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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君(坠欢可拾)


“在这里添火,”李一贴交代二姐,“让药水一直沸腾,快烧干了就添水。”
二姐点头,乖巧坐下,一边往里添炭,一边看着李一贴在程廷胸前倒上酒,擦洗刀子,切去一块发白皮肉。
她没有吓坏,一边垂泪一边添一瓢水到锅里。
雨声阻隔了震耳欲聋的心跳,程家人站在游廊上,稍一靠近屋檐,鞋面便被雨水打湿,却都忘记了冷。
四刻过后,门终于打开,浓郁药气氤氲在雨水中,潮气也迅速濡湿屋内。
唐百贴站在门槛处喊了一声,雨太大,等在外面的人一个字都没听清楚,程家大哥拔腿过去,不过三步,脚下一滑,摔了个大马趴,下人搀扶他之际,二哥赶紧扶着程夫人过去。
程夫人声音颤抖:“怎么样?”
唐百贴道:“退烧了,熬点米油来,拿帕子沾在他嘴上。”
程夫人如释重负,喊了一声“阿弥陀佛”,扭头叫人去熬米油,抬脚刚要进去,就被唐百贴制止:“你们身上没有熏过药,暂时不要进去。”
李一贴擦手出来:“人事已尽,接下来就看他自己了。”
大哥爬起来,跑到李一贴跟前:“李大夫请去花厅休息。”
李一贴摆手:“我要去莫府,我徒弟留这儿。”
“是,”大哥送他从游廊向外走,“我送您。”
厨房里熬了米油送来,二姐接进去,不到片刻就走到门口,说程廷睁了眼睛,问惠然好不好,还饿。
程夫人得了这话,喜的站不住脚,让二姐转告程廷,就说惠然那里有大夫、稳婆在,不要担心,又问唐百贴能不能给他喝点糖水,得到首肯后,立刻去冲糖水。
不一会儿,二姐就说程廷喝了些糖水,能喊痛了。
程夫人悬着的一颗心渐渐放下,恨不能冲进去,抱着爱子好好摩挲爱抚一番。
臭三儿,可要把她这个做娘的吓坏了。
程家人也都跟着欣喜起来,认为既然能喝的下糖水,这一关就算是过了。
程夫人让人去许惠然那边看着,又让厨房里接着熬米油,两只眼睛盯着滴漏,只恨时间过的太慢。
然而就在此时,二姐从屋子里传出来一声惊呼:“唐大夫快来!好像……好像又热起来了!”
程夫人脸色一变,脑子里还未松下去的那根弦猛地紧绷,再管不得什么衣裳没熏,发疯似的奔到隔间,一看到程廷,身体不由自主瘫软下去。
“阿娘,好痛啊……”程廷迷迷糊糊喊了一声。
程夫人手足无措,极力地想要抱住爱子,又无从下手——程廷胸前有血水,她怕弄痛了他。
他还这么年轻,就受这么大的罪,就要先走一步,她怎么受得了,要是能拿自己的命去换,她现在就换。
她哭的说不出话,紧紧揪住唐百贴的衣袖:“救他,求求你……”
唐百贴心知剩下的只能靠程廷自己,任凭她将自己拽的东倒西歪。
窗外雨声潺潺,又冷又潮,如同众人湿哒哒的心,疲惫而又无能为力。
门前忽然传来程家大哥行礼的声音。
邬意低眉顺眼,搀扶邬瑾走上石阶,收起雨伞,扶邬瑾脱下木屐。
邬瑾穿件灰色直袖长衫,本来有伤,昨夜又不曾安睡,脸上现出疲惫之色,低声问:“如何了?”
大哥摇头,眼泪一涌而出:“李一贴说看他自己,可刚退烧,没半个时辰,又烧起来了。”
邬瑾大惊失色,迈入门内,无暇他顾,大步走到程廷身边,用力攥住他的手:“程廷,有个好消息,你当爹了。”
程廷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艰难转动,看一眼邬瑾。
邬瑾坐到床边绣墩上:“母女平安,是大眼睛,你不撑着这口气,她以后被湖州豆丁那样的人家欺负怎能办?”
程廷眼睛里放出光亮。
程夫人松开唐百贴,一骨碌爬起来,紧张地看着程廷:“三儿,听到没有,你当爹了!熬过去就好了,娘守着你!”
程廷看着邬瑾:“我信……你……”
他只信邬瑾,邬瑾绝不会骗他。
他再看向程夫人:“摆……摆八十桌……”
程夫人满脸涕泪:“好,八十桌。”

第349章 劫后余生
程廷得了邬瑾一句话,宛如得了圣旨,求生之欲格外强烈,牛头马面来了也要让他一巴掌扇走的地步。
他不知道邬瑾在骗他。
许惠然半夜动的胎气,到如今天光大亮,大雨滂沱,她还没有生出来。
一阵一阵的剧痛让她气息奄奄,赤裸着下半身,规训出来的羞耻荡然无存,双手紧紧抓着被褥,她感觉身体一再被撕裂。
程家大姐拿勺子给她喂参汤,她喝一碗,在剧痛之下吐出来半碗,然而大姐押着她喝,不仅要喝,还要吃。
胎位经过连云山的手,已经正了,可就是生不下来。
外面寒冷潮湿,屋内憋闷潮热,炭盆里的炭火烘的老高,血腥气和汗酸气沾在每一样物件上,许惠然恍恍惚惚的问:“大姐,他怎么不来看看我?”
她知道程廷这个人,如果只是骨折,让人抬着他也会来的。
大姐拿勺子给她喂参鸡汤:“李一贴不许他移动,刚接好的骨头,怕移位,阿娘压着他呢。”
下人两头来来回回的跑,都没有好消息,但她强打精神,做出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老三最爱小孩,我生了豹奴之后,他爱的不得了,你别胡思乱想,好好使劲。”
许惠然还想说什么,但是痛楚席卷而来,她哑着嗓子惨叫一声,又开始用力。
她攒足力气,眉眼狰狞扭曲,咬牙切齿地闭着嘴,随着稳婆的呼喊使劲。
元章三十年十月初九午时,许惠然受尽折磨,生下个儿子。
孩子满身通红,皱皱巴巴,小猴似的在稳婆手里细声细气地哭。
许惠然身心俱疲,满身汗酸气,头上包着帕子,肚子臃肿松弛,下半身骨头像是被碾碎了一样,就着程家大姐的手,喝下一碗汤药,眼皮子沉重的直往下坠:“给我看看……”
大姐从稳婆手中接过这只细弱的小猴子,轻轻放在许惠然身侧,自己也泛着满身的汗味,然而一颗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许惠然扭头看了一眼,小婴儿包在襁褓里,这回安静了,头发稀疏,没有眉毛,单着两个眼皮,眼睛是两条缝,皮肤薄而红,小小的鼻翼翕动,活的很好。
她心满意足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奶娘来了吗?”大姐轻声问嬷嬷。
“来了。”
“把阿彘抱给奶娘,”她起身动了动酸麻的手脚,小步往外走,等出了门,才低声道,“你们跟着奶娘,把阿彘送到那边去,给老三看一眼……要是不好,就回来告诉我,我也去……”
她咽下哽咽声,打赏稳婆,酬谢连云山,再去花厅里写信,告知许家人喜讯——许惠然的母亲是个糊涂虫,还未脱险时,她担心许夫人帮倒忙,一直瞒着没说。
雨渐小,程廷屋中药气沉浮,程廷时醒时睡,熬的痛苦,一只手攥在邬瑾手里,不敢松开。
他怕那贼人卷土重来,邬瑾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好似一尊降魔的金刚手菩萨,有坚固不坏之菩提心,能以珍宝护卫正法,护持一切修行者。
铁锅里一直沸腾着熬煮的药物,气味浓烈,驱散屋中不洁气味,凡是出入,必到外面火盆前以雄黄熏过再进入,程夫人抱着程廷的小儿子进来时,也将襁褓仔细熏了一遍。
她爱子及孙,又觉得这小孩是来救命的,越发像是抱着什么琉璃宝玉一般,轻手轻脚放到床边,对邬瑾道:“母子平安。”
邬瑾笑了一下,一口气慢慢松懈下去。
程廷感觉身边有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的动,立刻用力一抓邬瑾的手,惊醒过来。
他瞪着眼睛看向邬瑾,忽然发现身边多了个婴孩。
程夫人笑眼含泪:“这回真的当爹了。”
程廷看着小孩,发现邬瑾撒了谎。
小阿彘名不副实,瘦成了猴,也不是个女儿,而是儿子,并且没有大眼睛。
然而费力看了一眼后,他想儿子也很好,都好。
“惠然......”
“她累的不行,已经睡了,”程夫人抚摸他的头发,柔声细语,“这里药气太重,阿彘也要去喝奶了,你好好休息,后天兴许你爹就回来了,咱们提前摆酒席,好好庆贺。”
两三个时辰了,程廷都没有再高热,李一贴也说这个坎跨过去了,这一家子的劫后余生,值得一场筵席。
她抱起小阿彘,程廷张着嘴:“慢……慢……”
“我还能不知道慢点,”程夫人抱起孩子,“你还是我抱大的呢。”
门外响起莫聆风的声音,邬瑾立刻抬头,不自觉露出一个笑,程夫人抱着小孩出去,看莫聆风站在门口,身上穿着软甲,身后跟着殷南,泽尔远远站在院门处——莫聆风刚进城,泽尔便告知了她来龙去脉。
她连家都没回,打马而来,身上带着寒气,张开双臂熏衣角,见程夫人出来,便侧身让开:“许惠然生了?”
“聆风来了,生了,”程夫人让她看孩子,“大胖小子,你看看。”
莫聆风伸脖子往襁褓里瞅了一眼,没看出大和胖,缩回脑袋,暗道这小孩怎么又皱又红?
但因为是程廷的儿子,她不便直言,委婉道:“像程廷。”
“可不是!”程夫人如获至宝,捧着小号的单缝眼走了。
莫聆风继续熏衣裳,等身上的寒气、潮气一扫而空,衣裳上沾满烟药气味,连金项圈都取下来熏一熏,才走进屋里,路过在大锅前烧柴添水的胖大海,走到邬瑾身边。
邬瑾自然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又悄然松开。
莫聆风弯腰看程廷,见他眼皮下方眼珠子还在动,低声道:“程廷,你还醒着吗?”
程廷极力地哼了一声,然而眼睛睁不开,很快便会陷入昏睡中去。
莫聆风坐到床边,掀开被角,看一眼有血渍的伤口,放下被子后,脸上冷冷的,咬牙切齿:“我知道是谁干的,知道他要干什么,我知道你受了无妄之灾,我给你报仇,等找到他,叫他万箭穿心!”
程廷是她的挚友,是她的亲眷,是她人生的一部分。
程廷眼珠子转了一下,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他不说自己知道秘密藏在哪里,不说自己如何坚守不渝,不说自己原来也有这样的气节。
他们越走越高,他望尘莫及时,就能有一份底气,暗暗地支棱起来:“我也不差,我可是个好汉,我也守护过你们。”
他想着,不由自主含着一点笑意,昏睡过去。

第350章 热闹
程泰山在十月十一赶回宽州,纵然自己在济州穷的要吃土,但看了儿子一家的惨状,当即掏出老本,在十三日大摆筵席,替程廷办洗儿会。
莫千澜自然也要前往。
十三日卯时刚到,程家就开始放爆竹,噼噼啪啪,响之不绝,满地纸灰,积了一层又一层,喜蛋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运,无论街坊四邻、贫苦百姓、老小乞丐,只要前来道喜,便能分食喜蛋。
宽州城内热闹空前,前来说吉利话的人将白石桥堵的水泄不通,因战乱而起的萧瑟之气一扫而空。
程家请来的厨司忙的脚不沾地,把昨日从城中各家采买来的鸡蛋都煮尽了还不够,干脆蒸上饭,做油饭团往外散。
直到巳时更鼓之声响起,程家管事拱手,请各位亲邻体谅,贵客将到,人群才渐渐散去,孩子们仍旧满街乱蹿,去捡没有点燃的爆竹,用竹篾引火,噼里啪啦地放。
骑马而至的年轻人大喊着让开,又急急勒马,紧接着一群岁数相差无几的年轻人赶来,俱是程廷结交的好友。
骑马的、骑驴的、坐马车的、走路的,全都赶过来道贺。
石远随着程泰山一同回来,眼见眼前面孔都是读书时的熟悉面孔,也满脸笑意,上前行礼。
大家围着石远问:“程三如何了?我要去看他,听门子说李一贴不让太多人进去,进去还得熏一通。”
“精神不错,就是躺着不能动。”
“老石,你富态了啊。”
“什么老石,现在是石老板,手里不知道多少条船。”
“就是一百条船,那也是老石。”
没人知道石远怎么发的家,只知他忽然便有了一条能出海的福船,之后便借着这条福船,下蛋似的下出了无数条船。
他随之脱胎换骨,石家也一跃而起,成了宽州城中大户。
一群人聚在门前谈笑,又相互询问询问贺礼,见石远是一盒南珠,都暗道等会儿往前站,先写了礼单,以免现眼。
正在闹哄哄时,一顶官轿摇摇晃晃抬过来,年轻人立刻噤声,跨上石阶,争先恐后去写礼单。
官轿也是一顶接一顶,大家约好了似的到达,下轿之后,不停整理衣冠——莫千澜爱洁,他们如今忍气吞声,不敢来,又不得不来,兼之前途渺茫,脸上都没有几分喜悦之色。
如今他们就像是困在网里的鱼,不知何时才能脱困。
有人看向转运使侯赋中:“后日就是和谈,您去吗?”
侯赋中点头:“莫、魏王已经传信给我,由我和李仓司陪同前往。”
他望向门前和一众年轻人说话的管事,低声道:“莫千澜来没?”
众人摇头,都不知道。
而且一提起莫千澜,他们就忍不住后脑勺发凉。
门口骚动已经渐渐平息,年轻人从门外聒噪到了门内,又有女眷的马车到驶向后门,他们这些人杵在这里,实在不合适。
于是他们压下满心惶然,摆出满面春风,有前有后的前去奉上贺礼。
片刻后,一顶轿子慢慢行了过来,管事一见轿子,立刻提起衣摆,奔下石阶,亲自上前迎接。
轿夫压下轿杆,管事伸手搀扶着邬瑾出来,笑容可掬道:“邬通判来了,三爷盼着您呢。”
今日是喜事,邬瑾一改往日素淡,穿的喜庆,头戴软纱唐巾,外罩鹤氅,内穿一件暗红色直袖圆领长衫,越发显得岳峙渊清,峻貌贵重,行走时也丝毫不见病弱之态,如风谡谡。
管事送邬瑾到门内,喝来两个小厮,命他们好生护送邬瑾,小厮还没摸到邬瑾,胖大海就蹿了出来:“我来,三爷嘱咐我伺候邬通判。”
他扶着邬瑾往里走:“您是不是还要拜见老爷?老爷在书房里。”
邬瑾点头:“先去书房。”
前院里,许惠然娘家人早早到了,程廷的朋友成群结队,聚集在花厅外,爆发出阵阵大笑。
原来程廷略好了一些,就不甘寂寞,如此热闹场面,岂能错过,程夫人正是爱子如命的时候,想方设法的在花厅外搭一座天棚,四周扎紧纱帐,在里面熏上雄黄等药,让程廷躺在里面。
方才正是大家笑他像个黄花大闺女。
程廷嗓门大不如前,却还是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邬瑾驻足听了片刻,边走边笑:“你们三爷不静养,伤好的更慢。”
胖大海也笑:“三爷说有李大夫在,不怕,您小心脚下,前面二堂东间就书房。”
程家老宅书房不小,以侯赋中为首的四位官员分坐两侧,心不在焉地闲谈。
程泰山坐在主位,潦草敷衍——“那是那是”、“哪里哪里”、“不敢当不敢当”。
程泰山见邬瑾进来,两眼放光,放下茶盏:“来的晚了,没赶上吃油饭团。”
邬瑾在程泰山面前执晚辈之礼,侯赋中等人起身和他执了平礼。
他是三品翰林院学士职宽州通判,虽无再回京都可能,但论官衔,高过转运使侯赋中。
“都坐下说话。”程泰山见邬瑾人才出众,暗道自己果然没看错人,家中老三有福气,前半辈子靠爹,后半辈子靠朋友。
他心情美妙的一笑:“我在济州,也许久没见你了,不过你的名字,可是天天听,济州学子把你的文章都翻了出来,逐字逐句的读。”
“邬通判的学问毋庸置疑,”侯赋中接话,“不知邬通判对后日的和谈,有何见解?”
程泰山立刻笑道:“今日不谈政事——”
侯赋中打断他:“性命攸关,不得不谈。”
程泰山脸上笑意淡去:“侯兄,我听闻金虏急于和谈,誓书内容陛下也有明示,两国不动刀枪剑戟,何来性命之忧,若真是没谈拢,开了战,邬瑾在城内,也是爱莫能助。”
侯赋中摇头:“我只是怕有谭旋的火烧之患。”
他至今不知道莫千澜要在和谈时打什么主意。
程泰山对局势心知肚明,一本正经的打马虎眼:“那是要做好打算,避水缸多放几只,救火的绳钩也备上。”
侯赋中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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