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莲点头:“记得的。”
王府并非只有王妃江侧妃两人,先前还有几个不安分的妾室,可在王妃有意将三爷推到江月楼身边照顾后,这些个妾室便不声不响,要么被悄悄送出府去,要么就是被压制得不敢反抗,如鹌鹑一般老实。
“江侧妃确实护了三爷周全。”
听闻这话,郁诗容梗着脖子傲然一笑:“输在她手中那么多回,我最想赢的这一局,终是我赢了。”
凤莲心中酸涩,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因自己无能,只能被迫将孩儿推向敌手身边,凤莲不知她家小姐是个什么心情。
许是这世上也无人能知晓。
怀胎十月,再疼爱不过的孩儿,却因为怕露出破绽而多年不敢亲近,凤莲也不知这应是什么心情。
她未曾做过人母,不得体会。
可每每见王妃躲避三爷眼神,只敢遥遥远望的模样,她都会口鼻泛酸,心痛难抑。
“我啊……”
郁诗容叹息:“我这辈子也就如此了,着实无能了些。”
“可我真的尽力了。”
她真的尽力为几个孩子打算了。
但凤鸣那边弄巧成拙,数次连累,她愧疚不已。郁妩流又不念恩情,反想害她性命,令她至今心中难平。
可好在她为卫锒安排的这条路,令人欣慰。
“娘娘……”
屋外丫鬟轻声禀报:“侧妃娘娘求见。”
“来得倒快。”
往日见到江月楼,郁诗容都要气急咒骂一二句,今儿却是满面得色,得意模样浮之表面。
卫锒抓着陶偶口中不知嘟囔什么,正玩得畅快。郁诗容走到他身边,满眼慈爱之色溢于言表。
“锒儿。”
她伸出手摸着卫锒面颊,眼露不舍。
“往后怕是见不着娘亲了,但你莫怕。”
“娘亲虽不能给你最好的,但娘亲能让别人给你最好的。”
卫锒正玩得起劲,也未听郁诗容说了什么,只抬头时,发觉她满脸是泪。
“娘娘……”
少年瓮声瓮气正要安慰,郁诗容却是勾起五指,在他先前发红的颈子上狠命一抓。
少年啊一声,还未等郁诗容有其他动作,便见江月楼面色阴沉推开门大步走了进来。
“锒儿。”
“娘娘……”
见到江月楼,卫锒哇一声哭了出来。
“天色晚了,王爷想要考校锒儿功课,我带他去见王爷。”
上前将卫锒拉至身旁,江月楼死死捏着帕子,以眼神示意秋苓将人带走。
“死蠢的东西,连声母妃都不会叫……”
江月楼人还未离开,就听身后传来一声疯癫叱骂。她步子一顿,却是咬着牙将怒火强压下去。她身份尴尬,也没得立场越过人家亲母说什么,只能受着。
一旁卫锒的哭声让江月楼心疼得打颤,却是不敢在郁诗容面前安慰一点。
她若心疼亲近卫锒,下次郁诗容只会更变本加厉。
“锒儿莫哭,你父王在等你。”
低声安慰几句,江月楼带着卫锒匆匆离开。
看着二人背影,郁诗容站在门前如疯魔一般,笑得猖狂。
这一局,她赢了,赢了江月楼一辈子。
由此可见,她也并非蠢得一无是处嘛。
江月楼带着卫锒走出锦韵堂。
方出了院子,她便将人拉到身边:“快莫哭了,哭得我心都疼了。”
比她还高出大半的孩子哭声洪亮,江月楼扯了帕子擦去他脸上泪水。
“是不是疼得厉害?”
卫锒颈子上被抓红一片,五道深红血痕印在上头,肉皮划破,已隐隐见了血色。
“莫哭了,娘娘带你回房涂药,抹了药就不疼了。”
“你若不哭,我让小厨房给你熬米羹糖酒吃。”
“糖酒?”
听见这东西,卫锒瞬时止住哭声:“娘娘往日不让吃。”
“小孩子不能多吃酒,容易误事,但今儿娘娘让你吃。”
爱怜地摸了摸卫锒手臂,江月楼将人领回自己的院子。
郁诗容对卫锒不上心,她便借着卫益清的名将这孩子放在身边带着,带了十几年,这孩子早同她亲子无异。
只是寻常在外,她并不十分亲近卫锒,既是避嫌,也是防备郁诗容。
直到这些年见郁诗容的确无心管他,方不似往日那般严防死守。
但今儿,她是真有些动气。
“你下次……”
江月楼垂了眼,终是不好挑唆人家母子关系。
想了半晌,只闷声道:“你气力大,往日在房中半缸子水都能提着随处跑,怎能让人轻易伤害?”
“再有下次,要使劲推开伤你的人。”
推了推卫锒的脑袋,江月楼在他伤痕处抹了止血膏。
“娘娘,吃糖酒。”
卫锒小孩子心性,疼了就哭,哭过便想着吃食,江月楼见状气得笑着在他手臂上重重一拍。
“秋苓已去端了,你再等等。”
不多会儿,秋苓端了熬好的米羹糖酒走了进来。卫锒大口吃着,吃后不过半炷香,他便醉得上下眼皮直打架。
秋苓见状笑道:“三爷似王爷,经不住酒。”
江月楼闻言淡笑,推着卫锒让他到榻上休息去了。
卫益清进门时,就见江月楼正坐在榻前绣墩上,一下一下为卫锒扇着风。
少年血气壮,又吃了酒,如今睡得一身汗,香沉得很。
“委屈你了。”
上前将人揽进怀中,卫益清语气低沉。
“委屈什么?”
“陈年旧事妾身不愿提,也不想王爷提。”
手中扇子未停,江月楼满眼慈爱看着还在打鼾的卫锒,眸中尽是欢欣。
“妾身从不拘泥外物,无论世子还是铮儿,亦或是卫锒,妾身都看做亲生子无异,所以王爷也莫觉得妾身委屈。”
江月楼仰起头,昏暗烛光下,一双眼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温柔爱意:“妾身从未觉得委屈,王爷说得多了,是在提醒妾身还是在提醒自己?”
“又想左了,你这性子。”
褪去外衫,卫益清坐在江月楼身边。
看着呼声震天的卫锒,气得他轻轻抽打对方面颊:“这是个有福气的,除了吃便是睡,光长个,不生脑……”
“呸。”
啪一声打偏卫益清的手,江月楼小声嗔怒:“莫扰了锒儿休息。”
“成成成,你们娘俩一条心。”
笑着站起身,卫益清走到桌前提起茶壶痛饮一杯。
“我有正事要与你说。”
“什么事。”
江月楼道:“锒儿年岁到了,我想先在府里给他收一通房。”
“虽这孩子生了颗赤子心,但身体却与寻常男子一样,未免日后有城府深的丫头算计了锒儿,不若先找个妥当人放在房中。”
“这算什么正事,你做主便好。”
不耐管后宅事,卫益清无心多谈。
江月楼敛着眸子,心中略有不快。
虽她掌王府中馈,可也不好越过卫锒生母做这等主。
问卫益清也不过是要他一句话,他不该不知当中内情,却还是如此敷衍。可见他口中说着委屈,却到底不曾将她放在心上。
自我开解片刻,江月楼淡淡一笑,将这一瞬不快抛在脑后。
她与卫益清相识几十年,怎会不知他的性子?有些路是她自己选的,行至如今,便知晓是迷途,也无返回的机会了。
“那我着手去办。”
“嗯。”
不轻不重一声,二人再未谈起这事。
“铮儿醒了,你可找到想找的东西了?”
卫益清手一顿,随后才点了点头。
那日他动作急切了些,江月楼熟知他性情,瞧出什么也不奇怪。
略一思索,他轻声道:“我让卫铮私下去了兖州,见肃琮。”
啪嗒一声,江月楼手中茶盏掉落,茶水洒了一身。
“王爷这是……”
胸中咚咚直跳,平缓好一阵江月楼才深深看了卫益清一眼。
郑肃琮乃圣上伴读,如今手握朝中七成兵力,驻守兖州多年,是圣上最为信任之人。他骁勇善战,用兵如神,多年来圣上可屡战屡胜还对攻打南夷充满信心,也是因有郑肃琮之故。
而郑肃琮虽是圣上伴读,也是卫益清自小到大的玩伴。
江月楼深吸一口气,强做镇定掸了掸身上茶水。
“若圣上知晓你私下联络……”
“他不会知晓。”
“江家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卫益清不答,似笑非笑看着江月楼,令她心头一跳。
她再了解这男人不过,这眼神,是警告她越界之意。
“难怪那日你如此焦急,原是怕郑将军托卫铮给你带了什么东西。”
喃喃低语,江月楼再不提其他。
倒是卫益清听见这话,眸中阴沉:“郁诗容应庆幸她未误我大事,若不然……”
男子一声冷笑,听得江月楼绷紧了脊背。
“上次见王妃,她消瘦得厉害,好似身体抱恙,可要我请了宫中御医来给她瞧瞧?”
“哼。”
卫益清看着江月楼轻笑,眸中嘲讽赤裸裸,无半点遮掩之意。
江月楼被他这眼神刺得心尖儿一颤,又麻又疼的委屈充斥胸中。
那一份看穿她心思却不戳破的嘲弄,让江月楼捏紧了手中帕子。
她忽然想问,对方是讥讽她心思颇多,还是不愿她插手要为郁诗容请御医来诊脉的事?
“你若倦了便先歇着,我今夜去书房睡。”
说完,也不管江月楼如何,卫益清大步离去,那决绝模样让江月楼险些落泪。
“娘娘……”
许久后,秋苓走到她身边低声安慰。
“无妨,我只是……”
幽幽叹息,江月楼忍下酸楚;“我只是想起些旧事。”
耳边是卫锒的鼾声,他睡得沉,偶尔还要梦呓几句,听得江月楼连连轻笑。
“无妨,苦与乐都是我自己所选,我不悔。”
“不悔。”
看着卫锒,江月楼抿唇一笑。
秋苓瞧着,心头五味杂陈。
若真不悔,她家小姐也不会无端提起这二字。
既生不悔心,定动后悔念。执着唤一句不悔,不过是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不堪而已。
秋苓望着江月楼一副慈母面容,忍不住想若是她家小姐与王爷有了亲生孩儿,又会是什么模样。
若当年小姐知道嫁给王爷后,他二人会变成今日这几近陌路,同床异梦的下场,也不知那碗绝子药,她家小姐还会不会喝得那样干脆。
“小姐……”
再开口时,秋苓已开始哽咽。
守秘人不好当,这世间唯有她知晓自家小姐为了王爷做了怎样的牺牲。
“夜深了,娘娘先歇着吧。其他事,待明日再烦。”
“你便不能说明日是好日,再无忧愁事?”
江月楼淡笑,却是听了秋苓的话转身进了内室。
刚刚歇下,秋苓便轻轻推搡着将人唤起。这几年她睡眠轻浅,只一点声响便可恢复清醒。
“怎的了?”
“娘娘,世子醒了。”
“醒了?”
江月楼连忙起身:“是醒了还是回……”
秋苓摇头,表示不知。
“去秋水居瞧瞧。”
夜露更深,秋水居却灯火通明。陆岗松与刘太医正为卫铎施针,好好一个俊秀少年如今却被病痛折腾得憔悴万分。
“世子高热已退,若明日天亮可恢复正常体温,应再无大碍。”
“好好好。”
卫益清连连道好,抚着卫铎脊背的手不住颤抖。
“令父王担忧,是孩儿之过。”
“你醒来便好,好生养身体,其他的切莫担忧。”
他满面欣慰,恍惚中有种错觉,好似他卫益清是什么慈父一般。
云纤站在角落打量众人神色,见陆岗松连连擦着额头汗水,流露安心释然的模样时,她方忍不住舒了一口气。
这一关,卫铎应是闯了过来。
卫铎苏醒,除了湘王妃郁诗容和不知世事的卫锒外,所有人都来了秋水居,就连卫铮也在丹灵的搀扶下来给卫铎赔罪。
“弟弟那日大意跌马险些耽搁兄长大事,今儿特来请罪。”
这话,是卫铮权衡再三后方说出口的。
说来他也着实委屈。
平白无故被徐沭成打断一条腿不说,让陆岗松先为他接骨也不是自己本意,可他乃王府小辈,只能将万事万责揽在自己身上。
若不然,他还能跳出来指摘嫡母和父王不成?
可卫铮也并非没脾气,若真甘心,便应将此事抛过不提,而不是在众人面前揭开,将卫铎架在火上烤。
果然,听闻这话,卫铎面颊一紧,一时无言。
“紧着二爷先是应当,二爷不必为此愧疚。”
见卫铎无话答对,云纤走至他身旁:“二爷从马上跌落又被人生生打断一条腿,在陆院判接骨那种痛苦下,都一直晕厥未醒,想必是比我们想象的摔得重得多。”
云纤这话一出,众人面色方流露出些微不同。
就连卫益清都垂了眸子,做未听见状。
卫铎闻言,衾被下的手更是紧紧捏起。
那日众人皆心怀数念,竟无人看透卫铮的小心思。如今被云纤点破,卫铎方觉出不妥。
当日他身心俱疲,又在父王选择卫铮时万念俱灰,如今想想,断骨、接骨那样的疼痛怎会一直晕厥不醒?
怕是卫铮不能醒,宁愿强忍痛苦也要装神志不清。
若他清醒,宁死也要做推脱不让陆岗松先为他接骨之态……
“多日赶路,惊累之下确实伤得重了些。”
见众人色变,卫铮面上笑意渐淡,不咸不淡回了云纤一句。
气氛愈发尴尬,江月楼走至卫铎身边,柔声打着圆场:“凤鸣可觉得哪里不舒服?双腿呢,双腿可觉得疼痛?”
“谢江侧妃关心,已好了许多。”
多日高热令卫铎自骨头缝中透着酸疼,他甚至分不清双腿是否还有知觉。只是眼下疲惫,他只想快些打发了众人,好生歇歇。
卫铎疲惫看向云纤,只一眼云纤便知他的意思。
“既世子已安全无恙,父王便先回房歇息吧,若有其他事,孩儿会寻人通知父王和侧妃娘娘。”
“二爷也是,既当日摔得那样重,便莫让小厮搀着您满院乱走了,您多歇歇,如此伤方能好的快些。”
她话中夹枪带棍,一时颇令卫铮下不来台。
湘王听着,却是回眸望了云纤一眼。
云纤站在卫铎床前,遮挡了少年疲惫不堪的狼狈,将所有人视线隔绝在外。
她此举颇为无礼过界,却未让卫益清生恼。他盯着云纤半晌,眼露赞赏:“你好生照顾凤鸣,若有事派人去外院书房寻我。”
“孩儿知晓。”
恭顺点头,云纤看着卫益清离去背影浅浅一笑。
自郁诗容身上她学到一点,即便卫益清放弃了卫铎,也不代表他允许其他无关紧要之人轻慢自己的儿子。
今日她所做一切,看似锋芒毕露,实则却是在告知众人她对世子用情至深。
“知禾。”
屋中人来得快,散得也快。众人都离去后,卫铎方流露出一丝病痛与脆弱。
“知禾……”
“我在。”
卫铎双目猩红,望着云纤哼笑道:“怎得方才唤你,你不应我。”
“初次听你这般唤我,我竟有些不适。”
将卫铎的手紧紧握在掌心,云纤眼中浮现水雾:“你好些了吗?”
“好些了。”
卫铎拉着她的手,笑得明朗:“虽这几日我沉睡不醒,可奇异的我脑中竟还算清明。”
“你可知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什么?”
云纤摇头:“不知。”
“我在想,若昏迷前,我待你再好些便好了。”
伸手摸着云纤面颊:“对不住,方成婚时我待你很是恶劣,是我不该。”
“待我伤好,我二人好生做恩爱夫妻如何?”
他先前答应过要予她世子妃的体面,而如今,他想给她的,不止是体面。
“待你伤好……”
云纤将头埋在卫铎怀中,卫铎看不见她面容,只能一下下顺着云纤的发,温柔询问:“待我伤好如何?”
云纤道:“待你伤好,我将傅家事说与你听,你听过后,再决定我二人要不要做夫妻。”
卫铎闻言反手握住云纤,闭着眼缓缓点头。
他未在不知一切时盲目许下诺言,也未大言不惭地包揽未知之责。
她生性乖戾谨慎,却甚少提及傅家,可见傅家多半不简单。卫铎敬她,亦有心助她,因此对待此事格外慎重。
“待我休息一日,脑中清明再谈。”
少年笑容疲惫,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宽慰之意。
“你先睡,我在你身旁守着。”
卫铎点头,再度昏睡。
这一觉卫铎睡得安稳且沉,许是接骨成功令他卸下不少负担,今夜竟是自他大婚以来,唯一无梦惊扰的一晚。
少年人身体康健,且王府照看精细,令卫铎的恢复也比寻常人快上许多。待到第二日梦醒,卫铎只觉得整个人轻松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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