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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姜花(姜津津)


可下一班车估算一下时间,要一个小时以后才来。
姜媛媛无论如何也等不了了,她决定走回家。她背着那个来时的小包袱,脚步匆匆地往泾县的方向走。还有十几里地,算算脚程,她应该晚上八点前就能到家。
她脚上的鞋子是双自己做的黑布鞋,为了好走路她没选新的穿,反而是一双有些半旧的,自己浆的布,自己纳的千层底,自己照脚样子缝制的,合脚又tຊ松快,但就是这一双鞋,今天居然在她焦急的步伐底下,微微破了个洞。
一直往外出溜的脚趾,与姜媛媛归心似箭的心上下应和着。
她有些口渴,在路边看见一口水井,用力摇了摇抽水杆,抽出一泵清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这才觉得有些乏力与饥饿。她摸出包袱里那枚拜祭过的白水煮蛋,三两口吞咽了下去,又用坚定的眸子看了一眼家的方向。
万家灯火处,再过一条河便到了。
让姜媛媛意外的是,平时河边不过就是几个钓虾的小屁孩,今天居然在两岸挤满了人。
一群妇孺挤在最外面,冲着河岸边指指点点。
姜媛媛听见她们八卦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畔。
“啧啧啧,好可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啊。”
“听说是个小女孩……”
姜媛媛腿一软,差点站不稳。
有一种不妙的直觉在此时袭击了她。
“不会吧?不会的!”姜媛媛如此想着,瞪大眼睛看着河对面。
自己的丈夫黄得树,的确如她所想。他举着手电筒,站在河边,冲着一个撑船的男人在商谈着什么。而自己的儿子黄新宇则被邻居廖娟抱着头,远远站在离黄得树三米开外。
黄新燕……她那个素来和黄新宇形影不离的女儿,却不见了踪影。
她用力眨眨眼睛,心跳声与耳畔的杂声混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巨大的轰鸣,她突然听不见任何的声响。
眼神失焦,心脏频跳,浑身颤抖,骨髓发冷。
一股突如其来的锐痛,让她倏然回过神。
是她的指甲。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扣到肉里,让自己清醒了过来。
“是谁家的小女孩?”她听见自己在问。声音是飘的。
两个女人扭头看见了她,讶异地打量了她两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其中一个“哎呀”一声捂住了嘴。
姜媛媛又问了一句:“是谁家的?”
另外一个人慌忙把失态的那个女人拉走了,两个人头也不回,根本不敢回答姜媛媛的问题。
姜媛媛一步步冲着对岸的黄得树走了过去。
河岸很宽,大概有十五米。
人的一步是0.75米。
可姜媛媛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久到黄得树都发现了她,久到黄新宇都从廖娟的怀里挣脱出来,冲着她跑过来。
“妈!”是黄新宇失声的尖叫声:“姐姐不见了!”

刺目光线照了过来,是黄得树的手电筒。
那束光冷冷清清,不似阳春三月里的和煦,反而带着一丝绝望。
那束光破开她的心脏、她的血脉、她的情绪、她的呼吸,像一把银质的手术刀,扎穿她的整个身体,将她钉在了当场,动弹不得。
天气明明很热,夜晚的暑气没有散尽,有一丝晚风,却不足以把身上的黏腻吹透,但姜媛媛却浑身冷到发抖。
姜媛媛的嘴唇颤了颤,听见自己发虚的声音:“燕子在哪儿?”
黄得树就只离她一步之遥了。
他的眼睛不敢看姜媛媛,眼神下垂,心虚地指了指河面。
姜媛媛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拽住黄得树的衣领,用尽全身力气摇晃着他。
“我问你,燕子在哪儿!”
声音劈了叉,从河这边传到了对岸。
黄新宇被母亲这愤怒的模样吓呆了,又回到廖娟身边,手脚冰凉。
黄得树抓住姜媛媛的手,阻止了她的摇晃,这才喘着粗气说:“没找着。”
“啥叫没找着?”姜媛媛的痛苦化成实质,她迫切想要发泄,想要爆发,她重重打了黄得树一下,没打脸,打在他胳膊上,姜媛媛手掌都拍麻了,但她觉得自己需要用肉体的痛来缓解心里的。
黄得树结结巴巴:“我带她和小宇来玩啊,小宇跟那群小孩钓虾钓了一桶,燕子,燕子就说……”
“说啥!”姜媛媛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她说,看见一条鱼,鱼鳞是七彩发光的,她要去捞。”
(备注:这种鱼叫做“鳑鲏”,一指长,浑身散发着七彩光泽。小红书曾有钓鱼发烧友在北京亮马河钓过。)
黄得树还有空比划:“这么长,这么大。她说要养在家里给你看。”
姜媛媛眼泪落下来。
黄得树咬紧下颌骨,狠狠打了自己一下。巴掌印很清晰,巴掌声也很响亮。
“怪我,一下没拉住她,她就顺着水流漂走了。”
“你还站在这儿做什么?去找!去捞!去救!”姜媛媛一把推开他,在她掌握到了应有的信息之后,她迅速抹了抹眼角的泪,并用手按压了一下太阳穴,企图恢复理智。
她深吸了一口气,内心告诫自己。
现在发怒是最没用的。她要把孩子救回来。她的燕子一定没事的。
她三两步走到岸边,冲着船上那撑杆的男人开始询问。
“孩子是什么时候冲走的?”
撑船男人带着口音,摇摇头:“俺不知道咧。俺来的时候你男人就说要捞人。可钱还没跟俺谈妥咧。”
“要多少?”姜媛媛开始翻自己的小包袱,那里面藏着她给黄新燕准备读书的私房钱。她的手拉拉链都拉不稳,直接卡住了。她干脆撕拉一声,直接把那个布包袱撕开,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抖了出来。
两张车票,一个茶缸子,一只牙刷,半卷卫生纸,一件外衣,一条手巾。她出门也爱干净,洗漱用品都带着。
一张钱从包里晃晃悠悠飘了下来,随即是第二张,第三张……
零零碎碎,有零有整,还有哗啦啦的硬币掉了一地。
“够不够?不够我回去卖鸡,一定给你凑上!”姜媛媛把那些钱像命一样捡回来,一把塞到撑船男人的手里。
撑船男人见到钱,一把吐了嘴里叼着的牙签,眼睛亮了。
“够咧,够咧。大姐你别急,我一定给你把孩子找着。但丑话说在前头,生死不论啊……”
姜媛媛见他满口答应,甚至开始撑船沿着水流寻觅了起来,本来灰暗的脸色多了一丝血色。在听到他最后那句“生死不论”的时候,姜媛媛整个人软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河岸上,她的那双鞋也被河岸浸湿,寒津津的。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肯定能找回来的。”廖娟心酸地上前,扶着姜媛媛,想要让身边的黄新宇劝劝她,孩子丢了是伤心,但另外一个也不能不心疼啊。这么晚了,让一个孩子饿着肚子留在这儿算哪门子事儿呢。
她想了想,劝慰姜媛媛说:“要么我把新宇领回去,跟我那大胖小子做个伴。今晚就住我那,你安心忙你的事。一会儿我给你们蒸一窝馒头来垫垫。”
风吹乱了姜媛媛的齐耳短发,廖娟的话从耳朵旁风一样拂过,她没有听清楚,但她觉得对方肯定说的是一些善意的建议。
姜媛媛机械地点点头,眼神都失了焦,只是一直盯着那捞尸船远去的方向。
黄得树站到姜媛媛身边,重重地“唉”了一声,抱住头蹲了下来。
姜媛媛一点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孩子要是没找回来,就不过了。”她突然说。
“啥?”黄得树放下手。
“不过了。”姜媛媛的语气轻飘飘的,像哄孩子一样的语气。
但黄得树和她过了六年,知道姜媛媛的脾气。话越轻,事越重。
一整晚,人都熬干了,撑船人还是没有找到黄新燕。
廖娟昨晚来送过馒头,早上又送来了两碗碴子粥。
姜媛媛昨天晚上吃了点,但早上依旧没胃口,她喝了口水,看了一眼太阳的方向。那也是昨天水流的方向。
她坐了一夜,脚麻了。
黄得树看见,赶紧放下粥碗上前给她捏了捏脚。
姜媛媛掀开他。
黄得树没脸没皮地开口说:“媛啊,你打完骂我都可以,但就是莫再说‘不过了’这种话。我们夫妻一场,这么多年从没红过脸,你对我们黄家的好我是记在心里的,你还给我留了个后,我感激你哩,我这辈子就认你,只认你……”
“哟嗬嗬嗬——”那个方向,传来了撑船人的号子声。
姜媛媛倏然一下站起来,她看着太阳的方向,仿佛看见了希望。
“师傅,找到了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船头一点点映入了她的视线。
撑船大哥一脸疲惫,但精神头还不错。看见她,咧开一个苦笑,让了一步。
在船舱里,赫然躺着一个扎着羊角辫,一身粉红褂子的女娃。

第22章 另一重的回归
后视镜里的姜媛媛闭上了眼睛,她又从一个中年女性变成了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车厢里,姜海环在轻声跟赵翎唱着什么,哄着她睡着了——仔细听听,还是那首菜园童谣。
“快到了吗?”姜媛媛眯了眯眼睛,向车窗外望过去。
外面可真黑啊,和那天晚上一样。
只有一些隐隐约约的树和房屋的轮廓,像夜的兽,一个接踵一个冲着车窗扑过来。
黄新宇打了个呵欠,嗓子有点沙哑。
“嗯,快了。穿过前面那条tຊ河就到了。”黄新宇说。
姜媛媛定了定神,看清楚了那条吞过一个女孩的河。
车子摇摇晃晃驶过桥墩。
桥曾经在十几年前修整过,拓宽了桥面,甚至可以并排驶两辆车。
黄新宇开着远光灯过桥。
夜里看不见河水,但姜媛媛喉头下意识吞咽了一下。
黄新宇当然也记得这条河。他每次进城都会路过。
他偏头看了一眼姜媛媛,体贴地开口:“妈,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妹妹不是回来了嘛。”
姜媛媛闭上眼睛,不去看窗外。直到车身再度在乡村的小径上微微颠簸了起来,她这才睁开眼。
到家了。
还是那个小院儿。
打开门,姜媛媛喂养的芦花鸡已经被媳妇淑娟收进了鸡笼。
黄新宇家住隔壁村,不远。她不在的这几天,黄新宇和媳妇淑娟会每天来家里帮忙喂鸡喂猪。
十年前黄新宇结婚。
姜媛媛给他了一笔钱。
黄新宇在媳妇淑娟家的地基上盖了栋三层楼房。
一楼是小院儿,开了个侧门做小卖部。
黄新宇做了个“小卖部”的灯牌挂外面。夜里这三字在黑暗的村里特别显眼。别说,还有真有小年轻就喜欢半夜上门来买点饮料啤酒啥的,生意不错。
淑娟为了开店尽心尽责,常常开到夜里12点才关门。
最可气的还有两三点砸门要买避孕套的,常常把黄新宇和淑娟两口子吵得没法睡。无奈,黄新宇还在小卖部门口镶了个自动贩售机,塞钱就能出来。没想到这东西忒好卖了。时常还有乡里乡亲提醒黄新宇记得补货。
他还兼做一些食品加工,帮老乡们磨磨谷子,磨磨豆浆,收点费用。再倒腾一些城里的时兴玩意,日子过得着实不错。买了那辆五菱宏光之后,进货发货就更便捷了,存款也厚实,他嚷嚷着想要给姜媛媛的老院儿整一整,也整个小楼什么的,姜媛媛拒绝了。
“就我一个老太婆,花那钱干嘛。你们留着该花花。”
黄新宇只好作罢。
美中不足的是,黄新宇和淑娟一直没有孩子,淑娟一直愧对黄新宇,但姜媛媛却说,没孩子有没孩子的活法,两个人在一起恩恩爱爱比啥都强。
姜媛媛隔壁住的廖娟,那院子现在空置着。她那胖儿子有了出息,在城里买了商品房给他们老俩口住。廖娟他们这个小院儿就闲置下来了。偶尔清明冬至的时候,廖娟会回来给逝去的长辈烧烧纸钱,再找姜媛媛叙叙旧。
姜媛媛拖着行李箱走进去。
姜海环扫了一圈。
院子里的枣树依旧茂盛,墙角整整齐齐堆放着一些柴火,墙根处停着一辆姜媛媛代步用的小电驴。旁边就是一只鸡笼,贴地放着,里面能睡下十几只鸡。鸡笼底下铺着稻草,干干爽爽的,稻草窝里甚至还有两个没有捡的鸡蛋。
姜海环抱着熟睡的翎翎,跟着姜媛媛走进屋子。她记事起就跟母亲睡在里间的大屋子,外面的小屋子是以前哥哥的住处。她出嫁之后,母亲把小屋子收拾出来供她偶尔回来住的时候睡。
这一次姜海环依旧抱着翎翎走到外面的小间去,却被姜媛媛叫住。
“今天太晚了,那屋子没收拾。你上我屋子里去对付一晚。”
姜海环应了。
远离城市的这个小院儿,并没有什么太多科技感,反而质朴地一如往常。
屋子里没有空调,但并不冷。屋里有一个火炕,入睡前姜媛媛往里面填了一大捆柴火。
赵翎甚至睡得有些汗津津的,露着小胳膊小腿,姜海环给她掖了掖被子才睡下。
人一回到熟悉的地方,特别是什么都不想的时候,会觉得踏实与放松。
此时此刻姜海环就是如此。她觉得四肢好像有一种浮空感,好像自己被一团惬意的薄膜包裹住,回到了在母亲子宫里的时刻。温柔的,极为安全的,一个栖息之地。
她盖的被子也是那种带着红绿印花的棉布,她记得母亲用过很多年了,还说这四件套是她当年的嫁妆。
姜海环迷迷糊糊闭上眼,但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想的都是自家那一团糟心事。赵冬能不能照顾好他?公公到底为什么和自己配型成功?婆婆又为什么突然给自己甩脸子?这些疑问她迄今不明。
翻了个身,姜海环想,早晚得离,只要能拿到俩孩子的抚养权,管他呢。
“睡不着吗?”姜媛媛问。
“嗯”她轻轻地回答,呼吸拂过母亲的枕畔。
姜媛媛的发丝睡得有些乱,她侧躺在最外侧,像一枚洋葱衣,用辛辣的气味一层一层保护里面的女儿和外孙女儿。
“我想起来一件事。”姜媛媛说:“今年的照还没拍!”
姜海环恍然。
每一年的新年,姜媛媛都会极有仪式感地拉着她和大宇哥,三人打扮得精神十足,去县城里的照相馆拍照。后来自家有数码相机了就自家拍,在打印出来。每一年的拍照是一种习惯,更变成了一种过年必办的大事件。
“真是忙忘了。”姜海环抓了抓头发坐起来,摸出自己的手机。“不然我们自拍一张?我开个美颜滤镜,保证把您拍得美美哒!”
“这不还有翎翎嘛!”姜媛媛指了指睡成小猪的外孙女。
姜海环回到小院儿,觉得自己的身份不是一个母亲,而更像是一个女儿。那些俏皮的,有趣的点子一股脑儿都往外冒。
她想了想,拉了拉姜媛媛的衣角。
“妈,你躺下。”
“啥?”
“哎呀,你听我的,躺在翎翎旁边。我躺你旁边。”
姜海环指挥着,打开了手机摄像头冲着她们祖孙三代。
2020的农历新年,用一张照片延时开启。
睡着的赵翎,冲着镜头比耶的姜海环,一脸幸福微笑的姜媛媛。
她们躺在一起,好像即将迈入一个甜美的梦。

赵冬陷入了一个僵局。
屋子里是哇哇大哭的儿子,厨房里是热油做菜的母亲,客厅里他的手机还在叮铃作响,显示是车队的孙头儿,一定是让他赶紧去上工。
他为什么不让姜海环把儿子带走?!他怎么头脑一热就把儿子拽回来了?
孙头儿是怎么说来着的?——想栓住一个不听话的女人,只要让她不停生孩子就好了。孩子就是她的软肋,就是她的命门。
赵冬以为掐住了姜海环的命门,谁知道这个女人居然真的狠得下心肠来,直接把儿子丢给他。
面对这个一丁点儿大的小生命,他会照顾个鬼啊!
冰箱里有母乳,但是用的是塑料袋装的,这玩意也不能直接怼孩子嘴里啊。哦,奶瓶!奶瓶在哪儿呢?
赵冬忍不住高声问了一句:“妈,看见奶瓶了吗?”
厨房里开着油烟机,油滋啦滋啦冒着响,李丽芳根本没听见。
赵冬打开各种柜门翻找,赵砚嗷呜嗷呜的哭声哭到他心烦意乱,不小心脑袋还碰撞到了打开的上柜门。
他捂着头刚想发作,却终于在茶几上瞥见了众里寻他千百度的奶瓶和奶嘴。
“得咧。”
七手八脚地撕开塑封袋,母乳淅淅沥沥落入奶瓶中,有些沿着奶瓶壁滑落在茶几上,赵冬不管不顾,直接把袋子也丢在其中,镶上奶嘴就怼赵砚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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