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纤嗤笑:“您这般说反倒是我生小人之心了。”
傅绍光一顿,语气微沉:“你可知我当初为什么会允许傅成将你带进朝凤?”
不知为何,云纤直觉此事十分重要,可她一时猜不出当中真意。想了许久也只能反问了声为何。
傅绍光似有失望,放下手中茶盏笑而不答。
他若不想说,云纤挖不出半点有意义的线索,便也只能垂眸细思。
可她想不出,只好将此事丢到一旁,再询问其他。
“你说傅家不曾威胁出嫁的傅家女,那你口中的利益又是什么?”
傅绍光突然就没了交谈的兴致,丢下手中茶点后缓慢站起了身:“日后你自会知晓。”
他说完便想转身离去,云纤却道:“既然傅家从未想过以二夫人威胁于我,那说明她对你毫无用处,所以我想知道,傅二夫人究竟还在不在?”
傅绍光的脚步停了一瞬,语气已见不耐:“我只说以外力不可长久牵制,却未曾说过她毫无价值。”
“必要时候,她还是可帮傅家成其大事的。”
“威逼、利诱,缺一不可,你悟性着实差了些。”
说完,傅绍光大步离去。
与傅绍光交谈几句,不仅未令云纤放下心中担忧,反而更为忧虑。
傅家一直故弄玄虚,藏着掩着不让她见傅二夫人,她……
按下微微颤抖的手,云纤只能强做镇定。
卫铎与傅绍山等人交谈过后,二人便寻时机离去。
马车上,云纤忧心忡忡令卫铎颇为心疼。
“今日傅绍光还有借口推辞,可待傅二夫人生产后,他再无借口,总要让你母女二人见上一面。”
云纤摇头,抓着卫铎的手幽幽叹息:“傅绍光说从未想过以母亲胁迫我为傅家做事,既如此,我怕他伤害母亲。”
“会不会母亲已经不在了?”
“你不必担忧。”
卫铎道:“明日我让单嬷嬷向宫中去信,求太后寻个借口召母亲入宫一面,如此你也可知晓母亲是否还健在。”
“罢了。”
微微侧了身倚靠在卫铎怀中,云纤道:“你在孝期,贸然劳烦太后,她必要询问你做此事的动机。”
“一来这事不好解释,二来……”
云纤总觉得傅绍光今日话中有话,不知想要说些什么。她虽不知对方为何突然提起崔继颐带她回朝凤,可那句湘王府都未必有的新茶,令她生了几分警戒之心。
湘王府都没有的东西,那这整个天下便只有宫中才有。
且太后又为傅家赐下贤德碑,傅绍光又说傅家威逼利诱一样不缺……
这利诱,又要是多大的利益才能驱动从朝凤中走出的傅家女?
种种信息,让云纤并不信任皇宫中人。
只是这话她不好对卫铎说出口,话落舌尖又变了个模样。
“你如今丧母又还伤着,正是太后心疼之时,我知此时无论你提什么,她老人家都会答应。可天家情分不是这般用的。”
“不必浪费在我身上。”
云纤如猫儿一般缩进卫铎怀中:“我知太后疼你,但也不该用小事消磨她老人家对你的喜爱。”
“你说得没错,待到明年傅家总会让母亲出现。”
卫铎闻言心中温热:“可我不想你日日忧心。”
云纤摇头:“傅绍光也是这般想的,他不让我见母亲,无非是想着终有一日可用母亲迫我做一件紧要事。”
“往日是我天真,步步落于人后。可今儿我才发现,无论朝凤内外,皆讲个先下手为赢。”
“当年出嫁,他先我一步用母亲辖制了我,以至我这般久都未能挣脱这份桎梏,可如今我要反其道而行。”
云纤坐起身,看向卫铎:“傅鸾笙说傅家女离了朝凤方是第一步,可我偏偏不要按着他们的步调走。”
“待我一一将傅鸾笙、傅知霓折于朝凤外,我倒要看看傅家是个什么反应。”
这一场,她不要按着傅家的棋路来,她要掀翻这盘棋。
她要傅家所有人,跟着她的规则来。
“孙谦那边,你可与他联系上了?”
卫铎点头,看着云纤双眸闪亮,面容柔美却是坚毅非常,不由低下头将人拥进怀中。
“不必思虑我,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待你将母亲从傅家接出,待你心无旁骛,你再来报答我。”
卫铎伸出手,在云纤心尖上一点:“以你真情,以你真心。”
“我以我心,换你所爱。”
卫铎出身王府,自幼便站在足以睥睨天下的位置俯瞰众生。
他心有十足底气,一句情话自然也说得坚决动听。
云纤也不知为何,听见他这番话时,忽然想到了李玉蘅。
他二人自幼定亲,同出同进,多年来与对方如影随形,相扶相伴。可李玉蘅却甚少与她说这等情话。
那人面薄,哪怕他动心动情,也只会颊染绯色,淡淡一笑。
“好。”
她笑着回复,温柔握住卫铎的手,收入怀中。
二人俨然和美夫妻模样,惹得银玉、促织促狭一笑。
夏日闷热,云纤撩起窗上薄纱向外望去,却是正巧见了不远处的庆酥斋。
今儿庆酥斋门外也排了七八人,不比她去孙府那日客少。
见她不理自己,卫铎轻轻捏了捏云纤指尖,云纤回头朝他温柔浅笑。
他像是略有些淘气的孩子,抓着她的手轻轻捏着,哪怕是见了粉润指尖,也要好奇的观望赏玩。
少年眼中带着说不出的欢喜,当中情愫热烈鲜明,他不曾掩饰,也不愿掩饰。
云纤看着卫铎略带虔诚的眉眼,佯装生气地捏了捏他的下巴。
少年有些怔愣,片刻后眉眼中浮现欢喜之色。
他抿着唇做恼怒状,却是压抑不下两边勾起的唇角。
“莫闹了,就要到王府了。”
二人如孩童般玩闹一路,待马车进入湘王府时方停下手。
银玉促织见他二人周身暧昧流动,一个两个都极有眼神的停在身后。
扶着卫铎坐在四轮车上,云纤亲自推他向前。
待走过影壁时,正见墙边探出一簇花枝。
她停下身站到墙下,伸手做折花状。
卫铎见她动作笨拙也不嘲笑,只满眼温柔细细凝视。
远处传来脚步声,云纤闻声皱眉,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王府内院穿皮靴大步走动的,除了几个主子再无他人。
细碎交谈散于风中,云纤恍惚中听见几句南夷、出兵等事。还不等她多多反应,那脚步声便由远及近,讲话声音也愈发清晰起来。
“凤鸣受伤未必是坏事,此事以他之能着实不……”
咳咳一声,卫铎重重清了清嗓子。
那声音一顿,将所有话都咽回腹中。
云纤掐断那支开得正艳的花朵,刚站稳身便看见了走出影壁的卫益清,他身边还跟着满面肃容的迟甚卿。
“父王、老师。”
卫铎面颊紧绷,虽方才那句话卫益清不曾说完,却是所有人都听出了他的庆幸。
他在庆幸自己的嫡长子受了重伤,也在庆幸自己引以为傲的庶子,得以越过嫡子继一份功绩,亦或是一份重任。
“见过父王,见过迟大人。”
云纤柔声开口,朝着二人微微福身。
卫益清点点头:“你二人这是从何处回府?”
卫铎道:“禀父王,孩儿与知禾去了傅家送端阳节礼。”
“你伤还未好,既奔忙一日便回房歇着去吧。”
他语气慈爱,若无先前所为,他人怕还要想湘王不知多看重卫铎。
只是二人也并非人前撒泼的性子,卫铎不语,云纤便也就退到他身后。
二人为小辈,没有越过长辈行事的道理。
云纤推着卫铎退出影壁,站到一旁给卫益清二人留出位置。
只是二人刚退出来,就见卫铮带着三人上前迎接湘王。
见到卫铎时,兄弟二人有一瞬沉默。
自卫铎重伤,湘王让陆岗松先行为卫铮诊治后,他兄弟二人愈见尴尬,如今再见,竟是话都说不上一句了。
想了半晌,还是卫铎先开了口:“你的腿伤已好了?”
卫铮啊了一声,讪讪点头。
他当日伤得不重,一段时日将养早已恢复如常。只除了过度疲累会有些酸痛外,再无其他症状。
当日他被徐沭成当街重伤,世人皆知是湘王妃所为。
可若对方活着他尚可寻一公道,如今对方已经病故,他这腿便算是白白折了。
卫铮知晓此事与卫铎无关,也从不曾怪罪卫铎,但他兄弟二人偏生再回不到从前。
摸了摸鼻子,卫铮道:“已好利索,兄长这伤呢?”
兄弟二人生硬寒暄,云纤却是将手中花枝攥成一团。
花径的断裂碎茬刺入掌心,慢慢氤出点点血渍,她却未感觉到半点疼痛。
云纤直直看向卫铮身后跟着的三人,当中一人样貌,便是化成灰她也认得。
见世子妃出来,那三人齐齐退后又垂下了头,生怕冲撞贵人。
最左侧那人脖颈上带着旧伤,外露的双手满是伤痕硬茧。云纤知道他手劲极大,大到可瞬时拧断喜妞的脖子。
“知禾。”
“知禾?”
卫铎轻声呼唤,见她不答,转头去看。
云纤渐渐回神,将手中揉碎的花径轻轻掰断,丢在地上,剩下的花朵她随手放入卫铎手中。
“你又出神。”
卫铎垂眸:“你好似心事重重,每每这般,我便觉你心中尚有一块隐秘事不曾透露。”
“待回了秋水居与你说。”
湘王以及卫铮等人早已离去,收整心绪后,云纤推着卫铎回了秋水居。
“如此可方便说了?”
“卫铮带着的是什么人?我今日一见,竟被吓得愣在原地。”
卫铎将手中花朵放至鼻尖下轻嗅,他未接云纤的话,好似并不相信一般。
云纤面无他色,只是淡漠道:“他几人身上肃杀气太重,可又无花小参将那等军将威严,我瞧不出他们的身份,可那几人却是让我难受得紧。”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王爷又想要派卫铮去做什么?”
卫铎笑道:“这便是你出神的原因?”
“并不全是。”
云纤看着卫铎,无奈苦笑:“你可曾发觉已有数次你唤我姓名,我不曾应声?”
“确是如此。”
“我只是有些不习惯我的名字。”
卫铎微微张口,听见这话原本有些气闷的恼瞬时消散。
他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心疼“我未想到。”
他如何能想到,世间会有人不知自己的姓名?
“并非你的错。”
笑着将卫铎手中的花朵别在他袖口,云纤道:“博夫君一笑,莫再为我忧虑。”
卫铎捏着她的掌心,略带宠溺的哼笑一声,这方解释道:“府中一直养着不少门客,文武皆有。他们原本都是些江湖中人,有的走投无路便会求个门路进入官宦世家,做些……”
云纤道:“为虎作伥之事。”
卫铎讪笑,却也应下。
云纤在他面颊玩闹似的一捏,此事便轻轻揭过。
二人在房中笑闹一阵,心中却各有愁思。
待听闻湘王回府,卫铎终忍不住开口:“我去见父王一面,去过便回。”
“路上莫急,我让银玉陪你。”
卫铎点头与银玉一同离去,云纤却是看着他的背影,眉眼间渐渐冷淡。
“王爷……”
江月楼放下炖盅,看着卫益清温声询问:“世子在外等候,若王爷不想见我去回了世子。”
“罢了,让他进来吧。”
随手丢下奏折,卫益清叹息:“怕是这孩子记恨我了。”
江月楼不置可否,闻言唤丫鬟请卫铎去了。
卫铎方进门,江月楼便识趣退出,且屏退书房中的下人让这父子二人好生谈上一谈。
“我以为父王不会见我。”
进屋许久,父子二人都不曾开口,还是卫铎淡笑一声,破冰入局。
卫益清哼笑:“你可怪罪为父?”
卫铎不语,只是有些恍惚。
他是父王的第一个孩儿,自然也得了宫内外多人宠爱。他幼时常被父王带在身边,甚至还是父王亲自为他开蒙。
湘王世子这个身份,对他来说所代表的远非权势荣华,更多的还有身为卫益清之子的骄傲。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也以他为荣,却不想他崇敬一生的父亲,会在生死关头放弃自己,甚至一直不曾看得起他。
卫铎有许多话想说,可那些委屈愤懑涌入喉间时,又被他生生咽下。
满肚子酸楚,咕咕发酵一番也不过化为一句不敢。
“不敢,而不是不曾。”
卫益清抬头看着卫铎,哼笑一声。
“若那日重现,我仍会选择卫铮。”
不理会卫铎突然抓紧的手掌,卫益清道:“湘王府与寻常人家不同,若我只为人父,许是……”
“会选择最为疼爱的那个孩子。”
“可惜我不单单是个父亲而已。”
“即便我不说你也该知晓,湘王府的担子有多重。”
卫铎抿着唇,生了满心质问,最终却无力问出口,只能任由它们一点点消散,化作不甘。
父王既已认定他能力不足,他再说其他也只是徒劳。
卫益清好似也没有照顾卫铎情绪之意,平静道:“太子三日前在御花园中晕厥,到今日还未曾醒来。”
卫铎惊讶:“太子他……”
“太子自出生便是先天不足之相,哪怕他智多近妖也弥补不了这个缺陷。”
长叹一声,卫益清道:“只可说一句天不假年,人不遂愿。”
既谈起国事,卫铎也就再没了其他心思。
“圣上唯有二子,太子的身体一年比一年更弱,二皇子又患奇疾,若太子此次病重,那么朝中怕是……”
卫铎眉心紧蹙:“要乱。”
当今圣上也称得上一句明君,他励精图治,盛年之时更是一心开疆辟土,四处征伐。
圣上从不将心思放在后宫以及享乐之上,可也正因如此,皇后诞下皇长子发现其有先天不足之症后,为保亲子皇储地位,接连残害数位后宫嫔妃以及年幼皇子。
那几年圣上疲于攻打鄱国,收复东渠,根本不知表面温柔良善的皇后,下手那般狠毒。以至于如今圣上子嗣不丰,一国竟无储君人选。
卫铎眉心紧锁,看向卫益清时满是忧虑。
“若储君之位不稳,父王您……”
湘王乃当今圣上唯一胞弟,若太子病亡,这储君的位置说不得要落到湘王府头上。
可圣上为此忌惮湘王府已久,又怎会轻易将自己亲手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
“此都是小事。”
卫益清摆摆手,淡声道:“这些年他重绘边疆版图,百年后必会在后世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若他至此收手,怕是谁人都要道一句明君在世,高祖重现。”
“可也不知他是被功绩蒙心亦或如何,在朝廷连续征兵徭役多年,还未休养过来时,又生了要亲征南夷的心思。”
“且如今愈演愈烈,甚至不顾朝中众臣反对,连召数位边关将领回京。”
“我以为太子病重,可让他暂时打消这念头,哪想他竟暗中召了肃琮回京。”
卫铎一愣:“父亲跟郑将军暗中有联络?”
卫益清看他一眼,淡淡道:“陆岗松为你做杨木接骨术那日,便是铮儿从肃琮那折返之时。”
“原本那日可让众人将目光放在你身,却哪知……”
郁诗容已故,卫益清无法跟一个死人计较,便遮过不提。
“父亲联络郑将军是为了何事?”
卫益清道:“我希望肃琮可以上折劝退他攻打南夷的心思,可如今看来怕是无用。”
卫铎本想问那今日卫铮出去又是做了什么,可朝中发生这般多的事情父王都不曾告知他,怕是今日问了,父王也不会说。
虽他父王并未说什么,可卫铎却在字里行间中听出父王对那日的解释。
他在解释那日先救卫铮的原因,虽婉转,但卫铎却是听出来了。
卫铎低了头,望向自己双腿。
他心中思绪复杂,一时片刻不知自己该作何应对。
说怨恨实在谈不上,若说不怨,可心中翻涌的不甘令他颇为难堪。
白日里那一句以他之能,怕经多年,也难消其痕。
直到回了秋水居,卫铎才将所有情绪遮掩。
“太子病重,此事宫中隐而未发,湘王府日后怕是要平生许多事端。”
他知晓云纤已为傅家种种焦头烂额,自不愿再拿了自己那等幼稚情绪惹她心烦,便只挑拣了太子病重的事说与她听。
卫铎将她做世上最为信任之人对待,自是不曾遮掩半分。
“太子此次重病,湘王府只有两条路可走。”
“其一,圣上为绝后患,先下手灭湘王府满门,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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