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婆子哟一声:“这孩子有良心。”
真的半点儿不像沈三和李氏,也幸好是不像。
陈大山笑:“我料着他也不走,别说,小金这小子是做生意的料子,脑子灵光,心细,看人也有一套。”
这一个多月在外头跑生意也是真锻炼人,找经销的商户,每到一个地方干的第一件事是逛,再就是打听相中的一些铺子情况,生意和地段这都能用眼瞧,那东家掌柜和伙计的人品还得靠观察打听。
见的人多了,好的坏的,什么样的人都有,掌柜和伙计沆瀣一气黑东家的自然也有,就沈金那小小年纪就通身一百二十个心眼子的,这能进京去?
倒不是防他,而是下意识的就会替他大哥大嫂盘算。
陈大山自己想着也好笑,把这里头的事说给桑萝几人听了,道:“他不走是对的,我要跟你说的也是这事,你把这一摊子都交给我们家里,最好是把小金和小银留下,就是小金兄弟几个跟你们一起走了,你也得聘个人专管账目上的事,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沾了钱的事,亲兄弟明算账才不坏交情。”
桑萝这才晓得了缘由。
商量完了正事,陈婆子抱了谦宝在怀里逗着,问起桑萝京里的事:“你跟那宣旨的大人打听了没有?京里的宅子是不是去了就能住啊?皇帝老爷赏的庄子呢,去了要开地吗?”
桑萝笑:“打听过了,宅子会料理好,带上衣裳细软去了就能住,庄子就在京郊,原是前朝官员的庄子,因为位置好,后来成了大齐的皇庄,里头有皇庄的管事和帮工的农户,今年是种上了庄稼的,到时收了除了付给农户的,其他的直接算是我的了。”
听说赏的庄子里还带庄稼,陈婆子和一旁的周葛都乐了:“五百亩都带庄稼?”
“详细的就不知道了,估计差不离。”
听得陈婆子直夸皇帝仁义大方,少不得又要说一说陈有田去教个种田还得了那么些赏。
说了会儿闲天,陈婆子又道:“你们八九月里要奉旨进京的事现在周边乡里都传开了,作坊那边都愁,怕后头作坊不办了,打听到我这里,这个我是能答复的,又另问了一桩,学塾后边还办不办?”
“办呀,花销还从我家这边账上出。”
陈婆子听得笑起来:“行,那她们心下稳了,这是尝到读书的好了,七八岁的小子还能去乡学,女孩儿和大人哪进得了乡学,那我明儿回复她们。”
说几句话分神的功夫,陈家那个带围栏的木床里正学爬的阿睿哇一声哭了,阿窈兴奋瞎挥的手还没收回去呢。
离着那摇床不陈大山一看这情况乐了,非但没哄,还臊上了:“儿子,你可真出息哎,阿窈拍一拍能多疼,还嚎上了。”
他这头话音还没落,刚还挥手挥得欢的阿窈,听得旁边小伙伴哭了,愣了愣,原本正爬行的姿势,这下不爬了,两手在木床上用劲儿一撑,长长哎哟一声,四平八稳坐起来了。
看着陈睿哭。
陈婆子哟一声:“阿窈这就能坐起来了?”
“大嫂,阿窈坐起来了!”
于是刚被小伙伴呼了一下的陈睿小朋友嚎得一点儿关注度都没有,全去关注阿窈去了。
桑萝是知道女儿的,忙去看陈睿:“阿窈劲儿比谦宝大好些。”
好在脸没红,周葛看看也说没事:“这么点大能有什么劲儿啊。”
那头阿窈对自己第一次坐起来,看到的世界完全改变也觉新奇,左右瞧瞧,嘿一下挥着手乐了。
还差七八天才满六个月的阿窈第一次坐起来成了新鲜事,同龄的谦宝和只小四天的陈睿自然也被大人们试图引导着学坐,少不得热闹。最尽兴的当属阿窈,玩得太高兴,被桑萝抱着还没到家呢,呼呼睡着了。
傍晚又问过兄弟三人一次,事情定了下来。不过不是沈金管账,而是沈银跟着沈宁学,慢慢把账上那一套接手过去。
至于沈金。
“你的天赋在外头,还跟着商队那边,归家时也帮小银看看账,都好生历练吧,大嫂以后也指着你们帮忙。”
一句话把兄弟俩都说激动了,沈金之前都没敢提帮着管账的事,这种事只有大嫂乐意他管他才可以伸手,大嫂若不乐意,绝没有他自己先提的道理。
现在,大嫂说以后要用他们帮忙的,哥俩个嘴角往上咧,收不下来了。
“大嫂,我呢?”沈铁凑热闹。
桑萝还没说话呢,沈银敲他一下:“你先做到不缺课!”
屋里姐弟几个都笑了起来。
第281章 全文完
沈烈夜黑尽了回到家里,就喜提了吃饱睡足的小棉袄看到他不只能蹭蹭爬着相迎,还能很顺溜的一屁股墩儿在离他最近的床边坐得稳稳当当,兴奋的挥着手用婴语热聊。
他很是惊喜,“阿窈都能坐起来了?”
桑萝点头:“下午在陈家会坐了,刚学会,正新鲜呢,现在没事就推谦宝。不过,她手劲儿是不是比较大?下午把阿睿给拍哭了。”
沈烈一把将阿窈抱了起来,又看谦宝仰头看他,索性左右手各抱了一个,听了桑萝这话还笑道:“莫不是随我?”
原是玩笑的一句话,沈烈自己都没当真,倒不知后边会成真。
当然,此时夫妻二人俱不知罢了。
这会儿桑萝跟沈烈提了提沈金兄弟三人的事,沈烈倒没觉得什么,道:“庄子里都是相熟的人家,留小金去闯、小银管着这边的账务也是好的,原也是种历练,只看小金和阿宁就能知道,还得是实务才锻炼人。”
说到这里几分惭愧:“我与小安都走了科举的路子,这里这些事务能帮上的倒是少,让你和阿宁劳累了。”
“说的这是什么话,分工不同而已。”又关心沈烈:“这忽然就让秋日进京,时间仓促,秋闱你有把握吗?”
沈烈脸被阿窈抱住,也由得她,接了桑萝的话:“秋闱不难,不止是我,咱们庄里几个应该都有把握,如果秋闱都过不去,对不住曾大人这一年的教导了。”
太原曾氏,曾老爷子能做国子监祭酒,曾子骞这个由老爷子亲自教导的又哪里会差。
这一年来曾子骞前前后后赠了不少书给他,都是曾氏自己的传承,沈烈在问过曾子骞,征得曾子骞同意后给庄里几个在州学读书的都有做共享。
可以说,在资源上他们这几个甚至胜过家中祖父为州学博士的几个林家子弟。
“难一点的是进京后,届时经义之外还考时务策,不过最近每日下学都往州署衙门去,学的也是这些。放心,不敢说十成把握,七八成是有的。”
桑萝想说纵是今年不成,还有两个太学的名额,不过这话到底是没说,沈烈平时少有表现出什么,但桑萝知道,他最初科考是因为她,因为这个家,到后边却也是有他自己的追求了。
男人哪有真不想建功立业的,大乱那几年原是最有机会崛起的,沈烈和陈大山这帮人选择了家人,到如今才是为自己拼。
沈烈如今这情况,真想有一番建树,抓住今年这次机会自己考上去绝对比太学里再读个几年要好得太多。
因而并不多话,把闹腾得欢的两个孩子接过来,道:“我陪孩子,一会儿就该哄睡了,你去书房忙吧,别熬得太晚。”
自曾子骞夜访问堆肥法那日起,沈烈沈安兄弟俩每晚无不是读书到夜半,这会儿多陪孩子两刻钟,夜半怕是就要多读两刻。
沈烈在桑萝颊边吻了吻:“辛苦你了。”
又捏捏阿窈和谦宝的手,这才折身去了书房。
一道圣旨,似乎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
沈烈和沈安要拼前程,桑萝和沈宁要为歙州的家业和事业做安排。
沈金和沈银想做他们大嫂在歙州的助力,撑起沈家在歙州甚至是其他各州的一根梁柱。
陈大山和沈金结伴一起,历练着摸索着做一个合格的合伙人,而陈家的女人们则跟着桑萝学食品作坊所有食品制作的工艺。
在这一道上,竟然是年岁最大的陈婆子和年龄最小的陈小丫最有天赋,最难做成的蛋挞,陈婆子和陈小丫反倒驾驭得很好。
陈家人都学会了,后边具体到教甘氏她们,就不需要桑萝再操心了。
至于分区划流水线式生产,没有太大必要,甘氏、冯柳娘这些人桑萝信得过,也全当骨干培养,真做到要扩大规模了,这一个个都是生产管理预备役。
三月中有个好消息,范妃娘有孕了,正月那会儿没胃口时原来就已有了身孕,只是当时日子浅,她自己没觉察,至正月下旬就确定了喜脉,到三月里等胎坐稳了才说出来而已。
喜事儿扎堆,三月末馨娘和林九娘也前后传出了喜信儿,馨娘在特产铺里做女伙计,倒是特意来问过桑萝,有孕了还能不能继续做。
特产铺没什么重活,桑萝哪会不同意,只道:“肚子较大以后可以让你婆母或是哪位嫂子替一替你,等孩子断奶后你若还想接着做,再换回去。”
馨娘哪有不愿的:“做,当然做的,多谢嫂子了,我原还怕这一怀孕生子这份工就没了。”
桑萝听得笑:“哪里至于。”
而魏家那边,原本想再学一年基础扎实些明年参加科举的魏清和,因为这猛一晋级当爹了,也决意今年就下场一试。
时间转眼到了五月,州学里是有一整个月田假的,大兴庄几个在州学读书的几乎全都一头扎进了书里。
沈烈魏清和是冲科举去,王云峥有心一争今年州学唯一一个往京城参加国子监招生考的名额,沈安、许文泓和许文博几个却是感受到了其中紧迫。
就连阿戌和周长和,也猜到州学今年应该会招生了,不敢打扰沈烈几人,自己在家里闷头用功。
大兴庄一个闲人也寻不出来。
五月后粮价又降了一波,已经稳在了斗米一百二十文了,粮食一降,菜和肉也相应的降了些下来。
东市从前只桑萝开的那个生鲜铺里十天左右能有一次猪肉出售,五天一次限量卖点兔肉鸡鸭肉,如今新开起了一家肉铺。
那肉铺老板不是别个,正是只剩了一臂的郑屠户,他是杀不了猪了,但两个儿子还做得了这活计,郑屠户便重操旧业,在歙州城里开起了肉铺。
只不过也不能天天供应,大概七八天能接到大兴庄外其他乡民一趟杀猪的活儿,肉就由他包圆了在铺子里卖。
也和桑萝那家生鲜铺一般,有猪肉时提前一天在铺门处挂个牌子,顺带着鱼肉、鸡肉、羊肉,能弄到什么就卖点什么,把营生先支了起来。
对于歙州百姓来说,买肉比之从前显然是要容易一点了,鸡鸭不说,从前十天能买到一回猪肉,现在有两家卖肉的铺子,运气好隔个四五天东市里能看到一回卖羊肉、猪肉的。生活渐渐接近前朝大乱之前的模样了,不,因为没有重役重税,有一个体恤百姓的皇帝,甚至比那时候还要更安心些。
大兴庄特产铺的一应商品也随之下调了一次价钱。
桑萝忙过五月,去了趟州署衙门同范妃娘打听贡举入京是走水路还是陆路,皇帝一堆的赏赐里有两匹马,她一直就让赵大帮忙在庄子里的牛棚边养着呢,和庄子里唯一一头牛做伴。
无端端赏两匹马,她猜着怎么着都是有用场的吧。
果然,范妃娘说走陆路。
“河道多年无人疏通了,陛下这几年予民生息,也不愿兴劳役,所以人少东西少船轻时可以走水路,带了贡物人又多的话就得走陆路,且今年还帮朝廷购了不少粮食,便是随贡入朝的。”
桑萝明白了,果然赏两匹马不是没有缘由的,又跟范妃娘打听了长安气候,陪范妃娘聊了会儿才从刺史府离开,出了刺史府就往车马行定制马车去了。
两辆马车,一辆坐人,一辆运行李,想到岑喜说京中赐的郡君府什么都会给备好,轻车简行应该也够用了。
马车十多天后送进庄里的,车马行掌柜是识得桑萝的,更知道这一位郡君八月怕是就要举家进京了,特意亲自送马车上门来的,顺道还推荐了一下行里的业务,可以有雇佣跑远途的车夫。
这个桑萝还真需要,正要应呢,家里干活的三位长工来了。
这三位和赵四几个不同,一直是住在庄里的,干活不错,但除了需要搬运东西送进沈家宅子里,很少往这边凑,特意找来应该是有事。
桑萝还没问情况呢,叫李九郎的那个问道:“桑娘子,我们几个过来是想问问,你们进京路上要人赶马车吗?”
车行掌柜:“……”
您怎来得这样巧???
李九郎(暗九)当然不只是问一问要不要赶马车的车夫,他是奉命给自己和暗十暗十一找活来的,圣上的意思,回京他们五人还是三明两暗保护郡君安全,所以怎么着都得想法子跟上啊,这不,见着来送马车的,就找到了机会。
“我们三个赶马车赶牛车这些活都是会的,听说娘子在京里也有宅子和庄子,想问问娘子这进京要带点人手不?看家护院赶马车跑腿什么的,总要有个得用的人吧?”
“……”桑萝信了沈烈从前那个猜测了,这三个恐怕真不是什么长工。
要真是沈烈想的那样,当然,很大概率就是那样,在她这儿种田养羊喂猪的,一干就是这么久,真难为了……
“要的,不过,你们不觉得离家远吗?”
李九郎笑得挺憨厚:“怕啥离家远呀,去京城前程多好,娘子这是肯带上我们了吧?”
桑萝笑着点点头:“当然。”
带上你们多安全呀。
车行掌柜到底是没推销出去车夫,没办法,两辆马车,人自家帮工里就有三个会赶车的,还都奔前程想跟着进京呢。
车行掌柜收了马车的尾款,说了几句好话就带着车行伙计回去了。
时间转眼进到七月末,到这时候,桑萝连一家人的厚衣裳鞋袜都备好了,州学考试也开始了,当然,这一天的考试与沈烈无关,是王云峥这一批年龄在十四到十八之间的同场竞争。
成绩在七月底出来,王云峥稳稳的拿下了州学唯一一个往京城参加国子监入学考的名额。
沈安第三,第二名是林家嫡长孙。
同时在考的是歙州各县县试,州学学子是不需参加的,等各县县试放榜后,八月初三才是州试。
沈烈和魏清和早早就往城里去了,在家里的桑萝、沈宁、沈银和沈铁都着实有些紧张。
哪怕沈安说他大哥州试绝对没问题。
信心哪来的?
因为州学近来每次的旬考,他大哥、云峥和州学博士的嫡长孙,第一是轮流坐的。
“去年大哥前十都进不了,今年三月排第三,得过一次第二,六月开始基本稳在第一第二了,基本是和云峥轮流坐第一那个位置,下边五个县学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一点儿,下州取前五名贡举,放心,大哥绝对榜上有名。”
曾大人每天给单开一两个时辰的小灶那真不是白开的,这半年多点灯夜读到鸡鸣,也不是白读的。
沈宁有些诧异:“没听大哥说过旬考成绩。”
沈安道:“你不知道大哥?不是第一第二他怎么会说,考上第一第二的时候都六月了,马上就该科举,大哥又哪有心思再提这个。”
打心里也觉得不值提了。
沈宁一想可不就是,她大哥还真是这性子,而且这几个月她但凡睡得早点起得晚些,都未必见得到她大哥的人影。
大齐的首届科举还只是摸索中前行,没有后世那样复杂的流程,八月初三考试,初五考试结果就公布了出来,庄里人难得的别的活计全放到了一边,跟着挤去了城里看榜。
桑萝也把两个孩子交给了沈宁,陪着沈烈一起往州署衙门外等着放榜,榜单贴出之时,榜首头名俨然是沈烈。
“师父头名,我舅舅第四。”庄里老人不识字,许文博快速看到自家庄里两个参加秋试的名字,马上就报了出来。
庄里人欢呼起来,桑萝眼里带笑,捏了捏和沈烈交握的手,沈烈看她,夫妻二人相视一眼,眉眼间皆带了笑意。
魏清和激动得不行,和沈烈一起又看了看那榜单,第二是林家人,也算是魏清和亲眷了,第三和第五是另两县的学子。
林家那一位还长魏清和一辈,魏清和跟着林九娘叫的话得叫他一声小七叔了。
三人同窗,相互贺喜,等何长史说了初六乡饮,初八出发进京,这才纷纷散去。
出城的一路,魏清和一再谢沈烈。
他也好,许家人也好,其实都很清楚,他们庄里几个人,甚至包括云峥这次能拿到州学唯一一个考国子监的名额,和沈烈这一年多陆续给的曾家的一些注疏关系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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