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为何,下青州去寻人的不是姑母而是孙家。”
“本想着无论孙、左二府谁人得此机遇,都可让湘王府捡一人情,哪想孙家寻回白仕骋那日,姑母竟当街拦人。”
云纤眉心紧蹙,仿佛不满傅鸾笙所为:“当街抢人便罢了,可姑母抢了人后,又不知从何处寻了一个跟孙家有旧的女子,日日带着那人上门。”
“闹得孙家鸡犬不宁,以至于孙谦去信湘王府,言辞激烈叱了世子一番。”
傅绍山也知孙谦是个混不吝的,此事似他所为。
“此一事,让世子迁怒于我,叱骂得异常难听。”
云纤说着,似有些恼怒一般:“傅家当初因嫁妆一事,让我备受诟病,好不容易婚后我小心奉承,方让世子对我心无芥蒂。”
“可如今湘王府艰难之际,姑母频繁得罪孙府……”
话还未落,傅大夫人便忍不住道:“你快说,知霓是怎么一回事?她怎会平白丢了性命?”
“怎会?”
“姑母闹得孙府鸡犬不宁,孙家迁怒于她,也不知堂姐患了什么失心疯,竟生出谋害亲夫之心。”
云纤话语中满是怒火,随手将孙谦送来的信笺丢在傅绍山身上。
“堂姐疯了不成?做事做得这般粗糙,以至于连累了我。世子如今正有求于孙家,姑母和堂姐却三番两次搅闹孙府…”
“若来日孙家不帮湘王府,反而落井下石,这责任我定算到姑母身上。”
傅绍山捡起地上信笺,快速翻看,只见上头尽是孙谦指责世子的秽语污言。
他皱眉将那东西丢到一旁,眸色阴鸷:“知霓到底是如何没的?”
“还能如何?”
“堂姐谋害亲夫,孙家当然气恼,且先前姑母搅得孙家不得安宁,孙夫人借此事发作也是寻常。”
云纤语气淡漠:“原本孙家只是不满堂姐做法,派人去左府寻了姑母,可不知姑母说了什么,孙家接到消息后两日,人便没了。”
“我不管傅家也好、孙府、左府也罢,傅知霓、傅鸾笙甚至是傅知溪,她们便是要翻了上京也与我无关。”
“只一点……”
云纤整了整衣衫:“莫连累我,若连累我,也别怪我到时候翻脸无情。”
说完,她转身离去,行至半路时又道:“我今日既已来到傅家,便不会空手而归,我去娘亲的落梅园,还望您二人莫阻拦。”
云纤利落离去,傅大夫人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老爷,她……”
傅绍山阴沉着脸:“让老二管去,我去左府寻傅鸾笙。”
“老爷,你说知霓她真的没了吗?”
傅大夫人喃喃道:“会不会……会不会是知禾那小妮子哄骗我们的?”
“若知霓真的没了,我二人该如何呢?傅鸾笙一向跋扈,她全部心思都在左府,日后根本不会让利半分给我们。”
“知溪性子冷淡,且又刚出嫁不久,还未接触到那些,等她知晓了,怕也难敌傅鸾笙。”
“还有知禾,她压根不是傅家人,我不信任她。”
傅绍山脸色也是难看得紧,听闻这话牙关紧咬,许久未曾出声。
“陈老夫人最喜知霓,若无知霓,我二人怕都近不得她的身。”
傅大夫人边说,边捂着心口,面露惶惑。
“此事稍后再提,你先去孙府探探情况。孙家无缘无故折了我傅家闺女,想要这般算了可不成,便是知霓已经亡故,我们也得扒下孙家一层皮来。”
“我知晓了。”
傅大夫人转身去唤傅家下人,而傅绍山则怒气冲冲去了左府。
傅鸾笙好似早有预料,见傅绍山到访面色不改,笑盈盈迎了人进门。
“怎得今日有空来看阿姐?”
二人坐在院中小亭,四下无人说话正方便。见傅绍山面色铁青,傅鸾笙笑道:“怎么,来给傅知霓抱不平?”
嗤一声,傅鸾笙笑得冷峻。
“为何现在对知霓下手?你难道不知知霓有多么重要?”
“你难道不知傅家家中境况?当初好不容易将知霓送进孙府,为的便是孙家青州产业,那样一笔巨富,却因你之故付之一炬,你可知你误傅家多少年部署?”
“我知,但与我何干?”
傅鸾笙哈哈一笑,笑得万分张扬:“怎么,难道不对傅知霓动手,她就会放过我不成?”
“且傅家空了家底,难不成是我们这些个傅家女花光的?”
“数代累积的巨富,不都是你们这些个毫无用处,如畜生一般只会在女人身上蠕动的废物耗费得一干二净?”
“别以为我不知道,傅寒日日在外豪掷千金,以寻妻之名留恋烟花之地。”
“从湘王府掏来的那些个聘礼,都被傅寒花在了这处吧?”
傅鸾笙嗤笑:“傅家男儿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先前几代还可做几门子营生,我本以为到了上一代便已窝囊至极,未想你跟傅绍光……”
傅鸾笙捂着唇,笑声刺耳:“竟连索要天价聘礼之事都做得出来,真真是可笑。”
“傅家老祖宗积攒的百年名声,怕到你这里便要毁个干净。”
“放肆。”
啪一声,傅绍山猛地拍向桌几。
“傅家入不敷出如何是男子是傅寒之故?你难道不知如今朝凤一代比一代人多?朝凤中人、南院男女,这些人的吃穿嚼用,都是巨数。”
“傅家养活你们多年,我要一份聘礼,怎的还出格吗?”
“若朝凤女都像你一般,嫁出府去就只顾着为自家牟利,我傅家还如何维系?”
“左文宣在朝中站稳脚跟后,可曾反哺傅家一次半次?你如何有颜面说我索要天价聘金?”
“难不成你心中没数,你掏了多少东西贴补左府?”
且那人的胃口如今也越来越大,他早已支撑不住,若不是傅鸾笙半点力气都不出,他又怎会如此狼狈?
“我贴补左府有何不对?”
傅鸾笙眯着眼,看向傅绍山时似笑非笑。
傅绍山道:“你还没坐上那个位置,傅家也还轮不到你做主将我们的东西,拿去补贴他人。”
“今儿还未坐上,不代表明日坐不上。”
傅鸾笙绷紧手背,似在欣赏自己涂抹精致的蔻丹。她这模样令傅绍山恨得牙齿发痒。
傅绍山咬牙切齿:“你不要太过分,你当真以为自己有万全胜算?”
“不然呢?谁想阻拦我?难不成是你这只知与女子苟合的酒囊饭袋?”
“好、好、好。”
怒极之下,傅绍山咬着牙连道三声。
他眯起眸子,神色刻毒:“希望你记住今日所言。”
“冬缈,送客。”
娇声唤丫鬟送走傅绍山,傅鸾笙头都未抬回了寝房。
傅绍山去到左府兴师问罪,而傅大夫人则去了孙家,傅家无人坐镇,云纤倒是畅通无阻来到了傅二夫人的落梅园。
落梅院中海棠树仍绿意葱葱,云纤站在此处忽有种半生已过的错觉。
犹记得正是在这树下,傅二夫人将她做亲生子看待,也正是在这海棠树下,她与麦秋决出胜负。
片刻神游,云纤便收回心神,大步奔着傅二夫人的房间而去。
她今日就要瞧瞧,二夫人有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知禾。”
三两步上前,云纤正要推开房门时,就听傅绍光在背后唤她。
她未管其他,仍旧伸了手臂,将房门推开。
傅绍光却是挡在她面前,笑着道:“赌宝中途掀开黑箱,可是违规。”
“而不守规矩者,通常会被他人摒弃在外,以此为罚。”
云纤闻言哼笑一声:“你可知湘王府如今是个什么境况?”
“我之前路,要么死,要么奔赴滔天富贵。”
“你所谓的‘宝’,在我这处已经没了价值,如今这场游戏,换我来做庄家。”
“今儿不若你也来赌上一赌,瞧瞧我那黑箱下,打开的是傅家的一场空负,还是漫天荣华。”
说完,云纤推开傅绍光,径自走进傅二夫人屋中。
屋内仍如云纤第一次进入时一样,珠帘、轻纱,处处透着馨香旖旎。
屋中架子床上,仍旧挂着傅二夫人最喜欢的水红色并蒂牡丹纱衾,就连美人榻上头的软枕,都如初见时一样,丢得东倒西歪。
初见傅二夫人,云纤只觉此人奇怪,便是见走失已久的亲生女,也不该歪歪斜斜躺在榻上见客。
可后来跟傅二夫人相处久了她才知,那人啊,是个胸中有天地,胸怀广阔的女子。
而眼前的架子床上,也躺着一个身穿金银绣茜色比甲的女子。
女子薄肩细颈,可唯独腹部微微隆起,似有身孕的模样。
那女子生得也俊,甚至跟容颜倾城,天生风流,举止满是媚惑之意的傅二夫人有五六分相似。
只是她眉宇间少了二夫人的鲜活和灵动,而多了几分木讷。
云纤盯着她,忍不住死死握紧双拳。
坚韧指甲刺入掌心,疼痛都未能让她回神。
“巳月让我帮她颠了这狗屁倒灶的傅家。”
从老祖宗房中出来那日,她就在这间屋子满心惶惑、痛惜地说出这句话。
傅二夫人摸着她的发,眼中尽是心疼与怜惜。她说会帮她,哪怕竭尽所能。
那女子讲这话的时候,眉眼温柔似她娘亲一模一样,往日眉宇间的撩拨尽收,说得温柔而笃定,亦满心虔诚。
二夫人说她不耐这方寸牢笼,她回她,说自己若能离开朝凤,一定会救她离开这里……
云纤忍不住,砰一声关了房门,大步退了出去。
她胸中怒意翻滚,她想撕裂傅绍光的面皮,想化出一柄利剑狠狠扎入傅绍光的心脏。
她愤慨,也无奈,亦有更多痛苦。
云纤扶着廊柱望向园中的那棵海棠树,忽而落泪。
今日这结果,她其实也曾想到的。
在傅家三番两次阻拦她见二夫人时,在二夫人自她嫁入湘王府,再无一次主动相联的时候。
可哪怕她心中早有预想,仍旧……
云纤按住胸口,缓了许久。
“什么时候。”
傅绍光看着她血红的眼,和因用力而骨节泛白的手掌,淡笑道:“你大婚那日。”
大婚……
云纤眸中有一瞬茫然,待想起那几封安抚她的信笺,以及信上唯有二人才知的小颠婆称呼,方知晓傅家远比她想象得更加可恨。
看着院中的海棠树,云纤胸中恨意滔天,颠覆傅家的渴望在这一刻翻涌到了顶点。
傅绍光却是不管这些,他寻了门边处的矮凳,慢悠悠坐了下来。
“你今儿来,是做什么的?”
云纤垂着眸,许久才嗤笑道:“来报傅知霓的死讯。”
“哦?”
傅绍光似有些惊讶:“知霓竟折了,可惜,可惜。”
他口中说着可惜,但语气中却听不出半分惋惜之意。
傅绍光转头看向院子里的海棠树,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唇边带着点点笑意。
良久,傅绍光道:“时辰不早了,你应回去了。”
“回湘王府,去做你该做的事儿。”
“该做的事?”
云纤眉心紧锁:“什么是该做的事?”
傅绍光微微向后仰着,面带笑意:“该做的事,就是若你不做,便寝食难安,彻夜难眠。”
“若你不做,便觉韶华虚度,便觉人生似一场大梦,来去无存,家国无望。”
“走吧,去做你该做的事。”
说完,傅绍光闭上眼,倚在墙上咿咿呀呀哼起小曲来。
云纤看着他,眼中略带迷惘,又觉微妙。
可转瞬她心中再无他想,无论傅绍光如何,他都该死。
转头走出落梅园,云纤满面肃色离开。
坐在马车中时,她脑中满是傅二夫人的模样。
她实在觉得憋闷,忍不住掀开车帘。外头仍阴雨连绵,让人憋闷得难以喘息。
对面马车擦肩而过,车中人向外望去,对方竟是去了左府后又折返的傅绍山。
傅绍山就见云纤双眸红肿,明显哭过的模样。
他细细瞧着,直到对方扯了纱帘遮挡了他的视线。
傅绍山嗤笑一声:“到底年轻,不知多情乱心神,损智慧。”
“这世上,唯有那凉薄之人方能活得久一些。”
傅绍山向后倚去,过了半晌却忽然高声大笑。
有些事,他当真是想得左了。
傅鸾笙不受控,且还想要那个位置,他为何不除掉傅鸾笙,扶一傀儡上去?
且就算退一万步讲,说不得傅家这一代的傅家女全军覆没,对他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左右他手中还有傅知娆,还有三个尚未出生的“傅家女”。
女子及笄十五年而已,他如今正值壮年,莫说一个十五年,便是两个、三个,他都等得起。
傅绍山猛一拍大腿,笑得无比畅快。
他回府之时,傅大夫人也已经从孙家回来,只是二人神情全然不同。
傅大夫人一脸颓败,而傅绍山却是眉角眼梢都带着喜气。
“您回来了?”
小心翼翼走到傅绍山身边,傅大夫人扶着腰,眼带谄媚:“夫君跟长姐谈得如何?我瞧您似颇为满意的模样。”
“傅鸾笙……”
傅绍山哼笑:“她已无用处。”
“啊?”
傅大夫人有些惊讶,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被傅绍山打断:“知霓到底如何折的,孙家那边是个什么态度?”
傅大夫人言辞怯怯:“我今儿去了孙府,还未开口便被孙夫人抢白一顿。”
“孙家本来无意伤知霓的,知霓不知怎的跟孙谦生了嫌隙,用碎瓷伤了孙谦,孙家意思本是想寻嫡姐要个说法,哪里晓得……”
“哪里晓得傅鸾笙她将孙家来人打了回去。”
“左府的婆子不仅动了手,还咒骂说傅家的姑娘满上京都知其贤德名声,绝不可能做出杀夫之事,就算是做出来了,也定是孙家门风不正,将傅家的姑娘逼到这般。”
“左府人先是讲究了孙谦扮优伶一事,又提到了孙兴泉,这方彻底惹恼了孙夫人。”
“妾身瞧着,那孙夫人本无心要处罚知霓的,今日我去她也是有些后悔,可傅鸾笙当日自己所说,傅家不会出杀夫的姑娘,若真出了让孙家打死无犹。”
“死了,她也不会说一句话……”
傅绍山听着,哼一声:“不过是一步步紧逼,火上浇油硬推着知霓去死罢了。”
“但无妨,知霓的头七,便是她的忌日!”
推开人,傅绍山大步回了房中。
这世上,并非每人都是一块铁板,是人便总能寻到薄弱之处下手。
有些事往日他不敢做,可今日见到傅知禾,倒是让他生了些别样心思。
当年谁人能想到那么个从外界而来的庸人,也可从朝凤中胜出?
那人靠的是什么?
那人并非如傅知霓、傅鸾笙等人,有绝世才智和狠辣手腕,她依靠的是将所有人赶尽杀绝。
只要有资格争抢那个位置的人全部死光,那么留到最后的,莫管什么都是胜利者。
傅绍山感叹自己往日着实蠢得厉害,若傅鸾笙不在,他还有什么可惧怕的?
让身边人备车,傅绍山明日要外出。
他知晓,这世上有一人比他更加痛恨傅鸾笙,比他更希望傅鸾笙可以一朝惨死。
也唯有那人,有机会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折傅鸾笙于无声。
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傅绍山便去了延福街。
延福街里头住得大部分,都是稍有些银钱的寻常百姓。
而此时日头尚早,但也已人声鼎沸。
街内孩童哭喊玩闹、街外货郎小二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傅绍山拿着巾帕捂住口鼻,轻轻敲响一户人家的房门。
“谁?”
屋内传出一道柔腻女声,那声音虽带着胆怯与警惕,可听起来又有一股子楚楚可怜、令人忍不住想要疼惜的欲望。
“开门。”
屋内女子犹豫一瞬,忍不住将木门打开一角。
门后露出半张脸,冷不丁看去,与傅鸾笙有三两分相像。
只是此女眉宇间隐隐有几分傅鸾笙的影子,可那等柔弱如浮萍的孱弱姿态,却与傅鸾笙无半分关系。
“你怎么会到这里?”
“左文宣呢?”
那女子微微垂眸,将门拉开:“在房中。”
傅绍山走进门,这方看清那女子刚才隐藏在门后的面颊。
她左眼下青红泛着淤黑,颈间还带有淡淡勒痕。
见他进门,那女子扯了院中一个竹筐,走了出去,将院子留给傅绍山与左文宣。
“你怎会出现在这?”
傅绍山推开房门,左文宣正躺在榻上闭目休息,听见有人进屋这方睁开眼。
“你这处地方,虽紧窄了些,但瞧着倒颇为惬意。”
“你来这里做什么?”
左文宣眼带戒备,一骨碌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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