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为戏言,总要问过才知。”萧婥徐徐开口,只要有半分可能,她都不愿错过。“她可醒了?”
如今淮都城内人尽皆知,陈氏陈稚因赵氏设局围杀重伤昏迷,至今未醒。
“据钦天传出的消息,还不曾。”
“待她醒来,我要见她。”萧婥吩咐道。
青年恭声应是。
“因淮河围杀陈稚之事,君上震怒,以此为由向赵氏发难,我萧氏可要插手?”
这是世族与王权的争斗,已不在于一个陈稚的生死。
“不必急。”萧婥望着天边聚散重云,双目幽深,“待陈稚醒来,再做决断。”
就算同为世族,也不代表萧氏一定要和赵氏站在同样的立场。
萧氏要如何做,如今,取决于陈稚的价值。
如果她当真能治好御儿,此事萧氏也不是不能站在赵氏的对立面。
和陈方严这个权利有限的挂名家主不同,六境后期的萧婥在萧氏地位举足轻重,她决定的事,萧氏少有人能改变。
不过如今还没有人知道,姬瑶要的不仅是赵氏付出代价,她要的是赵氏,彻底消失在淮都城。
见仆从进门,赵权急急问道:“情况如何?!”
他是赵麒与赵麟的父亲,也是淮河围杀姬瑶的幕后主使。
在他颇具压力的目光下, 仆从低下头:“幽泉传讯, 刺杀事败……”
赵权挥手便将桌案上的书简与墨砚扫落在地, 额上青筋毕现,显然暴怒到了极点。
他咆哮道:“一群废物!三名五境联手, 竟然连一个知玄后期的小辈也杀不了,所谓幽泉, 也不过徒有其名罢了!”
仆从将腰弯得更低了,全然不敢与他对视, 更不敢提姬瑶不仅没有死, 还突破了四境。
淮都城外破境劫雷声势浩大, 即便在上虞王宫中也隐隐能够看清。
与姬瑶突破四境一起传开的,还有姚静深已然恢复修为,重回五境的消息。
赵父神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已经足够重视这个陈稚, 甚至瞒过族中, 以手边能动用的最大力量布局围杀, 竟还是让她逃过一劫!
这怎么可能?!
天道,你真是不公啊!为何如此厚待这个陈稚!
想起自己至今还躺在榻上休养的幼子赵麟, 赵权心中一阵刺痛。
就连六境医修, 在诊治之后, 也断言赵麟左眼已全无治愈可能。他体内与之关联的经脉穴窍已完全坏死,除非能有生死人肉白骨的灵药, 剔骨重生,方有恢复之机。
不说赵氏如今没有, 即便是有,族中也不可能同意将如此珍贵之物用在赵麟身上。
赵权的父亲虽是赵氏家主,却不止他这一个儿子。
不仅左眼无法视物,因经脉穴窍有部分坏死,赵麟从前所修功法也无法如常运转,形成周天,他的道途也就毁了大半。
赵权只有赵麒和赵麟两个儿子,尤其宠溺年纪更小的赵麟,所以为了替他报仇,几乎是不计代价,为此还请来令九州无数修士闻风丧胆的幽泉刺客,布下堪称无解的死局。
可到头来,还是失败了!
如今,他又要如何才能为麟儿报此血仇?
暗影没入书房,在赵父面前化出人形,黑影开口道:“家主传唤,即刻前去。”
赵父心中一突,清楚自己所做之事已经暴露,面色晦暗一瞬,低声应是。
地室幽暗空旷,只以几盏微弱的烛火照明,光线昏暗,显得阴森又压抑。
数名赵氏长老披着长袍坐在两侧,最上首正是赵权的父亲,当今赵家家主。
赵权在赵氏掌有实权,淮都城中即便王族中人见他也需行礼问候,此时却跪在一众赵氏族老面前,俨然是问罪之态。
“赵权,你可知罪?!”一名族老开口,话中难掩怒气。
上虞无人知晓,淮河二十四乐坊中有其六都为赵氏掌控,为其耳目,打探消息。但赵权此番设局,却将乐坊暗探势力一举暴露,致使五境暗探赤奴陨落,赵氏由淮都铺设开来的情报网也遭王族蚕食摧毁。
除此之外,闻人骁还以此为借口向赵氏问罪,黜落了数名担任要职的赵氏族人。
让赵氏族老最为不满的一点在于,淮河暗探原本只有赵家家主能够调用,赵权却趁父亲闭关私自调用家主印鉴,瞒过所有人设下杀阵。
他们不觉得赵权围杀姬瑶一事有什么问题,却不能接受他欺瞒他们行事,折损族中利益。
赵权叩首请罪:“私用印鉴是我之过,但我也是为赵氏考虑,诸位族老也看到了,以陈稚潜力,一旦成长起来,必成我赵氏心腹大患!”
话说得却是大义凛然。
老妪闻言冷笑一声:“但你如此大费周章,可曾得手?”
“若非姚静深境界恢复,陈稚本是必死无疑!”赵权咬牙回道,他自认布局缜密,唯一的意外就是没料到姚静深已然恢复了境界。
淮都众人都以为,五境圆满的幽泉刺客是为姚静深所杀,谁能想到,他其实是死在了姬瑶手中。
“也不必将话说得那么好听,赵权,你不过就是想给自己瞎了眼的儿子报私仇罢了。原本只是小辈之争,经此事,我赵氏与陈稚却当真是结下死仇了。”
“你也少说两句,一个陈稚而已,难道我赵氏还当怕了她不成?”又有赵氏族老开口道。“不过,也的确不能放任她成长起来。”
如果说在淮河围杀之前,赵氏还未将姬瑶放在眼里,那么现在,他们不得不正视她的潜力。
“但以淮都如今情势,姚静深实力恢复,又有个新晋武道宗师在旁,我等就算出手,也没有把握杀她。”
若是再度出手杀她不成,那他赵氏就真成了笑话了。
“此事也不难办,禀过老祖,将她抹杀便是。”有人轻飘飘道。
赵氏老祖,上虞七境洞虚强者。
这句话得到了赵氏族老一致赞同。
“比起此事,当务之急,却是要如何应对那位君上的问罪。”老妪说着,看向了赵家家主。
此番赵氏利益受损,罪魁祸首正是赵权。
不错,一众赵氏族老看向赵家家主,他打算如何应对?
在众多视线下,赵家家主终于开口:“既然淮河暗探已经暴露,便舍去在淮都的情报网,让这位君上满意便是。”
“至于赵权,私窃家主印鉴,依照族规杖一百,禁闭三月。”
只是杖责一百?
相比赵权行事带来的后果,这样的责罚未免太轻。
但赵家家主摆明了要偏袒自己的儿子,彼此对视,他们终究没有多说什么,沉声应下。
父亲这是决定要保下自己了。
从进入地室到现在,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的赵权终于松了口气。
陈稚——
待老祖出关,你必定神魂俱灭,归于寂灭!
东陆,大渊境内。
青年匆匆走入龙渊阁中,向正要封存卷录的老者道:“先生,且等一等,今年龙渊地卷排名还需改上一改。”
老者有些意外:“难道这几日间,有地卷天骄境界突破,实力更上一重?”
龙渊地卷收录千名九州年轻一辈天骄,年未过三十,入四境闻道者,方有资格入选地卷。
龙渊阁受命大渊天子,其权威不言而喻,人族九州之上,无数少年修士都期能跻身龙渊天地二卷,这是对他们实力的认可。
“上虞传来消息,淮都陈氏女陈稚以知玄后期战幽泉化神刺客不败,当日破四境。”
听青年如此说,老者脸上不由现出讶异之色,尚在三境已能对敌化神修士,那破四境后又该有何等实力?
青年也觉唏嘘:“上虞密探评断,她堪为地卷榜首。”
老者意外不已:“她不过四境中期,能为地卷榜首?!”
青年只道,此事得龙渊在淮都的数十密探一致同意。他们肯定,陈稚的实力更在地卷如今收录的千名四境少年修士之上。
“龙渊地卷收录几百年来,还是第一次有闻道中期的榜首。”老者感叹道,“今年的龙渊地卷一出,不知会引起多少风浪。”
能越境而战的修士从来都是少数,否则人族境界之分还有何意义。
“如此,方有热闹可看不是?”青年玩笑道。
老者也笑了一声,随即提笔改了文卷,再行封录。
半日后,无数机关鸟自龙渊阁中飞出,将抄录好的龙渊天地两卷送往九州各地。
九州各处,无数少年修士打开绢帛时,都不由发出疑问之声。
“这陈稚是谁?!今年的地卷第一怎么突然变成了她?!”
“一个闻道中期的修士,凭什么越过一众闻道圆满的修士登顶地卷第一,龙渊阁疯了么?!”有人只觉匪夷所思。
“龙渊地卷并不以境界排名,而是以实力为重,难道这个陈稚的实力,更在排名其后的四境圆满修士之上?!他们中可是有不少能与五境修士一战的天骄!”
“陈稚……这名字好像有些耳熟……对,她就是那个收服昆山玉碎的陈稚,她不是知玄修士么,如何就成了问道中期?!”
“这么短的时间,她便再次突破了?”
“即便收服天阶灵器,一个闻道中期又如何堪为地卷榜首——”
“龙渊阁密探遍布九州,所断从无错漏,敢如此排名,便是确认她的实力为五境以下,同辈第一人……”
“我实在好奇,她因何能被评为地卷榜首?”
“不必心急,年末之时,诸侯入大渊朝见天子,各国天骄比试,这陈稚既入地卷,定是要随上虞国君前来的,届时自可见识她是如何人物——”
龙渊阁载,天元四十七年四月,上虞淮都赵氏联合幽泉于淮河设杀阵,以三名化神围杀陈稚,未果,稚破四境,入龙渊地卷,为榜首。
姬瑶醒来的时候, 是淮河乐魁之比的第五日。
淮都城内因这场变故暗潮涌动,王族与赵氏暗中博弈,诸多世族立场不一, 形势瞬息万变。
相比之下, 千秋学宫就如世外桃源, 任上虞势力如何风云变幻,也不会波及到这里。
钦天闭门谢客, 纵然这几日间各方势力奉上厚礼前来探望,姚静深也没有松口让他们进门。
顺利进了钦天的, 只有陈方严和越重陵,无论如何, 他们如今都是姬瑶名义上的长辈。
越重陵对姬瑶有多少真心不好说, 不过这次他确实替身为国君的闻人骁, 从赵氏身上撕咬下不少利益。
闻人骁如今应是看姬瑶十分顺眼,从他赐下的疗伤丹药之贵重便可见一斑。
至于陈氏,哪怕畏惧赵氏势力,还是摆出了为姬瑶张目的态度, 不过他们敢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午后, 窗外蝉鸣声声, 正是夏日光景,床榻上的少女睁开眼, 眼睫因为刺目日光颤动一瞬。
姬瑶坐起身, 余光只见圆滚滚的肥啾支着爪子睡在她枕边, 雪白绒羽参差不齐,看上去很有几分可怜。
毕竟是机关造物, 有些损伤难以自行修复。
妙嘉端着汤药进门,见她醒来, 眼中闪过惊喜之色。
姬瑶已经睡了快五日,哪怕姚静深说伤势无碍,她一日未醒,众人都不免悬着心。
不多时,几名少年人先后聚到了房中。
陈肆一进门就拉着姬瑶上下打量,口中紧张问道:“阿稚,你真的没事了吧?!头还晕不晕,肩上伤口还痛吗?”
姬瑶淡淡看了一眼:“再动手动脚,有事的就是你。”
还是熟悉的口气,还是熟悉的阿稚,听到这句话,陈肆终于放下心来,看来阿稚是真的没事了。
他看着姬瑶,回忆起当日情形,眼中冒出了泪花:“阿稚——”
他真是太没用了,阿稚那日被人围杀,他不但没帮上忙,还成了拖累。
“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修行,再也不偷懒了……”陈肆说着,眼泪喷了出来,姬瑶果断抽回手,没给他拿自己衣袖擦泪的机会。
还是一旁抱着刀的陈云起好心借了陈肆一块帕子,他抹了把脸,重重吸了吸鼻子。
陈云起看着他动作,没忘了提醒:“记得洗了还我。”
看来就算成了千秋学宫弟子,他还是不忘初心。
陈肆瓮声瓮气道:“我难道还会贪你一条帕子不成?明日我送你十条!”
虽然初见不算愉快,但两人现在相处得也还算不错。
一贯活跃的叶望秋这次倒没有多说,只对姬瑶道:“陈姑娘,你醒了就好。”
他纠结地看了一眼睡在床榻枕边的肥啾,有心想问问,又将话咽了回去。
陈姑娘到底知不知道这具机关化身中有他师兄一缕神识啊?
所以他们这算不算互相玷污了对方的清白?
不得不说,叶望秋的思路实在很清奇。
宿子歇拢着袖子站在角落,这月余间经历的事,倒是比他来千秋学宫这么久加起来还要跌宕起伏。
无意间对上姬瑶目光,他默默地移开眼,不知为何,他总能在这个年纪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姑娘面前感到一股难言的压迫感。
就在几人说话时,姗姗来迟的姚静深与吴长老一道走入室中,待吴长老为姬瑶把过脉,确定她身上没有留下任何暗伤,姚静深才终于放下心来。
封应许没有来,他此时并不在钦天,而是在上虞王宫。
这几日间,他数次面见国君,为的正是向赵氏施压,而这样局面,也是闻人骁乐见的。
“阿稚,有人想见你。”在吴长老为姬瑶诊过脉后,姚静深这才开口说起此事。
在姬瑶醒来后第一时间上门拜访的对象,让他颇有些意外。
姬瑶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姚静深温声再道:“是桓氏郎君。”
桓氏,桓少白。
“他来干什么?!”陈肆顶着泛红的眼眶,变了脸色,他可没忘了越氏春宴上姬瑶一句话,将桓少白得罪得可不轻。
不过对于他这个问题,姚静深也不知。
桓少白并未告知他来意,只坚持要见姬瑶。
姚静深与桓氏族中有几分交情,倒是不好将人直接赶出去。
“阿稚可要见他?”
若姬瑶不想见,姚静深当然也不会为了与桓氏那点微薄的交情勉强于她。
陈肆本以为姬瑶不会见桓少白,不想她却应了下来。
姬瑶大约猜到了桓少白为什么而来,她很好奇,他会怎么做,为这点好奇,她不介意见他一面。
正厅之中,陈云起推着素舆上的姬瑶走入时,叶望秋等人也都在左右。
用叶望秋的话说,这叫壮声势,钦天虽然人少,但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落了声势。
其实,他们就是想看热闹而已。
桓少白已在厅中等了不短时间,但面上并未显露急色,失了惯常会有的风流笑意,他看上去比平日多了几分端肃。
抬手向姬瑶一礼,桓少白沉声道:“陈姑娘。”
他身后仆从随即向前一步,将手中木匣奉上,其中正是一株上好的疗伤灵药。
“这株灵药对姑娘伤势,或有些助益。”
世族行事,只要愿意,礼数总是做得十分周全的。
坐在素舆上的姬瑶抬头,却是不打算与他寒暄客套什么:“你此番前来,应不是为送药。”
在她的目光下,桓少白有种心中所思所想无所遁形之感,他默然片刻,将准备试探的话尽数咽了回去,最后,径直问道:“陈姑娘当真有法可治十三腿疾?”
为这件事,桓少白已有数日不得安寝。
“有。”姬瑶答得漫不经心,以萧氏势力,遍寻良医也未有转机的痼疾,在她眼中似乎并不算什么。
听到她的回答,桓少白的心不由为之重重一跳,他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当真?!”
“你可以不信。”相比他的急切,姬瑶语气中不见多少起伏。
桓少白定定地看着她,许久,终于开口道:“那姑娘当初说的话,可还算数?”
旁观的陈肆几人都听得有些茫然,什么话?
姬瑶挑了挑眉,眼中终于多了几分兴味,他打算如何?
桓少白没有再说什么,体内灵力运转,汇聚向双腿,随着一声骨骼碎裂的脆响,他跪倒在正厅当中,竟是生生断了自己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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