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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君(坠欢可拾)


殷北得了命令,立刻前去。
片刻之后,值房中惊觉自己险些犯了欺君之罪,在重压之下,不敢大打太极,全都聚在一起,去写奏书。
外间的公务少之又少,只此一件,处置过后,剩下的便都是莫府家事。
莫府家事繁杂,他不能站在此处处理,殷北想让他去赵世恒用过的花厅,他摆了摆手,去了九思轩。
门子将拜帖悉数送了过来,多数是举子门状,可以置之不理,而知府、知州等人拜帖,邬瑾思量再三,让殷北派人亲自去各府中拜见,有问有答。
刘家亦可以置之不理,但要盯住。
殷北忙进忙出,忙的条理清晰,脑子里的乱麻也随之解开,最后按照邬瑾所说,去将府中下人申斥整顿。
“申斥”二字,他忘在了脑后,同时也将“王法”二字忘在脑后,还是走莫千澜在时的铁血道路,将那不安分的下人吊起来抽了一百鞭子,直抽的血肉模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莫府再次恢复了莫千澜在时的死气沉沉,下人变成泥雕木塑,各司其职,不敢大意。
随后殷北再次按照吩咐,从姨娘们里挑出来两个稳重可靠的,专在二堂照应莫千澜。
两位姨娘膀大腰圆,又稳又重,合起伙来能吃半只羊,但是出身贫家,格外的能吃苦耐劳,贴身伺候莫千澜,比下人要尽心的多。
邬瑾安排了这些事情,开始给莫聆风写信——不能瞒,但也要写的让她放心。

九思轩中异常阴冷。
邬瑾斟酌着写了许久,将莫府所发生的一切全都写在纸上,竭尽所能的详细,让莫聆风可以从字里行间看到莫府的一切。
她知晓的越多,越不会胡乱猜测,越能知道莫家还没有倒塌,而要莫府继续屹立不倒,更需要依靠她在堡寨中的力量。
外面忽然卷进来一股湿哒哒的冷风,让他打了个寒颤,纸上顿时多了一点墨团。
他没有换纸,静待墨团干掉,继续写道:“我想始祖曾言‘治大国若烹小鲜’,毛传也曾道‘鱼烦则碎,治民烦则散,知烹鱼则知治民’,治国尚且如此,理家也当如此,不可数挠,要慢行静思。”
祁畅搬了火盆进来,放在他脚边,又奉上热茶,悄悄往纸上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回了目光,退了出去。
邬瑾没有停笔:“我今日所行之事,便是这几桩,你看可有遗漏之处,府中一切有我在,我不会瞒你,不会骗你,你安心在堡寨行军。
切记缓事宜急干,敏则有功;急事宜缓办,忙则多错。
中秋式假时,盼归,邬瑾。”
将信从头到尾再看一遍,他搁笔在笔架山,信折放在匣中,等明日由殷北送去堡寨。
双手放在火盆上,他翻来覆去烘烤双手,眼睛慢慢掠过三套呈品字行摆放的桌椅。
程廷从横山回来,就立刻赶去济州参加别头试,不到八月底,不会回来,若是有程廷在,莫聆风应该会轻松些。
他想象不到莫聆风要怎么面对接二连三的噩耗,他分担不了她的悲痛,赵世恒去世,便已经让她椎心泣血,更何况莫千澜。
秋雨簌簌而下,紧接着又下了三四场,宽州的气候便迅速转冷,前一日还穿着纱衫的女子,这一日便换上了夹袄,秋闱亦是阴雨绵绵,参加考试的学子苦不堪言。
直到中秋佳节前一日,靡靡之雨方才停歇,微风清冷,天高云淡。
当天夜晚,堡寨放下浮桥,莫聆风带着一队人马,悄无声息回到了城中。
她在府门前滚鞍下马,见有人在府门前鬼祟游走,大步上前,不等这人发出任何狡辩之词,扬起马鞭,将人抽到地上哀嚎。
值更的门子在哀嚎声中惊慌地开了门,还没看清楚地上扭曲的一团黑影是谁,莫聆风便已经将马鞭丢给殷南,大步流星进了府,她身后那一队二十人的士兵,也跟着目不斜视地迈上石阶。
门子垂首行礼:“姑......”
士兵行走时带起的冷冽风声,吞没了他的另一个字,他怔在原地,看着这一队娘子军粗鲁豪放地走了进去,脚步声铿锵有力,全然没有柔弱之态。
将女兵们交给殷南安顿,莫聆风疾步走入二堂,去见莫千澜,还没见到莫千澜,先在廊下见到了李一贴。
李一贴袖手望天,见到风尘仆仆的莫聆风,上下打量她,嘴里“嚯”了一声,心里想:“有杀气。”
莫聆风止住脚步,将自己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杀气压下去,诚恳询问莫千澜情形。
李一贴和她实话实说——人活着,但也等于是死了,以后也能清醒,但凭借着他这个身体,醒了就是油尽灯枯,不如不醒。
莫聆风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神情很平静,并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周身麻木,头脑迟钝,仿佛李一贴说的话诘屈聱牙,晦涩难懂。
听完之后,她“哦”了一声,点了点头,打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气味奇怪,是莫聆风从未闻过的。
沉香浓郁,夹杂着药味,又沾附上脂粉香气,还有异味。
两个胖墩墩的姨娘围在床边,把莫千澜围了个密不透风,其中一人听到动静回头,见是莫聆风,慌忙要站起来,莫聆风见她端着药碗,便摆手:“继续喂。”
然后她走近些,看她们两个人四只手,不分你我的喂药,动作轻柔,勺子并不直着往喉咙里捅,而是侧到莫千澜嘴边,让药汁顺着往里淌。
喂完一碗药,黄衣服的姨娘吩咐丫鬟把药碗送出去,再倒热水进来,绿衣服的姨娘取来膝裤和布衾,展开在竹熏笼上,随后很是羞赧地请莫聆风回避。
莫聆风面无表情地背过身去。
两个姨娘领着丫鬟搬动莫千澜,收拾布衾,更换衣裳,又将隔间门窗打开一小扇,让寒风绕着圈徐徐地吹进来,以此驱散屋中气味。
姨娘们收拾妥当,退了出去,莫聆风走到床边,盯着莫千澜看了片刻,蹭掉鞋子,爬到床上,挨着莫千澜躺下。
她侧头去看莫千澜,感觉莫千澜没有变样,比她所预想的要好太多。
没有衰老,没有死亡,莫聆风无能为力地看了许久,心想:“活着就好。”
只要活着,她就不是孤身一人,就还有哥哥。
她陪着莫千澜躺了许久,心里一遍一遍地宽慰自己,到了夜半之时,她想起赵世恒的教诲。
大姑娘了,不能再这么缠着哥哥了。
于是她翻身下床,趿拉着鞋,出了门。
殷北等候在门外,见莫聆风回来过节,又有了笑脸:“姑娘,您多呆几天。”
“嗯,”莫聆风迈步出去,“邬瑾的月俸你按的谁的例?”
殷北的笑脸立刻僵住,抬手一拍脑袋:“我忘了……”
莫聆风停住脚,仰头看他:“他家贫,断一日银钱就断一顿炊,你忘了?”
“我......”殷北半蹲下身来,把个子放到莫聆风下方,便于莫聆风动手,“请姑娘责罚。”
莫聆风没打人,只是冷声道:“若是赵伯伯,你会忘吗?你请他回来,让他为莫家分忧解难,让他接手赵伯伯的事务,却不能像尊敬伯伯一样尊敬他,连俸银和节礼都忘记,就是对他没有敬畏之心!”
殷北涨红了面孔,两条腿跪了下去:“姑娘,我错了。”
“现在就将俸银送去。”
“按谁的例?”
“按照赵伯伯的例。”
“会不会太多了,秋闱一过,邬少爷马上就会前往京都,参加明年的春闱,明年恐怕不会再回来。”
赵世恒在莫府,俸银每个月一百两,另取三成利,账上金银任凭支取——他不姓莫,但莫千澜将他当做莫家人。
“他会回来的,他不在的时候,不听话的人都杀掉好了。”
“是。”
“去吧,他会收下的。”
莫聆风知道邬瑾正在舍弃什么,而邬瑾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不必来回推辞。

第140章 重逢
殷北在莫聆风的逼视之下爬起来,去账房支银子,节礼来不及置办,他就去厨房拎一篮新做的小饼,提一壶黄酒,勾一扇羊排,带去了十石街。
果然和莫聆风说的一样,邬母吓了一跳,不住推辞,还是邬瑾出来后,让他母亲收下了。
他只问殷北:“莫姑娘回来了?”
殷北点头:“是。”
邬瑾一笑:“回来了好,明早我过去。”
翌日中秋,邬母天未亮就起来,去街上买板栗。
她买了松子、瓜仁、板栗,背回家中,先将板栗剪开,用滚水泡上,忍着烫剥板栗仁。
一边剥,她一边心慌。
无功不受禄,邬瑾在莫府做什么,能得到如此厚待?
她本以为还和从前一样做斋仆,如今看来,恐怕不是。
可她从邬瑾的嘴里问不出来任何话,只能问了莫聆风的喜好,趁着今日中秋,做些松子栗糕让邬瑾给莫聆风送去。
邬瑾开门出来,叫了声“阿娘”,便去打水洗漱,随后去厨房帮着烧火,把板栗煮的极熟,再放糖捣烂。
他添了一根柴火,看到了邬母的忧心忡忡,笑道:“阿娘是不是担心我走错路,做错事?不用担心,我心里都有数的。”
邬母捞出煮熟的板栗,迟疑道:“我知道你有数,就怕你被这些银子迷了眼睛,一百两、一千两、一万两……人的眼睛就是这么被迷住的。”
她取出沙糖倒入盆中:“也怕你让老二连累,为了还债,连学业都不顾了。”
邬瑾架上蒸笼:“老二的债,他自己卖饼还,我不帮衬,再说一家人,不说连累的话,多生分。”
他铺上细布:“就算我去了莫府,也不会荒废学业,莫府里也有旬假,放假了我就去州学旁听,再说,我只是去莫府帮忙处理杂务,并不是去闯龙潭虎穴,阿娘放心,如今莫姑娘正是有难处的时候,我不帮她,岂不是忘恩负义。”
邬母把糯米粉和栗子仁拌在一起,失笑道:“什么龙潭虎穴,莫节度使好些了吗?”
“还是那个样子。”
“莫姑娘可怜,本就是个没娘的……”
母子二人合力做出一笼松子栗糕,蒸在那里,邬意闻着香味爬起来,洗了把脸,站在灶膛旁边,对着蒸笼默默地咽口水。
“哥……”他踟蹰着看向烧火的邬瑾,“我——”
他扭头看了看门口,见邬母去帮邬父的忙了,才低声道:“哥,今天我呆在铺子里帮忙行不行?”
他赶紧给自己做保证:“我不是怕累,就是现在都没什么人买饼,一笼饼要跑大半个宽州城,今天又是中秋……”
邬瑾点头:“好,橱子里有小饼,你包三块,带去饼铺分着吃。”
邬意一听说有小饼,眼睛立刻放了光,还没见着饼,嘴里就已经馋的咂砸有声——夜里他睡的沉,并不知道殷北来送了小饼,否则半夜都要起来偷吃一块。
奔向矮橱,他打开柜门,立刻见到里面有个精美的食盒,揭开食盒,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十块小酥饼,圆圆滚滚,油润金黄:“哥,是程三爷家里送的吗?”
“不是,是莫姑娘送的。”
邬意取出来三块包好,关上橱门,走到灶膛边,按捺不住,打开纸包,取出一块小饼送到嘴边,小小地张了嘴,咬下一口,然后放了回去。
“好吃!莫节度使还没好吗?”
“没有。”
“莫姑娘真可怜,”邬意回味无穷,一嗦手指头,大发感慨,“还是没有咱们可怜,莫姑娘有那么大的家业,怎么花都花不完,有银子就不可怜。”
他把放回去的饼拿起来又吃一口,同时鼻子里还闻到了松子栗糕的香气,但是邬瑾不发话,他就不敢吃,只能吸溜着口水站在一边。
邬瑾没有理会他的感慨,揭开锅盖,拿筷子戳了一个,见是蒸透了,就弯腰抽出两根柴去,只留下一根小柴,微微的在灶膛里燃着,起身去矮橱里拎出食盒,把里面的小饼一个个捡出来,放在碗中。
擦洗干净食盒,他铺上油纸,趁热将松子栗糕捡进去,又把筷子戳了个洞的那一块夹出来给邬意。
邬意烫的在手中颠来倒去,趁热一口咬下大半:“好吃,要给谁送去?”
邬瑾盖上食盒:“莫姑娘。”
“哦,我知道了,回礼。”邬意一边吃,一边看着邬瑾火急火燎地换衣裳,脑袋上的幞头还歪着,就来提食盒。
他伸手指了指脑袋:“哥,歪了。”
邬瑾赶紧扶正,提起食盒就走,走的脚后跟打着后脑勺,不过片刻就出门不见了踪影。
邬意看了,心里犯嘀咕,不知道他这么着急做什么?
难道还怕松子栗糕凉了?
邬瑾一路不停,敲响角门时,额头微微见了汗。
门迅速开了,角门值更的门子平日里见了他,要么说“今儿天好”,要么说“又下雨”,笑呵呵的很不拿邬瑾当外人,然而今天开门见了邬瑾,不苟言笑,深深躬着腰,恨不能四脚着地,将他迎进去。
“邬少爷来了。”
邬瑾心中诧异,但没多问,急急往里走,一走就走到后花园里去了。
后花园中,山鹛跳来跳去,聒噪啼鸣,聚在树梢上,丝毫不怕人,小径上打扫的下人看到邬瑾前来,也恭谨地退让至一旁,深深弯着腰,让他过去。
邬瑾略觉异样,总觉得此种情形似曾相识,再走两步,忽然反应过来,这些仆人在一夜之间,对待他好似对待赵世恒、莫千澜一般。
他们变成了锯嘴葫芦、泥雕木塑,弯腰低头,将他当成了主子。
他不适,不知如何是好,同手同脚地走了好几步,慢慢恢复过来,深吸一口气,拎着食盒继续前行。
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同样会让人上瘾,一不小心,就会错觉自己也拥有了如此大的权利。
再走几步,百鸟嘈杂喧闹之中,忽有孤凤之声,“呜——”的扬至天边,秋云顿暗,百鸟不鸣。
是莫聆风在水榭之中吹埙。
邬瑾站住脚,认真听完一曲,直到花园中恢复平静,山鹛“得得”叫了两声,紧跟着一哄而起,继续喧闹起来,他才如梦初醒,脚步急切地朝着水榭走去。
莫聆风坐在水榭中擦埙,淡淡的晨光从水榭两侧进入,和氤氲的水汽一同浮动在她周身,将她笼罩成了一抹虚影,身上的白色褙子长长垂落在身侧,越发显得她纤细。
听到脚步声,莫聆风回头看了过来,见是邬瑾,便向他一笑,那笑容和从前似乎没有区别。

太阳一跃而起。
晨曦乍现,光若金丝,一寸寸照耀进去,她迎着风,迎着光,眉眼煌煌,清晰可见,凤眼长眉,鼻梁已经有了挺直的线条。
邬瑾让她笑的鼻尖一酸,心头钝痛,不知她暗中咽下了多少血泪——明明她还年幼,却已经骤然成长起来了。
他拎着食盒往前迈步,感觉自己第一次、真正的迈进了莫聆风人生中。
没有莫千澜、赵世恒,没有任何阻碍,真正地靠近了一步。
从这一刻开始,莫聆风的一颦一笑,都有力量,能把他碾为齑粉,让他粉身碎骨。
莫聆风收好埙,跑到他面前:“提的什么?”
“松子栗糕。”
莫聆风立刻伸手接过食盒,放在桌上,揭开盖,盖上热气凝结成了细小水珠,她拿起来时,水珠汇聚在一起,滴滴答答洒了满地。
邬瑾连忙接过盖,倒扣在桌上:“热的,你尝尝,我阿娘做的。”
松子栗糕热的恰到好处,莫聆风吃了一块,给邬瑾吃一块,自己又吃一块,再吃一块,盖上盒盖,不吃了:“吃多了坏牙,慢慢吃。”
她将食盒交给下人提着,和邬瑾进了九思轩花厅,还像念书时一样对坐着吃早饭。
莫聆风让人上菜,回头对邬瑾道:“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团圆饭,就把这顿饭挪到早上了,咱们两个吃,就怕太早了你吃不下。”
她语气平常,所说的话却是让人心有不忍,邬瑾擦了手,坐到她对面:“吃的下,我的饭量你知道的。”
很快,下人就接二连三地摆了盘子,一碟蒸饼,一碗辣鱼羹,一碗奶酥拌的鸡子,一碗羊汤,一碗撕开的炉烧鸭,垒成小山一般的螃蟹,还有一壶花蜜水。
邬瑾看一眼螃蟹,螃蟹并非煮熟了就端上来,已经全部拆开,蟹肉和着盐、醋团好,放在蟹盖上,不必他剥的狼狈不堪。
莫聆风抓起筷子尝了一口蟹肉:“不错。”
她回头对着门口下人招手:“穿灰衣裳的那个,过来。”
门口穿灰色短褐的人是祁畅,默默走上前去:“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莫聆风让他去厨房要一壶黄酒,等他送了黄酒来,莫聆风打量着他,忽然道:“我想起来你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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