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残留的浅浅湿意灼得他难受,他最爱苏茵的笑容,怎么舍得见她哭。
原本心绪还算平和的苏茵却被顾承安这一句问得心里一酸,眼泪啪地掉了下来。
豆大的泪珠泛着晶莹剔透的光,顺着白皙的脸颊往下坠,可苏茵默默流着泪是一点儿声儿没出,安静又脆弱似的。
就这么一下,更是吓得顾承安一颗心七上八下,抚上她脸颊轻轻擦拭泪水的手都有些颤抖。
“到底怎么了?茵茵,你跟我说说?考试没考好?还是谁欺负你了?乖,别哭。”
擦干眼泪,他轻轻往苏茵脸颊亲了亲,第一次哄哭着的媳妇儿,他没有经验,只能压低嗓音,动作轻柔。
苏茵的泪水止得很快,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想哭,只是觉得真这么多年过去,兴许能有个尘埃落定的结果,又遗憾爷爷和奶奶没等到这个消息。
只是刚刚被顾承安关心一句给问得鼻头发酸,双手揽着他脖子靠过去,嗓子闷闷地道:“我今天碰见了之前在厂办认识的京市日报的蒋记者,她说,我爸可能能正名了,好像是当年牺牲在了国外。”
顾承安轻轻拍着媳妇儿的手臂,听着她靠在自己胸膛,低低的声音说起蒋记者的话,又谈起自己小时候的事,这会儿的她想到什么就提一句,听得顾承安心里也闷。
“我也是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就觉得,真的有这么一天?”苏茵在昏暗的屋子里盯着发白的墙壁,喃喃自语,“小时候我跟别人说我爸是牺牲的,有人信,有人不信,让我拿出证据,说怎么没有烈士称号啊,我什么都拿不出来,但是我还是这么说。后来我长大了,上高中,再有人问起来,我就不那么说了,我只说我爸当兵呢,没想到,可能真的有这么一天…其实爷爷奶奶说我爸应该是牺牲了的时候,最开始我还觉着也许还在呢,还会回来呢,只是时间久了,我好像也不这么想了,真的太久了。”
顾承安紧紧搂着苏茵,亲了亲她乌黑的发顶,在黑暗中相拥:“是吧,会等到的,这不就等到了。我找我爸托人去那边军区打听看看,你放心。”
四天后,顾承安先于记者蒋薇传来消息,托顾康成的关系往西南军区打听,得知真有一批十六年前的五人小队被安排到邻国做侦查卧底,却与连队失去联系。原本五人不至于丢失身份与联系,可随后马上爆发的战争让当时知情的三个领导全部阵亡,其余战士也在战争中死的死,伤的伤…
那失踪的五人小队自此便成为悬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无法定性。
直到今年才意外得知真相。至于具体的情况,那边也没从得知。
“这只是大概情况,我爸他手也伸不了那么远,还是私下走的关系,得知了个大概情况。”
具体的人员名单还得等西南军区最后核实公布,顾康成难得动了私心,想起儿媳妇家的情况,只问了那边一句,五人中有没有姓苏的。
苏茵抬着眸看向顾承安,等着他的回答。
顾承安此时喉咙发紧:“五人里有一名战士姓苏,老家地址也是你们那儿的。”
苏茵睫毛一颤,盈润的眼眸晦暗不明,稍稍垂下眼睑隐藏了情绪。
等了多年的真相到如今时过境迁,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顾承安此时也别无他法,只将人揽在怀里,柔声安慰:“那边还在调查核实情况,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具体的再等等消息。”
苏茵知道丈夫担心自己,勉强扯个苦笑:“放心,我没事。”
放暑假的苏茵突然听闻这件陈年往事,顾承安更加不放心自己去上班的时候,她一个人待在家里,两人便收拾着行李回军区家属院住。
爷爷奶奶听闻此事,那叫一个心疼。尤其是顾爷爷,他就是当了一辈子兵的,最看不得战士牺牲,老爷子看着孙媳妇儿,沉声有力:“茵茵,你爸要真是牺牲了,也是为国捐躯,你不要太难过。我们当初参军的时候,每个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苏茵点点头,只是情绪不高。
奶奶将孙媳妇揽着,心疼这个小姑娘呢,老迈的脸上满是不忍心:“以后咱们把日子过好,你爸知道了也放心。生老病死,咱们看开点,日子还得好好过。到时候确定了,让承安陪你回去一趟。”
“好。”
苏茵成了顾家人的重点关照对象,吴婶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钱静芳带着儿媳妇去百货大楼买了好几条漂亮的布拉吉,就盼着苏茵心情能好点。
等几天后,B大的期末考试成绩出炉,众人收到寄来的信件,李念君激动地帮着兴趣乏乏的苏茵拆信:“快来看看!你肯定考得比我好!”
李念君将信一拆开,盯着里头一张长条的成绩单一看,瞬间拔高了嗓音:“茵茵,你年级第一哎!真厉害!”
她似乎比苏茵本人还激动,挥着成绩单忙让她看。
“李念君,那你第几啊?”胡立彬一脸欠揍样。
“我也不差啊,我年级十一名!”李念君嘚瑟着冲他努了努嘴。
胡立彬闻言也没法再说什么,十一名听起来也确实挺厉害的。
苏茵握着成绩单,模糊的记忆突然涌现,四岁那年,父亲回家探亲,就是说着让自己以后好好学习,考个第一名,奖励自己头绳。
她从小学习就好,就算如今在最高学府,仍旧在期末考试中拿了年级第一,可却没法让家人看到了。
与此同时,西南军区。
“郝团长,你是说当年的卧底中还有幸存者?”
蒋记者这几天在西南军区等消息,军区内部有严密的调查流程,她只是在前头听说了查到牺牲卧底的真实身份,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变数。
当年和蒋薇在战地医院有过交情的西南军区第三师一团郝团长年过四十,国字脸霸气外露,剑眉斜插,不怒自威。
“没错,我们的战友中有一人没有牺牲,幸存下来。”提及此,他沉痛的心稍感安慰。
“郝团长,我认识一小姑娘,她爸的情况很符合这次的卧底小队的情况,姓苏,叫苏建强,这人在名单上吗?”
郝团长威严的双眸倏地放大,身体板正,冲她点点头:“苏建强同志就是唯一的幸存者。”
西南军区。
一个穿着黑色短袖褂子黑色长裤的中年男人从军区办公楼走出来,男人约摸四十来岁,面目稍显苍老,黑发掺着白丝,一双眼锐利中却又带着些看透尘世的平和。
中年男人环视四周,看着周遭身体板正,精神抖擞的穿着橄榄绿军装的战士们来来往往,记忆瞬间回到当年参军的时候。
一晃十六年过去,粗粝的手掌抚了抚身上的衣裳,早已没有军装的坚硬,取而代之的是柔软的斜纹布料。
“苏建强!”
郝团长从楼上下来,撵着步子追上老战友。
二人同一年参军,从新兵蛋子时期摸爬滚打过来,战友情谊深厚,只是当年突然变故,就连郝富刚也以为战友意外牺牲。
没想到,如今竟然能再见。
抬眼看去,当年身体各方面素质极为出色的苏建强早已没了新兵时的威武,取而代之的是在异国他乡沉浮十数载的沧桑。
“郝富刚。”
老战友见面,两人握手碰拳,互相拍了拍肩膀,不禁感叹时间匆匆。
苏建强听着远处飘来的新兵蛋子的训练号子,思绪不自觉飘远。
当年,苏建强入伍八年,因为各项训练表现出众,实战表现突出,屡次在战斗中立功,一直备受上级看重。
华国与邻国Y国在边境屡次爆发冲突,面对Y国军队多次挑衅并残忍杀害我国公民,军区派遣了一支连队作战。
几次作战下来,连队上级准备派出五人先遣小队卧底出境,为后续作战收集有利情报。
可Y国警惕性极高,凶险异常,几人在掩护平民转移时,意外暴露卧底作战计划,生命岌岌可危,最终四名战士牺牲,苏建强一路战斗逃至深山,跌落山崖,虽说捡回一条命,却九死一生,又因撞击到头部,记忆模糊,最后命大地独自在山崖下存活下来。
唯一的记忆只剩自己不是本地人,说着与当地不同的语言,模糊的记忆中自己家中有老有小,有妻女。
午夜梦回之际,总能想起一个看不清面容的水灵灵的小姑娘,答应要给她买漂亮的头绳。
虽然失去记忆,可有出色侦查能力的苏建强苟活了下来,艰难地花了一年多时间养伤,起初完全无法与当地人交流,便装聋作哑以防露馅,辗转多地求生。
彼时,Y国有些许外国人生活的聚集地,苏建强便混入其中,冒领了身份,每日打工为生,只时不时脑海中似乎飘过一片绿色衣角,耳畔回响着训练口号。
他脑子活泛,身体素质极佳,经过六七年打拼已经在当地站稳脚跟,又凭本事带着一帮人靠开采的珍稀矿业发家,时至今日,已然身家不菲,手握大量财富。
只他一直记得自己有妻女,拒绝了无数试图说亲的人,也曾托人出入境华国打听,可人海茫茫,不知道能上哪里寻觅自己的故乡。何况这些年两国小规模冲突不断,出入境十分困难,寻亲一事经常中断。
直到今年,已然手握大量银钱的苏建强意外救下一个穿着橄榄绿军装的男人,一问便知道,这人是华国的军人。
他知晓自己所说的语言是华文,对同胞施以援手,多年蛰伏,仍旧心系祖国,替这名军人提供了不少帮助。
直到被救的军人看到他熟练地拆卸枪支的动作,那是极具代表性的属于西南军区作战部队训练出来的动作,这才脱口而出,怀疑他以前是西南军区的军人。
苏建强最终与该名军人的上级,团长郝富刚见了面,郝富刚微愣后,仍旧认出了当年的战友。
二人一对,这才拼凑出了大概情况。
“当年组织下令你们五个去先遣卧底的团长政委和指导员相继牺牲,战事一触即发,你们的任务身份就这么尘封多年。”
苏建强在郝富刚的运作下,入境华国,接受了军区的询问,将多年经历一一告知,而在军区待了几日,听着郝富刚讲起以前的事,过去当兵的记忆也渐渐清晰。
军区医院为他做了检查,怀疑是当初跌落山崖,头部受到剧烈撞击产生淤血导致了记忆模糊,只有部分片段。
直到郝富刚翻出当年以为苏建强牺牲,自己从他快被人取代的宿舍拿出的两张照片交过去时,苏建强才有了清晰的记忆。
一张照片是他新兵入伍后,穿着一身崭新的橄榄绿军装拍的,那时的他才十来岁,年轻气盛,意气风发,面对镜头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另一张照片上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估摸三四岁大,梳着两条短短小小,可爱的麻花辫,照片泛黄发旧,却掩盖不了小姑娘娇憨甜美的笑容。
“茵茵…?”
苏建强看到照片,记忆深处的名字脱口而出。
这才想起来一切。
远离故土多年,苏建强早已对军区陌生,只有藏在记忆深处的熟悉感能稍稍安抚他的心。
军区对他进行一番询问后,又请他协助确认了当年另外四名牺牲战士的身份。
“老苏!”郝富刚长叹一声,当年自己和苏建强都是年轻小伙儿,谁知道,如今再见,彼此都历经沧桑。
“希望你理解组织的决定,我们对你以及牺牲的四名战友尊敬,但是…”
苏建强摆摆手,早已心境平和:“我理解,放心,就是到时候为他们准备的烈士追封仪式,我也想去参加。可以的话,我也在那天退伍吧。”
因为多年在国外生活的经历,苏建强已经不适合再在部队服役,组织上考察一番后建议他退伍转业。
如今的苏建强一心只想着与家人团聚,直到郝富刚送来调查的他的家人情况。
“老苏,军区通知你们的家人,其他四名牺牲战友的家人已经得了消息,就是你家里…你爸妈已经去世,节哀。”郝富刚拍了拍肩膀,聊表慰问。
苏建强早有心理准备,多年过去,父母身体也不算太好,他颔首敛眸,压下心中的悲恸。
“你媳妇儿后来改嫁了。”
“那挺好。”苏建强自以为耽误了媳妇儿,不管是牺牲还是流落国外,总归是十多年未归,媳妇儿改嫁重新过日子,苏建强也赞同。“那我闺女呢,跟她妈走了?现在怎么样?”
“没有。”郝富刚打听到的苏建强闺女却是另有一番造化,“军区联系了你们公社书记,得到的消息是你闺女今年刚结婚,嫁的是京市的军官家庭,现在她还考上了B大,是大学生。”
苏建强沧桑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笑容,薄薄的嘴唇嗫嚅:“好啊,那就好啊。”
“我们在联系你闺女那边了,你放心!另外你回国后,组织上会给你申请一次补贴,也会帮助你积极融入社会。”
苏建强点点头,他手头还有事要做,既然决定重返故土,在Y国那边的生意也要处理,将手中的生意转出,自己带上一笔钱回国开始生活,尤其是得补偿家人。
苏茵接到蒋记者电话时,正在和爷爷奶奶吴婶一块儿包饺子。
今天军区发了一块两斤的猪肉下来,吴婶给剁了白菜碎,拌了猪肉白菜馅,奶奶擀的面皮更是又薄又韧。
顾承安下班回来,看着餐桌上已经堆上了七八十个饺子,走到媳妇儿旁边,双手揽着她的椅背:“哟,各位一下午战况颇丰啊。”
“承安,一会儿你多吃点啊!”吴婶举起个白白胖胖的饺子给他看。
“行!”
“快洗个手来帮忙!”老爷子包的饺子被老伴嫌弃,一会儿说肉馅包少了,一会儿被埋汰包得不够严实,下锅准煮散架,老爷子哪受过这种训,只能吹胡子瞪眼继续埋头苦干。
这不,孙子回来了,必须一块儿来遭罪!
“爷爷,我可不像你,我包得肯定比你好。”顾承安洗了手出来,坐到苏茵旁边,一块儿包饺子。
他厨艺不行,包饺子竟然不错,苏茵惊喜地盯着他包出来的饺子看,真是浑圆饱满,饺子褶子漂亮清晰,一道道紧密排列。
“怎么样?”顾承安捏着自己包的第一个饺子递到媳妇儿眼前,邀功般嘚瑟,“不错吧?”
“包得比我好。”苏茵实话实话,不怪人家是常年吃饺子的,有门手艺在。
“一会儿你就吃我包的,又漂亮又香,肉还多。”顾承安拿着饺子在她跟前晃,“你记住了啊,别认错了。”
苏茵被男人逗笑,抿着唇弯了眉眼,脆生生应下:“好,我记住了,你包的饺子特别胖~”
屋里欢声笑语不断,直到书房的摇把子电话铃声响起,顾承安拍了拍进去接电话。
没多久便在门口喊一声:“茵茵,快进来!”
苏茵听到顾承安这话,心里就像是有预感似的,立马站起身,有些紧张地捏了捏衣角,小碎步往屋里去。
“蒋记者打来的。”顾承安将摇把子电话的听筒递给她。
苏茵深呼吸一口气,盯着听筒怔愣片刻,又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等待最终结果。
“喂,蒋姐,您好,我是苏茵。”
顾承安一手撑着书桌,一手虚扶在她身后,微微躬身,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苏茵,唯恐她听到什么受刺激,一颗心也紧张起来。
直到…他看着苏茵漂亮的杏眼倏地瞪大,唇角慢慢往上扬起,眼里像是洒满了细碎的星星,晶晶亮亮的。
顾承安渐渐站直身体,敏锐地察觉到事情有变,待苏茵挂了电话,激动地看向自己,那溢于言表的喜悦已经喷薄而出。
“承安…我…我爸他…”苏茵明显又惊又喜,头一回舌头打结般激动,顾承安能明显感觉抓着自己手臂的纤纤玉手多么有劲,满是激动兴奋的模样。
他心中有数,听着苏茵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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