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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那有白鹿出没,白鹿是上天的祥瑞。”祁雍躺在祭天阁的长椅上,总觉得不舒服。思来想去又站起了身,跟着子辛在莲炉前转悠。
“林苑的白鹿乃是纯良之兽。古籍里有记载,祁氏先祖当年在山野中遇到一只通体雪白,尾羽纤长的凤凰。后来祁氏先祖便成为八大部族的共主。祁氏先族将那只白凤关在林苑之中,虽然多年没有人见过,但如果殿下能见得,也是个好彩头。”
“毕竟上一个见过白凤的还是祁氏先祖。”
凤乃是祁氏的象征,天降白凤,乃是大吉。
传言中白凤行踪不定,且只会在天命之人面前出现。如果谁能见到白凤,也意味着他的命格不同。
“是吗?我王兄都没见过。”
子辛回他:“陛下是紫薇星再世,受天命即位。”
祁雍深知,继承王位的苛刻。其中具有决定性的一条,便是要拥有上天降下的紫薇星命格。
他的父王是,王兄也是。
如果没有紫薇星命格,无论多么文武双全,受百姓爱戴,都无缘继承王位。
…………
次日清晨,王宫旗子翻涌,骑兵翻过山岗,浩浩荡荡的奔向林苑。
祁禹在坐在马车里,骊姬陪在他身旁。瞧着他逐渐恢复的气色,骊姬担忧的脸色缓和了几分。
队伍翻过邙山,驻扎在林苑下。王军的不少侍卫护送祁禹一行人进入林苑。祁雍与祁绕分别伴驾左右,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将士。
马车停在围场外,宴上祁禹刚起气色,不愿多说,早早吩咐了祁禹,便带着骊姬回了帐篷。留下各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贵族世子们。
谁不想猎得头彩。
几支队伍分分朝着不同的方向出发。祁禹与祁绕驾着马分头行动,白敬朝山里进发。姜环与赢试则不同,他俩牵着马往山下走,赢试早就注意那有块平坦的空地。
用来教姜环骑马最合适不过。
姜环也没想着去猎得什么,赢试手腕上的伤还不能拉弓。两人索性牵着马慢悠悠的下山,一路上姜环嘴还没停过,絮絮叨叨聊了很多。
山下平地树木稀疏,一弯清池坐落其中。
朝阳新起,山头茂密翻新。
时不时有马蹄疾驰在林中,箭声嗖嗖穿林而过,惊起林中一片飞鸟。
狍子抬起头,转身跳出视线。
“王兄,你箭法不行啊。”祁绕率先射出一箭。
一只逃跑的狍子应声倒地。
“绕弟这些年没少偷摸着练箭,连弓都是胤州的玄木大弓。”祁雍收弓,回道。
“好弓如好力,助我得头筹。王兄可不要输给我了。”说完,马上少年驾马离去。
祁雍没多大兴致,调转马头准备离去。
树枝上突然震动,一片白羽落下。
他抬起手去接那片羽毛,只听林间一阵鸣声响起。林间抖动,一道白影落在树枝上。
它看了看骑在马上仰视它的祁雍。黑色的爪子不断抓磨树枝,然后突然朝祁雍尖叫。
声音哽咽刺耳,如耄耋之兽。
这只白凤似乎已经很老了。
它的羽毛不再光洁,眼神迷离不清。立在树枝上摇摇欲坠。祁雍身后的魏括见了白凤,默默放下手中的弓。
山下,姜环不怎么骑马,好在赢试教的耐心。半天下来,姜环基本可以独自驱使马儿。
在马背上僵了半天身子,姜环的腰腹肿胀酸痛。
赢试便提议自己返回去取一些水和吃食,姜环没打算回去,独自一人留下继续练习。
她冲着现在的劲儿,多多练□□没坏处。
赢试没有骑马,抄小道返回了营地。春月见他独自一人回来,还以为他把殿下弄丢了。围着他问王姬殿下人呢?赢试解释完,她才松口气。
得知赢试是来取水和吃食的,她给姜环装了不少越州糕点。就这样赢试提着满满一盒吃食原路返回。
小道需要穿过一个土丘和一片灌木,赢试穿过土丘后,地上微微颤抖,他警惕的握住了剑。
对面灌木后,一个庞大的身影若隐若现。
林苑里没有老虎,但倒是有不少野猪。赢试轻手轻脚放下食盒,目视前方。
灌木里见一道白色身影映入眼帘,那只庞然大物水灵灵的眼睛投向赢试这边。
赢试松了口气,放下手。只是白鹿抬起头没有动,它目光沉沉,发出一声嘶哑。
不知怎么了的赢试,觉得它好像不是在看自己。又觉得它看的似乎不止自己一人。
身后的灌木一阵涌动,白鹿再次嘶哑。
赢试赫然转身,便见姜环立在高头大马之上,双手握缰,目光穿过他的头顶,也看到了那只白鹿。
一人一鹿,此刻相视。
姜环还在他那匹黑色骏马上,表情复杂。
沉默片刻,白鹿动了。它尽直走来,在离赢试身前还有两三米的距离停下。
下一秒,它又动了。
白鹿前膝双双跪下,巨大的犄角垂下。它在二人身前下跪。
鹿是有灵性的动物,白鹿更意味着祥瑞,福禄。
白鹿巨大的身体伏下,头颅垂在地上。
赢试从未见过如此场景,不免惊骇。白鹿抬起前膝,望向马上的姜环。随即来到赢试跟前,亲昵的舔了舔他的衣领。
“阿环。”
他有些紧张,不知所措的求助姜环。
“别动,鹿是温和的动物,不要伤害它。”
紧接着白鹿嗅了嗅赢试,姜环见白鹿动了动,主动往后退了退,白鹿果然开始围绕着赢试转。
另一边的山头,子辛看着地上躺着一只已经死去了的白凤。目光凝重,白凤被一箭毙命,血染红了白羽。
他拔出了射中白凤的那只箭。端详着这只箭头,究竟是谁?
敢射杀象征大夏祁氏的白凤。
就连祁禹祁雍都不敢做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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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堆里,子辛将已经死去的白凤焚烧。
山林间,一道道纵马急行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姜环驾着马目光高远,那一道道虚影拉弓搭箭,剑矢在林间穿梭。
“赢试,来啊。”白敬纵马而过。
呼声穿梭在林间。
“殿下。”赢试望着他们离去的影子,询问着姜环。
姜环扯起缰绳,“想去就去吧,手腕上的伤还没有好,不要打弓搭箭便可。”
得了她的允许,赢试翻身上马,一阵烟尘后消失在树林间。
山下逐渐恢复寂静,姜环驾马绕着池边走了一圈。她觉得颇为无趣,调转马头准备回去。
树后那只白鹿再次出现,它半个身子走出树后,摇着脑袋朝姜环发声。白鹿转身三步一回头,频频示意姜环跟着它。
出于好奇,姜环手持缰绳跟了过去。
白鹿带她绕回池边,姜环没明白。她见白鹿低头朝着水面嘶吼,果断下马来到白鹿身边。白鹿引导她向水面看去。
姜环眯眼:?
水面风平浪静,从她的角度看边缘的池水约莫半人高,清澈纯净。
“这什么也没有啊。”
水中倒影一颦一笑与她别无二致,姜环凝视着,不懂白鹿的意思。起身准备离开,身后突然出现一股力将她推入水中。
水面扑通一声,姜环一头栽了进去。
她像是陷了进去,四周无可依靠之地,姜环本能反应开口呼救,不料水乘机进入她的口腔,被不自觉咽下腹中。
自己不会游泳,她觉得身体已经轻飘飘的,全身乏力。水面上的光折射在她脸上,瞳孔里倒影出岸边一个模糊的影子。
这就结束了?
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
画面中,河道边,一架侧翻的马车倒在溪水里。姜环立在河道边,衣摆已经湿了,身侧的马车里传来阵阵呜咽之声,她立刻顺着车厢爬进去,发现马车厢里还有一人。
那个女子穿着与她一模一样的衣服,此刻躺在马车里,衣衫凌乱,青丝散散落落。露出一张白皙小脸,流水穿过车厢,她半个身子浸在水中。
一双粘了泪水的眼睛,咬着牙忍着腹中的痛。
“快走。”
看着那张与自己眉宇相像的脸后,姜环几乎立刻认出了她,这是姜姬的堂姐姜娴。
她再次钻进车厢,用手去捂着姜娴腹部的伤口。
姜环身上的朱红外衣已经被浸湿成黑红色,她不断喊着姜姬的名字,姜娴才勉强侧过头迷迷糊糊看她。
下一秒,姜娴就喷出一口血。姜环的脸颊和脖子都被染上了血迹,她才发现姜娴的腹部已经被刺穿,血迹不断被流水拉长,无情带走。
她抚上姜娴苍白的脸,用衣袖按住她腹部的伤口。
“姜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姜环跪在溪水中,她是真的怕了。
画面中的她不想姜娴死,她害怕一个人。
脸上的泪水被一只瘦小的手拭去,姜娴轻轻用衣袖去擦她的眼泪,连带着那些血迹一并擦点。
她轻轻的张嘴,气若蜉蝣道:“去找你母亲……”
姜环连忙俯下身在姜娴耳边,她听见姜娴说:“快走……”
“我爹反了……你去找你……母亲。”
那只手悬在半空中,猛然滑落。
“阿姐。”
姜环喊她。
没有人回应,溪水潺潺流淌,姜娴的脸色变得安详。
姜环跪坐在溪水中,只觉得天地都陌生。
身后的溪水中夹杂着脚步声,几个披甲带箭的男子不断靠近。
“姜伯昌的女儿死了。”手持短剑的士兵说。
一瞬间,画面再次转换。姜环看见越州城头的烽火连二连三点起,明亮的烽火泛着白烟冲向天空。
一队队士兵涌上城头,夜里的兵器泛起泠冽的寒光。
弓弩被抬上城头,朱红色的姜字旗高高竖起,一夜之间插满了越州城头。
姜伯昌身披铠甲,立在城头。他身后披着白色麻衣,那一队队亲兵也都披着白色麻衣。而在他身前,一具金丝楠木棺椁被打开棺盖。
里面躺着一个身穿白色铠甲,双手握剑的年轻男子。
姜伯昌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棺椁里的人。
半晌,他艰难开口:“我儿……何至于此。”
“侯爷,世子虽伤,可伤不至死。”姜伯昌身边的侍卫哀嚎道。“我与世子一起出生入死,世子的伤严不严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是夏君对不对?”姜伯昌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长风咆哮,城头上的越州旗翻滚涌动。
刺骨的寒风如刀割般划过姜伯昌的脸,没有人说话。
“合棺。”姜伯昌冷冽的目光看向越州城外的东北方向。
金丝楠木棺椁在寒风咆哮中合上。
姜伯昌撕了王都下的诏令,举起剑砍断了祁氏的白色凤凰大旗。白色旗帜如断了翅的蝴蝶,飘飘晃晃落下越州的城头,取而代之的是姜氏旗。
他转过身举起酒盏,厉声道:“这杯酒,为我被害死的儿子。”
酒盏里的酒被倾尽倒下,士兵们纷纷卸下祁氏的护臂。
第二杯酒落下。
“这杯酒,为了我们越州。”
“我儿为大夏征战数十年,却在王都被迫害,越州穷山恶水,朝廷却一再压迫。越州百姓颠沛流离,奸佞却横征暴敛,今天死的是我的儿子,明天就会是你们的父母兄弟。今夜我姜伯昌,反了。”
“反了,反了。”
士兵们高呼,兵器相击地面,凛凛寒光闪烁。
越州是大夏边缘苦寒之地,战乱生流民,这些士兵们跟着姜伯昌守了数十年的越州,朝廷不给粮,他们就自己种,朝廷不给钱,姜伯昌就节衣缩食。
现在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从王都回来后就抱病身亡,朝廷草草了事,还想让他女儿入王都。姜伯昌不是不是贩夫走卒,他是越州侯。
既然朝廷不管他们是死是活,那么他们就自立为王。
一夜之间,越州举旗易帜。
越州谋反了,然后她看见王都的军队兵临城下。战火纷飞,城墙被攻破,越州百姓纷纷逃跑,侯府的下人带着姜娴逃离越州,马车一路出逃。
在城外河道被追兵发现,然后马车失控翻进了河里。
然后画面一转就又到了姜娴死去的画面。
“这些是…………”
之前的事吗?
画面几度反转,这一次她看到了姜伯昌被砍了脑袋,越州被杀的士兵,流放的百姓。
她看到她的父亲姜伯言与母亲在王都分别,父亲独自南下回到越州。她看到自己留在宫中与母亲生活,她在母亲的臂弯里抓着母亲的袖口询问那上面是什么?
母亲告诉她那是绿松石。
她说好漂亮。
母亲问:想要吗?
她点点头,目光从未移开。
母亲就将她抱在怀里,说:“以后小阿姜也做祭司就可以有一件镶嵌绿松石的衣服了。以后阿姜要做为民请命的祭司,辅佐太子殿下。”
年幼的她还不懂那些事。只知道父亲离开了他们,独自回到了刚熄灭战火的越州。在她长大后,她才明白,父亲与母亲合离了。
姜氏谋反,父亲身为姜氏子弟亦难撇清,因为母亲求情才得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恩赐。先王令大王姬与姜伯言合离,令姜伯言承袭侯爵永守越州,无诏不得擅自离开。
后先王有意将大王姬再嫁,被大王姬殿下拒绝。并扬言愿永世担任大祭司,此生绝不再嫁。
自此,大王姬变成了大祭司,姜伯言变成了越州侯。
一个在王都祈祷,一个在边塞戍守。
…………
一个机灵,姜环浮出水面猛吸一口气,她湿漉漉的趴在岸边。大口喘着气,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扰乱了她呼吸的节奏。
岸边却空无一人。
她爬上岸后,狼狈至极的牵着马离开了。
春月见她湿漉漉的回来,连忙将她迎进帐内。
“殿下这是怎么了?”
那些画面依旧萦绕在脑中,她心不在焉的开口:“给我拿一套干衣服。”
春月愣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姜环换完衣服后,重新梳了妆。她从营帐里出来,见大伙已经回来了。一车车的猎物被拉入营地,祁雍在队伍的前面带队,隔着几坐帐篷,两人都不怀好意的看向对方。
“殿下。”
赢试捧着一碗不知盛了什么东西的碗,在台下唤她。
手中漆黑泛亮的碗盖中冒出一股香气。
“这是什么?”
“鸡汤。”赢试老实回答。他傻乎乎的将手里捂得严实的碗送到姜环面前。“我回去寻你时,发现你不在,便去其他地方找你。一直没找到,就想着回营地看看。”
他回营地时恰巧遇见了春月,得知姜环早就回来了,现在在更衣。他便以为是自己抛下她太久,姜环一个人太寂寞了。
于是他赶忙去找后厨要了鸡汤,山林间夜晚凄冷刺骨,不比王宫内暖和。姜环听了他的解释,发自内心的笑了。
她蹲下身子,没有立马去接那碗汤。而是伸出手去拉他,将他的手腕拉到自己面前翻过来。去看那裹着纱布的伤口处。
纱布依旧是她亲手抱上的,依旧是原先模样。没有血迹渗出,甚至一丝污垢都没有。
“殿下,我可小心了。”觉得她还是放心不下,赢试逞强道。
他得意逞强的样子是看出了姜环对他的关心,姜环立刻翻脸,开玩笑斥他:“这可是本殿下亲手包上去的,敢随意拆卸,本殿下可是会治你的罪。”
两人一唱一和,假模假样的兴师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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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子,平时不爱吭声。其实是外冷内热吧。”
这么说也不对,赢试外表不算冷,顶多是沉默寡言。受了委屈也不吭声,打碎牙也要往肚子里吞。其实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只是不知该向谁倾诉。
赢试当然听不懂“外冷内热”的意思,但直觉告诉他姜环说的没错。
…………
“辛州?”营帐里,祁禹一只手撑着下巴,眉头微皱。
“不错,王兄。先前刺客的身份已经查清了,且刺客口中句句扬言不满。怕是辛州有动静。“祁雍撇着他的目光。
“既然如此,派人去辛州探查一二。”
兄弟二人围坐在案前,自刺客一事后,祁禹身体明显健好,眼下虽还不能骑马,但神色不错。
“两日后便是祈雨大典,边塞王侯应该也到了,待会回去你去安顿安顿。”
“好。”
夜幕降临,祁雍掀帘走出营帐,他见四下无人。便去了自己营帐后,随着他的到来,营帐后一个黑衣人渐尖浮现出。
黑衣人单膝跪下。“殿下,查到了。那日邙山上游引水后,属下又特意去查看过。见到了并州世子白敬在河道边来回寻找。”
祁雍有些惊讶:“白敬?”
“是,属下不敢错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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