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
“好像是淮河莲生坊的覃娘子?”有常年混迹于淮河乐坊的学宫弟子一眼就认出了为首女子,喃喃道。
“覃娘子?她来千秋学宫做什么?”
“看这方向……是钦天?”
“对了,前日陈稚不就是在淮河二十四乐坊的乐魁大比上被围杀的么……”
虽然众人都知幕后主使是赵氏,莲生坊也并非属于赵氏麾下,或许没有参与谋划,但姜女是莲生坊最负盛名的乐师,莲生坊一时却是说不清了。
看来,他们今日来是要向陈稚致歉?
学宫弟子交头接耳,猜测莲生坊此行背后究竟有何深意,同现在淮都风云变幻的局势有没有关系。
他们多为淮都世族子弟,即便身在千秋学宫,也知晓如今淮都城中,淮河围杀一事引起的余波还未平息。
钦天之中,在封应许引见下,莲生坊的主事覃娘子顺利在静室中见到了姚静深。
此时在静室中的人还颇齐,连深居简出的吴长老也在,正为妙嘉指点修行。不过钦天加起来也不到十个人,偌大静室丝毫不显拥挤。
覃娘子眼波流转,目光扫过在场众人,随后向姚静深盈盈一拜:“覃晚见过姚先生。”
她并非修士,同封应许一般修行武道,不过实力只算三流。
虽是乐坊主事,但这位覃娘子并不通乐理,能坐稳莲生坊主事之位,令莲生坊声势日盛,在于她交游广阔,行事八面玲珑。
封应许从前混迹市井,与这位莲生坊的主事人颇有些交情,如今得她相求也不好拒绝,是以带她前来。
“不知覃娘子前来,是为何事?”姚静深含笑回礼,倒没有因姜女迁怒莲生坊。
覃娘子闻言,郑重向一旁的姬瑶屈身行礼:“我此行来,一则是为致歉。”
“姜女是我当日特意请来莲生坊坐镇,却不想她出身幽泉,前日险些害了陈姑娘。”她几句话将事情讲明,并无推脱之意,这便足以令人高看一分
“此事,万望陈姑娘见谅。”覃娘子再度拜下,话出口,身后手捧玉匣的婢子上前一步。
“些许灵药,还望姑娘能收下。”
玉匣中各色灵药价值不菲,要在短时间内备上这一份礼物,无论如何,诚意是十足的。
封应许小步挪到姬瑶身边,压低声音,赧然道:“我从前欠过覃娘子人情……”
陈肆闻言双眼一亮:“什么人情?”
当年封应许混迹市井时,连半步武道宗师都还不是的时候,可是在莲生坊赊过不少酒喝。
竖起耳朵听八卦的叶望秋等人齐齐流露出失望神色,还以为能有什么炸裂的消息呢,看得封应许一阵无语,这些小家伙都在想什么。
他与覃娘子有旧交,知她背后不是赵氏,她也不知姜女原是幽泉刺客,所以厚颜请姬瑶原谅莲生坊。
姬瑶本也没有迁怒莲生坊,不过若是不收下赔礼,覃晚大约是不会安心的。
得她点头,陈肆才上前将玉匣收下。
见此,覃娘子显然松了口气,姬瑶肯收下自是再好不过,她实在不愿与这位在淮都掀起无数风云的陈姑娘结仇。
脸上再扬起笑意,她又道:“我此行第二件事,却是来为陈姑娘送彩头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陈肆几人好奇地看向她。
覃娘子含笑解释道:“我淮河二十四乐坊与诸位评判商议过后,都认为此番大比的乐魁,非陈姑娘莫属。”
筹备数月的淮河乐魁大比因赵权对姬瑶的谋算中断,即便后来姜女等幽泉刺客追杀姬瑶而去,剩余客人当然也没有心情再听曲乐,乐魁大比只能匆匆作结,以致二十四乐坊的乐师甚至没来得及一一登台。
不过短期内,这乐魁也不可能再选第二次,总要有个结果。
二十四乐坊主事在商议过后,又经当日请来的乐道大家同意,最后竟决定将这乐魁头衔给姬瑶。
左右她不是二十四乐坊的乐师,给了她,总比给了同为对手的乐坊强。
何况当日那曲御水谣众人都曾听过,不得不承认精妙更在姜女琵琶之上,得乐魁之名也算实至名归。
听她这样说,桓少白看向萧御:“你早知道了?”
他也是乐魁大比的评判,竟然没透半点儿口风。
对上姬瑶目光,萧御笑意温和:“若是提早说了,不就少了几分惊喜。”
淮河二十四乐坊选出的乐魁可不只是个空名,除了提前备好作为彩头的十万灵玉外,乐魁还可得这场比试前后各色收入的半成。
即便乐魁大比被迫中断,收入不如预期,这半成也有近二十万灵玉。
所以覃娘子身后众多仆从抬来的,正是这三十万灵玉。
至于为何不用纳戒,那当然是因为用纳戒,如何有抬进这箱箱灵玉当场打开来得让人震撼。
宿子歇当即看直了眼,作为一穷二白的商国质子,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灵石。陈云起还好一点,他对灵玉价值的认识还较为浅薄,并不清楚这些灵玉能换得多少金银,这才稳住了神情。
就算是叶望秋和妙嘉,也不由被满目灵光晃花了眼,能完全不为所动的应该就只有桓少白和萧御了。
淮河二十四乐坊肯拿出这些灵玉,也是含蓄向姬瑶表达歉意,希望姬瑶和钦天不会追究淮河围杀之事。
哪怕他们中许多人不曾参与此事,但谁让乐魁大比偏偏是他们主办。
否则谁还会嫌灵玉太多烫手,一定要送出去。
既然如此,姬瑶也没有必要拒绝。
了却这两件事,覃娘子放下心来,寒暄两句,也未再多留,封应许主动送她离开。
“阿稚,这些灵玉该怎么办……”看着满地灵玉,陈肆迟疑地看向姬瑶。
姬瑶扫了一眼,无甚兴趣道:“你们分吧。”
这些灵玉于她也没什么用处。
“这可是三十万灵玉——”宿子歇语气发飘。
姬瑶仍旧神情淡淡:“我要的船已经有了。”
她前日看上的萧氏楼船,如今已经是她的,所以姬瑶要这三十万灵玉也无甚作用了。
那艘楼船是姬瑶对萧婥提出的第二个条件,价值不下百万灵玉。
相比之下,三十万灵玉也确实不算什么了。
见者有份,连封应许和姚静深也没落下。
兜里灵玉从来没超过一百之数的宿子歇看着自己面前的两箱灵玉,忽然一个滑跪到了姬瑶面前,一双死鱼眼都焕发出无限光彩,他真诚地问了一句:“陈姑娘,你还缺兄长吗?”
一时间,陈肆甚至陈云起都不由看向他。
陈肆也顾不得管什么灵玉了,他拦住宿子歇和姬瑶之间:“干什么干什么,我才是阿稚的兄长!”
这年头怎么还有抢妹妹的!
宿子歇当即表示:“弟弟也行,宠物我也能当的!”
蹲在姬瑶身上的谢寒衣身形一顿,忽然有了危机感。
为什么当宠物还有人要竞争上岗?他忍不住蹭了蹭姬瑶脸颊,试图保住自己的地位。
好在姬瑶看了眼毛茸茸的肥啾,又看了眼宿子歇,嫌弃道:“不。”
宿子歇完全没被打击到,一张脸上扬起谄媚笑意:“陈姑娘,你看看什么合适,我不挑!”
只要灵玉给够,干什么都行。
宿子歇此时深深觉得自己以前太过浅薄,这么粗的大腿,怎么能不及时抱住。
这番堪称无耻的话引来室内少年人一阵嘘声,笑闹声响起,原本安静的室中一时倒是热闹起来。
不过短短一日间, 萧氏便将萧御第一步锻体所需的各色草药灵花尽数送到钦天。
在为萧御生造穴窍,他需先锻体。
否则以他如今体质,穴窍还未造成, 身体便已经承受不住崩解了。
如今萧家当家做主的是萧御的母亲, 此事攸关他未来前程, 萧氏上下不敢怠慢。再加上姬瑶如今列出的灵物因只为锻体,还算寻常, 并非什么世所罕见的奇珍,于萧氏而言, 要集齐甚是简单。
当中还有个插曲,姚静深看过这张锻体药方后, 觉得它比钦天宗之前所用更好上许多, 便厚颜向姬瑶求了来。
也多亏覃娘子前日送来的灵玉, 正盘算着画几张符篆去卖的姚静深手头立时宽松许多。
毕竟千秋学宫虽然每月会分拨给各个学派修行资源,但各学派所得资源却有多寡,影响学派修行资源的不仅包括弟子门人的数目,修行境界, 还有学派客卿为学宫授课多少等等。
就钦天的情况, 能分到的资源当然是整个千秋学宫中垫底的。
手上有了灵玉, 姚静深自不会吝啬,当即托萧氏代为购置灵药。萧氏本不想收, 这些灵玉对萧氏实在不值什么, 但姚静深坚持要给, 问过萧婥意见后,萧氏管事终于还是收下了。
如此一来, 陈肆等人也不得不与萧御一同陷入了锻体的深坑,连断了腿的桓少白也没能幸免。
竹林中, 几尊石鼎冒着热气,深褐色的药汤充溢着浓郁灵气,正不断为鼎中众人吸收。
叶望秋的嗓子已经哑了,身上衣衫也被血污浸透,看起来很是狼狈。不过喊上半个时辰,他嗓子若是不哑反倒是怪事了。
他盘坐在鼎中,有气无力道:“我觉得这不是在锻体,是在上刑……”
妙嘉虚弱道:“叶师兄,少说两句,节省体力吧。”
陈肆已经坐不直身了,他同宿子歇一样靠在石鼎边沿,双目无神,俨然一条躺平的咸鱼。
相比之下,境界最低的陈云起和萧御除了刚开始发出几声闷哼痛叫外,之后便都咬牙死撑着,看上去要体面许多。
陈云起出身乡野,早已习惯了忍痛,而萧御这个没吃过什么苦的世家子能做到这一步,全然是为了维持自己的世族风度。
简称,死要面子。
桓少白却与他不同,左右已经在钦天众人面前丢过脸,也不在乎再丢上一点。一开始嚎得最大声的就是他,直到现在,还不断发出痛哼。
不过嚎得这么起劲也不能全归咎于他自身,毕竟这锻体药方能加快他断骨恢复,作为代价,他感受到的疼痛也是其他几人数倍。
在几人的鬼哭狼嚎声中,姬瑶坐在一旁石桌前,拔了根草叶逗弄桌案上的肥啾。
圆润肥啾随着草叶在石桌上滚动,像一团翻滚的雪球,很是可爱。
对比一下待遇,桓少白等人难免觉得不忿,凭什么她就不用锻体?
不过没人敢问。
姬瑶当然不用锻体,她又不是人族,为凡浊之息充斥体内,身体沉重不堪。就算再低阶的魔族,也是由九幽最纯粹的煞气所化,不会为凡浊之息污染。
萧婥便是这时候来的。
今日她着墨色道袍,走近时能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萧婥看了一眼萧御,随即收回目光,径直坐在了姬瑶对面:“赵权已经死了。”
姬瑶没有说话,萧婥也没有在意,顿了顿,继续道:“这两月间,萧氏会设法围剿赵氏在淮都的各类产业。如今那位君上也在对赵氏施加压力,赵氏在朝堂上的人应该还会死上一批。”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仍旧淡淡,显然并不将这些人命看在眼中。
这些赵氏子弟从前可以横行淮都,就算触犯律法也无人追究,如今却要付出代价了。不过说来有些讽刺,他们的死终究不是因为触犯律法,而是因为闻人骁需要他们死。
赵权也在上虞朝中担任要职,不过为保住这个儿子的性命,赵家家主不仅推出旁支族人顶罪,还设法黜免他的官职,离开淮都暂避风头。
原本以为舍去赵氏部分利益已经足够平息闻人骁的怒火,不想赵权却在淮都城外横死,身边随从也无一人幸存。
动手的人做得干净利落,赵氏上下震怒,一时却查不出幕后凶手到底是谁。
赵氏不曾怀疑是萧家出手。
在王权面前,三大世族才是同一立场,赵氏自然以为萧氏会和桓氏一般选择中立,不会卷入这场争端。
所以出手的人,似乎只会是那位高坐在王位上的君王了。
赵氏本就傲慢,肯向闻人骁做出退让已是难得,赵权一死,顿时向闻人骁发起反扑。
闻人骁自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对象,两方角力,均无退让之意,一时间淮都的气氛变得紧张许多。
也就是此时,萧氏突然出手,趁乱吞并赵家麾下势力。如此一来,桓氏也坐不住了,加入了这场混战之中,让局势越发扑朔迷离。
此时赵氏才终于注意到了萧御入钦天这件事,他们只以为萧氏与钦天达成了什么约定,却不知真正搅乱淮都局势,是姬瑶。
姬瑶向萧婥提出的第三个条件,她要赵氏,彻底滚出淮都城。
“但你需知道,就算此番赵氏元气大伤,也难以将其连根拔起。”萧婥看向姬瑶。
“只要赵氏那位老祖在,赵氏便仍会是淮都三大世族之一。”
淮都赵氏老祖,七境中期的强者,如今还在昆仑州闭关修行。
但他是否当真只是七境中期,没有人知道。
就像萧氏老祖对外宣称七境初期,谁又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只有七境初期。
这也是各大世族的底牌。
“赵氏老祖若出手,我萧家先祖虽会回护于我,却未必会帮你。”萧婥又道,即便她颇得先祖青眼,也不可能左右其行事。
“无妨。”姬瑶逗弄着桌上肥啾,漫不经心道,“你只需记得答应我的条件便是。”
萧氏只需做到答应她的事,至于其他,不必萧婥担心。
连七境洞虚大能都不能让她放在心上?萧婥将姬瑶神色收入眼底,心中有些复杂。
她究竟有何倚仗?
与其他人不同,在见过姬瑶之后,萧婥便不再将她当做后辈看待。
如今淮都内外,或许承认了姬瑶的天资,但终究还是认为她只是未来不可限量,至于现在,也只是个后辈罢了。
但萧婥却觉得,她是有资格与自己平等对话的对象。
虽不知将来如何,至少现在,萧氏和她是朋友。
萧婥对姬瑶扬起一抹笑,冷肃神情忽地柔和许多:“其实还有个办法。”
什么?鼎中几人都竖起了耳朵,有些好奇。
“我记得从前你生母曾有意与萧家结亲,你若是愿意,这门亲事便仍旧作数。”萧婥含笑道,“你与御儿成亲,便算是萧氏的人,我家老祖自不会坐视赵氏动族中晚辈。”
鼎里正强忍锻体之痛的萧御险些破功,他耳后微微泛红,阿娘怎么突然想起这事儿了?!
桓少白望向萧御,面目扭曲地挤出一个戏谑笑意,萧伯母这是打算把十三卖了啊。
叶望秋一脸吃到瓜的表情,却没注意到正在桌案上翻滚的肥啾身体一僵。
什么亲事?结什么亲?谁和谁结亲?!
姬瑶忽然想起了姬重明,心口已经弥合的伤痕再度泛起灼痛,要将她拉往回忆。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九霄神域的往事。
面无表情地看向萧婥,姬瑶只说了一个字:“不。”
她不需要再有一个未婚夫婿。
萧婥不知姬瑶心中所想,听到她的回答虽不怎么意外,但还是略觉遗憾。
不过结亲之事,的确勉强不得。
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她站起身,也不准备同萧御多交代什么,这就要离开。
不过走了两步,萧婥又回过头来,再次推销起自己的儿子:“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御儿的病若能治愈,定是这淮都城中数一数二的少年郎,他嫁你也行啊。”
听到这里,桓少白没忍住笑出了声,迎来萧御死亡注视。
见姬瑶不作回答,萧婥总要为自己的儿子留几分面子,她可惜地看了眼萧御,不是她偏私,她的御儿确实生得不错啊,一点儿没浪费他爹的好皮相,整个淮都城也没有几人比得上。
怎么就没看上呢,萧婥遗憾离开。
萧御默默地看了眼姬瑶,随即收回目光。
桌案上的肥啾终于松了口气,不过回过神来,谢寒衣又有些迷惑,他为什么会紧张啊?
千秋学宫, 钦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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