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爷子此时已经没有气可生了,是他这个大儿子没有福气有一场庄严肃穆的葬礼。
沈清石的父亲见儿子这样狼狈,虽然暗恨他又要跑到李正玉面前去作妖,但还是没办法弃他于不顾,要知道他在外面可只有一个私生女。
沈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要上前解救自己的儿子,李元辰快步走到他的身边阻止了他:“您不必担心,沈清石不会有事。”
李元辰言语礼貌,语气温和,还用上了敬称,但他手上的动作却半点儿不礼貌,两只手放在沈父的肩上将他狠狠按在了椅子上。
沈父“哎呦”一声,尾椎骨痛得厉害,不由呲牙咧嘴。
李九锡也紧跟着李元辰过来了,闻言挑了挑眉,他觉得沈清石要出大事了。
当年二伯在与李正玉争家主之位时屡战屡败,头脑发热之下在她出行的车上做了手脚,想要逆风翻盘,没想到非但没有成事还被她拿到了证据。
那时李正玉已是日如中天,连老爷子都妥协了,愿意舍弃这个已经昏了头的儿子让李正玉把他送进监狱,没想到李正玉却不愿意,她心地善良,原谅了李道,与他一笑泯恩仇了。
他至今仍记得,李正玉脸上带着浅浅笑意,温声道:“一家人没有打不开的结。”
后来李道被人用轮椅推进了精神病院。
李元辰说这句话也不是打包票,只是不想让沈父上前去碍李正玉的眼。
他朝李正玉所在之处望去,倒是越看谢混越觉得碍眼,让李九锡留在原地看住沈父,自己朝李正玉那边走去。
李正玉见他来了,回以一个笑容。
谢混见李正玉待李元辰的态度有所不同,心中正暗暗吃味,便听见她说道:“介绍一下,这是谢混,我们不日便会举办婚礼,又要麻烦你回来参加了。”
“我与谢家家主曾见过几面,四舍五入也算是老相识了。”李元辰对着谢混点了点头,继而对李正玉道,“你还年轻,正是该玩乐的时候,结婚还为时过早。”
李元辰没想到李正玉会这样向他介绍谢混,但仍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对他点头微笑,说出口的话也是恰到好处,不失体面。
他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谢混是李正玉找来息他的心思的挡箭牌,李正玉回绝人时向来不假辞色且直接。她能说出要举办婚礼的话,言辞又这样亲昵,想必确实是对这个野男人有意。
但谢混与李正玉素无交集,他们才认识几天?可见婚礼什么的其实还是没影子的事。他与李正玉自幼相识,这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男人怎么比得了他?
谢混知道刚才那个沈清石对李正玉的恨更多是来源于爱而不得,那家伙的眼神太明显了,简直把“败犬”两个字挂在了脸上。
他没有将对方放在心上,李正玉是用惯了权柄习惯了独断的人,他要是插手反倒会惹得她不快。
但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李元辰莫名给了他危机感,不是因为这个人地位颇高还有手腕,而是因为他早就听说过李正玉对这个人的看重,又听说过他是李家养子的传言。
喜怒能藏,但爱藏不住,李元辰看李正玉的眼神就像是狂信徒朝拜耶路撒冷,他觉得这个笑面虎怎么看怎么虚伪,比他这个谢家人都能装。
他定定看了李元辰一会儿,说道:“李先生管得有些太宽了,我与温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结婚实乃水到渠成,你这个外人怎么能懂?”
李元辰心头一跳,他没有想到李正玉居然能接受谢混给她取昵称,谢混当着他的面也这样称呼,分明就是在示威。
他望向谢混那双幽深得仿佛会说话的眼睛,那眼中有明晃晃地嘲讽:装什么自家人,你们相识多年,你还不是只能称呼她为家主?
李元辰的笑容渐渐淡去,他面前的这两人之间似乎有一种将其他人隔绝在外的氛围,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离李正玉这样遥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遥远许多。
他难得有些失去了分寸,对李正玉说道:“你是家族的掌权人,遇事不能只考虑感情,更要考虑利益,这是你以前同我说过的。谢家家主亦是掌权人,不知道他考虑的又是什么呢?”
他是大半个李家人,他们在一起确实需要冲破一些世俗观念,但他们的结合不会威胁到李正玉手中的权力半分,比招人入赘都要妥帖。
李正玉向来不在意世俗观念,却很在意权力,因此他一直以为自己机会很大,唯一需要赢得的便是她的心。
他也确实怀疑谢混的企图,是真的情之所至,还是觊觎李家家产?
李正玉直截了当道:“我不能生。”
李元辰道:“我不在乎。”
话刚一出口,李元辰便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了,李正玉并不是在拒绝他,她已拒绝过无数次。他此时铺陈她向来不在乎的心意,实在有些可笑。
李正玉的意思是他不必担忧下一代的事儿。至于这一代……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多么有手段。
李正玉脸都黑了,李元辰向来聪明,怎么现在听不懂人话了。没有生育能力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现在快被她说得所有人都知道了。
谢混一直注意着她的情绪,见她有些郁卒,连对面站着情敌也顾不得了,说道:“其实是我不能生。”
这下李正玉是真的有些绷不住了,一时间无话可说,谢混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第37章 听说家主爱慕我(十)
谢混安抚地拍拍李正玉的手臂, 朝李元辰笑了笑,继续道:“小明和小红青梅竹马,小明非常喜欢小红,但最后他们却没有在一起, 请问是因为小明不想吗?”
见李元辰沉默不语, 谢混笑道:“当然是因为小红不想了。李先生, 你怎么看?”
李正玉没有阻拦谢混给李元辰带来暴击,这么多年来, 她或隐晦或直接地拒绝了李元辰许多次, 他仍不能完全断念,希望从此以后他能不要再执着了。
李元辰再也维持不住平静的表情, 在自己彻底失态之前告辞离去, 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李元辰走后,谢混轻声道:“我们实在是错过了许多时光, 不然他哪里有资格舞到我面前?”
李正玉斜睨他一眼, 笑而不语。
李正玉本想与谢混提前离场,但最后还是回到座位上参加完了葬礼, 完整地送了李源一程,浅表孝心。
期间安保队长发消息问她被拖下去的那两人要怎么处理,李正玉只是略一思索, 便让他把人放了。
她可是守法公民,且向来心软,让对方付出血的代价什么的只是心里想想罢了,怎么可能真的去做呢?
一个星期后,沈清石出车祸断了一条腿和一只胳膊, 她还派人前去送了水果,宽慰他即便残疾了也没关系, 听说沈清石非常感动,在病床上大骂她。
可能是恨得太狠了有些神志不清,沈清石的电话不在她的白名单上,便遣人来愚园求她去看望一下他,甚至还说只要她愿意见他,便将宝塔山旁的那块地双手奉上。
李正玉终于有些惊讶,不管那块地爆雷之后沈清石会有什么下场,他现在想将地给她,必定会被早就蹦达得厉害的沈家人群起而攻之,看来这个人在车祸里被撞坏了脑子,真的疯了。
李正玉自是置之不理。
《乾元秘史》已经开机了,她最近时常去片场转一转,谢混总是陪在她身边。
才来到这个小世界的时候,她翻阅了不少她自己的野史,起初觉得这些人真会瞎写,败坏了她的一世英名,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其实没有什么英明可言。
既是戏说,那她干脆还原一下史实,给这个时代的观众带来一点儿小小的震撼。
《乾元秘史》的演员表刚一公布便出了一波圈,因为饰演乾太祖的居然是一个女子。
还没有开拍,网上便已经吵了起来,有人认为既然是言情剧,那适当改编其实也可以理解,也有人认为戏说不是胡说,不说尊重历史,至少应该尊重一下观众的智商。
对家公司确实买了不少水军,但真正下了血本的却是沈清石。在几次想要见到李正玉无果之后,他是真有些疯癫了,忘记了黑红也是红这件事。
剧本的第一幕,便是殿试的情景,李正玉在一旁看着,真觉得恍若隔世。
谢混来到她身边,轻轻牵起她的手:“看了剧本,才知道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原来你是那样想的。”
李正玉道:“我想让你知道,其实我比你想象中坏多了。”
想她上辈子于阴诡之处搅弄风云,暗地里做了那么多的事,他竟一直觉得她柔弱,她都不由有些无奈。
他能真正认清她有一肚子坏水也是好事,没事儿把滤镜搞得那么重干什么?
谢混轻轻揉捏李正玉的指节,她的手指节分明,劲瘦有力,使人联想到硬玉与竹节,明明只是用手触碰,似乎也能感受到她莹润的皮肤散发的光辉,那是淡淡的冷光,清澈动人。
李正玉并不挣脱,谢混食髓知味,笑道:“我都知道,我就喜欢坏的。温如,我没救了,明明知道你不但强得要命且坏透了,却还是想护着你。”
对猛虎有保护欲的,普天之下可能就只有他一人。
《乾元秘史》拍了几个月,终于杀青了,但档期已经排到明年了。
李正玉与谢混的婚期一直没有敲定下来,谢混不知道李正玉为什么对此事又有了些许抵触,没关系,他可以等,这次他们有一辈子。
他在愚园待不久,李正玉嫌他总是黏在她身上让她做不成正事。
他想她想得厉害,想进愚园又总被她挡在外面,便在谢家老宅里养了两只小猫,勾着她时常来玩,没想到三五次之后小猫就被她抱回愚园去了。
他只好又养了一条黑白相间的小狗,还将它教导得极为认他这个主人,只吃他喂的饭。
李正玉也很喜欢这只小狗,因此便经常过来。
夏尽秋至,秋去冬来,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他还是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小动物都要冬眠了,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
李正玉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侧过身回避了他的眼神,露出一半的脖颈上泛起动人的红晕,好半晌才转过身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谢混的眼睛缓缓瞪大,最后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那么吓人。”谢混笑道。
他不笑还好,一笑李正玉便想起了许多事。
“我肯定没有你懂,你身经百战,极有经验。”李正玉冷声道。
谢混忙去揽李正玉的肩,被她躲开了,他便退而求其次去握她的手,她又躲,他连忙蹲下来把手搭在她的膝盖上。
李正玉给了他一脚。
谢混脱了她的鞋,将她的脚握在手里,杵在自己的心窝子上。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这都是我的心里话。上辈子,有一天我从梦中醒来,便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了,过往的那些事情不像是我的亲身经历,那些记忆也不像是我的记忆,而是别人的。”
谢混得寸进尺,轻轻捏了捏李正玉的脚,李正玉礼尚往来,又给了他一脚,他稳住身形,抬头回了一个微笑,李正玉气极。
“记忆中我宠爱的妃嫔,那天之后竟完全无法让我起心动念,自那时起我便没有再入过后宫了。”
李正玉没有不信,而是陷入了沉思。谢混的这番遭遇她其实很熟悉。
“系统,你怎么看?”
系统突然被问,思索了半天才道:“额……我站着看?”
李正玉心下无语,她到底在指望什么?
见李正玉的态度似乎有些松动与软化,谢混坐回她身边又想去握她的手,李正玉连忙躲开:“你先洗手去。”
谢混笑了笑,正准备起身去洗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将头凑到李正玉的耳边说道:“我以前看的避火图上,他们先是……也不漱口,便吻作一团。”
李正玉真想给他一拳,她才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说什么浑话,还不快去洗!”
“现在就去,等我回来。”
谢混洗完手,快步走进来,他长身玉立,气度文雅风流,迎面而来时一身的潇洒与写意,说一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都不为过,谁能看出他其实很不正经。
李正玉给他想了一件正经事做,谢混弹琴,她和着琴声吹了一曲,琴箫和鸣,颇有些意趣。一曲奏罢,谢混继续弹奏,李正玉和着琴声开始玩游戏。
谢混的琴声似乎能给她加buff,三局全都赢了,李正玉难得来到他身后摸了摸他的脖颈感谢他。
谢混制住她作乱的手,轻声道:“别乱摸。”
李正玉气笑了,这家伙只许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将平日里自己的作态都忘了。她一报还一报,朝谢混身上摸去,被他一把拉入了怀里,牢牢禁锢住。
李正玉知道谢混有多么恶劣,不敢乱动,说道:“快放我下去。”
“等一小会儿。”谢混的声线压得极低,似乎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察觉到他的变化,李正玉脸上的红晕如海|棠醉日,完全是气得:“我动都没动,你怎么还是……?你怎么回事?”
谢混喉结滚动,李正玉的腰肢极为纤细,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柔软而有力量,此时这个人好像化作软软的一团棉花,棉花可是可燃物,他害怕自己把她烧坏了。
“对不起。”谢混低声道歉,“你不动我都受不住,所以你别动了,算我求你,不然你一会儿可能得求我了。”
“你刚才说没那么吓人,真的不疼吗?”李正玉见他忍得辛苦,难得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谢混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场景,有他梦中梦到过的,有他自|渎时想象的,所有场景中的人都有同一张脸,而那个人现在就坐在他的怀里。
他现在就很疼。
“求你,别问了。”
李正玉双手环住他,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谢混这团火焰遇到了棉花燃烧得更旺,他正要不顾一切地加深这个吻,便听到李正玉轻声道:“抱我去锦阁吧。”
谢混此时整个人都快要烧着了,他脑子都有些发晕,满心满眼都只有眼前这个人,他将李正玉端了起来,一边吻,一边朝外走去。
李正玉见他这副样子,此时也不惧怕了,甚至有些想笑。她欺骗过谢混多次,但这个人从未骗过他,想必确实不会太疼,恐惧淡下去了,坏心思便升上来了。
她明明已经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泪珠都挂在了眼睫上,但还是用有些不稳的声线道:“陛下,还是抱臣去书房吧。”
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咯。
谢混还没有浑到那种程度,他们最后还是进了锦阁。
灯火闪烁,雨打花枝,李正玉生平第一次流了那么多眼泪,把能骂的脏话都骂遍了。想起当时自己还看谢混的笑话,实在是愚蠢至极!
第38章 听说家主爱慕我(十一)
谢混这个坏东西, 平日什么都依着她,其实根本就是在装样子。想起当时自己难得软语相求,他却置之不理,李正玉不由气极, 觉得哪怕是给他几刀也不够解恨。
第二天下午, 谢混说什么也没留住李正玉, 她与小狗玩闹了一阵,心中惋惜不能将它带走, 不顾谢混的挽留, 乘车回了愚园。
小狗名叫“饭饭”,倒不是不愿意给它起别的名字, 只是只有叫这个名字的时候它才会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摇尾巴。
它对李正玉也很亲昵, 但还是最爱谢混,片刻也离不得他。
谢混常说, 三个小崽子里面只有饭饭最有良心、最是忠心, 能替他留住她。可惜这回即便是把饭饭搬出来也不管用了。
自那天之后,李正玉没有再来过谢家老宅, 谢混给她发的每条消息她都会回,但是不允许他进愚园。
谢混不敢站在愚园外试图用吹冷风打动她,因为他知道, 他的温如的那颗心又硬又软,她会毫不妥协地做狠事,然后又暗自伤心难过。
他不忍心让她难过。
到了过年的时候,李正玉的态度终于软化了,愿意与他一起出席李家的家宴, 至于谢家那边,老爷子走了以后他最大, 他不在,其余人反倒能过得轻松尽兴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