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淡下去的眼眶再次红了,梁梦因靠在他的颈侧,将她刚刚解开的扣子,一枚枚扣了上去。这次她的手指不再抖,长睫也不再颤。
“我们可是受法律保护的合法关系。”吸了吸鼻子,梁梦因隔着单薄的一层衬衣,食指戳了戳那枚纹身。
“我不走,你也别想走。”
陈时序很淡地笑了声,又应了句:“好。”
◎你矜持一点◎
冬日懒散, 梁梦因难得起了个大早,驱车前往老宅,关芷莹即将跟随魏霁回澳洲, 说好今日要再聚一次的。
京城的天气不适宜关芷莹修养身体,虽然舍不得女儿,但也没有办法。
梁梦因也还看得开, 她从小就已经习惯了离别, 现在交通便利,也不过是多飞几次澳洲的事情。
可以解决的,从来都不算难题。
原以为只是一场家宴,却没想到刚到老宅,她就被明澜推进房间换装。
白色的抹胸长裙, 缀了点雾霾蓝的色调, 流动的层纱褶皱,浮动飘然的细羽,袖口领口都镶嵌了一圈钻, 行走间灵动唯美,丰富柔美的浪漫。
尺寸完美贴合她的曲线, 梁梦因还有些懵然, 忽然想起上次逛街, 她被要求去量尺寸:“是上次订做的裙子吗?”
化妆师已经开始在她脸上擦拭粉底,她还在困惑:“不是只吃顿饭吗?怎么要这么隆重。”
尤其是,挂在她颈子上的那枚克什米尔蓝宝石, 天鹅绒般的纯净蓝色,比周围镶嵌的所有钻石都闪耀迷人。
明澜正在摆弄着手机, 抽空敷衍了她一句:“今天说要出去吃, 可能还有其他记者媒体。”
梁梦因点点头, 也没多问,大概这是陈时序惦念已久的公开吧。
随他吧。
虽然是这样想的,但当妆容发型整理好的时候,梁梦因还是愣了一下,说是隆重可以不够形容,这未免过分隆重了些。
盘起的发上戴了一顶华贵靡丽的皇冠,几十颗梨形钻石和上百颗圆钻镶拼的冠冕,极简的造型,配上她瓷白的肤色,和明艳动人的五官,却是最华美的人间尤物。
明眸流转,灿然绚丽。
梁梦因微微勾起唇角,挂上一个明丽旖旎的笑容,这个造型,似乎有几分像她从前给父亲信件中写的天鹅公主。
童话里的丑小鸭故事,被梁父为她念过不知多少次。每个女孩都向往着破茧绽放的那一瞬,她曾骄傲地对父亲说,她以后一定会成为天鹅公主,高傲的扬起颈子,展露自己的魅力。
梁父笑着对她说:“因因,你知道小鸭子和天鹅之间是有物种隔离的吗?丑小鸭是变不成白天鹅的。”
童话故事中不合理细节的戳破,对那是还没学过生物的梁梦因无异于当头棒喝,她睁大眼睛:“爸爸,你是说我永远不会变成天鹅公主吗?”
“当然不是。”梁父宠溺得揉着女儿的软发,“我的意思的,我们的因因,本来就是一只天鹅。”
在他的眼里,他的女儿从来都是最美的天鹅公主。
“重吗?”明澜是有被梁梦因这身装扮惊艳到的,尤其是她的皇冠。
这只昂贵奢侈的皇冠,在几年前的苏富比拍卖会,被神秘东方男子以九位数美元拍的。
如今,就戴在这位被锦绣娇养长大的陈太太头上。
梁梦因摇摇头,姿态端得万分优雅,微笑:“欲戴皇冠,必受其重。”
话刚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开个玩笑,明澜姐,毕竟我也是第一次带皇冠。”
明澜意味深长:“没关系,以后你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帮你摘下来。”
梁梦因笑容温婉,细指捏着颈上的那枚蓝宝石项链,眼底荡漾着暖意,其实月亮已经降落在她身边了。
怎么看怎么满意,梁梦因忍不住对着镜子自拍了一张,发给一大早就出门工作的陈时序。
Sara:【好看吗?照片.jpg】
可惜陈时序一直都没有回复。
明澜亲自开车,梁梦因坐在后排,时不时就戳几下陈时序的头像,拍一拍横贯整个聊天框,他也没有回复消息。
这人真的有这么忙碌吗?
梁梦因放下手机,望向窗外,是往郊区开的路。蹙眉,她忍不住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明澜从后视镜里望她一眼。
“不会是去农家乐吧?”路途是越开越偏,如果驾车的不是明澜,她会怀疑自己是否为拐卖了。
“想多了。”明澜看了眼不停震动中的手机,扯了扯唇角,“去高尔夫球场。”
梁梦因更懵了:“让我穿成这个样子,去球场打球?”
明澜信口胡扯:“那里有家餐厅,味道不错。”
总算止住了她的话头,梁梦因没再继续问,只是低头看着放在中央扶手盒上明澜的手机。
明澜的微信消息从她化妆开始,就没停过。
梁梦因或有所思地垂眸,神思却慢慢飘远。
高尔夫球场的行程和她想得不太一样,她连球杆都没碰到,就有经理带她前往咖啡厅坐下,并送上一杯温热的咖啡。
休息日的咖啡厅,只有她一个人,除了方才的经理,半个服务人员也没有。
她站在落地窗前,绿色的草坪从窗边一直延续至天边,风吹低草,绿意波动,深深浅浅的茂盛生机。连咖啡厅门前挂着的那束风铃也在响,清脆的撞击声,仿佛把带着潮湿的海水咸湿卷至面前。
所有都在动,唯有草地中心那一方停机坪没有任何波动。
不仅屋内,连屋外都看不到人影。
梁梦因低头再次给陈时序发消息。
Sara:【今天这么忙吗?连自己老婆的美照都没空点开看看?】
依然没有回复,她有些奇怪,点开祁铮的对话框,想要查看陈时序今日的行程安排,却发现祁铮早上根本没有发给她今日行程表。
奇奇怪怪的,梁梦因正准备给陈时序拨去电话。风铃再次响动,撞击声急促毫不停歇,梁梦因以为是风声。
事实上,确实是风声。
伴随着吵人的轰鸣声。
一辆直升飞机缓缓着陆,停靠在最中心的停机坪上。
她定睛看了几秒,心跳骤然停了一瞬,带着潮涌般的燥气一同涌入四肢。
梁梦因忽然站起身,提起裙摆,毫无犹豫向外跑去。
风铃在身后响彻,这次是她行走间徜徉的风声,或者还有她悸动的心跳声。
齿轮转动,严丝合缝地卡入齿缝,所有序幕就此被拉开。
许多细节拼凑在一起,合成了眼前的她从未想过的画面。
隔着直升机狭小的窗户,她没有看清那里面坐着的人影,在看到那架直升飞机机舱外上印着字母时,所有疑惑已经豁然清晰。
陈时序和梁梦因。
裙摆上缝着的羽毛在空中飘扬,薄纱长裙潋滟出婀娜的弧线,不需要湖水,她依然高昂着颈子,一只优雅骄傲天鹅公主。
机舱的门打开,陈时序一身西装笔挺,俊美清隽。颀长的身形,劲瘦的腰身,修直的双腿,逆在暗淡光线下,斯文清冷,横亘银河般的距离感。
可他矜傲从容地向前快走几步,所有距离在无形间消弭,他勾起唇角,长臂一揽,抱住了扑上来的梁梦因。
“跑什么?”温沉磁性的声线,长指扶正了她头顶的皇冠,眼底带着淡淡笑痕,“我又不会走。”
梁梦因仰着头望他,瞳孔中是盛满的璀璨星光,笑意一点点漫进星光中,流光溢彩。
“可是,我想更快看见你。”
想看到他的脸,想陪伴在他身侧,想就这样共度余生。
这样已经足够了。
“我也想你。”
话音刚落,就有柔唇贴了过来,短短一秒,又带着抽离的温度离开。
陈时序低头一笑,神色从容,提起她的裙角,搀扶着她走上直升飞机。
耳机被带上,安全带也系紧,她的一双星眸直直地定在他的身上,连眨眼几乎都忘记。
“你只需要欣赏风景,其他的有我在。”他温和沉淡的声音顺着耳机毫无损质地传递,似乎声线中也带着温度,将那些隐约的不安都驱散。
梁梦因静静地凝望他,良久良久才掀开唇瓣,一片轰隆声中什么都听不清。
陈时序指了指她的耳麦,梁梦因这才反应过来,整理了下耳机,重新开口,带着迟疑:“你开?”
副驾驶是有人的,只有主驾驶座还空着。她已经猜到了,但还是几分不可置信。
“我有飞行驾驶执照的。”陈时序垂眸,手指穿过她一直攥得很紧的手掌。
手心是潮湿的细汗,梁梦因还有些怕,反握住他温热的手指。
“这样应该是合法合规的吧?”
陈时序很淡地笑了声,将她刚刚跑乱的发丝挽至耳后。
“有报备空管局。”
梁梦因还欲再问,却被陈时序一句话堵住。
“陈太太,你老公这点技术还是有的。”
“不会把带你飞进沟里。”
梁梦因扑哧一笑,放了心。
冬日京城雾霾天多,今日已经算是难得的好天气,雾色笼罩的天际像是涂在画布上光油,别有一番景致。
这一幕,在她贴满父亲信件的那个本子里也有写过。
青春期懵懂的爱恋,她的父母并没有避而不谈,偶尔,他们也会开玩笑地问一句,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梁梦因年纪小的那时候,痴迷于电视剧里凌云直上的飞行员。
她总觉得带着耳机穿着制服的飞行员很帅,如果非要说出一个形容的话,童言无忌,梁梦因说她要嫁一个会开飞机的男人。
她没当真,梁父梁母也没当真,只有记录在本子上的文字留下了她青春期的许愿。
如今,这个愿望,有人来帮她实现了。
飞机悬停在高空时,陈时序解开了安全带,换了副驾驶的飞行员。
后座上另外一个座位被卸去,空出一个位置,陈时序半蹲在她面前,问道:“还害怕吗?”
梁梦因摇摇头,视线缓缓移到陈时序那张紧绷着的俊脸上,她隐约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双目对视,梁梦因的笑意越来越深,而陈时序的薄唇却越抿越紧。
“你紧张什么?”本是句玩笑话,可带出了点哭腔。
对面的陈时序,罕见的眼尾泛上了红。
“你抓紧时间。”梁梦因吸了吸鼻子,“我不会哭的,我要给这一刻留下最美的回忆。你也不许哭。”
耳机里传来一声笑,来自于正在操控飞机的驾驶员。
“Sean,关闭你的通讯五分钟。”陈时序冷清的面上丝毫波澜也无,淡声下达指令。
“你确定五分钟够用?”Sean又笑了声。
陈时序冷眸瞥了过去,驾驶员耸了耸肩,切断了自己的通信。
他凝视着她姣好明艳的面孔,勾起的唇角带起一点清浅笑意,牵扯着僵硬的五官肌肉,翕合的薄唇抿紧,缓缓单膝跪下。
“其实早就想给你换一枚不凑合的戒指,只是不知太太今日是否能我这个机会。”
难怪她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翻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她原本的那枚鸽子蛋,原来所有的都是他安排的。
“那要看你的诚意了。”她笑着看向他手里托着的那只红色丝绒方盒,说是不想哭,可眼底却控制不住地泛起点点波澜。
一枚樱花枕形粉钻,将永恒爱意都蕴含其中。通体纯净,色泽浓郁的粉调,璀璨生辉。
这次她终于确定了,陈时序是真的看过梁父给她写过的那些信件。
她只在那上面写过,她想要一枚粉钻戒指,虽然总有人说那个颜色很俗,可樱花般的娇色不就是恋爱的颜色吗?
浪漫的,无可替代的爱。
“是我妈妈给你的吗?”泪光闪烁,她的眼睛比那颗钻石还要明亮。
“她和我一样,想要实现你的每个愿望。”他的眼底同样有流光在荡漾。
梁梦因抹去眼角的泪痕,撑起最精致的笑容,眼波流转,许多回忆在眼前轮转。
所有的一切,从初见开始转动,一眼万年,暧昧升温,理智克制,再到今天的求婚。
有个人迢迢千里,前来实现她每一个愿望。
“从前总是不太懂,现在大概也未参透,但我想这其中大概并不需要那么多克制和理性。”
“梦因。”
眼眶中的泪珠滚烫落下,梁梦因视线模糊,却依然撑着她最得体最好看的笑容。
“一辆列车来了,我别无他物,却依然有股冲动,想带着你一起上车,去往远方。”
“我想送你玫瑰,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头顶上螺旋叶片不断转动的声响,穿流的风拂乱他的短发。所有都在变,唯有耳边那如玉般醇润的声线永恒不变。
“时序哥哥。”泪水滚落,不断擦拭,又不断滴下,隔着朦胧水雾,她的笑容一如既往,靡丽动人,“我的愿望,从十八岁到现在,从来没有改变过。”
她重重地点头,不住地点头,想要将她的答案毫无保留地回应给他。
“但不变中大概也有一点意外。”殷红的眼尾微微挑起,“我的答案,是——”
是悬在他面前的纤细手指,原本带着的钻戒的无名指位置上了多了一朵小玫瑰。
和他胸口的那枚纹身一样的形状。
陈时序掩下那抹潮热,指腹在那枚纹身上轻轻摩挲。
“你不帮我带上吗?”
他再开口时已经嗓音暗哑:“不疼吗?”
是她那天问过的话。
梁梦因摇摇头,看着被粉钻压在下面的那枚纹身:“不疼,想着你我便不疼了。”
“傻姑娘。”
“有这么说自己老婆的吗?”
“……”
飞机落地的时候,几个小时前还无人的球场,现在已经聚集了他们亲朋好友,一同见证这最重要的一刻。
梁梦因懒懒地靠在他怀里,身上披了件大衣,嗓音还带着几分哑:“原来你早就安排过了。”
陈时序但笑不语,其实也不止这样。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因因,抬头。”
梁梦因顺着他的视线,夜空中绽开的一朵朵绚烂的烟花,流光燃过天际,留下最华丽瑰丽的弧线。
仿佛十八岁的那场烟花,一直从年少延续至今天。
在人声鼎沸中,她轻轻抱住他的腰,恋恋望着被焰火照亮的天际。
“我腿软了。”她柔弱无骨地贴进他的怀里,从直升飞机下来,到现在她几乎还没回过神。
“你矜持一点。”
有记者在拍照,陈时序托起她的腰,扶她站直身体。
梁梦因偏不,再次倚回他的怀里,细指划过他的胸口。
“陈先生,追到了也要矜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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