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能与这样的人同处一地,真是人生一大幸事。他们打定主意回去之后绝口不提李正玉的风姿,甚至有人动用势力封锁消息,所打的主意自然是不言自明。
一个小丫头来到李正玉面前,恭敬道:“不知这位郎君可有诗词要写?奴婢可为您磨墨。”
苏姑娘对李正玉十分关注,自从悄悄看了一眼她的风姿,便觉得此生难以忘怀,如果不能得见,恐怕每每思及此事都会觉得十分遗憾。
在场许多人的诗写的都很不错,也不乏一些成名已久的文采风流的才子,她却只是反应平平、心如止水,一心等着李正玉写出诗来。可左等右等,李正玉就是不动笔,她无奈之下只能派人来问。
李正玉推脱不过,冥思苦想之下,终于凑成了一首诗。朱佑辉看了又是一阵夸赞,像做阅读理解一样,又是分析中心思想、又是感叹她的用词精妙绝伦。
其他人也都附和,反响甚至比朱佑辉刚才那首诗还要热烈。
搞得李正玉都有些自我怀疑,她写得真的有那么好吗?难道是不同的世界欣赏水平有所不同?
最后被苏月月点为入幕之宾,她竟有几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可惜她并非男子,冒然赴约,恐怕会误了佳人,但断然拒绝又太过失礼,且会影响苏月月的风评与身价,因此她再三斟酌,还是打算去见一面。
作别了四皇子,无视了他有些阴沉的目光,她随丫鬟来到苏月月所在的阁间。
此次似乎将朱佑辉得罪了,处事哲学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要在风头上压过地位比你高的人。这并非是她的本意,有时候优秀可能也是一种罪过。
那丫鬟只是把她送到门口,并没有随她进去,李正玉推门而入,穿过了几扇屏风,终于得见这位名声极盛的花魁的真容。
苏月月容貌艳如花月,气质温柔动人,眉间一缕淡淡的忧愁,极为惹人怜惜。她抬头目光轻柔的望了李正玉一眼,又迅速地将眼睫垂下,脸上浮现了一层红晕,过了半晌,又是轻轻柔柔的一瞥。
若真是个男子在这儿,只怕骨头都酥了。李正玉自认很有定力,却也是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
她本是想着与苏月月维持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只喝茶、不喝酒,但被那双期望中带着淡淡忧愁的眸子望着,还是小酌了几杯。二人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无论李正玉说些什么,苏月月都是一副受教又非常动容的表情。
不知怎么的,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可能是屋中的气温有些太热了,苏月月脱了一层外衣,可能脱了以后又觉得有些冷,便凑近李正玉想要取暖。
一晃神的功夫,等回过神来时,李正玉的手已经搭在苏月月的腰上。
肌理细腻骨肉匀,真是美人如玉,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怜惜。
“你注意一下尺度啊,我可不想被关小黑屋。”系统无语的要死。说好的只是赴一下约呢?这话只能骗骗自己和它这个单纯的小系统吧。
李正玉笑着保证尺度不会更大了,正准备喝杯冷茶醒醒酒,头却突然晕的厉害,苏月月的面容明明近在咫尺,却渐渐变得模糊。不等她做出更好的应对措施,人已经倒在了桌上。
苏月月见李正玉醉倒了,想伸手去扶她,却听见身后传来冷淡的声音:“将她带下去。”
话音刚落,她便被几个人捂住嘴拖了下去。她也觉得眼前有几分晕眩,但她的酒量很好,不至于此,想到刚才李正玉醉得那样快,心知这酒里恐怕是被下了东西。
她狠狠咬了舌尖一口,想要维持最基本的清醒,可是眼皮却越来越无力,朦胧之间,她看清了刚才说话的那个人的背影,他朝李正玉走去,像一座山那样朝她重重压下去。
是她害了李正玉,如果不是来赴约,李正玉怎么会身陷危险之中呢?这是她人事不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陷入昏迷之后,心中似乎还有未平息的隐痛,让她即便失去意识也紧紧皱着眉头。
朱佑辉让人将苏月月拖了下去,胸中却仍有一股无名的怒火想要发泄,他将李正玉抱起来,明明心中有几分狠厉,动作却是轻柔至极。
这个人平时吃的都是些什么?怎么能这么轻?
朱佑辉将人放在榻上,只觉得身下这个人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动人,无论她是男是女,他只知道自己想要这个人,想的快要发疯。
这种浓烈到有些疯狂的情感到底来源于何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第8章 听说陛下觊觎我(八)
朱佑辉抬起手细细描摹李正玉的眉眼,触手是如玉一般的清凉与温润,一团火自小腹升起,向上蔓延,烧得他快要失去理智。
他一边单手去解李正玉的衣带,一边想要俯身吻她那略有几分苍白的唇。
几乎不用亲眼所见,他便已确认了她就是女子。
暗三暗四头皮发麻,陛下所说的保护,是否包括保护李大人的贞洁呢?他们现在是应该亮明真身制止四皇子,还是制造事端转移他的注意力?正待他们要选定一种实施的时候,一把刀已经架在了朱佑辉的脖子上。
“殿下想做什么?”李正玉声音嘶哑,她躺在床上,浑身无力,心中的怒火却能支撑她一个打十个。
她还是太小瞧这个世界的恶意了,如果不是她刚才仓促之下往小臂上刺了一刀,只怕现在已经被这个变态给就地正法了。
男女不分、荤素不忌,饥渴的贱人!
她握刀的手因为脱力有些颤抖,朱佑辉却没有丝毫的愧疚,也没有生命被威胁的投鼠忌器,出口的第一句话不是道歉、不是安抚、而是威胁:“我知道你是……”
“闭嘴!”李正玉目眦欲裂。
朱佑辉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周遭还有别人,不然李正玉的反应不会这么大,联想到父皇对这个人的信重,答案显而易见。
“我知道你的秘密,我想要你。”朱佑辉伏在李正玉耳畔轻声道,言语非常直白,直白到李正玉明知自己现在不是他的对手,仍是恼怒之下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李正玉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破绽,她身份隐藏得只会比原身更好,没想到却比她更快暴露,心中又愧又恨。她见朱佑辉虽然贱得要命,眼底的情意却不似作假,干脆把心一横,将刀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红着眼眶道:“那殿下就是要逼死臣了。”
朱佑辉想起梦中她自戕之事,感到此时比在梦中还要心痛数万倍,只觉得这把刀还是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比较好。
他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能做得出。她对他狠,对自己也如此狠心,让他又爱又怜,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我不会逼你,我怎么舍得。”朱佑辉的手抬起又放下,说道,“快将刀放下。”
李正玉一声冷笑,这贱人刚才还想用强,她是中了药,但却没有失了智,这个狗东西的话她是一句都不信,只暂时虚与委蛇,铁了心要找准机会把他按到泥地里去。
朱佑辉明明可以去握刀柄,却偏偏要去握刀锋,李正玉看透了他的所思所想,在眼中表现出些许动容,实则心中腻味得要死,滚烫的血落在她的身上,更是让她一阵反胃,几欲呕吐。
不是想用苦肉计吗?现在就给你机会,不用客气!
李正玉维持着眼中的动容,将刀狠狠抽出,差点儿削掉了朱佑辉的几根手指,见他眉目间显露出痛苦,不由一阵快慰。
她再接再厉,红着眼眶、泪流满面地在他的肚子上捅了一刀,一副受了太大刺激,大起大落之下精神有些失常的样子。
捅完,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暗三暗四见事态发生到这种地步,不由面面相觑,打定主意要从四皇子手下保下李正玉,要是李正玉被大怒的四皇子给杀了,他们回去可能也得被皇帝切成片。
正要出面调停,只见四皇子视自己腰间捅着的刀如无物,摸了摸李正玉的脉搏,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拿出帕子细心的替李正玉擦去脸上和脖子上被溅上的血污,又将她打横抱起,向门外走去。
血污在朱佑辉的腰间蔓延了一大片,属下大惊失色,他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抱着李正玉回了嘉州别院,让人去请了两个大夫,一个给他包扎,一个医治李正玉。
刚派人去请,李正玉悠悠转醒,说道:“臣没有事,不必看大夫。”
朱佑辉也意识到了看大夫可能会暴露李正玉的身份,不由一阵心疼,没了相熟的大夫,难道她生了病也只能硬挺着吗?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李正玉自小没有出过远门,相熟的大夫自然一直都在,大病小病都能及时医治。
“你不用担心。”朱佑辉想到她身上若隐若现的血腥味,说道:“你的面色这样苍白,不找人看一看,我不放心,你可是伤到哪里了?”
李正玉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呵,她曾执掌天下,但从未如此视人命如无物,这个狗东西。
“我没有伤到。”李正玉神色极冷。
朱佑辉看见她的神情,心中有几分明悟,他闻到的不会是……?耳根不由微微泛红。
瞥了一眼朱佑辉腰间的伤口,李正玉说了一句“请殿下回自己的院子里包扎吧”,便转过身去睡了。
朱佑辉见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便迅速移开眼,觉得她定是有几分心疼和愧疚,只觉得伤口都没有那么疼了,依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中,让人去将大夫叫到那边去。
李正玉闭目凝神歇了一阵子,让丫鬟去取些药酒和白布,自己包扎了小臂上削出的伤口。
事已至此,此事也并非不可以利用,干脆将计就计,将坏事变成好事。
她想起系统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突然觉得身边许多人似乎都在馋她的身子,不由一阵恶寒。
她摆出一副受了巨大打击的样子,淌下两行清泪,又在庭院中枯坐了半个晚上,确保自己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被暗卫尽收眼底,这才安心回屋就寝。
“此事希望你们不要告诉圣上。”李正玉一副羞愧难当难以启齿的样子,对暗三暗四道。
暗三暗四无法向皇帝隐瞒任何事,不由愧疚万分,正待他们犹豫该怎么说时,又听李正玉道,“罢了,我何苦为难你们。”
一个前途大好的状元郎、一个清贵的翰林院修撰,只要按部就班的走上三十年,就有可能得到入阁的机会,封侯拜相、大权在握,但是太慢、太慢!
她是来当皇帝的,不是来做名臣的。
串联官员、构陷侯爵、抄家灭族、以青年之身手握重权,于阴诡之处搅弄风云,只有黑冰台做得到。此外,她想要将京营握在手里与李正帆里应外合,那就得在京营中埋钉子甚至兼领京营节度使,没有兵权,一切都是空话。
先从黑冰台起步吧。但她一个前途一片大好的文臣为什么会疯了一样要去弄脏自己的手呢?那就只能是因为受到巨大的刺激了,不然实在是可疑。
四皇子,真是对不住,这个锅,你得背。
不过也算不上是冤枉了你,未遂亦是罪。
你前世利用完就扔,如今也尝尝被别人利用的滋味吧。
她在院子里悲春伤秋了一天,便独自出门探查去了,期间朱佑辉也终于准备行动。
江南盐商猖獗,盘根错节、与京中大人物素有利益交换,盐禁由此松弛、官员抽厘助饷、养痈遗患。盐商横行霸道、肆意扰乱盐市,日常生活更是奢侈无度、亭台楼阁建得堪比王侯将相。
朱佑辉抽调江南保卫营三百士兵归黑冰台副都督统领、与黑冰卫并行而非合流,又成立定安营,专任缉查私盐事务。
盐商素以王家为魁首,王家串联其他盐商、又贿赂以往结交的官员,将保护伞撑的结结实实,更是给内阁次辅去信寻求庇佑,这么多年的利益输送,为的不就是今日吗?
朱佑辉摸清了其中关窍,决定先拿王家开刀,没了王家,剩下的家族不过是一盘散沙。正待他准备构思策略之时,属下通禀说李正玉想要见他。
朱佑辉忙迎向了李正玉,见她的唇不再像那日一般没有血色,神色却依旧十分冷淡,整个人像是雪堆出来的一般。罢了,只要她还愿意见自己,他就心满意足了。
朱佑辉将自己探查到的信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全都说了,他猜想李正玉可能没有处理这些实际事务的经验,只待她提出建议,不拘是什么,也要算许多功劳给她。
没想到李正玉的几点建议都颇有可取之处。
第一,改承包商运销制为官运商销制,在边岸指定地点卖与商人分销,使得官商互相牵制而非勾结。
第二,创立船行,招集并监督船户。将船户编列字号连环取保,通畅运销之路。
第三,定额销售本年盐觔外,带销往年积滞引张,并由总局调剂场岸供求关系,防止盐商投机。
“至于盐政改革所需费用,自然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殿下刚才提到想要找到不法盐商的账本,将他们依法查办,臣认为没有什么必要。”李正玉道,她熟知剧情,原身随黑冰台副都督一同寻找账本,可谓九死一生。
但账本难找,他们串联北方蛮族的证据可好找的很,在剧情中,那些被打残了的盐商更是蹦跶得厉害,勾结蛮族,后来甚至让四皇子在鬼门关上过了一遭。
第9章 听说陛下觊觎我(九)
李正玉对维护自己在朱佑辉心中的形象没有任何兴趣,直言道:“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不如构陷他们造反。这些人全杀了可能有人被冤枉,但杀一半肯定会有漏网之鱼。”
说完,她绽开这段时间以来唯一一个笑容:“也未必就是冤枉了他们。”
李正玉在朱佑辉心目中的形象,向来是光风霁月、不染半分尘埃。此时听到她冰冷中带着几分阴狠的语气,和那笑意不达眼底、让人骨子里发寒的笑容,不由心头一跳。
李正玉被家中宠溺着长大,从小到大更是顺风顺水,一路高中状元,怎么受得了那样的刺激?秘密暴露、又被他威胁,性情大变也是人之常情,思及此处,他不由一阵心疼。
“那日是我对不住你。”朱佑辉道。
李正玉语气冷淡:“殿下把苏月月怎么了?”
“你喜欢她?可你和她同为女子。”朱佑辉来到李正玉身前,将她紧紧攥着的拳头掰开,担心她伤到自己,然后才想起李正玉速来喜欢把指甲剪平,“她没有事,过几天又要举办宴会了。你想打我、骂我,我都依你,但气大伤身,你要保重身体。”
他知道,在商议要事的时候,暗卫会自行回避,因此便直白地将同为女子说了出来。
见李正玉的神色略微和缓,他一面放下心来,一面又嫉妒李正玉对苏月月的在意,说道:“还是尽可能地找到账本吧,说他们违制可以,说他们造反,到底是有些太过牵强。”
“那通敌卖国呢?”李正玉道,“不知殿下可还记得前朝晋商旧事。”
朱佑辉瞳孔微微扩大,沉吟道:“我知道了,你且安心待在院中,我担心他们狗急跳墙伤到你。”
“我要跟着副都督。”李正玉道。
“他那里最是危险。”朱佑辉怎么可能应允,李正玉只要安心待着,他自然会将她想要的一切双手奉上。
李正玉道:“富贵险中求。如果我是内阁首辅、黑冰台都督,殿下还敢那般待我吗?不,你不敢,说什么情难自禁,不过是因为我太过弱小,太好拿捏。”
“温如!”朱佑辉窥见李正玉神色之中难以掩饰的痛苦、疲惫与戾气,只觉得心如刀绞,讷讷半晌,却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李正玉直视着他的眼睛,不发一言。
“我绝不会让你涉险。”朱佑辉斩钉截铁。
李正玉知道,朱佑辉有无数种方法能将他困在一方庭院之中,她现在明明是“男儿身”,但只要对方有权势、有意愿,就能随时将她变作一个女子。
她的想法变得不重要,处于弱势,挣扎都显得尤为可笑。
“那就看看。”李正玉笑道,“看你是否能拦得住我。”
朱佑辉自然拦不住她,她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前世的体魄,却有前世的意识以及两个暗卫的帮助,出一个防守严密的院子,远远算不上难如登天。
于是她成功来到了驻扎在外的黑冰台副都督柳响的面前。这位副都督自己就是一副文弱的样子,自然没有看轻文人的习惯,并未对她的意图直言轻蔑。
“殿下并没有安排你来。”柳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