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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山居种田养娃日常(随云溪)


兄妹俩个都吓得不行,今晚根本就没敢睡,一直守在床边,还是看着大嫂脸色越来越灰败,气息也越来越弱,她和二哥才顾不得夜半三更,跑了出去想办法。
想办法!
对了,她陡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从衣兜里掏出一把淡红色的野果子捧到桑萝眼前:“大嫂,我找到几个地果,你快吃。”
说完意识到桑萝身子还在颤抖,把那一把果子往桑萝手心里一放,自己两手把一个果子一撕就往桑萝嘴里送。
浓烈的果香扑鼻而来,桑萝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垂眼看到沈宁手里撕开的果子,才知是地枇杷。
身体的本能让她什么也不用去想,张开嘴迫不及待的就着小姑娘的手把送到嘴边的野果子连肉带皮一起吞咽了下去。
桑萝穿越前在山里住了五年,自然不是第一次吃地枇杷,却第一次吃得这样狼狈而急切。
姑嫂两人一个喂一个吃,一连吃了七个,手心里最后一个也被沈宁拿起撕开送到桑萝嘴边,桑萝才终于克制住本能,侧了侧头避开:“这个你吃。”
她有原身的记忆,原身饿得惨,这两个孩子其实也没有好多少。
沈宁早在看到桑萝醒来时,脸上的泪就没干过,这会儿听大嫂声音明显有气力些了,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落,脸脏得花猫一样,被泪水冲得一道一道的,偏她一边哭还一边笑着,“大嫂吃。”
话落就把那最后一个果肉也塞进了桑萝嘴里。
果肉甜香如蜜,有食物和甜意入口,几近崩溃的身体机能才稍被抚慰,至少眼前发黑的那种症状似乎已经开始渐渐消退。
桑萝就坐在那地上,也没挪窝也不动弹,省气力。
她问沈宁:“半夜出去就是给我找吃的了?这是哪里找到的?”
这草房子附近的地方是绝对找不出能入口的东西来的了,原身虽生于庶族,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得娇些,但一路跟着族人逃荒,野菜野果也识得了不少。来到沈家分家后这几个月日子不好过,附近能翻出来吃的东西大多都被她们翻了出来,现在就算是要挖野菜也要走挺远才会有。
“往村西那片山边摸了摸,也找不出来,只找到这么几个。”
地果好吃,每年这东西熟了之后村里的大人孩子都会留心,但凡看到藤蔓都会翻找,外围的山野田边少有能剩下来的。
桑萝叹息:“你胆子也太大了。”
沈宁垂头:“我带了棍子打草,也没往深处走,只在山边打转。”
小姑娘心虚,说话间就转身去看瓦罐里的水,怕被大嫂说。
桑萝有原身的记忆,也知道原因,十里村后边是连绵的大山,原身住在离村近的山里都胆战心惊的,平时根本不许两个小的往深处的山里走,更别说夜里出去找野果。
但她也清楚,这孩子敢半夜跑出去找吃的全是为了她,或者说,为了原身,因而不再说什么,而是问道:“小安呢?”
沈安,双胞胎里的哥哥。
小兄妹俩平时去哪儿都一起,今天这好一会儿了,只有沈宁一人回来,并不见沈安。
沈宁肩膀耷了耷:“二哥去求三叔借粮了。”
夜半三更,沈家的院门被拍得哐哐乱响,间或还有一两声沈安喊三叔的声音。
屋里的沈三和李氏早被这动静吵醒了。
沈三坐卧不宁,听了小半刻钟,掀被子就想下床,被李氏一把按住:“你别去,这半个多月了,他兄妹俩个哪天不来借粮?说是借,还得上吗?这都借出花样来了,白天借不到半夜还能折腾。”
沈三掀被子的手顿住,压着声儿道:“那也不能真不管,真饿出个好歹来……咱要被村里人戳脊梁骨。”
李氏嗤一声,面上神情稳得很:“放心,前天过来我才给过吃食,我心里有数,家都分了,我不可能还惯着他们供着他们吃饱,但指定也饿不死。北边又是水灾又是旱灾,咱们南边好些,虽受了些影响,但山里要找找野菜野果可不会找不着,人还真能饿死?”
沈三面上的犹豫渐消。
李氏一句话收尾:“行了,等明早他们再来,我到时给点吃的,不过那桑氏也太不顶用了,领她回来本就是指着她能把沈安沈宁给养活,现在倒好,她根本不顶事,早知道当初就该找个看着能做活的。”
最后一句声音略小,事实上能从北边逃到这里,最艰难的日子已经熬过去了,这时候再要买人,那身价银就不那么便宜了。
李氏虽想甩包袱,也舍不得花好几两银子去甩,有那钱都能养那两小的一两年了。
所以就算有别的选择,她最后也还是会选择不卖身但只要半袋粮就能换来做侄媳妇的桑萝。
沈三对这话没兴趣,点了点头道:“你有盘算就成,三口两口的事,也别卡得太紧,到时落个薄情寡义的名声,对咱们以后在村里的生活多少也会有些影响。”
最紧要是,他多少还是觉得亏心,大哥可就剩这两条血脉了。
夫妻两个小话几句,然后就真的放下了,也不管沈安在外边敲门,一味的装没听见,还真躺回被窝里去了。

沈三两口子能躺回去,隔壁的陈家院里,陈老汉和陈婆子年纪大了,觉浅,倒是听着了动静醒了过来。
陈老汉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听那拍门的声音还是没停,起身下床凑到窗边往外看了看。
陈婆子半撑起身子问自家男人:“怎么回事?”
陈老汉借着月色眯眼细看了看:“老沈家那小安,这半夜砸门,别是山里出什么事了?”
陈婆子闻言也爬了起来,下床凑到窗边往外看,“还真是。”
见沈家迟迟没人应门,老太太嘴角往下撇了撇:“沈三那两口子可真作孽,大侄子没成丁就推出去顶兵役丢了命,沈家老大就剩这两条血脉了,这么丁点大的孩子分出去,就那么扔山上了。”
“那桑氏说是嫂子,比小安和阿宁也大不了几岁,根本撑不起家来。”
可不就是撑不起,陈老汉想想老沈家分给长房的那个山头种的那点子菜,还是老婆子当时分给桑氏的菜秧,现在那一片菜苗死的死,缺肥的缺肥,害虫的害虫,没一样是能长成的。
也不知道李氏怎么挑的人,那桑氏压根就不会地里的活计,就这么三个人凑在一处,怎么过活?
陈婆子转身拿衣服往身上套:“我出去看看,别真是什么急难事。”
陈老汉没拦她。
陈家和沈家是九年前一起逃荒落户在这里的,逃荒之前陈沈两家也不识得,是后半段路凑到了一起,走了半程。而且,老两口的长孙两年多前也被抓了兵丁,至今没归,听说也和沈烈那孩子在同一营里。
一边是失了兄长,一边是失了孙儿,现在老两口看着沈家长房的两个孩子这处境,说是同情也好,物伤其类也罢,心肠到底软些。
沈家迟迟未有动静,隔壁陈家倒是卸了门闩。
沈安听到动静转头看去的时候,陈婆子开了院门,正朝他招手:“小安,过来。”
沈安气沉丹田,正准备把村里人都惊动,逼三叔为了脸面给点救命粮,一听隔壁陈阿奶唤他,那股气哧一下泄了。
大嫂那边等不得了。
他几乎是撒丫子奔过去的,不等陈老太太问话,跪下就是一叩头:“阿奶,我大嫂要不好了,您家有没有吃的,能给我几口,我先带回去给我大嫂灌进去。”
想到出来前探到大嫂已经弱到几乎让人感觉不出来的鼻息,沈安眼泪啪啪直往下落。
大哥没了,家也分了,他很清楚自己和妹妹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大嫂,如果连大嫂也没了,沈安根本不敢想以后只有自己和妹妹住在山里会是什么光景。
他对三叔三婶会接他们回家里并不敢抱指望,顶多是像这些时日一样,隔一两天给一两口吊命的饭,但冬天怎么过?山里有没有野兽?病了又怎么办?
大嫂在,他和妹妹至少就还能存有两分胆气,大嫂一没,后边的日子他是想都不敢想。
陈婆子一听沈安的话,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忙问道:“是饿的?”
沈安点头,又摇头:“是饿的,好像也生了病,大嫂说躺躺就好,今天白天睡过去就一直没醒,我和小宁怎么喊也喊不醒她了。”
陈婆子是逃过荒的,她看过人是怎么活活饿死或是渴死的。
一听这话就猜是饿得狠了。
也是,那桑氏本就是逃难过来的,路上身体底子估计就折腾坏了。
“你等等我,我跟你进山一趟。”陈婆子也不多话,转身就回屋去拿吃的。
陈老汉在里边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全,这会儿也走了出来:“我送你们过去。”
见自家老婆子往屋里去,想了想又提了一句:“拿点儿麦芽糖。”
陈婆子点头,真要是饿的,盐和糖化水灌下去能管用些,她转头问沈安:“你们家里盐是有的吧?”
沈安连忙点头:“有的。”
“那行。”
陈婆子进了屋,打开米缸量了一升米,想到长孙从前见天儿跟在沈烈身后跑,这一转眼两个人就都回不来了,陈婆子眼窝一酸,一咬牙又多量了一升,然后把米缸盖好,这才开柜子取了两块平时自家也不舍得吃的麦芽糖,匆匆出屋。
陈老汉拿了根打草用的竹条给老婆子,自己捏了根棍子,合上院门,三人快步往山里去。
陈婆子边走边问沈安家里的情况,越听心里越是替小兄妹俩犯愁,沈烈没了,桑氏不顶事,这三个人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下去。
山上的草屋里,沈宁正一勺一勺喂自家大嫂喝热水。
桑萝一边喝着,一边也在心里犯愁,愁的却不是往后的日子怎么过,而是这一时半会儿的她该怎么弄吃的来。
自家住的这个山头附近不用指望,除非她去吃树叶……嗯,附近山里确实有树叶是能做成食物的,但她搜刮原身记忆,一时根本想不起是在哪里曾见过。
两小只的三叔三婶那边也不用指望,别说这大半夜不一定借得到粮,就算是给,照李氏从前的作派,也就是给两口吊命的量。
她需要尽快积攒到气力,能出门找食物,不然别说是她,这两个孩子再这么有一顿没一顿的扛一阵,只怕身体也要毁了。
要再有一次饿得都走不了道,尤其是如果三个人都饿成那样……桑萝觉得自己未必有这回的运气了,能穿越,能有个良善的小丫头半夜就着月色去山边给她找野果续命,有个小家伙进村去借粮救她。
桑萝想到这里垂了眼,这一瞬不敢对上沈宁的视线。
因为小兄妹俩想救的人已经没了,她只是得了泼天的运气,占了原身身子继续活下去的人。
她刚垂了眼,草屋外传来急急的脚步声,人未到声先至:“阿宁,我借到粮了!”
门被推开,瘦得柴杆儿一样的小男孩炮弹一样冲了进来。
到底是年轻媳妇住的屋子,又是三更半夜的,陈老汉没进去,只在外边站着,陈婆子跟着沈安进了屋。
只一眼,陈婆子又在心里骂沈老三造孽了。
这能叫房子?乞丐住破庙也就这样吧?
除了一张条凳和床板子搭的床,墙边立着的几样农具,这屋里是什么家当也没有。
灶台是石块垒的,一个缺了口的破瓦罐和三副碗筷还是放在几个小的不知道哪里搬来的一块比小号水盆略大的石头上,这才摆脱了放在地上的命运。
而沈安口中快要不行了的桑萝,确实也没好到哪里去,人在地上靠墙坐着,喝水都靠阿宁喂了。
陈婆子自然不觉得是那桑萝大半夜的好好的床不呆,会坐到地上来,她是经历过大旱逃荒的,看情形就能猜出个大致。
也不耽搁,把米袋子一放,看了看瓦罐里还剩不丁点的热水,麻利的扔了一块麦芽糖进去,把剩下的一块放在空碗里,又在碗边看到一个盖着的小罐,打开看了看,小孩巴掌大的罐子,现在只剩了个罐底的盐。
捏了一点放进瓦罐的水里化开,招呼沈宁过来,把瓦罐里的盐糖水倒进沈宁捧着的碗里:“去喂给你嫂子喝了。”

瓦罐里还有大半没化开的麦芽糖,陈婆子想加水再煮煮,才发现这屋里压根就没有水了。
陈婆子:“……”
沈安极有眼色,端着最后一个干净的碗就往外奔:“我去打点山泉来。”
陈婆子也只来得及高声叫了一句:“叫你陈阿爷一起!”
桑萝饮下一口救命的糖盐水,快速翻着原身的记忆,还真翻到了这位老太太。
是沈家隔壁的一个老太太,原身与她并不多熟,但刚分家那会儿,有一回原身在附近几座山里捡柴找野菜,正好碰上老太太侍弄他们家在山里开出来的菜地,老太太当时就问她要不要种点菜,看原身点头,就送了好几把菜秧。
桑萝这会儿见沈安搬来的救星是陈老太太,看到陈老太太放在石头上的布袋,也猜到这所谓的借到粮了,是从陈老太太那边借到的。
沈宁捧着水过来喂她时,桑萝先与陈老太太道了声谢。
陈婆子却没领她这情,只淡淡道:“我不是为你,是为这两孩子,这些年税越来越重,大家都艰难,也没有余力帮你们什么,你还是得自己立起来才行。”
不怪陈婆子语气冷,她是真觉得这桑萝太没用,当初沈家刚分家,她在地里碰到桑萝,特意分了不少自己育好的菜秧给她。
她是万万没想到这桑萝根本就不会种菜。
没种过你倒是问啊,也没问过一句,就道一声谢拿着菜秧子自己回去想当然的种了。
陈婆子现在听到桑萝道谢就想耷嘴,会就会,不会就不会,嘴长了是用来说话问事的,光会道谢管什么用。
所以桑萝在陈婆子这里只留下了个不顶用,且光会礼貌,懂不懂的也不会问的印象。
现在再看这屋子,估计除了那个石头搭的灶台和一块能放碗的大一点的石头,当初分家搬进来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三个多月,半样家当都没能添上。
因而在陈婆子看来,这桑氏是真不会过日子,甚至于老太太心下觉得,这桑氏没来沈家倒好,她来了反倒拖累了沈安和沈宁这两孩子。
至少没有桑萝的话,沈三那两口子绝不敢就这么把沈安和沈宁分了出来。
现在家也分了,桑萝要是没了,可怜的就是沈安和沈宁这两个小的。
陈婆子言语间自然就谈不上多软和。
桑萝不明就里,但世道这样艰难,陈家老两口与她们非亲非故的,还肯拿出粮食来帮衬,桑萝心里是极感恩的,因而对老太太的语气并不介怀,浅浅笑着:“您说的是,等这回好了我一定振作起来,至少不让小安和阿宁饿着。”
陈婆子:“……”
这大话说得,他们都不敢说能让家里的孩子不饿着,就桑萝现在这家徒四壁,没田没粮,倒怎么让两孩子不饿着啊,真有那本事至于把存粮吃完差点饿死在家里吗?
只是陈婆子和桑萝甚至和沈家长房这两孩子无亲无故,顶天算是个同村,一时心软管的闲事,也犯不着多说什么,点了点头。
正好沈安端着一碗水进来了,陈婆子转身就去架瓦罐烧水,把罐子底剩下的半块麦芽糖也化了,又加了点盐,这才算完事。
看沈宁把桑萝照顾得挺好,一勺一勺给喂盐糖水,桑萝喝了盐糖水后也渐渐缓过来了,陈婆子也就不再久呆。
“从家里给你们带了两升米,盐糖水喝了以后,差不多就煮点粥下肚,养几天应该就能缓过来了。”
是的,只能养,通俗一点叫熬,乡下人家进不起医馆看不起郎中。
桑萝点头:“多谢阿奶,这粮食和糖我以后还您。”
陈婆子装这两升的粮食时虽然也有有借无还的心理准备,但这会儿听桑萝说以后会还,她也没大方到说什么不用还的话,把布袋里的粮倒进了沈安翻出来的原来放粮的空袋子里,点点头:“成,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她老伴还等在屋外呢。
沈安都不需要桑萝交待,连忙去送两人,在门口被老太太赶了回来:“我们挺大个人,不用你小孩子家家的送,回头不放心还得再送你回来,回去吧,把门关好。”
等草屋的门关上,两老的走了几步,陈老汉正走着,被自家老婆子按了按手臂。
他转头看过去,就见自家老婆子竖了个食指在嘴边,示意他噤声。

几十年的老夫妻了,陈老汉很快明白自家老婆子的意图,也挺配合,静静站定了竖着耳朵静听。
没有等太久,听到里边桑萝低低的声音,让沈安和沈宁也喝些糖水,陈婆子满是沟壑的脸上这才有点笑模样,示意老伴悄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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