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着茶盏,辛生战战兢兢:“若小人有个三长两短,那爷定要为小人……”
“泡浮囊了,噎不死,你放心。”
将手一抬,孙谦扶着辛生的胳膊,将那一团密信塞入口中。
眼见着对方咀嚼入腹,他方舒了一口气。
辛生正不满嘟囔着,就听外头有下人来传,说是左府管事又上门寻孙夫人。
“这左府怎得跟患了失心疯一般?”
辛生一边猛捶胸口,一边掐着腰道:“就打说左夫人是大奶奶的姑母,也没有做人姑母插手侄婿爹娘院里的事呀。”
“这几日左府为了那劳什子李姑娘的婚事,一趟趟地来府里询问老爷和夫人,惹得老爷夫人日日没个笑模样,真真是苦煞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爷,您也不管管?”
“那李姑娘嫁给谁人,与咱们府有什么干系?”
孙谦抱着手臂,下巴微扬:“那你瞧我爹他管没管?”
“老爷自是要管的,便是做给外头人看,也不能让一个外人,随意将故人之女许出去不是?可这事若不是求上门,本轮不到老爷和夫人管呀?”
辛生皱着眉:“要不爷您将这事接过来,老爷和夫人就……”
“呸,说什么胡话?你懂什么东西?”
若无世子妃提点,他也瞧不出这傅鸾笙是故意给那毒妇,在他爹娘面前上眼药呢。
世子妃说了,让他寻个必要时候,再在傅鸾笙的手段上拱上一拱。
虽世子妃话说得委婉,但他却是能够揣摩出背后意思。
这把火若是烧得好了,他便可彻底摆脱那毒妇。
想了片刻,孙谦道:“我去寻娘亲问问此事。”
说完,他大步离去。
方进到爹娘院子,就听屋中吵吵闹闹,以及孙夫人隐隐啜泣声。
孙谦站在廊柱下,一时不敢进门。
屋内二老也不知吵到何处,孙谦就听他爹大喝一声不知所谓,便怒冲冲从屋中走了出来。
“爹……”
父子二人碰巧撞个对面,孙谦话还未出,孙兴泉又是一声怒吼:“跟谁学了听墙根子的毛病?杵在这里做什么?”
“你什么意思?”
“好好的咒骂我儿算什么?”
孙谦刚刚张嘴,孙夫人便从屋中冲了出来。
她眼眶微红,满面委屈。
“你在这指桑骂槐给谁人听呢?说我儿的不是,是后悔当年没能将那个女人娶进门,让她给你孙家生一个嫡子嫡孙?”
“这么多年我为孙家忙里忙外,我……”
“够了。”
见孙夫人双眸泛红,孙兴泉语气软下三分:“夫人莫疑心其他,她到底与孙家有旧,若我们半点不过问,岂不是让人觉着凉薄?那让日后追随孙家的那些个人,如何看待?”
“自家亲眷都可冷血不理,帮着府中办事的又怎会尽心尽力?”
“且眼下我没得时间歪缠这些,宫中传出……”
“歪缠?你说我歪缠?”
“……”
孙兴泉一哽,哼一声甩袖离去。
“娘亲。”
小心翼翼上前,孙谦道:“娘亲莫气,爹爹说的有理。”
“你也来气我?”
“不是,不是。”
孙谦觑着孙母面色,试探道:“知霓在小佛堂抄经多日,孩儿瞧着心疼。”
提起傅知霓,孙母眸色渐深,眼中满是厌恶。
她双唇张张合合,终忍不住愤恨道:“你先前不是左右瞧不上她?怎得如今倒夫妻情深,如胶似漆了?”
这几日傅鸾笙只派出个管事,便将孙府搅得鸡犬不宁,已让孙夫人十分憎恶她们一家。
如今再见儿子也向着那小狐狸精说话,怒火不由顶得她胸中闷痛。
孙谦垂着眸,唉声叹气道:“以前是孩儿不懂知霓的好,娘亲不也说她是世上一顶一的贤惠女子?”
“之前姑母曾敲打过孩儿,知霓跟了孩儿着实是委屈她了。”
“谁?谁人曾敲打过你?”
“知霓的姑母,傅鸾笙。”
听闻傅鸾笙之名,孙夫人紧咬牙关方没能咒骂出声。
“孩儿想过了,知霓的确万般好,除了手段狠辣些,动辄要那些个伶人的命外,对待孩儿也是不错的。”
“孩儿往后想要跟知霓好生过日子,所以想让娘亲原谅知霓。”
“孩儿往后会听娘亲的话,待知霓好,只爱重她一个,收了外头旁的心思,一心钟爱家中妻。”
孙夫人双手扯着帕子,粗粗喘息。
她的确因傅鸾笙之故,连带着有些迁怒傅知霓,可却不曾到厌恶的地步。
但今儿也不知怎的了,听见自己怀胎十月的儿子这般说,心中翻江倒海似的憎恶了她。
孙夫人脚下趔趄,孙谦连忙上前搀扶,心中却是默默喊着儿子不孝。
“娘亲如何了?”
“无事。”
孙谦眨眨眼:“对了,娘亲方才可是因为李家姑娘跟爹爹争吵?”
“孩儿听了几句,仿佛是为了那李家姑娘的婚事。”
“这事孩儿觉着很好解决,若是不好寻夫婿,不若将她接回咱们府上,我可勉为其难收她入房。”
“你敢。”
孙夫人咬着牙,面目狰狞:“你若敢将那搅家的东西接到我面前,我便……”
“不接,不接,娘亲息怒。”
孙谦似不懂各中内情一般,无辜道:“那李家姑娘怎么是个搅家的了?若是搅家的,那姑母为何三番两次往咱们府里送?”
他不提这话还好,一提孙夫人险些气得晕厥过去。
那傅鸾笙就是仗着孙家好面儿,且有着当年孙兴泉提出求娶那人一事,将孙府架在了火上烤。
这人就是个烫手山芋,近不是,远也不是。
而傅鸾笙眼巴巴将此人送到她面前,不过是为了自家侄女儿撑腰,压她这为人婆母的气焰。
“我自问从知霓进门,便待她不薄,哪里想这傅家女子,都是些不识恩惠的白眼狼!”
“娘亲怎能这般说知霓?”
孙谦似心中不忿,抿着唇哼一声,转头丢下句我去找知霓,便大步离开。
孙夫人见几日间,夫婿儿子都被傅家的狐狸精迷了眼,一时气得咚一声瘫软在游廊下的小椅上……
孙家所谓的小佛堂,其实也不过是孙谦与傅知霓院中的一间偏屋。
此屋虽无下人伺候,但一度用具皆不缺。
可如傅知霓这等再“规矩”不过的贤德人,既婆母发了话,她便不可能在明面上忤逆婆母。
孙谦前些日子将她身边丫鬟尽数调离,如今整个小佛堂也只剩傅知霓自己。
但院外还站着几个婆子丫鬟,以备傅知霓有所需。
拎着食篮走进小佛堂,孙谦将东西随手放在一旁。
傅知霓正在抄写经书,见他进门抬起头来,面带温柔笑意:“夫君今儿怎么得空,来看妾身?”
“我瞧你一人在此着实可怜,便给你带些吃食。”
孙谦站在原地,虽是如此说人却不曾上前,傅知霓见他这怯弱模样,冷哼一声。
“知霓谢过夫君怜惜,不若待我将这经书抄完,再与你一起用膳如何?”
傅知霓实在生得极具魅惑性。
直到如今,她面上也满是温顺笑意,未曾露出半点狰狞之色。那不动声色的模样,仿佛将一切掌握在手。
甚至此刻,还在从容抄经,未被孙谦影响半点。
孙谦看着她,挑眉一笑:“你好似不怕。”
“怕什么?”
“你就不怕自己出不去?”
“出不去哪里?”
傅知霓眉眼弯弯:“这座小佛堂?”
将手中狼毫放下,傅知霓站起身,孙谦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她见状捂着唇:“这地方还困不住我。”
“往日怕是不行,可如今不好说。”
傅知霓抿唇一笑:“你以为有了傅鸾笙和傅知禾在后撺掇,便可压我一头,将我困在这小小天地?”
“她二人,不见得是我的对手。”
她已有万全对策,只是眼下还未到时机。待她空出手来,自可给予那二人回击。
上前两步,傅知霓走向孙谦,却是被孙谦大声制止:“你别过来。”
他将食盒挡在胸前,惧怕向后缩的模样,惹得傅知霓眉眼间满是嘲意。
“你错了。”
虽不知傅知霓是怎么一回事,但经过跟世子妃以及傅鸾笙接触,孙谦笃定这些个傅家女很不寻常。
可无论傅知霓也好,傅家也罢,他无半点探究之心。
“我说过,你不如世子妃,便是真的不如她。”
“你以为自己是在跟你那姑母,还有世子妃斗?”
“你错了。”
孙谦猛地将手中食盒丢在地上,傅知霓只见那食盒中尽是些碎裂的瓷盘以及细碎糕点。
傅知霓轻笑:“夫君又发什么脾气?”
从袖中抽出一块锋利碎瓷,孙谦握在手中颤颤巍巍对准了眼前人。
“几日不见,夫君竟长了能耐,实令为妻刮目相看。”
她眼角眉梢满是戏谑与嘲弄,孙谦看着她微微摇头:“我说了,你不如世子妃,从一开始就不如。”
“呵。”
“你想对我动手?可我不信你有这胆量呢。”
抬起双臂,傅知霓歪着头看向孙谦,却未想孙谦点点头:“我的确没有伤人的胆量。”
他握住手中碎瓷,沉沉呼吸半晌,噗一下扎进自己的手臂。
傅知霓就听他嗷呜一声,喊得撕心裂肺。
“杀人啦,傅家女杀夫啦。”
手臂上还扎着巴掌大的瓷片,孙谦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向外跑去。到此时,傅知霓面色方沉了下来。
想了片刻,她跟了出去。
孙谦一路连哭带嚎跑向孙夫人的院子,刚见到孙夫人便噗通一声跌倒在她面前。
“娘亲救我!”
“傅知霓那毒妇她想谋害亲夫,她不满娘亲你罚她抄写经书……”
孙谦躺在地上,任由手臂上鲜血直流:“孩儿心疼她,想给她送去饭食,哪儿想她就不装了,竟又再次谋害亲夫。”
“往日这毒妇……”
孙谦在呼喊些什么孙夫人已听不到,她满眼都是自己嫡子浑身是血,满地打滚哭着呼痛的模样。
再听闻此事是她正恨在心头的傅家女所为,当下便气得双眼猩红。
“去,去给大爷唤府医来。”
“另外,给我拿下那个贱妇。”
“这世道,竟有女子敢白日行凶,伤害亲夫,真真是反了她。”
傅知霓刚走进孙夫人院子,就被三个粗使婆子按在地上,她正欲辩白,却是见孙谦朝着她呲牙一笑。
世子妃果然说得对,为母者,方是这世上最为强悍之人。
傅知霓根本不知能掌握她生死的,是她往日自以为可玩弄于股掌中的后宅妇人。
“去,给我将这毒妇送回傅家。”
孙夫人厉呵一声,那三个粗使婆子正欲动身,就听孙谦道:“不成,不能送回傅家。”
“此事传出去咱们府上的颜面便丢尽了,且傅家家主正是傅绍山,他只会包庇亲女,让我孙家生生吃下这哑巴亏。”
“逼我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娘亲,不若将此事告知傅鸾笙,让她出面调停,此事必要让傅家给我们一个交代。”
世子妃说了,绝不能将傅知霓交给傅家,一定要交到傅鸾笙手中。
孙母一听这话,立刻让人去了左府请人。
她正气恼傅鸾笙这几日处处压她一头,让她平白生了许多闷气吃了甚多哑巴亏,如今正好可借此机会反制那人,让她出一口恶气。
听闻自己竟落在傅鸾笙手中,傅知霓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是真没想到,自己一路杀出朝凤,最后竟栽在这世上一等一的蠢货手中。
罢,罢,都怪她太过轻敌。
扭了扭腰身甩开身上辖制自己的手掌,傅知霓坐起身,面上仍带着浅淡娴雅笑意。
直到此时,她都未丢贵女风范,亦不曾哭哭啼啼高声讨饶。
孙谦瞧着,忍不住下意识抿了抿唇。
说来刚成婚时,他也曾……
将头侧过一旁,孙谦随着府医去了屋中。
收到孙家来信时,已是一日之后。
云纤拆开手中信笺,淡淡一笑。
“好消息?”
卫铎落子,伸手示意她继续,云纤看着面前棋盘犹豫片刻将黑子落下。
“是好消息,傅知霓折了,而我……”
轻声唤了银玉来,云纤道:“明日帮我备车备礼,我要回傅家一趟。”
翌日一早,外头飘起濛濛细雨,偶有微风拂过,便会带来一股子潮湿青草气。
银玉昨日便将傅家的拜礼准备妥当,临行前又拿了把油纸伞。
“世子妃,马车备好了,可要现在出发?”
“走吧,已不耐等了。”
利落上了马车,云纤与银玉一同去了傅家。
傅大夫人见到她来访时,很是意外。
虽早早出了院迎接,但话语里却带着三分埋怨。
“你这孩子,昨儿怎也不给伯娘传个口信?伯娘也好备些你爱吃的,让你打打牙祭。”
“且今日这天气阴得很,路上湿乎乎的,多易打滑?”
傅大夫人说着话,目光不时瞟向银玉。
“先同伯娘进屋,伯娘拿了干生的衣裳给你换上。”
伸手在云纤衣物上拈了一下,傅大夫人好生心疼:“待会儿伯娘让人熬了姜茶来,免得你回了湘王府再感风寒。”
“多谢伯娘。”
云纤语气淡淡,随着傅大夫人一同走到内室,银玉瞧着忍不住心生艳羡,这傅家主母待她家世子妃当真好得很。
“快喝一口尝尝,伯娘让人放了蜜。”
云纤接过轻抿一口,又随手放到一旁。
傅大夫人见状,柔声道:“今儿世子妃回来,是为了何事?”
本已经做好推搪她见玉娇龙的准备,哪想云纤道:“今日回府是为了正事,我想见家主。”
“见夫君?”
“是。”
傅大夫人眸子一转,连忙派了身边人去寻傅绍山。
如此匆忙回府,可见为的必是正事,莫名的傅大夫人也紧张起来。
只她并不算聪慧,想了一圈儿也未想到是因为什么。
傅绍山跟随下人一同而来时,傅大夫人道:“我去厨房备些餐食,你中午……”
“伯娘莫忙了,此事同你也有些关系。”
云纤说完转头看向银玉,银玉识趣道:“今日落雨,方才马车内溅了些水渍,奴婢去清理清理。”
见银玉离开,傅大夫人略一沉思,将屋中丫鬟也全清了出去。
傅绍山方进屋,便道:“你寻我?”
“是。”
云纤起身,在傅绍山落座后方重新坐了下来。
傅绍山满意一笑,云纤却是垂下眸,遮了眼中嘲讽。
“今日来找您,是我有几句良言相劝。”
看着傅绍山蹙眉模样,云纤淡笑:“想来您老也知晓,这几日朝中不安稳,满朝文武为圣上亲征之事闹得焦头烂额。”
“且前段时日太子病重,湘王府如履薄冰。”
“傅家这么多年来方搭上湘王府,得一个王妃之位,想是也不愿湘王府如此快就陨落。”
“你究竟想说什么?”
被人训斥一顿,傅绍山面露不善,沉声质问。
“我想说湘王府与傅家如今也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伯父还有些眼界,便该劝着姑母,让她行事莫要如此张扬。”
“做事也不要那般狠辣。”
“孙家嫡子与世子乃故交,二人很有些幼年情谊。孙兴泉简在帝心,说不得日后还有用得着孙家的地方,这份情谊,若为了姑母和堂姐而泯灭……”
云纤捏着茶盏的手突地在桌上一掼,啪嚓一声脆响,让傅绍山紧紧蹙起了眉。
这威胁之意明显,傅绍山夫妇却难得没有生气。
“你什么意思?”
傅绍山眉心紧拧,对云纤的话毫无所知的模样。
“咦?”
她有些诧异:“您竟不知这几日发生的事?”
“难怪,我便想若您知晓,也不会让堂姐白白送了性命。”
“你说什么?”
傅绍山猛地站起身,傅大夫人亦惊得身躯摇晃,仿似站不住一般。
“你说谁人?谁人白白丢了性命?”
“自然是大堂姐傅知霓。”
“怎么回事?”
傅绍山面色阴冷,反应之大令云纤有些惊讶。
按说傅绍山与傅知霓不该有什么交集,可这夫妻二人听闻傅知霓身亡,反应也着实奇怪了些。
她不信这两个丧伦败德的东西会心生惋惜,这反应倒更像是傅知霓还有大用,却突然折于意料之外一般。
云纤垂眸,忽而想到傅鸾笙说的那句傅家女离开朝凤,不过只是个开始。
且她在挑唆傅鸾笙与傅知霓二人关系时,如此轻易,就好似傅鸾笙本也时时刻刻等待着,给傅知霓一击毙命的时机一般。
云纤看着掌心迸溅上的茶水,微微出神,片刻后方道:“前段时日我得知太子病重,江家正欲下青州寻找白仕骋,便将此消息告知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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