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景清意识到书童要告自己的状,当即开口威胁:“祁安……”
“您快管管世子,他不肯吃药。”书童忙道。
祁景清无奈,没等冯乐真开口,便主动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唔……”他眉头紧蹙,拿起杯子漱了漱口,下一瞬嘴里便被塞了块蜜饯。
“先前不都乖乖吃药么,如今怎么还要人哄着?”冯乐真不解。
祁景清抿了抿唇:“这几日总觉得心口闷,大夫便在方子里多加了几味药,结果味道苦得厉害。”
“好端端的怎么会心口闷?”冯乐真蹙眉。
祁景清:“许是最近在屋里待得太久了,这就准备去院子里透透气呢,殿下可要一起?”
“好啊。”冯乐真笑着答应。
两人这段时间虽然也算经常见面,但每次相见聊的都是正事,已经许久没有像这样什么都不想,只是闲散地散步了。
今日下了雪,却没有风,说起来也不算太冷,两人慢悠悠走到亭子里坐下,一同看这飞雪漫天。
“好些了吗?”冯乐真问。
祁景清知道她在问自己心口闷的事,闻言停顿一瞬后回答:“好多了。”
其实没什么好转,但他不想破坏此刻的心情。
“看来透气还是有用的,你叫祁安没事就给屋里通通风,不要总是门窗紧闭。”冯乐真叮嘱。
祁景清浅笑答应。
两人在院子里坐了片刻,便回祁景清的寝房下棋去了,冯乐真慵懒自在,一直在他寝房里待到深夜。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风声也渐渐起来,冯乐真掩唇打了个哈欠,困倦开口:“时候不早了,你歇着吧。”
说罢,她起身便要往外走,可还未走上两步,便感觉衣裙一阵牵引。她顿了顿,低头便看到祁景清拉住了她的衣角。
“殿下,”灯烛下,他仰头看她,漂亮得不似凡人,“今晚就留下吧。”
冯乐真心里一阵发痒,思量再三还是拒绝了:“你身子不适,本宫留下只会打扰你,还是不留了。”
她低头去拽自己的衣角,祁景清却手指用力,没让她得逞。
“景清?”冯乐真失笑提醒。
祁景清猛地回过神来,一脸平静地放开她:“殿下将披风系得紧些,莫要因为寝房离得近就随便应付。”
“知道了。”冯乐真答应一声便要离开,走之前想了想,又摸摸他的脸。
祁景清浅笑着目送她离开,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笑意才彻底淡去。
书童进门时,就看到他孤零零坐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世子,该歇息了。”书童小声提醒。
祁景清回神:“知道了。”
书童连忙端着热水进来,服侍他洗漱更衣。
等躺在床上时,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了,书童确定他的被子都盖好了,正准备熄灯出去,祁景清突然问:“殿下这些时日,可有夜间召见过谁?”
书童愣了愣:“能召见谁?”
祁景清闭上眼:“没事。”
书童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纠结半天才回答:“世子放心,她谁也没召见。”
“嗯。”
书童见他不欲再说话,熄了灯便往外走,只是走到门口时犹豫一瞬,又小声安慰:“世子别伤心,许是殿下这阵子太忙了……但她心里还是有您的,不然也不会陪您到这么晚是不是。”
祁景清没有接话。
书童心里叹息一声,默默离开了。
黑暗中,祁景清静静躺着,却没有半点睡意。他想,殿下不肯留宿,也不再让他去主寝这件事,原来真是不正常的,否则也不会连祁安都来安慰他。
他该去问个明白的,但若问出来的是自己最怕的答案,他以后又该如何自处……罢了,能如今日这般相守便足够了,做人还是不要太贪心。祁景清闭上眼睛,渐渐睡了过去。
冯乐真待他很好,时常陪着,总是惦记,连出趟门都不忘给他带礼物,除了还是不留宿,别的半点毛病也挑不出。祁景清觉得世事哪能总是圆满,这样其实也足够了。
前提是沈随风这个人不要再出现在营关。
一日清晨,书童急匆匆找来,说沈随风已经到了营关,正跟着沈随年往府衙去,他手中的棋子突然就掉在了地上。
“殿下此刻……好像就在府衙。”书童谨慎开口。
他还是回来了,自己偷来的日子也该还回去了。祁景清平静地看向棋盘上的死局,多日来心口的闷突然化作痛意。
第82章
府衙内,胡文生头昏脑涨地拨着算盘对账,一抬头看到冯乐真慢悠悠地喝茶吃点心,顿时忍不住叫屈:“殿下!您就算不帮忙,也没必要故意当着下官的面吃吃喝喝吧?”
“本宫没用早膳,在你这儿吃点东西怎就是故意了?”冯乐真闲散地扫了他一眼。
胡文生敢怒不敢言,继续憋屈对账。
冯乐真瞧见他这副样子便想笑:“你也不必心气不顺,这两年府衙进账愈发多了,管好底下人是最要紧的事,唯有你这个做总督的亲自审账,才能震慑得住那些想贪赃枉法的人。”
“殿下审账,相比更能震得住,怎么不见你动手?”胡文生跟她共事几年,也摸准了她的脾气,才敢如此顶嘴。
冯乐真睨了他一眼:“本宫不想干活儿。”
胡文生:“……”
冯乐真慢悠悠吃了一杯茶,又用了些吃食,再看头发都快白了的胡文生时,难得生出一分良心:“沈随年这次来,应该也带了不少账房先生,剩下的就交给他核对吧。”
“那不行,官府的账,怎好交给一个商贾。”胡文生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账本上都是数目,你不说哪一笔是哪一笔,他们就是猜破脑袋,也猜不出什么来。”冯乐真不紧不慢将杯子放下。
胡文生顿了顿,还是迟疑:“……那殿下如何确定他们就一定可信?”
“都是外边来的账房,一来就进府衙了,跟你手下那些人根本没机会接触,如何就信不过了?”冯乐真扫了他一眼,“你要实在不放心,就将你核对过的账本也交给他们,若是与你核对出的数儿一样,那后面的核算也信得过。”
“对啊!下官怎么没想到,还是殿下聪明……”胡文生说着,突然意识到不对,“您是不是早就想好了,才故意让我算了这么多账?”
冯乐真轻咳一声,还没开口说话,便有衙役来报:“殿下,大人,沈随年到了。”
“快请进来。”冯乐真说着,起身就往外走去。
“殿下,您还没回答我呢,”胡文生赶紧跟上,“若真是如此,您直接让底下人核算就是,何必非要拉着下官做这事儿,下官这段时间没日没夜地看账本,脑子都快……”
“沈大少爷!”冯乐真瞧见进院的身影,热情地迎了上去,胡文生一瞬闭嘴,端起了一副威严大总督的架子。
“参见殿下,参见总督大人。”沈随年被冯乐真的热情吓了一跳,但还是不动声色笑呵呵行礼。
冯乐真也笑:“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
“是啊沈大少爷,不必拘礼。”胡文生也微笑。
“草民本想着先将账本送来府衙,再去长公主府拜见殿下,不成想殿下就在府衙之中。”沈随年说话间,脸色有些不自然。
冯乐真心情颇好:“这不是听说沈大少爷今日进城,便特意一早等在这儿了。”
“是呀,殿下可是天不亮就来了,专程来等沈大少爷。”胡文生一想到自己被冯乐真坑得几天都没睡好觉,语气顿时又幽怨起来,哪还有什么威严的气势。
“二位还是别叫草民什么大少爷了,”沈随年无奈,“草民每次听得,都觉得心里发慌,草民家中行一,若是二位愿意,还是唤草民沈家大郎吧。”
“不过是个称呼,唤什么不都一样,”冯乐真笑道,“你前段时间寄来的信,本宫已经看了,幸亏有你,今年的新米才比去年多卖出一成的利,大郎也是辛苦了。”
“稻米卖得好,是因为营关得天独厚地势极佳,与草民没什么关系。”沈随年谦虚。
“大郎真是客气了。”胡文生客套。
“哪里哪里,草民句句肺腑。”
“客气客气……”
“行了,天寒地冻的,就别在这儿客套了,进屋再聊吧。”冯乐真打断二人,先一步转身回厅内,胡文生也立刻跟上。
两人走了几步,才意识到沈随年没跟上,于是齐刷刷地回头。
“还有事?”冯乐真问。
“那个……”沈随年难得欲言又止。
冯乐真从他的神情中隐约察觉到什么,心下略微一动,下一瞬便听到悠然清亮的声音——
“许久未来,这府衙倒是比从前气派了不少,看来营关这两年真是……”
四目相对,言语戛然而止。
他一袭白衣,眉眼清俊透亮,一如昔日潇洒肆意。她唇角的笑意未散,看向他时还透着一分平静:“好久不见,近来可还安好?”
沈随风定定看着她,许久才笑了一声:“好得很,殿下呢?”
“也好。”冯乐真回答。
两人便不再说话,沉默仿若有了实质,将二人层层缠绕。
胡文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再看看沈随年,突然有了一个了不得的发现:“沈大夫……是沈随年那个年纪轻轻被逐出家谱的弟弟?!”
他这一嗓子,彻底打碎了重逢的万千思绪。
冯乐真悠悠扫了他一眼,转身往厅内走。
“殿下……这个……”胡文生左右摇摆两下,还是赶紧追了过去。
沈随年捏了捏眉心,扭头看向沈随风:“我也没想到她会在府衙,要不你先去驿……”
“走了哥哥,去屋里喝杯茶。”沈随风说着,悠闲追了上去。
沈随年看着弟弟的背影无言片刻,最后还是叹息一声追了过去。
烧了地龙的正厅内,冯乐真坐于上首,胡文生在右下,沈随年和沈随风两兄弟则依次坐在左下。
沈随年这次来,一是为了核对今年的账目,二是为了表忠心。这两年冯稷折腾出不少劳民伤财的事,搞得朝堂民间积怨不已,又一直没有子嗣,皇位始终不算安稳,反倒是冯乐真在营关愈发如鱼得水不说,在其他地方也陆续有美名传出,时不时就会有人感慨,若她是个男儿,必定能重现先帝在时的盛况。
这种流言一旦出现,再发展下去,只怕就是女儿身又有何妨,只要能让百姓过好日子,皇位上坐着的人是男是女都不重要。流言事小,百姓的心绪变化却事大,如今的长公主殿下,已非先帝在时只有空壳名声的人了。
沈家一向会做生意,自然也懂奇货可居的道理,既然已经跟长公主一党攀扯不清,不如趁早表明忠心,将来若是成事,还能有个从龙之功,再保沈家百年昌盛。
堂上三人聊着正事,沈随风则倒了杯茶,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端的是悠闲自在。
冯乐真自从进屋以后,便一直与胡文生和沈随年说话,视线始终没有往他那边移,却在他伸手去拿荷花酥的时候突然开口:“今日的荷花酥做得太甜了,你少吃。”
此言一出,胡文生和沈随年瞬间闭嘴。
沈随风伸出的手停了许久,才缓慢拿起了荷花酥旁边的糕点,眉眼平静地咬上一口。
冯乐真神色淡定,无视屋内过于诡异的气氛,向胡文生提起了账本的事。
胡文生脑子还有些卡顿,闻言茫然抬头:“啊……哦哦,账本,对,账本……”
冯乐真扯了一下唇角,懒得理他。
不知不觉间已是晌午,胡文生瞧一眼天色,主动开口:“时候不早了,下午还得对账,不如就叫小厮去酒楼买些吃食,咱们在府衙解决午膳吧。”
冯乐真几人都没有意见,胡文生便去吩咐了,等回来之后继续商议正事。
“国库空虚良久,朝廷诸多事宜都停了下来,草民听说皇上有意提高赋税,不知是真是假。”沈随年斟酌片刻,还是将心里的疑虑问了出来。
冯乐真看他一眼:“应该是真的。”
“要提高多少?”沈随年又问。
“那本宫就不知道了,只知他还未蠢得无可救药,只打算从商贾身上刮钱,并未打算对百姓下手。”冯乐真缓缓开口。
沈随年苦笑:“这两年明说赋税没涨,可皇上总有由头让商贾交钱,如今再光明正大涨一波,也不知多少人会关门……殿下当真没有办法阻止?”
“他这次似乎决心已定,”冯乐真说着,眉头蹙了蹙,“本宫也很好奇,他一向不是坚定的人,怎么这次如此坚决,任谁劝阻都不听。”
“那是因为他如今急需用钱。”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屋内众人纷纷朝门口看去,唯独沈随风垂着眼眸,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茶杯。
祁景清掩唇轻咳几声,书童立刻推着他进了屋内。
胡文生看到他的第一眼,脑子里只冒出两个字——
如果他没记错,如今这位世子爷是住在长公主府吧?那边坐着的人,是长公主殿下以前的相好吧?
他默默抽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地看了门口一眼,反复思索如果待会儿打起来,他从哪条路往外跑,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搬来救兵。
胡文生正思绪万千时,冯乐真笑了笑,倒了杯热茶朝祁景清走去:“怎么突然来了?”
“来给殿下送消息。”祁景清眸色盈盈,坐在轮椅上仰着头看她。
冯乐真将茶递到他手上:“什么消息?”
“殿下不是一直好奇,巡抚为何突然离开吗?”祁景清双手拢住茶杯,感觉到热意不住从掌心传来,心口的闷痛也隐约好了些,“那是因为南边战乱,他得尽快回去帮皇上主持大局。”
“南边?”冯乐真惊讶。
“确切说是岭南一带,皇上下旨在那边引水修一条到京都的运河,府衙便召了不少百姓做工,结果活儿没少干,工钱却被府衙贪墨了,百姓苦不堪言,一怒之下便反了,”祁景清将自己收到的消息娓娓道来,“此事归根结底错在皇上,皇上自是不愿此事闹大,便秘密派了广府大将军杨成前去平乱,流水一样的银子花出去,可内乱却迟迟未平,还有遮掩不住的趋势,这才急着收刮钱财。”
冯乐真听完无言许久,最后已经不知是什么情绪了:“这个蠢货,竟然还未放弃修运河的事,傅知弦就不拦着他吗?”
听到她提到傅知弦,沈随风和祁景清都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是胡文生紧张地看来看去,生怕哪个不高兴了突然发难。
“傅大人应该还不知道,”祁景清回答,“咱们的皇上想来是打算秘密做成一件大事,好叫世人对他刮目相看,才耗费苦心如此隐瞒,若非我派人亲自去了一趟岭南,大约还不知道此事。”
冯乐真听得冷笑一声:“杨成呢?都去这么久了,也该将此事平息了吧?”
“差不多已经平事。”祁景清点头。
冯乐真眉头紧皱:“杨成此人手段狠辣,也不知要有多少百姓遭殃。”
祁景清顿了顿,想起手下带回的‘死伤无数’四个字,沉默片刻后回答:“两场战役之后,又给主动投降的百姓发了工钱,如今杨成驻守岭南,想来……也不会再有风波。”
冯乐真深吸一口气,沉着脸静了许久,突然回头看向沈随年:“岭南可有沈家商行?”
“沈家这些年主要在中原一带发展,在那边只有几家铺子,商队更是去得少,否则也不会到现在都没听说叛乱的事。”沈随年解释。
“那几家铺子最多可拿出多少银子?”冯乐真又问。
沈随年顿了顿:“倾尽所有,五十万两。”
但这五十万两一拿出来,铺子就得暂时关门了。
“够了,这银子算本宫借的,之后会分批次还回去,”她若自己准备银子送去岭南,且不说一路上风险重重,就是进了岭南,也是过于明显,所以只能从当地调动银子。冯乐真眉头紧皱,平复片刻后看向祁景清,“景清……”
“我在那边有一些人手,殿下要用,尽管用就是。”祁景清显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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