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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黄昏边界(燃秋夜)


气氛压抑,压得余照站不住,只能脚软地坐在门口地垫上。
她好像明白失去记忆前的自己在怕什么了,她害怕面对父母失望的表情,痛恨无可改变心意的自己,于是选择了将感情隐瞒到底,可真的瞒得住吗?
她早晚要面对这一天,写满逃避却不得不被揭穿的这一天。
“全世界都忘了,还能想起盛寻来,我是不是应该夸你们情比金坚哪?”
余照吸吸鼻子,没脸出声。
“高中就因为他,差点被烧死,好说歹说消停几年,后面又见面。”
“跟我们...千保证万保证,说你们分手了,结果呢?”
“我问你结果呢!”印着花纹的小茶杯碎在她跟父母的中央,茶水溅到她膝盖滚烫,“结果你躺在医院里,脑袋被砸出一个洞来,医生找我们签病危通知书!”
“你脑袋上的疤现在不疼了是吗?就非他不可?”
瞧见妻子动怒,余飞跃握紧她的手,严肃看余照:“我跟你妈,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希望你平安,你懂不懂?”
“我们不需要你谈轰轰烈烈的恋爱,把自己搭进去,哪怕你一辈子不结婚,我们也高兴,只要你健康的活着。”
“你也不用跟她废话了,她也听不进去。”林美珍挥挥手,不愿意瞧余照。
余照直起腰身,长发散乱在肩上,脸色灰败,眼眶却是红彤彤的,说话拉扯到干渴的嘴唇撕裂出伤口,血腥味顿时涌进嘴里。
她双眼失神,喃喃讲:“我们分不开了。”
“我们...17年领过证,18年的时候,我们生了个孩子,现在孩子都一岁多了,我们分不开了....”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眼眶干涸,再次重复。
“对不起,我们分不开了。”
林美珍不敢相信,哎呦两声,用手捂着额头,余飞跃气愤站起来:“你俩!瞒着父母生孩子?!”
“快点把她撵出去。”林美珍挥手,“快点,余飞跃,快点,我现在一秒都不愿意看见她。”
余照被面色涨红的爸爸攥住胳膊往外推。
“出去吧,去..去跟盛寻过日子去吧,以后不用回来了。”
“我知道错了。”余照大颗的眼泪砸在余飞跃手背上,却没能阻挡她被推出家门的攻势。
“我跟你妈这么多年,耽误你们了,以后你们爱咋过咋过。”
“你没事儿别回家,有事儿也不用回家,自己都有家了,以后跟我们没关系了。”
“别这么说....”
随着家门无情合上,最后一眼是林美珍在餐桌边扶着额头的痛苦模样,余照蜷在家门口,紧紧抱住腿,绝望地将头搭在膝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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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好绝望,虽然抱着只要有一个人看下去就会往下写的想法,但是点击量确实狠狠伤到我了,给自己点一首被伤过的心还可以爱谁。

2010年6月21日,夏至日,北半球白昼最漫长的一天。
余照捏捏酸疼的肩膀从题海里暂时浮回水面,缓慢揉被笔硌变形的手指指节,侧头看同桌蒋萌,她正处于一种文思如泉涌的状态,下笔飞快,刘海散落两缕扎到脸都恍若未觉。
她现在的位置在靠墙第三排。
鬼鬼祟祟地回头瞧后门,忽略掉她回头后桌男生立刻看过来的视线,余照拢拢宽松的校服外套,从桌洞里把手机摸索出来。
【哪个学校?】
看到这她不耐烦地将手机塞回去,拿起笔又心浮气躁看不进去题,重新掏手机。
【干嘛?】
【来汇江了,中午请你吃饭。】
【不用,你挣钱怪不容易的,自己吃吧。】
【也不吃贵的,就你学校附近找个小饭馆,主要还是见见你,有话说。】
她不动声色地长呼一口气,开始想怎么拒绝。
肩膀被戳了戳,后桌的杨一皓脸压在胳膊上,笑得不怀好意,挑眉逗她:“看见了啊,偷偷玩手机。”
“那你告诉老师去吧。”
“哎。”看她迅速扭回头去,杨一皓没拦住,一脸的意犹未尽,“这么冷淡呢,多说两句呗。”
【来佳佳炒饭。】
余照抽出张面巾纸擦擦因为一上午课有点油的鼻尖,掏出钱包塞在兜里就往外走。
北方的夏天也越来越热,这个位于北纬44-46°的城市,夏季最高体感温度能突破35度,寒暑温差轻轻松松跨越70度,一年持续照射下来,人比瓜甜。
一脚踏进店面,就被大叶片风扇迎面吹个透心凉,额头发丝都吹飞了。
“找我什么事?”
姜远低头笑一笑,整张脸除了黑发,五官和皮肤都融为一体般的苍白,大病未愈之感,使他的瞳仁变得黑沉沉,看着些许可怖。
“没什么事,就是想见见你,看你好不好。”
余照摊开胳膊:“四肢俱全,如你所见,健在。”
“你还是这么冷幽默。”
两个人久久无话,余照尴尬地盯着自己的炒饭,想起来刚才是不是叮嘱过不要葱花来着,这盘子里怎么还有带着油腻光泽的葱花啊。
“我以后就在这里生活了。”
“啊?”余照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以后就在汇江生活,还有盛寻的钱我还完了。”
“你还不还完他的钱关我什么事....这么快?你怎么挣的两万块钱?”
“不是挣的,有点别的事儿,我现在手里有笔存款。”姜远玩味地转着手里的饮料瓶,“我想先买个房子,至少有个安身的地方。”
“等会儿,你不上学了啊?”
“嗯。”
“你舅舅也同意?”
姜远又是那样神情复杂地笑了一下,余照搞不懂背后的含义。
“舅舅现在也没心情管我,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建议,在哪儿买房子靠谱一点?也买不了太大的,四五十平吧。”
余照将勺子上沾的米粒小心抖回盘子里:“那肯定是市内的房子升值快。”
“那过几天我找几个房子你给我参考一下哪个合适。”
“不是。”余照求饶一样抬起左手,“这事儿我不好给你提意见的吧?你喜欢哪个就买哪个嘛,再说我还要上课,只有周末一天假,还得在家睡觉。”
“我拍照片发给你也行,你不需要去看。”
余照有点不太情愿地用勺子敲敲剩的蛋炒饭,吃不进去了,这要是盛寻在,吃之前就能给他一半,根本不会浪费。
“别吃了。”姜远站起身来,“我去个厕所。”
浪费得太多,余照撑着又往嘴里塞两勺,回头恰巧瞄到姜远径直去结账,连忙拿起钱包追上去,可惜晚了,她立刻看看价格表,抽出六块钱往姜远的手里塞。
“快拿着。”
“快点,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你不拿着的话我给你交话费。”
“余照,至于算得这么清楚吗?”姜远手里捏着六块钱,低头瞧她。
“至于,我先走了,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发短信说。”
这就是暗示他不要来学校找自己,不管姜远能不能听明白,余照都快步走出去,没有看他的反应。
如果说高二尚有喘息的余地,那高三简直是驴拉磨盘,望不到头的折磨。
数不清的卷子雪花般发下来,不立刻做完的下场就是卷子被遗忘在桌洞角落,等到老师提及要讲,才会恍然发现它已躺在记忆的盲区许久。
环视一圈,大家抽出来的卷子都皱皱巴巴,不提更像是草稿纸,而你的崭新如雪,只能心虚低头,用教材压住一部分,压根不敢抬头看老师,生怕被点名问下一题的答案。
【我们语文老师说,崛起是今年的社会热点,高考大作文很可能相关,突破口就是崛起有什么值得称道以及关注的特点,从一点下手即可,千万不要什么都想写,太宏观反而不出彩,会容易跑题。】
余照确认好内容,依次给王梓和陈欣雨发送过去,随后摩挲屏幕,看联系人里的顾江帆发呆,最终还是选择复制短信,也转发给顾江帆一条。
说新联系方式谁也不给当然是诓盛寻的,朋友的感情还是需要维系。
在她的特意叮嘱下,大家都心有灵犀地选择默默与她联系,奇妙的是,盛寻也没问过,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距离拉远,心也跟着变远。
【王梓:抱拳了。】
【陈欣雨:这就去背范文!】
她的生源地归属于清河,高考自然也要回来。
陪考的爸妈比她还紧张,一会儿做心理建设,一会儿做考前动员,一会儿嘘寒问暖,把余照都看笑了。
“妈,现在是6月份,我去哪儿冷啊?”
“哦对对。”妈妈一扶额,“差点忘了,明天带着那个藿香正气的滴丸啊,要是觉得中暑不舒服,就抓紧跟我们说,快点吃上。”
“圆圆,你别紧张,我听你们老师说,年年都有压力大的孩子在考场外晕倒的,你可别这样。”
“放心吧。”余照淡淡笑一下,“我心态好得很,考得好考得差也就这一回了,我尽力。”
“哎,闺女,就该这个心态!”余飞跃伸手点赞。
人群里的父母在她回首时朝她挥手微笑,余照转过身被人海裹挟,独自一人迈向自己的未来。
2011年6月8日,下午16:55分。
余照平静地翻过答题卡,看自己涂写整齐的答案。
心里有一种即将解放又怅然若失的感觉,仿佛青春时代敲锣打鼓地结束了,有什么在欢笑着退场,终结难免带来失落,学生时代的真正结尾已经近在眼前,那就是高考放下笔的这一刻。
刺耳铃声响起。
余照面色平常地看着老师收走自己的卷子,将凳子归回原位。
整个教室的考生都是沉默的游鱼,静悄悄往外走无人讲话。
大家似乎被高三这一年的题海与压力折磨得缄默,忘记了作为青少年该有的聒噪。
走廊里人头攒动,余照的视线里,有个清瘦的黑发男生穿着黑色连帽卫衣,边走路边抬手拽上了自己的帽子,身边的人不断脚下加速超过她,速度越来越快,她始终缓慢走在那人的身后。
出教学楼的大门,灰色黯淡的天空,缠绵细雨,黄色警戒线,还有或哭泣或兴奋嚷嚷的孩子,有不认识的考生越过她,加速跑向冒着雨的人群,大声喊。
“考完啦!!!我考完啦!!”经过撑着伞执勤的警察,他也大声喊,“警察叔叔!我考完啦!!”。
余照跟着会心一笑,不自觉地看向在前方的黑发男生。
他独自一个人绕过或喜极而泣或相拥庆祝的人群,沿着学校的围墙往深处走,很快就看不到了。
“圆圆!咋样?”妈妈扯住她的衣服袖子,“看啥呢?”
“哦...挺好的,毕生所学都用上了。”
林美珍喜气洋洋:“那就行,走吧,晚上去你大姨家吃饭去。”
高考结束,q\q消息炸开锅,余照刚用壮壮哥的电脑登录上去,电脑屏幕就卡出残影,秦思博见状两手一摊。
“没办法,忍着点吧,老年机。”
各种消息接踵而至,消息提示音像是碟片卡带,余照只能松开鼠标,路过还在闲聊的父母和姨夫,去茶几上倒水喝。
“美珍,烧你家房子那个女的还没被抓?”
林美珍遗憾地摇摇头:“也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大姨一脸不屑:“我听说她妈死了,临死之前也没见到她一面,你说跑什么?还不如就认罪了,管它关上多少年,至少心里安定,东躲西藏的,能过啥好日子?”
“你哪能理解罪犯的心理,她要是心理正常,她也不能犯罪。”大姨夫说道。
“那年除咱家有经济损失,不没出人命吗?圆圆没事儿,那个跟她一块的男生也没事吧?就是后背留疤了?”大姨有点记不清了似的。
林美珍立刻清嗓子,偷瞄面色平常端水回到电脑前的余照,小小声:“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姨立刻弯腰凑近自己妹妹:“咋了?咋不能提。”
林美珍拍她腿:“反正别提,到时候没人我再跟你说。”
【明天中午十二点,学校附近的鸿运饭店二楼,大家记得都来啊。】
“你们班群?”壮壮哥感兴趣。
“嗯。”
“你去不去?”
“明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呢,看看吧,能赶得上就去。”
“去吧,”秦思博推推眼镜,“我跟你说,高考结束一堆表白的,说不定有人跟你表白。”
“呸呸呸,别乌鸦嘴。”
两个人你给我一拳,我踢你一脚,很快就闹着玩似的互殴起来了,余照头发被壮壮哥抓乱,顶着鸡窝头,气愤地跳脚。
“大姨!你看他!他拽我头发,哪有男生打架拽头发的。”
围观的家里人非但不帮忙,还添油加醋。
“打得好!”大姨夫嗑瓜子,“再打一会儿,再来一个。”
余飞跃此时清清嗓子,余照立刻期待地看向爸爸,爸爸捏着瓜子伸手示意她:“往旁边打,挡我看电视。”
高考过了待遇直线下降,余照怨恨梳着头发的手顿住,看来自顾江帆的消息,三天前的。
【高考加油。】
聊天框里的光标闪了又闪,最终还是被无言关掉,这句话过了起效时限,自然也没回复的必要。
姜远:【高考结束了吧?考得怎么样?明天请你吃饭啊。】
余照极有耐心地用老旧键盘打字:【谢谢,考得还行,吃饭就不用了。】
【有事情想跟你说。】
【在线说一样的。】
【还是当面说吧。】
余照头疼地用手指怼怼太阳穴:【明天我们班有聚餐。】
【不耽误你很久,给我半个小时就行了。】
手里握着杯子,里面带着冰块的酸梅汤喜人,酸酸甜甜的香气,姜远放下一直忙碌打字的手机,挑挑眉毛。
“光喝这个?”
“嗯,我还得留着肚子等会儿去吃饭...你想跟我说什么啊?”
“也没什么,就是见你一面,看你挺好的,我就能多活一个夏天了。”
他比上次见面更加憔悴,这胡言乱语使余照下意识问:“你的病又复发了吗?”
“这次不是病,是我命里的魔鬼,它就这样的,见不得我好。”姜远的语气轻飘飘仿佛不在意似的。
他的手机开始嗡嗡震动,余照瞟一眼,是陌生号码,并没存备注,尾号是0192,她探究地看向姜远,发现他像是想起来什么有意思的事,伸手挂断电话。
“哎余照,我跟你说,之前盛寻借我钱,只有一个要求,你猜是什么?”
“什么?”
“还清钱之前,不能打你的主意。”
“哦。”余照尴尬地低头吸了一口酸梅汤。
“那时候我跟他说,我对你没想法,因为你长得太像我妈了,尤其是神韵。”
余照被呛一口,捂住了鼻子,虽然知道,被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也很冲击,搞得她心情复杂,不知道说什么好。
“慢点儿。”他微笑着推过来一张纸巾。
“我妈死了。”
余照将擦过嘴的纸巾慢慢放回桌面上,考虑怎么说才合适。
“节哀。”
“嗨,也没什么,”他拍拍腿,风淡云轻,“我舅舅现在还接受不了呢,我好像好一些。”
“我记得她是一直住院?”余照轻声问。
“嗯,疗养院,本来挺好的,有天突然受刺激了,具体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把她刺激到,那天她好像想起来过去的所有事儿,就...接受不了,所以就跳进疗养院的池塘里,看护换班看到她的床没人才出去找,那时候就已经没了。”
余照难受地蹙了眉,见状姜远笑了一下:“我妈这一生因为男人吃尽苦头,现在未必不是解脱,你不用跟着难受。”
“所以你就来汇江了?”
“嗯,那疗养院出这种事儿也有监管不严的责任,再说还想招患者去住的话,就得把家属哄住,所以赔我五十万。”
“你说讽不讽刺?五十万,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没想到是用我妈换来的。”
余照垂眼:“那你珍惜点吧,别乱花。”
“嗯。”他再次将震动的电话挂断,“我给了舅舅十万,剩下的买了那时候你说还不错的平南街二手房,自己住除了做饭费点劲,其它还挺不错的。”
余照再次瞟了眼手机,问:“那你的药呢?还继续吃吗?”
“吃着呢。”
“嗯,那就行,那你...那你照顾好自己吧。”
姜远露出点茫然的神情。
“余照,我现在每天都不知道自己活着干什么,得过且过的,睡醒了吃饭,吃饱了睡觉,你说这样是不是废物啊?”
“不会啊,没人规定必须要出人头地或者光鲜亮丽吧,平淡一生也是好事。”
“听你这么说我心里舒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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