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明白,”阿叶轻轻给她捶腿,“若论人品手段,范公公都比李同要强些,先帝当年为如今皇帝选随侍时,为何会选李同?”
“大约是因为范公公向来与本宫亲近,先帝放心不过吧。”冯乐真神色淡淡。
阿叶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失言,顿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冯乐真拍了一下她的手:“别忙活了,随本宫去后厨一趟,瞧瞧他们准备的除夕菜单。”
“好!”阿叶顿时来了兴致。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在异乡过年,有不同的风俗和热闹可看,整个长公主府又是年轻人居多,对回家团聚并没有太大的执念,所以氛围反而比在京中时要好,大年三十那天一大早,侍卫们便开始上窜下跳贴窗花,看得阿叶一阵眼红。
“要不是我的脚扭伤了,这活儿才轮不到你们!”阿叶坐在廊下怒气冲冲。
冯乐真随便摘了一瓣橘子塞她嘴里:“可惜了,你脚扭了。”
阿叶嘴一撇,愈发可怜兮兮。
冯乐真看得想笑,正要安抚她几句,范公公突然唤她:“殿下,贴对联了!”
“诶,这就去。”冯乐真赶紧答应。
大年三十贴对联有诸多讲究,比如府邸大门上的对子,就要家中能撑事的主子来贴,还必须是男子,若是有了儿孙,也可让儿孙代劳,总而言之就是得男人来做这件事,但在冯乐真的地盘,一向是她亲自来贴。
等范公公摆好了宽大结实的梯子,府里的人也都陆陆续续聚集过来,围着梯子笑闹个不停,等冯乐真拿着对联上了梯子后,顿时来了七八个扶梯子的。
“……小题大做。”冯乐真嘟囔一句,开始在范公公的指挥下贴对联。
今日能跟来营关的,都是她多年的心腹,虽然早就见过她贴对联的样子,可看到她在梯子上摇摇欲坠,一群人还是屏住了呼吸。
上下联加横批,还有中间两张方子,全部贴好花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
等最后一点粘牢了,周围顿时爆发一阵欢呼——
“殿下大吉大利!来年万事皆顺!”
“健康平安,消厄渡灾!”
“长命百岁,五福临门!”
吉祥话一套接一套,冯乐真哭笑不得,正准备让他们安静下来,便听到院中轰隆一声巨响。
只一刹那,嘻嘻哈哈的侍卫们便将她护在了身后,阿叶直接一瘸一拐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
巨响过后,万籁俱寂,阿叶游魂一样归来。
冯乐真生出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殿下的寝房……好像被雪压破了。”阿叶说出来,都感觉怀疑人生,可惜她话音刚落,便又传来两三声响动。
厨娘一脸惊恐地从院里跑出来:“夭寿哦,奴婢就是回屋拿点东西,房子怎么突然塌了!”
冯乐真:“……去看看,塌了几处。”
“是。”当即有人跑了出去。
两刻之后,有了准确的结果——
加上主寝,一共塌了四处,且另外三处刚好是住人最多的三间。
现在的府邸本来就小,如今又塌了几间……其他人倒还好,大不了再挤挤,可总不能让殿下也跟着一起挤吧?
大年三十,距离除夕守岁只剩几个时辰,家塌了。刚才还在说吉祥话的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是没见过这种阵仗,因为过年而生出的欢乐也减淡几分。
关键时候,还是冯乐真先冷静下来:“范公公。”
“奴才在。”
“本宫记得你说过,因为冬日取暖耗费过多,所以营关大到总督侯爷,小到富豪百姓,都只有一座府邸是吗?”她问。
范公公叹气:“是。”
他们想临时借一座宅院,只怕都难。
冯乐真沉吟:“那这满城权贵中,谁家的宅院最大?”
“……也就只有镇边侯的府邸了。”范公公回答。
冯乐真点了点头,回头扫一眼下属们:“收拾家当,咱们今日去侯府过年。”
“是!”
“卑职这就去!”
一群人纷纷答应,阿叶这个瘸了一只脚的也溜得极快,只留下了忧心忡忡的范公公。
“殿下,镇边侯一向与您不睦,您确定要去他府上借住吗?”他忍不住问。
冯乐真想了想:“那去库房捡几样东西带上,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范公公:“……”
“你再说一遍,你要干什么?”祁镇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冯乐真回头看一眼自己身后的几十人,一脸纯良地与他对视:“来侯爷家小住几日,顺便过个年。”
“……大清早没睡醒发癔症呢?”祁镇本来一听她带了这么多人来,还以为她上门找茬,所以急匆匆亲自来见,结果是想上门借宿……倒不如找茬!
大过年的,他也不想说太多难听的话,只是沉着脸道,“本侯还有事要忙,没功夫与殿下闲聊,殿下还是请回吧!”
“回不了,长公主府的房顶被积雪压塌了,修葺得花些时日,这大冬天的,本宫和手下人也无处可去,还请侯爷收留。”有求于人,冯乐真将姿态放得很低。
祁镇都快气笑了:“殿下这是要赖上侯府了?”
“怎么会,房子修葺好,本宫就回去了。”冯乐真信誓旦旦。
祁镇深吸一口气,正要继续拒绝,身后突然传来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他顿时皱眉,冯乐真却是眼睛一亮:“世子?”
刚唤一声,祁景清便被书童推着出来了。
“殿下怎么来了?”他缓声问。
“你怎么出来了?”祁镇与他同时开口。
祁景清顿了顿,先回答亲爹的问题:“不是要贴对联?”
“哦对……把这事儿忘了。”祁镇拍脑壳。大乾历来都是家中最重视的儿郎贴大门对联,虽然儿子行动不便,但他们夫妇也会每年都让他出来走个过场。
祁景清这才看向冯乐真。
冯乐真立刻道:“家里房顶塌了,想来侯府小住几日。”
“好啊。”祁景清几乎踩着她最后两个字音答应,快得叫所有人一愣。
祁镇最先回过神来:“不行!”
“为何?”祁景清抬眸。
当然是因为她害你这辈子都没法像常人一样活着,所以不想帮她!祁镇的话都到嘴边了,可惜儿子的视线太正直,让他硬生生说不出来。
半晌,他憋出一句:“家里地方小,没法住这些人。”
祁景清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带了几分天真的意味:“我的院子里有四间空房,殿下住最大的客房,剩下三间可以住下十余个仆役。”
“你还想让他们住在你的院子?”祁镇瞪大眼睛。
“不用,给我们找个偏院就行。”冯乐真接话。
祁镇没好气地反驳:“没有!”
“那……”冯乐真犹豫一瞬,朝祁景清笑笑,“就只能叨扰世子了。”
祁镇:“……”
祁景清唇角顿时翘起一点弧度:“好说。”
“世子要贴对联吗?”
“不贴,走个过场罢了。”
“那本宫推世子进屋。”
“多谢殿下。”
两人一唱一和,冯乐真就要扶上轮椅,祁镇一个激灵挡在她和祁景清中间:“我还没答应!”
“父亲,不得对殿下无礼。”祁景清蹙眉提醒。
祁镇对这个儿子半点脾气也没有,闻言顿时心生委屈:“我怎么对她无礼了,我不过是……”
“咳咳……”祁景清低头掩唇。
“好好好我不说了行了吧,”祁镇头疼地看一眼冯乐真,冯乐真尽可能垂着眼眸,不让得意从眼睛里流露出来,“你回去歇着吧,殿下我来安排就好。”
“要上房。”祁景清叮嘱。
“上房上房,把你老子爹的房间让给她总行了吧!”祁镇难得不耐烦。
祁景清唇角翘起一点弧度,与冯乐真对视一眼后,便乖乖让书童把自己推走了。
他一走,祁镇的脸又冷了下来:“殿下可真是好本事,将我儿害到如此地步,还能让我儿无怨无恨,仍记挂着年幼时那点情谊。”
“是世子心善纯良,不与本宫一般见识。”冯乐真十分谦卑。
祁镇一想也是,冷哼一声便头前带路了。
终于可以进门,冯乐真默默松一口气,一直在后面观望的阿叶一瘸一拐蹦过来,还要像以前一样搀扶她。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冯乐真睨了她一眼。
阿叶摸摸鼻子,不客气地叫了个侍卫过来。
“叶姐。”作为被她亲自挑选培养的侍卫,十分上道地扶住她,阿叶也不客气地将全身重量压过去。
冯乐真见状,不由得摇了摇头。
祁镇虽然不想让他们留下,但也不至于在自己府上难为他们,所以到底还是让冯乐真住在了之前住过的院子里。
这院子挨着主院,里头有一间正房和四间偏房,算是侯府最好的宴客庭院,可仍然容不下他们全部的人。
“还有几间仆役的寝房空着,殿下要是不嫌弃,就让你的人住那儿吧。”祁镇没好气地说完,便直接扬长而去。
“什么态度!”阿叶等他走远,才敢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
冯乐真眉头微挑:“不错嘛,还知道等人走了再骂。”
“那是,不然被他瞧见,再把咱们撵出去怎么办,”阿叶说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殿下,咱们得在这儿住多久?”
“这几天过年,总不好把工匠强行召过来,且等过完初六吧,再让他们抓紧时间修葺,差不多……元宵节过后,咱们就能回去了。”冯乐真斟酌。
阿叶顿时失望:“那不是还得寄人篱下二十日左右?”
“谁让你寄人篱下了?”冯乐真淡定喝茶,“咱们现在是做客,懂吗?”
“……镇边侯似乎也没拿咱们当客人,”阿叶嘟囔,“您就等着瞧吧,就算镇边侯懒得给我们找麻烦,下面的人也会来找茬的。”
上头人的态度,便是仆役的胆量和嘴脸,她自幼在深宫长大,早就看惯了这些。
冯乐真笑笑:“所以啊,你们都得活络点,别跟在京都城一样,觉得人人都得让着你们,嘴甜点,勤快点,伸手不打笑脸人懂吗?”
阿叶:“不懂。”
冯乐真眼眸微动,让她附耳过来,阿叶不解地凑过去,便听到她低语了几句。
“这回懂了吗?”
阿叶:“……懂了。”
长公主府阖家搬来的事,片刻之内就在侯府传遍了,一时间人人气愤不已,虽然没有侯爷和夫人的吩咐,但也纷纷做好了冷落他们的打算。
首先就是地龙,炭火上缺斤少两,让他们屋里一直是冷的,营关这样的天气,看他们能坚持多久。侯府的人都想好了他们来找茬时该如何应对了,结果阿叶等人一把行李收拾妥当,便拿着工具给侯府扫雪去了,侯府的人正因为这群不速之客心气不顺,一看他们开始干活了,心气不顺之余又有点莫名其妙。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但好歹也是客人,若是传出去侯府让客人干活,岂不是让侯爷脸上无光……这么一想,这些人可真是歹毒,住到侯府了还想给侯爷抹黑!侯府的人反应过来后,赶紧去阻止。
“我们住在这里,已经是给侯府添麻烦了,要是再不干点活,心里可怎么安宁哦!”阿叶拿着扫帚不肯放。
夺扫帚的婆子气得牙痒痒,心想你一个瘸子能干什么活,还不是想污蔑侯府待客不周。这般想着,她愈发卖力地夺扫帚:“不行不行,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
“行的行的,我们来就好。”
“不行真的不行,你们快回去歇着吧。”
“我们也想歇着,但是屋里太冷了。”
看似热切的对话在阿叶这句话后戛然而止,婆子变了变脸色,突然假笑道:“怎么会呢,地龙我们可都烧足了的,姑娘这样说,难不成是故意要拿我们侯府的错儿?”
“当然不是,只是我们想做点什么活动活动筋骨,也好暖和一些。”阿叶叹气。
婆子故意板起脸:“姑娘言外之意就是嫌我们侯府待客不周了,您若真不满意,不如就此离开吧,也别惺惺作态来扫什么地。”
“不敢不敢,我们真没有嫌弃侯府,扫地也是因为……”阿叶大惊失色,话说到一半就转了口风,“您要是不喜欢,我们不做了就是。”
婆子抢到扫帚,顿时感觉大获全胜,结果下一瞬,阿叶扭头看向其他几个侍卫:“你们几个跟我出门一趟,咱们去大街上捡些干柴回来。”
婆子眼皮一跳:“捡干柴做什么?”
“取暖……不是,烤红薯,”阿叶讪讪,“您总不能连红薯都不让烤吧?”
婆子:“……”
阿叶见她不说话了,便带着其他人要走。
婆子这才反应过来,她要是带人满大街溜达,岂不是更坐实了侯府小气?
底下人擅作主张给主家出气,最忌讳的就是事情闹大惹了主家没脸,到时候小事变大事,受罚的还是自作主张的人。婆子顿时没了先前的气焰,着急忙慌地拦住他们:“红薯……红薯侯府有的是,我叫后厨给你们做就是。”
“我们在屋里坐不住,还是出去走走吧。”阿叶假笑。
婆子干笑一声:“我叫人将地龙再烧得足一些,暖和和的自然就能坐住了。”
“真的?”阿叶顿时感激涕零,“那就多谢您了。”
“多谢!”后面几个侍卫气势如虹。
婆子眼皮跳了跳,扭头就走。
“记得将烤红薯也送来。”阿叶高声提醒。
婆子走得更快了。
他们闹了这一场的事,很快传到了祁景清耳朵里,他靠在轮椅上笑得坐姿都歪了,书童看着都心里软软:“许久没见世子这般高兴了。”
“这主意一看就是她想的。”祁景清眼底带笑。
书童也跟着笑:“谁想的?长公主吗?没想到她瞧着高不可攀如同日月,竟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他本来想说无耻的,但一想又觉得不合适,于是只能含糊过去。
“无耻是吧?”祁景清却不忌讳,“的确无耻,不过还是收敛了,你没见过她小时候,那才是肆意又张扬,叫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殿下可真是个有趣的人。”书童附和。
祁景清脸上的笑意淡去,静了片刻后缓缓道:“此事不必惊动父亲和母亲,免得他们再动怒。”
“是。”
“还有,吩咐下去,再有人对殿下不敬,便按家规处置。”
“……是。”
书童离开,祁景清扭头看向窗外。
此刻雪过初晴,太阳高照,虽然没有什么暖意,却也叫人心生愉悦。
转眼晌午,侯府仆役送来了午膳,当看到满满一桌的膳食后,阿叶和范公公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么丰盛……不会是下毒了吧?”阿叶迟疑。
范公公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小傻子,谁会蠢到在自己家下毒?”
“那怎么会送这么多吃食过来,我都做好撒泼的准备了。”阿叶嘟囔着,还是掏出沈随风送给她的银针,挨个认真检查。
她在这边忙活,范公公也没闲着,躬着身子向冯乐真汇报这一上午的事:“侯府的仆役给咱们的人挨个发了厚棉被,地龙也都烧热了,瓜果糕点每个屋都有,还给了御寒的棉衣,可真是无微不至。”
“没毒!”阿叶松一口气,“殿下,您那法子可真好用,奴婢只使了一次,侯府的人便都学乖了,再不敢动什么手脚。”
“哪是本宫的手段有用,”冯乐真款步到桌前坐下,阿叶立刻开始给她布菜,“那是人家世子说一不二,才能给咱们方便。”
“世子?”阿叶震惊。
“这么惊讶作甚,满侯府能叫所有人听话、又愿意帮咱们的,可不就只有他一人?”冯乐真尝了尝侯府的饭菜,觉得味道还行,“待会儿你回咱们府上一趟,将本宫那套金玉所制的砚台拿来,赠予他当是答谢。”
说罢,她又补充,“记得送过去时背着点人,别叫人瞧见了。”
“……送礼还要偷偷摸摸?”阿叶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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