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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黄昏边界(燃秋夜)


“19。”
“大孩子了——”他尾音拉长,无比感慨,“没上学吗?怎么到图书城打工了?”
“关你什么事儿?”
“我好歹也是你爸爸。”
看到姜远一脸嘲讽,他开始心虚,再开口声音小了许多:“你妈还好吧?”
“怎么可能好?”
“也是,也是。”
姜思归搓搓手,嘬一下牙花子:“去年我在这见着老家一个亲戚,说起来秀秀的事儿,真是,真是挺感慨的。”
满脸的真诚不似作伪,姜远的嘲讽都收了回去,眼神里全是阴冷。
“我妈的事儿?”
“唉...你说秀秀命苦啊,这有遗传的精神病就不说了,再婚那男的是什么玩意儿?”
姜远嘴唇都没怎么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几个字:“谁跟你说的?”
“就你马叔,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还抱过你哪。”
服务生将两人的牛排端上来,铁板上肉滋啦啦地冒着油,姜思归拿起刀叉,边切边像是村口研究八卦的语气,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儿。
“听说把你妈关在笼子里不给治病,啧啧,真不是人哪,还有牌友想欺负你妈,他都不拦着,咋有人精神病都不放过啊。”
姜远的心里骤雨大作,那场雨再次下了起来。
他早已对人性没什么期待,看似憨厚的继父,如他预期的那般,向他展示了人类的丑恶一面,将病情加重的妈妈锁在了笼子里。
姜远放学,看到给大型宠物犬用的铁笼子,目眦尽裂地想要将笼子拽开,但是那把可恨的锁,锁住了妈妈的自由,也锁住了她极少的清醒时刻。
他为此跟继父大吵一架,也挨了不少打。
妈妈在笼子里坐着,抱着头在地上翻滚痛苦的不是她的儿子,拿着棍子一下下往下砸的也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两个幽默的喜剧演员,所以她大笑着,发出自己尖利的笑声。
“好呀!打得好!”
“你看到没有?”继父用棍子指着妈妈给姜远看,“她彻底疯了。”
姜远红着眼眶:“那你也不能锁着她。”
“不锁着你妈跑出去被车撞死你就高兴了?出门杀人打人怎么办?你有钱赔?”他没话反驳,于是他每天放学都早点回家,将铁笼子的门打开,将蜷缩在里面的妈妈拉出来。
妈妈被铁笼子关着,他的脖子上也有一条无形的锁链,困着他的自由和快乐。
没有妈妈护着,挨打的次数越来越多。
偏偏继父面对亲戚们总是吹嘘,他多么的善良和仁慈,给了他们母子一个家,甚至当“便宜爹”养姜远这么大的儿子,无人不夸赞他是好心肠。
妈妈生病的时间久了,他甚至觉得自己也被绑得喘不过气。
同学邀请他放学一起打篮球,一次两次他都拒绝,次数叠加,他也没能禁得住出去玩得以喘息的诱惑。
他穿着自己被汗浸湿的衣服,在篮球场上跟同学勾肩搭背,畅快地将汗湿头发捋到脑后,坐在一起吃冰棍,只觉得生活原来是这么美好的体验,他的人生前十几年都白活了。
直到路灯都亮起来他才舍得跟同学结伴回家。
打开家门,迎接他的只有熟悉的暖光灯,熟悉的铁笼子,和焦躁不安的妈妈,他产生了一点厌倦,随后涌上来的只有巨大的愧疚感。
妈妈只有他了,可他却觉得外面的世界那么美好,不愿意回家来,她在家里发疯地撞栏杆,他却在外面笑着打球,他怎么能在妈妈痛苦的时候觉得快乐呢。
无尽的愧疚感就这样反反复复地折磨着他。
直到那天,骤雨滴滴打在篮球场,很快就积了一脚的水,他跟着同学四散跑开,舍不得这么早回家,磨磨蹭蹭买了水果糖,才冲进雨里。
尚未到家门口,就听到一阵吆五喝六的打麻将声,他甚至是哼着歌打开了家门。
衣服撩起露出肥腻肚子的继父见到他,瞬间脸色苍白。
“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他的视线挪到空荡荡开着门的笼子,随后看向厕所的方向,听妈妈的恐惧喊叫,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那天他一头扎进雨里没有回头,此后,一生都在那场大雨里没能再遇到一个晴天。
他沉默着冲进厨房拿起刀,踢开厕所门,如同恶鬼到处乱砍,他那时候也很瘦,瘦得厉害,东窗事发的继父不管不顾地上来拦着他,而牌友落荒而逃。
那陌生的老头一边喊“是误会!”一边趁着两人扭打爬出逼仄的卫生间,唯余姜远发出歇斯底里完全不似人类的喊叫。
他的菜刀砍中继父的肚子两刀,误伤自己的手臂一刀。
他神色恍惚,胳膊缠着绷带坐在派出所里,看被女警照顾,裹着毛毯的妈妈,她的嘴唇依旧颤抖着,求救般望着他。
女警温柔地劝解:“你回来的很及时,保护了妈妈没受伤,以后也要在她身边保护她。”
他的继父,招牌友来家里玩麻将,其中一人还带了朋友来,那老头本来是打着围观的名义来的,却对笼子里关着的齐秀秀起了色心,即使她病弱,也能瞧见秀美的底子。
继父打出一张幺鸡,瞄一眼笼子那边,了然揶揄:“你要是给我点钱,想试试也行。”
口头承诺一千块,他将抗拒挣扎的齐秀秀拉进厕所,正哆嗦着手兴奋解腰带,厕所门就被咣的一声巨响踹开,露出姜远那张面目狰狞的脸。
姜远永远也没法忘记,他对妈妈的背叛,如果不是他贪恋外面世界的快乐,妈妈不会落入任人宰割的境地。
他抬起眼来,正嗦叉子的姜思归,妈妈一切痛苦的根源。
造成如今这一切的根源,雨把他砸得浑身冷冰冰,姜远握住手里的餐刀,颤抖起来,这个人和继父有什么区别?都是花言巧语使她沦陷,却又狠心背弃她的男人。
多么讽刺啊,他还叫思归。
“你妈现在在哪儿呢?”
“地底下,怎么,你要去找她?”
“秀秀死啦?”姜思归将叉子放下,关切问,“怎么死的?”
“不关你的事。”
“你这孩子,我是你爸。”他拽拽自己有点卡脖子的衣领,一本正经,“现在你妈没了,这个世界上,我就是你唯一的亲人。”
“我唯一的亲人是我舅舅。”
“那能一样吗?舅舅有爸亲?”
姜远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
“姜思归,你是不是忘记你做过什么了?你卷着家里的钱!一分没给我和我妈留,跑了,你想过之后的日子我们是怎么过的吗?”
“最后是舅舅听说了赶过来给我们买的米面粮油,留的钱,现在你说,舅舅没有爸亲?你算什么?”
姜远居高临下地重复:“你算什么东西!”
“唉,你这孩子。”
姜思归把叉子放下:“我这次来找你,其实是想给你介绍个好工作,在图书城当管理员能有啥前途啊,我现在这里有个贼挣钱的工作。”
他伸手握住自己的那杯咖啡,狠狠泼在姜思归的脸上。
“滚!”
房间没有开灯,姜远窝在床边,摇一摇手里的药瓶,发觉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就是放弃。
“没睡呢吧?”
“干嘛?”余照一本正经的。
“没事儿,就是想听听你说话。”
余照不讲话了,他挪挪自己发麻的腿:“余照,你说人为什么觉得痛苦呢?”
“啊??”
“你说,生活这么苦,人为什么还要坚持呢?”
隔几秒,她平静地讲:“可能因为要体验吧,人活着不就是来体验的吗?体验快乐,体验痛苦。”
“可我好像没有快乐。”
他歪头夹着手机,缓慢拧开瓶子,借着窗外的路灯昏暗光线,看褐色药瓶里的堆叠药片。
“余照,我跟你说个秘密怎么样?我谁也没说过的秘密。”
“嗯。”
“就是听说我妈死的那天,你猜我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你不是说了吗?你觉得你妈妈解脱了。”
“哼。”他低低笑起来,“那是后来,我当时...第一想法是,真该死啊。”
“什么?”她像是没听清一样。
“我说。”他神色癫狂地大声吼,“真该死啊!我妈!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可是她居然扔下我死了,她不管我了。”
“她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但是她没有带给我一天快乐日子,我有时候觉得,她不是我妈该多好,凭什么大家的妈妈都是正常人,只有我妈不正常呢?”
“姜远....你出什么事儿了吗?”余照的声音满是踌躇。
他不理不睬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不该恨她吗?她抛弃我两次,一次是不记得我了,一次是不愿意为了我活下去,她怎么这么自私?我只有她了啊。”
“你冷静点,姜远。”
他疲惫地仰头靠在床上,如梦呓:“我背叛过她,所以她现在在惩罚我。”
“你遇到什么事让你有压力吗?”
“余照。”姜远闭着眼睛恳求她,“你能喜欢我吗?”
那边再次沉默。
他明知道答案的,却还是问出了口,这一刻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他只想抓住一个救命稻草,只要这个世界还有人肯爱着他,他就不算是白来,不算是除了这一身臭皮囊外一无所有。
“我不行,姜远。”
也许是前面发疯把她吓到了,她很是有耐心的语气,没那么冷冰冰。
“可是我看别人都能很快忘掉,很快就能把心里腾出位置,你就认准他了?他除了肯给你花钱,也没什么优点。”
明白这话让余照很难回答,所以他快速打断。
“算了别说,我不想听,要是人有下辈子,我想跟盛寻换换,实在是有点腻了。”
褐色药瓶的瓶底反射出一点点弧光。
“姜远,你别想不开。”余照犹犹豫豫,“你现在死了的话,就再也看不到明天了。”
“我管什么明天。”他咧开嘴无声笑笑。
“万一明天一下子就峰回路转,得见天光呢?”
“可我现在是泥坑里等着被晒死的泥鳅。”
姜远痛苦地用后脑勺砸一下床:“余照,我今天见到我爸了,我恨不得他死了,如果不是他抛弃我们俩,我们不会到这种地狱,是他亲手把我跟我妈推进地狱里的,可他居然还能人模狗样的出现在我眼前。”
过去已经划出的痕迹无解,她也没办法宽慰,想明白这一点的姜远有气无力,无数的愤懑和怨怼,最终只化为一句。
“算了。”
“等等!”余照急促说,“别做傻事,不管你信不信,你不是无牵无挂,你有欠债!”
这说法把他听笑了:“什么债?”
“你...呃..欠我一条命。”
“你好幽默。”
“真的,我梦见你在放学的公交上,捅了我一刀。”
姜远的眼角渗出眼泪:“我怎么还?”
“我也不知道,明天我没有答案,后天我也不一定有答案,你等等吧,让我想想怎么让你还债。”
“余照,难为你了。”
“我确实不能喜欢你,但是我可以跟你做朋友。”
“做什么样的朋友?”
“嗯...可以一起吃饭的朋友,我报了汇江理工大学,应该是稳的,以后每个月咱们一起吃顿饭吧。”
他的眼眶好热:“你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她惊奇:“难道不是麻烦给我打电话的吗?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他倒出一粒药含进嘴里,将药瓶拧上放回床头,任由苦涩的药融化在嘴里。
陷进被子里时,他突然觉得,也许他根本就不想死,真正的绝望悄无声息,而他却选择了给余照打电话,听她笨拙地说什么欠她一条命的说法。
他不想死的,在这寂静如水的夜里,余照给了他一个关于明天的微弱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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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张信哲《白月光》

街上只有半个白色塑料袋被风吹得游来游去,像个小小的幽灵。
盛寻伸手撑撑自己的毛线帽,冷风顺着缝隙灌进去,使得脑门一阵清凉,卖烤地瓜的大爷看他一张白净秀气的小窄脸,笑着将烤地瓜袋子递给他。
走远点,找个没人的台阶,随意一坐。
掰开橙黄软糯的烤地瓜,热气丝丝缕缕,入口就烫得他一哆嗦,连忙将被烫得火辣辣的舌尖紧贴上颚,缓解疼痛。
焦香的蜂蜜味,在鼻尖萦绕不散,他吸吸鼻子,试探着再咬一口,抿着甜软的地瓜开始走神。
前几天盛庭竹突然加他的微\信好友,只是说跟旧同学要的联系方式,盛寻也没有细究,盛庭竹与他并不亲厚,因此不冷不热的闲聊几句,才展开来意。
关于盛立业的。
他出狱后就跟曾出轨的阿姨在一起了,也如胶似漆一阵。
毕竟之前被婚姻和道德束缚着,不见天光偷偷摸摸的小甜蜜终于能正大光明地显出来,关起门来过日子,颇有点千帆过尽回首时,那人还在等你的深情守候意味。
这让盛立业几乎是换了个人。
每天在家做家务,接孩子上下学,无不尽心尽力,就差把珍惜这段缘写在脸上,上演一出男人人到中年才遇到真爱的狗血戏码。
只是进监狱这一遭,纺织厂的工作丢了,他找了个环卫的工作,每天清晨起床辛苦些,爷爷说,倒也还算有点收入,有个知冷知热的家,比犯罪被通缉的“二婶”强多了。
唯一让盛立业不满意的是,阿姨不愿意跟他领证,理由是亲戚说了,他这种坐过牢的领了证可就是她孩子的爸爸,影响孩子。
“结果后来,他每天工作膝盖都疼,走路都受影响。”
“去医院查了以后说是骨头关节炎,应该是这个名,我的理解就是他膝盖关节的软骨磨损了,骨头磨骨头,一动腿就疼,干脆就不想去工作了,想在家休息一阵,那个阿姨就不干了。”
盛寻听到这打断:“他不是卖了昌平街的房子吗?六万块钱。”
“早就花没了,他担着新家的开销,一段时间就没了。”
“阿姨说不能白养着他,不挣钱两个人就散了吧,我二叔还挺喜欢她的,怎么求也没用,天天在爷爷家唉声叹气,后来听说有关节置换的手术,开始动心思了。”
“但是手术很贵,至少得预备九万。”
盛寻听到这里终于懂了跟他说的用意:“他让你打电话跟我借钱?”
“我也是被磨得受不了了,天天找我来,还让爷爷上门来找,在家堵着我。”盛庭竹无奈叹口气。
“说是借,我看二叔不会还的,他好像还觉得你会管他呢,说九万对你来说都不算钱,你亲生父母有钱。”
“他哪儿来的自信?”
“我也不知道,感觉他越来越...说不好,想法越来越古怪了,说养你十几年,还因为你坐牢,他都不怨你,要是你肯帮他一把,以前的事儿,既往不咎。”
盛寻都听笑了:“疯了吧他,还既往不咎,该咎的是我又不是他,我可不欠他的。”
“他想要你的手机号自己给你打,说相比二婶,他真的很体面了,出来都没找你麻烦,我是死活没敢给。”
挂语音电话之前,他认真对盛庭竹重复:“你告诉他,我是真的没钱,就算有也不会借。”
手机震动一下,他表情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包好剩下一小角的烤地瓜,塞回衣服兜里。
打开家里的大门,草莓就颠颠跑过来迎他,在裤脚边绕来绕去磨蹭给他留下几根猫毛,他弯下腰将草莓抱起来责备。
“谁让你偷偷跑下来了?”
“我抱的。”荀铮替它解释,“路过你房间的时候它一直挠门。”
“它蔫坏,下次不用管它,我怕它搞破坏。”
从衣服兜里把犹带余温的烤地瓜拿出来,用手隔着塑料袋托到草莓脸前,盛寻一脸期待:“尝尝,我特意给你留的,特别甜。”
草莓一边龇牙咧嘴地咬,一边用舌头疯狂舔牙,主打一个急赤白脸。
“怎么了?黏牙?”
换完衣服草莓还缀在后脚跟想跟着他下楼,他摇摇手指,将它抱回自己的小垫子上。
草莓歪歪头,闪亮的棕色圆圆猫眼里,满是清澈的愚蠢,不理解他为什么不让跟着,盛寻揉揉小猫毛茸茸的脑袋瓜,下楼吃饭了。
上了高三,就连晚自习,他都不必去上了。
父母给他请了个住家老师,每天下午放学就由老师陪着写作业讲题,直到晚上十一点半,只有周二的夜晚可以早点休息。
真正的题海里沉浮,老师搜罗来的各科练习册摞起来快到他的腰。
就连梦里都充斥着迟到的考试,没写的卷子,还有背不下来的单词。
这样的成果也很显著,上个月的月底小考,他考了472分,超过了江淮2011年高考的二本分数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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