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萝可不知道自己还被老太太暗中观察了一回,她是自觉体力在渐渐恢复,已经摆脱了猝死的危机,自然就注意到两个瘦得跟小竹竿子差不多的孩子。
想想自己这条小命也算得上是这两个小家伙帮着给拉住的,心中感激和温软自不必说。
沈安和沈宁这回是真被吓着了,一开始桑萝让喝那糖盐水的时候还猛摇头,死活也不肯沾自家嫂子的“活命粮”,等桑萝笑着说她真的好多了,再过一会儿就能煮点粥吃,确定以及肯定不会再病饿而死了,把碗凑到沈宁嘴边,小丫头才咕嘟咽了口口水,看看嫂子又看看自己二哥,试探着抿了一小口。
甜且微咸,本来是个很怪的味儿,但沈宁平时除了山边能得那么三两个树莓乌饭之类的小野果,哪里沾得着甜味,就沾那么一下唇,都美得不行,眉眼都弯了起来。
她只那么抿一小口,就把碗递到沈安嘴边:“二哥,可甜了,你也喝。”
沈安自打听说大哥没了以后,就小大人一样事事撑在妹妹前头,可当这么半碗糖水递到他嘴边的时候,还是现了原形。
到底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拒绝得了送到嘴边的糖水。
最后那一点糖水桑萝没再吃,小兄妹俩你一口我一口分了个干净。
沈安是哥哥,每次都只抿一点,大多是让给沈宁喝,等最后一口给他的时候,小家伙也不装小大人了,喝得一滴不剩后,很自然的把碗底都舔了一遍,那煮过糖水的瓦罐更是被他又加了一遍水,摇摇晃晃涮过一回,再把那涮罐子的水煮了一回才算完。
桑萝不觉得磕碜,人都能活活饿死的年月,这是多正常的事情。
她上辈子是个孤儿,大学毕业才工作一年就因病进了医院,一通检查后才知自己命不久长了。
如果她生在富贵之家,能花个几百万砸进医院里治疗和维持,桑萝或许可以多熬几年。
但她没有几百万可以砸,花不起这份钱,索性也就不受那罪了,埋在被窝里哭了两天,想了三天后,就把辞呈一递,拿自己从大学起兼职打工、摆摊以及大学毕业后工作一年的积蓄,在网上做足了功课,又实地走了好几处,最后找了自己喜欢的一处大山,买了间早就荒了的破屋,一边改造,一边在山里定居了下来。
过起了从前向往,也只敢向往的生活。
桑萝在山里一住五年,大多数时候都只有她一个人,邻居也有,但离得略远,且大多是些留守老人,年轻人和孩子都因工作和上学往城里去了。
所以桑萝能接触到孩子的机会还真的不多。
这会儿看着两个小豆丁兄妹友爱,相互照顾,只觉得温馨。
住在山里没什么不好的,相比上辈子在病痛中度过的人生中最后那几年,现在的她至少身体略调养一段时间后应该还算康健,还有两个伴儿。
穷也不可怕,有手有脚有脑子,总有能赚到钱的路子。
桑萝觉得这就挺好的,老天爷是真给了她一场造化。
三个人喝了个水饱的时候,天微微亮了,桑萝也已经恢复了气力,至少在屋里走动是不至于眼前发黑倒下去的了。
她也不大意,略歇了歇,就喊着两个小的帮忙跑腿,洗瓦罐接泉水,淘米煮粥。
真白米粥,没掺野菜的那一种。
沈安和沈宁看到桑萝从布袋子里抓了一小把米交给他们去洗的时候,人都懵了。
两小只谁也没挪脚,呆愣愣看着瓦罐里的米,又看桑萝。
沈安抿了抿唇:“大嫂,这样吃法,这些粮几天就没了。”
满脸的不赞同。
一旁的沈宁见哥哥说话了,忙点头表示认同,小脑袋鸡啄米似的,巴巴看着桑萝,没说话,又好像满眼都在说:二哥说得对,大嫂你收回去一些。
桑萝看得是又好笑又心酸,拍板道:“就这些,去淘米煮粥吧。”
她拍板没用,两小只还是不挪道儿。
桑萝只能解释:“放心,嫂子会想到办法弄到粮食的,我保证!”
两小只看看她,仍是不挪道,显然几个月相处下来,桑萝这句保证的说服力为零。
桑萝叹气:“你们看啊,嫂子这回差一点就饿死了,对不对?再这么吃下去,不说是我,你们俩的身体也要垮了,听我的,就这些米去洗了煮一瓦罐粥,咱们美美吃一顿,等有力气了嫂子就带你们出去找吃的,粮食靠省是省不出来的。”
沈宁眨巴眨巴眼睛,后面那老长一串她都没听进去,就前边那一句嫂子这回差一点就饿死了,沈宁听进去了,转头瞧她二哥。
沈安脸上也显出纠结的神色来,显然心里也摇摆了,想了想,伸出手进瓦罐里从面上没沾水的部分抓起薄薄一层放回米袋子里:“煮这些,我不用吃很多。”
懂事得太过了。
桑萝却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生活艰辛才会养出这样的性子来。
她点头,没再强求。
沈安和沈宁明显松了一口气,也不给桑萝反悔的机会,抱着瓦罐就出去接山泉淘米去。
一大两小,就围着石头搭的简易灶,守着那瓦罐里传出的咕嘟咕嘟的声音,沈安拿着木勺不时搅拌一下,等着米粒翻滚开花,光闻着那米粥的香味就馋得不成了。
分粥的时候也是沈安这个掌勺人动的手,桑萝一勺,沈宁略少些,到他自己只半勺。
舀粥的木勺不算大,搁现代那种特精致的拳头大的小碗,约莫就是那么一浅碗的量,她和沈宁一勺还好些,沈安那半勺,搁在古代用的这种粗海碗里也就堪堪一个碗底。
桑萝看不过去,接过那木勺从自己碗里匀了小半给他,沈安有些怔愣,桑萝笑道:“行了,小男子汉,吃吧,我先前饿得狠,其实也不能吃太多,少吃多餐才是正确的养胃方式。”
兄妹俩看着那冒着热气的浓稠的白粥,还是不敢动筷。
桑萝看着小兄妹俩,催道:“吃啊,就是记得吹一吹,别烫着。”
沈安这一回没说话,沈宁看看碗里的白粥又看桑萝:“大嫂,真吃啊?这加野菜煮煮够咱吃好多天的了。”
“吃!”桑萝十分肯定:“吃完了歇一歇,等我有气力了就带你们去找食物。”
她笃定又自信的样子到底是给了两个饿怕了的孩子一点底气,哪怕这底气其实少得可怜,但白米粥的香气丝丝缕缕直往鼻子里钻,两小只那颗心就摇摇摆摆朝桑萝的话靠去了!
就吃一顿饱的!
没有凳子,碗又太烫,端不起来,三个人就半蹲在那块勉强被他们当桌子用的石台边,低着头对着自己碗里的粥呼呼一通吹,等面上的粥吹得凉了,用筷子仔细的扒了面上那一层,小口小口吸溜着吃。
两小只吃得格外珍惜,都不舍得吃快了,沈宁吃东西的间隙忍不住侧头和一边的沈安道:“二哥,白米粥真香!我好久好久没喝过这么香的粥了。”
那陶醉模样,仿佛碗里不是白粥,是海味山珍。
沈安却知道这好久是多久,是在大哥离家以前,沈安眼睛发酸,抬手压了压,冲妹妹笑:“吃吧。”
以后哥会让你吃饱的。
这句话只敢在心里过一过,不敢说出来,因为沈安清楚,自己还太弱小了,并不能做到。
他情绪显见的就低落了下去,只是在沈宁看过去的时候会笑笑,但吃东西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小半碗粥,桑萝和沈宁都吃完的时候,沈安碗里还剩下一小半。
沈宁看着沈安时,沈安把那粥碗往石台中间一搁:“剩下的中午给你吃。”
然后麻利的去洗碗,回来又把剩的那两口白米粥珍而重之的用另一只碗倒扣着盖好。
但也背负得太多,很辛苦。
她上辈子幼年在孤儿院,大学时忙读书和赚钱,工作那一年忙攒钱想买房,后来生了病一个人住在山里五年,人生的最后一小程才是在医院度过的。
所以真正安宁的日子也没有过过几天。
桑萝这会儿看沈安,就像看到小时候的自己。
见不得小家伙这副沉重模样,她笑笑起身,拎起墙角两个空箩筐:“说好带你们找吃的,我现在也有些气力了,走吧,咱们转转去。”
祁阳县多山,十里村就是依山而落的一个小村庄。
村里其他人聚居的地方靠东,虽也有山,但离大山还不那么近。桑萝带着沈安和沈宁住的地方离村里人聚居的那一片就略远了,去村里到村中离他们最近的一户人家,得向东翻三个山头。
当然,离村近的不少山头是有主的,各家会经常上自己的山上打柴,桑萝他们住的这片山头就是当年在这边定居后里正划给他们家的两座山头之一,所以,这种离村近的山头是常有人走动的,有踩出来的小道,相对安全。
至于向西,那就是重峦叠嶂不知道尽头的大山了,至少在原身的记忆里,十里村少有人往山里太深入。
当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十里村现在是老弱妇孺居多,青壮年男丁大多被征去了前线,有的一去几年未回,还在军队里呆着,但至少还活着;也有的运气不好,像沈烈那样,上了战场就再也回不来了。
征兵在这个时空的历朝都是常态,但大乾朝尤甚,尤其是近些年新皇继位,喜征伐,几乎每家都有被征上前线的,像两年多前那样的征兵不是第一回 ,也不是最后一回。
所以,就这样一群老弱妇孺的人员配置,村里也没谁敢往深山里走。
这会儿,沈安和沈宁这两小只就一人背着一只空背篓,小兄妹俩脚步踟蹰跟在桑箩身边。
沈宁犹豫着劝道:“大嫂,你的身体还不好,在家里再多歇两天吧?粮食省省还是够咱们撑一段时间的,我和二哥能去找野菜。”
这是被桑萝之前的样子吓到了。
沈安则是看着桑萝向西的方向,疑惑:“大嫂,你之前不是不许我们进山的吗?大哥以前也不许我们进山。”
桑萝当然不敢进深山,何况……她瞄一眼小兄妹俩短得已经堪比七分裤的裤子,就那露出来的老大一截脚脖子,她也不敢领着这两小只往深处走,真要被虫蛇照着脚脖子上来那么一口,没毒的还好,碰上有毒的,她罪孽就大了。
“不往深走,咱们只在外围转转。”
沈安肩膀显见的耷拉了下来:“外围没什么东西了,咱们不是天天都转吗?”
他先前怎么会鬼使神差的信了大嫂会有办法呢?有办法至于这么久不使出来,饿得差点没命吗?
沈安这会儿觉得自己是真傻,一定是早上的白米粥太香了,才把他的脑子香得浆糊了。
一边懊恼,一边庆幸自己当时好歹抓了点米回袋子里,又庆幸自己刚才省下了一半的粥想留给阿宁吃。
他省下一半的粥果然是对的,大嫂虽然对他和妹妹不错,但真的不太靠谱,尤其这回病了醒来以后,好像更不靠谱了。
以前至少还知道要省着口粮,现在用起粮食来让他看得心里直发慌,照他大嫂这样的吃法,陈阿奶借的粮食够顶几天啊?等吃完了,他们又还能找谁借得到粮?
背着背篓才出草房几步,沈安已经愁得不行了。
他还想说就在周边转转哪里用得着两个背篓?只是想着大嫂大病初愈,又刚夸了海口,到底不好折了大嫂的面子,这才忍住,反正背篓也不重就是了。
只是心里已经暗暗打定主意,今天晚上再不能由着大嫂安排吃食了。
大嫂病了,就让大嫂一个人稍微吃好点儿,但也不能那么稠了,大嫂的那一份单做,野菜少放一些,养个几天。
他和妹妹的还是跟从前一样吧,多挖些野菜,再到三叔家求一求,熬一熬也能过。
绝不能跟今天早上似的,三个人一起熬那么浓稠的白米粥了,这样祸祸粮食,别说冬天,他们这个秋天都难熬。
沈宁也看自家二哥,兄妹俩相视一眼,脸上是同款忧色,显然是一样的心思了。
桑萝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小兄妹俩打入极不靠谱行列了,笑得颇为自信:“有没有东西,跟我走一圈就知道了。”
她看看两小只背上的空背篓,有些遗憾,这样的背篓要是能多几个多好,还是家当太少啊。
一大两小,南辕北辙两种心思,手上拿着棍子竹枝朝旁边的山间小路行去。
桑萝确实如她所说,带着兄妹二人并没有往深处走,只是在他们家向西的山头附近找了条山溪。
沈安看着清澈的溪水里游着的小鱼,终于知道自家大嫂把主意打到了哪里:“大嫂,这些鱼很灵活,不好捉,我跟阿宁都来过,半天都捉不到一条。”
沈宁佐证:“游得太快了,又滑溜。”
桑萝笑起来:“用手捉是不容易,不过咱们不用手捉,咱们设个陷阱,等它们自己游进去。”
说着伸手要了沈安背上的背篓,就在溪边折了些草叶,又抓了几把鹅卵石丢了进去,放一块比拳头大的石头,脱了鞋袜,提着那背篓就趟进了山溪里。
山溪是活水,水质极好,清澈见底,且最深的水域也还没能没过桑萝膝盖处,她把背篓斜放在水最深处,从水底摸了几块带少许青苔的石头放了进去,几步就回到了河边。
沈安和沈宁瞧得一愣一愣的。
“这样就能捉到鱼?”
桑萝点头:“能有窝料的话应该能诱更多,可惜咱们现在手边没有,不过这溪里鱼不少,先试试再说,要是少的话,换个点多投两次。”
说着就要拿沈宁背上那个背篓打第二个窝。
沈安有些兴奋了。
“大嫂,这个我来吧!”
“行。”小孩子哪有不爱玩的,况且水浅得很,桑萝都没犹豫,就笑着应了,简单教了技巧,由着小兄妹两去折腾,她只在一旁看着。
沈宁就是她二哥的小尾巴,撒欢儿跟在哥哥身后,一会儿帮忙抓鹅卵石,一会儿帮忙从水里捞石块。
兄妹俩一起商量着选的另一个位置,照着桑萝的法子来了一遍,然后一脸激动上了岸,沈安一双眼亮晶晶的,仰头问桑萝:“大嫂,这背篓什么时候能起?”
终于有点小孩样儿了。
桑萝笑:“等傍晚来,现在咱们再弄点枝条钓虾。”
事实上这样的窝子下下去最好是第二天来取,收获会更大,但这不是等着东西祭五脏庙嘛,只能把时间缩短。
钓虾这两个字一下就把两小只吸引住了:“虾怎么钓?”
钓虾的陷阱就特别简单了,桑萝带着两个小的在溪边折了些带叶子的枝条,捆成一把一把的,在离那两个捕鱼陷阱稍远处,把带叶的枝条用石块压入水中。
这法子新奇,两个小的玩得很乐呵,分溪水段下了七个钓虾陷阱,才算满足。
上了岸还有些意犹未尽,“大嫂,然后呢?咱们现在干什么?”
“钓虾也要等到傍晚吗?”
一人一句,然后两眼亮晶晶望着桑萝。
下了几个陷阱的工夫,虽然捕鱼捕虾的成果都还没看到,但桑萝在两个孩子心里的靠谱程度明显上升了。
桑萝看着相比昨天半夜的惶恐沮丧,今天明显有了笑容,精气神也更好的两个孩子,笑了起来:“得等,咱们先去弄点别的。”
招呼两小只就要走。
沈安挪不动脚了,回头看看溪里放了背篓的位置:“大嫂,咱就这样走了吗?那背篓被人提走了怎么办?”
玩的那股子欢快劲一过,小管家属性立马回归,鱼不鱼的这会儿都是另一回事,背篓他们家可就只有两个,不止是背篓,事实是他们家现在什么家当都是珍稀物件,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这要是鱼没弄到,再把家里为数不多的两样家当给弄丢了,沈安哭都没地儿哭。
沈宁刚挪动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侧头看桑萝。
桑萝倒没那么担心,笑道:“没事,你们自己看看,咱们篓子下的位置站在岸边不留心都看不见。”
兄妹俩一起往放了背篓的位置看去,确实不明显,这才歇了要在这里守着的心思。
桑萝揉一把沈宁的小脑袋:“走了,带你们弄别的吃食去。”
一听还有法子弄到别的吃食,兄妹俩的眼睛唰一下都亮了!
“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关于地名要增加个说明,本文架空,跟现实不要代入,主角所在的县用祁阳命名是因为我取了几十个地名在百度搜索后发现在现实中都存在,要么同音,要么同字,最后没办法,只能躺平啦。后边的州名应该也会用历史地名,州名不会差太多,但大家不要把小说里的地方跟现实太关联,架空、架空、架空,且有私设,比如十里村后面的大山,你要跟现实挂钩那就怎么也对不上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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