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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莲珠(波兰黑加仑)


“楚行舟?”含山喃喃道,“他为什么不去迎敌,为什么要让侯爷去!”
“殿下,您是真不懂还是装的?”车轩道,“秦家军要的是你而不是我家侯爷,到了危急时刻,他们当然把侯爷推出去,只要保住您就得啦!”
这话像是提醒了含山,她连忙打开包袱,找到里面的丝绒带子,正如白璧成所说,里面有一串九莲珠以及一粒系着丝绳的盛放莲珠。含山在黑暗里摸索着,将九莲珠套在手腕上,又将单独的莲珠挂在颈子里。
冰凉的玉珠钻进衣服,贴在心口,让含山冷静下来。
“蓝条营是怎么知道我们在黄丰堡的?”她问。
“那谁知道?”车轩怆然道,“我猜是白天歇脚的时候,撞见了那队蓝条营官兵!他们八成瞧出了破绽,但楚行舟疏忽了,他为什么不换个村子歇脚?”
含山想,车轩的想法不对。就算蓝条营认定他们可疑,但皮家村走出来并非只有一个村落,蓝条营如何认定他们歇在黄丰堡?除非……
她努力回忆着白天的情景,忽然想到齐远山送出去的烧饼,这个场景像一道闪电劈进含山的脑海,让她脱口说道:“果然又是他!”
“是谁?”车轩不由问。
“这地窖里只有我们俩吗?”含山却问,“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只有我们俩。”车轩又伤感起来,“我知道,侯爷是要我陪你去平州!但我不想去!侯爷待我那么好,我死也要跟着侯爷!”
说了这一会儿的话,含山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了,她努力向四周看去,地窖不算大,除了倚着干草垛的车轩,果然只有些茅草口袋和坛坛罐罐。扶苏
“侯爷只放了我下来吗?”含山小心试探,“齐远山呢?”
“这还用问吗?为了你,侯爷且顾不上小爷啦!”车轩又带上了哭音,“他带着小爷杀出去啦!可怜他把小爷当亲弟弟看,平日有什么好事都先紧着他,现在……”
他不再说下去,发出一声长叹。然而听说齐远山不在,含山却放下了心,她想白璧成终究听进去了她的建议,因而没把齐远山放进这个窖子里。
“没关系的,白璧成。”她咬了咬牙,想,“只要我在,就一定会救你出来!”
她想到这里,忽然头顶传来响动,像是有人在抠入口处的地砖。含山赶紧向车轩挥手,让他藏到草垛子后面去,自己也躲到一堆半人高的竹筐后面。
不多时,顶上的地砖果然被挪动,一道火光投了下来,照亮了小小的地窖,含山眨着眼睛,看出来那是火折子的光。
“殿下,”楚行舟压低声音唤道,“你在里面吗?”
含山犹豫了一下,随即答道:“我在。”
楚行舟没再说话,不多时,上面吊下一只箩筐来,楚行舟又道:“殿下,你坐在里面,我们拉你上来。”
含山看了看箩筐,它只能坐一下人。她想了想,走到草垛后面拽出车轩,推着他说:“你先上去。”
车轩很怕楚行舟带走含山之后,将自己留在这里面饿死,现在含山让他先上,那真是巴不得一声,车轩连忙手足并用爬进筐子里。
等他坐好了,含山拽了拽绳子,示意楚行舟往上拉。车轩上去之后,那只箩筐果然又放了下来,伴着楚行舟的问询:“殿下,里面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只有我和车管家。”
含山坐进筐子被拉出了地窖,外面有烧残的火光摇曳着,时而发出噼啪的声响,她来不及地抓住楚行舟,问:“侯爷呢?”
楚行舟嗫嚅一下,轻声道:“殿下,蓝条营从村后入山追击去了,咱们赶紧离开这里。”
“我问你白璧成呢?”含山坚持,“我只问这一声,你回答我就行!”
“他……,他被蓝条营抓走了,还有傅将军。”
虽然楚行舟声音很低,但车轩还是听见了,他立即啊了一声,随即哭了起来。楚行舟慌忙道:“车管家轻声!你想引来蓝条营吗?若是那样,侯爷的心血就白费了!”
车轩立即止住哭声,还是忍不住地哽咽。含山并没有哭,仿佛这事情她早已料到了,只是追问道:“齐远山呢?”
“这家伙是个叛徒!”楚行舟咬牙,“他跟在侯爷身边,见到了官兵就大叫,白璧成在这,快来抓他!”
“小爷?这,这怎么可能!”车轩张大眼睛不敢信,“小爷一直很乖很听话……”
“你们养了头白眼狼在身边,六年!”含山瞪他一眼,“你天天只知道赌钱,何曾真正关心过侯爷!”
“我,我……”
车轩还要分辨,含山已然不爱听,她把包袱斜背在肩上,向楚行舟道:“咱们走吧,先离开黄丰堡再说。”
楚行舟以为含山要哭泣半晌,说不准还要闹着去黔舟救白璧成,他正琢磨着要如何劝说,含山已经背着包袱向前走了。楚行舟连忙跟上,心想:“含山殿下果然有大小姐当年的英气!”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楚行舟不知道,在他隐秘的心思里,更希望含山软弱温顺,最好是没主意只会哭的。
******
白璧成和楚行舟设计的调虎离山算是成功,蓝条营的人分作两半,一半押了白璧成和傅柳回黔州,另一半追着伪装成含山的村民出了黄丰堡。
楚行舟带着进喜等三两个人躲在路边,等着官兵追出黄丰堡,他们才摸回村子里。村里只剩下老弱病残,官兵都走光了。等接了含山出来,村里几乎看不到人,只留下几堆仍在燃烧的火堆,以及整齐排列的尸体。
“殿下快走,”楚行舟小声道,“他们还会回来,至少要把这些尸体掩埋掉。”
含山不答话,带着楚行舟等人出了黄丰堡,躲进林子里,却问:“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除了黄丰堡,这附近还有两处村庄。”楚行舟道,“官兵虽多,山路却没有我熟悉,殿下放心,我们能安全到下个村子。”
含山沉吟一时,却道:“齐远山知道你们的布置,府军听了他的话,必定要放弃郡县搜山,我们不能按之前的路线走了。”
“不是按之前的路线,是换一个村子。”楚行舟解释,“再说,齐远山并不知我们下一个落脚之地。”
含山摇了摇头:“搜山要大量人手,只有蓝条营肯定不够,除了黔州城里的府军,只怕附近郡县的差役全都调用了。楚师兄,你可知离此最近的县城是何处?”
“从这条小路直接下去,天亮时就能到申县。”
“县里的人都在山上,城里反倒安全。”含山道,“咱们偏不进山,往山下走!”
“这法子或许有用,”进喜插话道,“师父,不如试一试可好?”
“也好,”楚行舟沉吟道,“申县卯时开城门,咱们扮作送早柴的山民能混进去,北门进南门出,雇马车走官道跑两天,等官兵找不到人撤出山林,咱们再进去!”
商议既定,几人便沿小路下山,起初能听见远处偶有人声,回首也能眺看到黄丰堡的火光,很快声音没有了,火光也没有了,连哀白头的夜号声也没有了,山林间只剩他们的脚步声。
含山咬着牙低头走着,她虽然年轻,但在这时却有种莫名的震慑力,楚行舟带出的三五个人,以及车轩,都默默跟着含山,没有人说话,只是埋头赶路。
走了一整夜,到天快亮时,他们终于能看见山下的光景。一条官道横亘在烟蓝的天空下,申县的城墙远远伫立着,城头仿佛有点歪斜,周围还是很安静,天空像飘带似的飘向遥远的地方,没有尽头。
“太阳快出来了,”楚行舟指了指天边,“快到卯时了。”
含山点了点头,依旧埋头向山下走去。他们一路拾砍柴火,到达申县时攒了几大捆。城门已经开了,今天守城的都是老兵,没睡醒似的打着呵欠。
“青壮都进山了,”楚行舟小声说,“以为我们不敢下山。”
他们于是分作几队,含山和车轩扮作一对父女,车轩拐着腿,含山背着一捆干柴,她被柴火压弯了腰,顺便藏起脸。等到了城门口,排队时车轩仔细观察,发现进城的都给钱,多少不论,但给少了,守城老兵就要骂骂咧咧,甚至往人和货上踹两脚。
车轩从腰里摸出碎银子,含山看见了,道:“太多了。”
她说得对,车轩想,穷苦的砍柴人是拿不出银子的。
他于是摸出几个铜钱,攥在手心里攥得滚热,轮到时忙不迭地送到守城老兵手心里。
老兵掂了掂钱,嘴角扯出一丝鄙夷来,挥棍子劈两下含山背着的柴,这才不情愿地摆摆手,放他们进去。进城之后,含山找了条巷子等着,楚行舟和进喜等人很快过来了。
“我要找个地方睡觉,太困了。”含山说。
她说要睡觉,楚行舟也不方便拦着,像样的客栈都要登记姓名,为免招人生疑,他们找了间大车店,租了床铺给含山睡觉。楚行舟带着进喜去雇马车,只留下车轩守着含山。
天已大亮,大车店的客人相继起床去干活,屋子渐渐空了,假寐的含山睁开眼睛,推了推已然酣睡的车轩,悄声道:“你想救侯爷吗?”
车轩累了一夜,这时睡得正香,被含山推醒本是懵懵的,听她说要救白璧成,立时一骨碌爬起来:“怎么救!”
“楚行舟去雇马车了,一会车就停在门口,等他们进来睡觉,你瞧我起身出门,你开始数数,数到一百起来,悄悄拿着我的包袱出门,他们若问你去哪,你就说去茅房。”
“这是何意?”车轩眼睛一转,“救侯爷不带着楚师傅啊?”
“地窖里你自己说的,他们不在意白璧成,只在意我。”含山冷冷道,“想救侯爷,第一就是甩掉楚行舟。”
车轩吃一吓,然而含山很镇定,仿佛这事本该如此。他于是低低道:“只要能救侯爷,你就是我真正的殿下,以后水里火里,只听你差遣便是!”
含山知道他忠心,点点头便闭上眼睛,又装着睡了。车轩却再睡不着,竖着耳朵躺了一会儿,便听外头门响,果然楚行舟和进喜等人回来了。
眼瞅着含山和车轩还在熟睡,进喜便低低道:“师父,咱们也睡一会儿吧,等会儿出了城,只怕也没地方睡觉了。”
“食物和水都备齐了吗?”楚行舟却问。
“备齐了,够三天的量。”进喜又道,“那些人能熬住三天差不多了,早晚要下山的。”
楚行舟这才点了点头,说:“那就睡一会儿。”
大车店的房间正中放着长桌,因为采光不够点着油灯,靠墙的通铺是分段的,中间用柱子做分隔。也许是怕吵醒含山,楚行舟等人到柱子另一边躺下,究竟是走了一整夜,没过一会儿,进喜便发出鼾声。
含山这才悄悄起身,蹑足走到桌前,背着楚行舟拿出金钗,拨了拨尚未熄灭的烛火,之后走出屋去。楚行舟并没有睡着,他勾着脑袋看过去,看见含山的枕边放着包袱。
包袱还在,也许是去方便了。楚行舟重新躺回去,大车店里气味不好,但惯于行军的人哪会在意这个?不久之后,他闻到一股淡淡甜香,香得让人舒心适意,很快便沉沉睡去。

第88章 再回黔州
数到一百之后,车轩提着包袱溜出大车店,楚行舟等人都睡着了,没人问他去哪里。等出了门,只见一辆马车停着,含山早已等在车上。车轩跑去攀上车,二话不说抖了缰绳,吆喝着马儿走了。
大车店伙计看着车轩和楚行舟一同来的,只当他们约好了先后走,也没多管。马车走出几条街后,车轩见含山揭帘子往外看,便说:“楚行舟醒了怎么办?他们这时候追出来,咱们只怕跑不掉。”
“他们不会追上来。”含山道,“金钗的绢花是镂金花芯,还嵌着一些灯下昏,这回全挑进灯里去了,够他们睡一会儿的。”
车轩一喜,想这丫头果然机灵!转念又发愁道:“可他们总会醒来的!发觉我们溜了就会追过来!这可怎么办?咱们不只要防着官兵,还要防着楚行舟!”
含山也知道前路叵测,可她必须救白璧成,晓天星和楚行舟不会在意白璧成,他们只要含山到达神秀镇,只要能用九莲珠开启宝藏,接着打上替秦家报仇的旗号起事。
“被楚行舟捉住,他们不敢伤我,被黔州府军捉住,他们也不敢伤我,既是这样,跟着我有什么可怕的!”含山道,“总比侯爷的处境好!”
车轩觉得这话有理,不由振作精神甩起缰绳,驾着马儿往沿原路出城。守城的依旧是老兵,车轩在大车店洗了脸,不像进城时那样般“穷苦”,因此给了老兵半吊钱。
果然钱多了脸色也好,守城老兵揭开帘子看看,见含山扮作的小厮独自坐着,他打量了两眼,心想出城有什么好查的?都说秦家公主在山上,进城才要严查呢。
老兵歪歪下巴放行,车轩出了城门,打起鞭子纵马疾奔,沿着官道拼命往黔州城跑。楚行舟带他们在山里走近路,沿官道跑却要远些,车轩和含山不敢进城进村投宿,两人倒换着休息,吃喝车里备着的干粮和水,连跑了三天才到黔州城下。
含山和车轩找了处密林,将车卸掉,放马自己跑去。两人又乔装一番,将脸上弄得脏兮兮的,打了些柴火当作掩饰,便一前一后往黔州城走去。
城门口有许多百姓围着看告示,含山也凑上去瞧瞧,见自己的画像赫然贴在城墙上,她吓了一跳,在人群里心虚地站不住,正要溜走时,却听有人说:“这是秦家的七公主,要回黔州替秦家报仇了!”另有人悄声道:“听说秦家的军师等在平州,她往平州跑了!”
“是啊!七公主不会在黔州!”又有人说道,“帮她逃出去的白侯被抓回来了,七公主却逃啦!”
人群发出一阵唏嘘,有人说白侯仗义,有人说白侯傻,还有人说白侯本来就委屈,有机会肯定要反的。议论纷纷时,便有人扯出一嗓子:“七公主又不会回黔州,在这贴海捕做什么!”
这一声惹来许多起哄,连旁边的城门府军都听着发笑,频频回头往这里看。含山眼见气氛松弛,便溜出人群扛着柴火往城门走去,也许府军认定七公主不会回来,检查含山只是松松垮垮,拨了拨柴火便放她进去了。
等进了黔州,车轩紧张极了,小声道:“我这张脸在黔州城可是躲不了,走在路上常常遇见熟人,姑娘别顾着在街上晃悠,咱们快想个去处。”
“去处还用想吗?”含山小声道,“找芸凉啊。”
车轩想了想,情知城中只有这处算得安全,只要陶子贡不找麻烦,芸凉绝不会出卖含山。他们走街串巷,摸到芸凉租住的小院,还没等敲门呢,便见芸凉挎着一只竹篮要出门。
含山连忙迎上去,小声唤道:“芸凉姐姐。”
芸凉一怔,定睛便认出是含山。她是个镇静人,虽吃了一惊,但脸上并不露出来,只是嗔道:“丫头,问你家买些柴可真难,这都两日了才送来!别耽搁了,快担进屋来!”
她说着打开院门,让芸凉和车轩进去,等闭紧门户,这才握住含山的手,搀着她进屋坐好,自己却撩裙子便要下跪,含山一把扶住了,急问:“姐姐做什么?”
“民女万万当不起殿下叫声姐姐!民女不知殿下……”
“好了!姐姐在南谯县何等飒爽,如今为何婆婆妈妈。”含山顾不上同她行礼,直直问道:“我冒险回来,只想问侯爷的情况,姐姐可知道?”
芸凉瞧见了她,便知她是为白璧成回来的。白璧成待她恩同再造,她如何能不放在心上?这时候便说:“侯爷刚被押回来时,我急得没办法,只能跑去衙门找陆司狱,是他同我讲的,说裕王定的,要将侯爷即刻押回京城发落。”
“回京?”含山吃了一惊,“已经走了吗?”
“前天就走了,”芸凉叹道,“我偷偷去城门口送了,侯爷坐囚车走的,咳嗽,咳得不行。”
她没有说太多,然而就这么几句,已经插了含山几刀,一想到白璧成那样冰玉为质的人,窝在囚车里被乌蔓藤折磨,含山简直喘不过气来。
“姑娘,咱们怎么办?”车轩又带上了哭音,“没有你跟着施针,侯爷只怕,只怕……”
这话像一盆冷水,“哗”地浇醒了含山,现在不是难受的时候,她必须找到白璧成,就算救不出来,陪着他坐牢施针也是好的。她定了定神,问:“裕王和三殿下有一同入京吗?”
“裕王府整个都走了,听说嘉南郡主都跟着去了。”芸凉道,“好在陆司狱也跟着进京了,他悄悄跟我说,路上会尽量照顾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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