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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矜持一点(鹿宜)


又是一支支箭矢刺过肋骨插进胸膛,痛到极致,他却笑了出来。
“很精彩。”陈时序甚至想给她鼓个掌,清冷的声线中夹着讥讽,“真是相当精彩的奋斗史。”
冷眸微聚,视线停在她那张明丽华艳的脸上。
“可是,这些和我们之间的事情,有关系吗?”
陈时序性子凉薄,很多事他并不放在心上,一旦较真起来,他向来是知道针往哪里扎是最痛的。
只不过是向自己扎。
“这次又准备去哪里?”他松开握着方向盘的手,僵硬冰冷,蜷了几下才握紧,“纽约还是澳洲?或者更远一点,法国?意大利?”
寂静中只有两个人愈发沉重的呼吸声。
在不断起伏的呼吸中,陈时序忽地扭过身,手指握紧她的肩膀。那纤盈单薄的身体轻而易举地被他牢牢掌住,宽松的线衫在拉扯中垂落,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那深深浅浅的暗影点燃他最后的克制。
几乎是低到极点的声音:“他们能给你的,我是给不起吗?”
梁梦因迎上他的黑瞳,缓缓吐出胸腔中积攒的那口浊气。她笑了笑,甚至手指拽住他系得整齐的领结,挺直腰背,距离在细微的动作间缩小。
她几乎是一字一句,声声有力。
“你是不想给。”
悬在紧扣的衬衣上一方上下滚动的喉结,验证了他的心绪不平。
冷白色的手背上逐渐绷起的青筋和血管,滑动的骨节,可捏着她肩头的手指却没用一点力气。
所有情绪的激动都隐在那鼓动的脉搏下,又被生生抑了下去。
半晌,他松开了手。
深邃的曈底涌上一抹嘲弄,他慢条斯理地重新系好领带。转回头,再没有看她红透的眼尾,也没有看她攥紧的手指。
仿佛方才所有的对峙都是一片假象。
雾散了,无事发生一般。
陈时序只是很淡地问了一句:“梁梦因,但凡你问一句呢?”
“但凡……你用点心呢?”
“在你眼里,到底要怎样才算得上用心?”梁梦因笑不太出来了,她静静地将垂落的领口拉好,表情已经在刚刚的争吵逐渐木然,“是不是非要我把心脏刨出来给你看看?”
如潮般的委屈涌上心头,她控制不了那扑上心头又涌入眼眶的情绪。
“如果不是你,我哪里会去纽约经历这些。”手指飞速抹去眼角那星点的湿润,“倘若我不幸在纽约人没了,陈时序,那你至少有八十以上的责任。”
“梁梦因!”陈时序喝住她,所有筑起的心防早在那带着哭腔的声音中轰然倒塌,“这种话也能拿来开玩笑吗?”
“是不是在你眼里我什么都是玩笑话啊,我的所有真心就被你践踏在脚下。”
几乎声嘶力竭,梁梦因无力地后仰,想要缩进座位里,却被那只再次探来的大手捏住。
沉淡的视线略过她眼角的晶莹,陈时序声音有些轻,但足够她可以听到。
他说:“有时候真的很想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梁梦因抿紧唇角,用那只毫无温度的手指捏住他的腕子,拉着他的手,从肩膀慢慢移到她的胸口。
隔着布料,依然烫手的柔软。
很勉强的挤出一点笑:“要不撕开给你看看?”
瞳孔微紧,跟着他的手掌。
梁梦因呵笑一声,盯着他幽邃的目光,同样抚上了他的胸口。
“同样的话,也想送给你。”
成年人的世界,即便刚刚吵过架,也要撑起最得体的状态去赴约。
“时序和梦因来了。”
敲开门是一张面熟的脸,温润清俊,舒雅而笑,慢慢和她记忆中的那场盛大婚礼上的新郎对在一起。
“姐……姐夫?”
周游弋笑了笑,怀里抱着熟睡的小诚,错开半寸视线望向她身后面色冷沉的男人,声音温和:“没想到,你还记得。”
她当然记得。
那场明澜的盛大婚礼上的所有一切,她都还记得。
可是……可是他不是已经……
等一下,宇航员?
很多片段在她眼前闪回,前几天的新闻报道,明澜开车时导航指出的那个地名,还有小诚那只精细的航空飞船模型。
原来是,真宇航员。
原来不是……
梁梦因呼了口气,还好她在进门的那一刻控制住自己的面部,没有露出那副见了鬼的表情。
“快进来吧。”小诚悠悠转醒,周游弋忙着又安抚刚睡醒闹脾气的孩子。
梁梦因慢吞吞地换下鞋子,斜眼望向身侧一言不发的陈时序。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明明知道自己误会了,甚至都没解释过一句。
“你问过?”
冷冷落下一句,陈时序便从她的身边略过,衣角从她的手边轻轻擦过。
细指在空中抬起。
却什么都没抓住。
其实晚餐大多是家常菜,周游弋结束航天任务后,各项表彰大会,各类采访报道,在外面吃了太多次,反而钟情这种家常菜的味道。
陈璇蔚是最后一个到的,她看着那个留给她的座位,扶了扶额头,冷汗冒出。
这是什么神仙座位,就在陈时序和梁梦因中间。
还是一看就吵架互相不理睬的两个人中间。
明澜终于忙完公务,张罗着开酒:“梦因,今天喝红酒,还是威士忌?”
梁梦因抬起头,在她手里握着的两个瓶子中徘徊了两圈,继而转向小诚手边放着的那瓶椰奶上。
“要不,我们喝饮料?”
“也……不是不行。”明澜向来八面玲珑,很大方地把自家儿子的椰奶饮料分给了梁梦因,话锋一转,忽然对向了一直没说话的陈时序,“梦因酒量不好,那你不替她喝几杯?”
“我开车了。”算是委婉拒绝。
“那不还有梦因在。”明澜笑眯眯地说,“反正你们都住一起,她会安全把你带回去的。”
很轻的一声嗤音:“她?”
勾起的尾音,轻飘飘的几分讽刺。
“我怎么了?”梁梦因先按耐不住火气。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陈时序面无表情地接过了明澜送过来的洋酒,倒了半杯。清健的腕子从她眼前经过,夹起放在她面前的冰桶中冰球。
冰球掉落进酒杯中,黄色透亮的酒液溅起星星点点,落在他白色的衬衫袖口上。
他没在意。
梁梦因却忍不住望了几眼。
“你们住在一起了?”陈璇蔚眼睛左右互瞥,还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八卦属性问了出来。
可惜,左右两人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有点小尴尬。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热闹起来。
明澜也有些微醺,望向木着一张俏脸的梁梦因,忽然说到:“上次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真的又要出国了呢。”
梁梦因颔首,余光忍不住扫过陈璇蔚旁边的男人。后者在一片热闹中,却只是端着酒杯,轻轻晃着杯中的酒液,玻璃杯中的冰球也跟着他的动作晃,擦过杯壁,发生清脆的声响。
梁梦因咽了咽嗓子,干笑了声:“都是误会,我目前……”
又戛然而止。
她目前的规划,还一片模糊,经济负担带给她时间的紧迫感,还有魏叔叔的那通电话,又将家庭压力带到她面前。
梁梦因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那失神的几秒里,她错过了那道灼然炙热的视线。
烈火也在那无形间竖起的隔层中熄灭。
“好了,不说这个了。”明澜也察觉到了什么,很快转换话题,“难得我们几个聚在一起,不如说些真心话吧。”
他们几个也算是一同长大的,说些贴己的话倒也正常,只是衬得一旁的周游弋格外不和谐。从吃饭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周游弋喝了口温水,突然站起来:“你们先聊,我还有点事忙。”
不待明澜留他,人已经离开。
只剩座位上几分懵怔的小诚,时不时望向妈妈,又转向小舅。
明澜慢慢收回视线,喝完杯底的酒,扯了个笑:“没事,我们玩,不理他。”
“在天上待得时间长了,已经不适应我们这种生活了。”
陈璇蔚有些担心,想要说点什么,又被明澜一个眼神制止,只好作罢。
抱起一旁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小诚,明澜沉一口气,再抬头时看向了发呆中的梁梦因:“梦因,要么先讲讲你的感情史吧。”
夹在两人中间的陈璇蔚握着筷子的手指一紧,顿在空中又默默缩了回去。身边那陡然冷凝的气势太过明显,她担心自己不说写什么,会被那股冷意冻伤。
干笑了两声,讨饶式地看向明澜:“姐,小因因哪有什么感情史啊,我们换个问题吧。”
没想到明澜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她身侧的梁梦因忽然开了口,勾了点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什么感情史?”
“你……又没交过什么男朋友。”陈璇蔚笑容僵硬着打圆场,她身侧的男人周身冷瑟,她只能不断搓着手指,勉强抵抗那股寒意。
陈璇蔚这个位置是最大的受害人,她不断给梁梦因使眼色,只希望她能闭会儿嘴。梁梦因和陈时序有什么事可以回家再继续吵,陈璇蔚还不想做他们之间炮灰。
这个该死的位置。
“你怎么知道我没交过男朋友?”莞尔一笑,梁梦因坐直了身体,收到了陈璇蔚的眼神,却只当看不见,“我这么好看,这么年轻,不多谈几段恋爱,多浪费啊。”
梁梦因是故意说的,她在纽约忙得恨不得脚踩风火轮,哪里有什么时间去谈恋爱。
只是这种场合,又是在陈时序面前,信口开河,好像已经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如果能气到陈时序的话,那就更无所谓了。
反正在他的眼里,她向来寡情寡意,没动过一点真心。
那随便吧,就当她寡情寡意吧。
陈璇蔚缓缓吐出一口凉气,只恨自己今天没有多穿一件外套,她身边这位从来处事不惊的堂哥,手里的那只酒杯被他攥得很紧,杯口无意间已经倾斜,酒液夹着冰倾洒而下,淌湿了他的西装。
可他似乎恍然未觉。
她只得颤颤巍巍地递了张餐巾纸过去,甚至还收到了一句冷禁淡漠的“谢谢”。
明澜在一片冷寂中突然开口:“挺好的,本来就该趁年轻多去谈几段恋爱。不然一旦被束缚在婚姻中,很多事情就来不及后悔了。”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在原地等待的。”
意有所指。
不知道是在说他们,还是在说自己。
这个问题,就算这么过去。原本明澜已经准备向陈璇蔚提问,却突然被陈时序打断。
他的声音冷冽,像淬着冰渣。
深海般幽邃的眼眸悠悠转向梁梦因,带了点浅浅的嗤笑:“我记得这是真心话游戏吧?”
“所以呢?”
“所以,撒谎的人永远光脚没鞋穿。”
这是曾经梁梦因小时候的噩梦,每次打雷的雨夜,她总是会梦见自己在街头流浪,赤着脚,踩过一地的玻璃碎渣,鲜血淋漓,痛得她眼泪横流。
亲近的人总是知道说什么话最能威慑到她。
更何况,那是陈时序。
梁梦因咬牙切齿,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的声音。
“没谈过。”
是回答刚刚明澜的问题。
没有什么感情史,连段像样的恋爱都没谈过。
她与陈时序,连初恋都算不上。
充其量,也只是睡过罢了。
那更是一场糟糕的回忆。
陈璇蔚默默咽了咽口水,这冷结压抑的氛围,就像马上就要溢出杯子的酒液,而她夹在原地,动也不能动,马上就要被那酒液淹没。
这般严肃骇人,陈璇蔚瑟瑟发抖,连明澜问出的关于她一夜情对象的问题,都顺口而出,觉得没有任何压力。
轮到了陈时序,其实明澜也没想从他口中可以撬出什么秘密,他一向不喜这种游戏,平时连话都懒得说几句。
没想到刚刚还昏昏欲睡的小诚,忽然举起了手,黑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我要问!我要问!”
明澜没阻止,宠溺地看着已经爬到陈时序身上的周嘉诚,他的小手挂在他的颈后,来来回回晃。
先是试探了一句:“我可以问吗?”
陈时序一手托住他的后背,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那大概是默许的意思,小诚壮着胆子大声提问。
“小舅舅,妈妈说你有个小尾巴,它在哪里呀?没什么我从来没看到过啊。”
盛了椰奶的杯子忽然被碰到,椰奶沿着杯壁晃了一下,差点洒出。
梁梦因吸一口气,咽下心口说不清的悸动,先发制人看向陈璇蔚:“你小心一点,别碰倒了。”
陈璇蔚一脸无辜:行,今天我就是个倒霉蛋。
陈时序漠然垂眸,手掌在小诚身后一下一下轻拍着。
静了几秒,抬眼,重新拿起桌上那只酒杯,他抿了口辛辣的酒液,声线微凉:“因为她走了。”
所有视线一齐定在他的身上。
小诚没听懂,天真地问道:“那是怎么长的小尾巴呀?”他歪了歪头,又问,“它是怎么走的,就像我们一样迈开腿往前走吗?”
孩子的世界还很天真,分不清那些隐喻暗喻,更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
可其他人听得懂,尤其是刚刚差点碰倒椰奶的梁梦因。
她的心房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紧紧捏住,阻碍了所有周转的温度。
陈时序只是盯着自己手中的酒杯,唇角漫上了几分嘲弄。
“跟了很久。”
“耍着我玩。”
“然后,把我丢下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好长一章,好像破完了,又好像没破完了,差了个小尾巴,明天再来。感谢在2024-01-10 22:07:41~2024-01-11 22:0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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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睡了就走,不负责任的梁小姐?◎
最后轮到明澜的时候, 显然陈时序和梁梦因都没什么心思问了,两个人都默不作声盯着玻璃杯。
黄色的酒液,乳白色的椰奶。
相似的表情, 同样垂眸的神色。
陈璇蔚左看看右看看,想说又不敢说。
她几天前为明澜拟定了一份协议书。
一份她从来没想过会出现在明澜和周游弋两个人之间的协议书。
“你们……啊……不是,你和姐夫……”陈璇蔚到底是没能说下去, 该问吗?
她有些不确定了。
明澜一向是很有主见的人, 那位她不了解的周游弋更是如此。
真正意义上的聚少离多,甚至一个人已经常驻太空,但陈璇蔚还是不理解。
明澜倒是很坦然,她很清楚妹妹要问的问题,甚至已经冷静地接受了现状。
至少不会有什么比现在更差的了。
很淡定地笑了笑, 明澜没什么情绪地说:“我们已经商量好了, 在他下次执行任务前,我们会把离婚手续办完的。”
空气中忽然静了一刻。
小诚在陈时序的怀里悄然探出一眼,小嘴一扁, 又缩了回去。细微的动作被明澜捕捉到,她的笑容褪了些。
“至于小诚, 我们会共同抚养。他工作忙, 我会多带一些。当然我工作也忙, 到时还是要林姨多帮帮我。”
明澜也心平气和,仿佛说的事情无关紧要,和她没有丝毫关系。
梁梦因眸光微动, 望了眼陈璇蔚,似是询问, 后者抿紧唇, 默默对她摇了摇头。
原来天作之合, 所有机缘都在他们身上投放的佳偶,也会有一天分崩离析。
当初婚礼上称颂的堪比童话故事般的爱情,宛如上天安排的缘分,谁也没想到会这样忽然划下句点。
“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陈璇蔚问。
明澜没说话,但她静静望向一直缩在陈时序怀里不吭声的小诚,那个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周嘉诚不安分地动了几下,抱住陈时序的手环得更紧,把小脸埋在他怀里,只留一个背影。
见证过当时有多美好,再看如今的一地狼藉,梁梦因几分唏嘘。
情有独钟,最后也落得分道扬镳。若是换成他们,样样都不般配,处处都不和谐的他们,又该如何。
万千世界,事事不易,唯有感情,最是脆弱。
梁梦因垂眸,无意间拿起了陈蔚璇的酒杯,却丝毫没有察觉。直到被她挡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小因因,你怎么回事,你一会儿还要开车呢!”
低声应了句,任谁也能看出她状态不对。
“最后一轮吧。”明澜突然开口,“这次随机挑选一个幸运儿和倒霉蛋吧。”
梁梦因的运气一向在游戏上不太行,就连最简单的挑长短游戏,她也运气欠佳。陈时序没选,他仿佛一个旁观者,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但单单留了一根筷子给他,他也能成为那个幸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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