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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山居种田养娃日常(随云溪)


他脚步虚浮,再归家的时候夜已经黑沉,四下里却并不算静,哪哪儿都有饿得受不了的哼哼声。
甜丫猫崽儿一样的哭声也传了出来:“娘,饿,我好饿……我想吃土饼。”
沈铁:“娘,我也饿。”
李氏声音也虚弱,仍是轻声哄:“忍忍,睡着就不饿了,土饼不能吃多,吃太多会把人胀死的,听话,闭上眼睡,啊,打赢了就好了,我们就能进山挖到野菜吃,再套个山鸡,娘给你们炖山鸡汤,啊。”
然而这并不能安抚住饿得慌急的孩子,甜丫儿太小了,三岁的孩子,她只知道饿,抓心挠肝的饿,饿得直哭,却因饿得太久,哭也不能哭得出多大的声儿,猫儿一样的哼哼。
原本没哭的沈铁也带出了哭腔:“什么时候才打赢,我好饿。”
沈三游魂一样回到窝棚里,儿女的哭声,妻子的哄声全都不能入耳,他满脑子只有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和那家四兄弟哈哈的笑声。
胃里翻搅着,人仍陷在极度的恐惧中,然而这恐惧不能与任何人说,不敢让任何人分担,他窝进自己睡的位置,就连打颤都怕被旁边躺着正安抚沈铁的沈金觉察。
沈三多虑了,没人有余力觉察些什么,对抗饥饿这件事本身已经花费了他们所有的意志和气力。
城西许家破宅,老仆许叔也终于回到了家,步子太快,几近于奔跑。
院门仍从外锁着,他抖着手去开门,却试了几次都没能把钥匙对准锁孔,终于开了院门,把上下门闩都闩上,这才快步去开主屋的锁。
在地道里忙碌的许家人这会儿才听到动静,都停下手迎了出去,端着油灯还没走到地道口,许叔已经进来了。
油灯暗暖的光也暖不了许叔格外惨白的脸。
许掌柜心下一惊,举着油灯上下打量许叔,没有受伤,他心下微松:“许叔,你怎么了?可是安排你上城楼了?”
许叔摇头:“没,没有。”
“那您这是?”
许叔抓住许掌柜的手臂,力道大得让许掌柜都有些吃痛,诧异看他,也是这时才听出,许叔呼吸异常的重。
“许叔。”
许叔不等他说完,死死抓着他手臂道:“阿郎,得快,城里有人吃人肉,吃死尸肉了。”
等他把所见说出来,许掌柜身后的魏令贞直接扶着地道的墙壁干呕了起来。
许叔被分到的活计是抬伤员,自然,也包括抬尸。
今天临回来前抬的最后一趟,他亲眼看到一个被征过去守城才被替下来的汉子蹲在准备焚烧的尸堆前,好一会儿才离开。
他觉得不对,等那汉子走了,靠近去看,才发现刚死在城楼上的兵士,一种可怕的直觉,他抖着手把那人的衣襟掀开……
许叔呼吸急重:“不止一个,不止一个,不止一家在吃人肉,得快点走,这里不能久呆了,快挖地道。”
守城战死之人尸身被大块割肉的事于第二日上午被军中一个士兵发现了,被逮到现场的那一个割肉者被闻报而来的守将当场斩杀,头颅滚了老远,而后叫人将分离的尸首悬于东市,鸣锣以告百姓,再以剐刑。
王美娘夫家那兄弟四人其中之一,被拉了壮丁那个,刚来换防就看到了这一幕,面上神色难看非常。
沈三这一日窝在自家窝棚里。
没人来抓壮丁,倒也不急着躲出去。
只是没呆多久,外边传来锣响,还没听清楚对方说的什么,沈三又惊弓之鸟一般逃蹿了。
李氏和沈金沈银探出头去看,等得敲锣的兵士近了,听清对方说的是什么,李氏整个人如遭雷劈,耳朵嗡嗡的,牙关咯咯的颤着,脸白得似鬼。
她攥着衣襟,大张着嘴才能透得过气来,从耳根至脑后,不知是哪一根弦,由酸至痛,绷得似乎只要再加一点压就会‘呯’一下断开,她却不是抱头,而是一把抱住了就站在她身侧瑟瑟发抖的沈金和沈银,带着两个孩子连连后退,又试图揽住更小的沈银和沈甜。
她们舍弃了山里的活路躲进这县城里,怕的就是会成为别人釜里的肉食,可现在,县城里先出现了。
和李氏一同听清了外边兵士的话的沈金像是被吓傻了,想问什么,牙关却合得死紧,松不开来,而沈银已经开始哭了:“娘,娘……”
李氏抱住几个孩子,自己也在抖:“小金,小银,带好小铁和甜丫,以后不能出窝棚,一步都不要出,城里的人都疯了,饿疯了。”
她急喘着,又放开孩子,转身去翻东西。
菜刀、斧子、弯刀、镰刀、剪子,自己握着斧子,菜刀塞给了沈金,其他的一样一样塞给另几个孩子:“拿着,随时拿着这东西,谁要是抱你们走,要喊,用刀用斧去砍,知道吗?”
最小的剪子递给甜丫儿,又发现孩子真的太小了,怕她扎了自己,红着眼圈握回了自己手中。
外边闹闹烘烘,有人跟着去东市看了一趟,不久就传开,割人肉的那一个就住在县学这一带,具体到哪个村,哪一家都传了出来。
县学这一带都炸了窝,大家再看左右窝棚的邻居,看谁都怕会是下一个恶鬼,彼此之间防备更甚。
这一天,李氏一步不敢出窝棚,一步不敢离开几个孩子,至于听到一点儿动静就跑的沈三,她已经全然不指望了。
李氏不指望沈三,沈三倒还指望李氏。
他没有吃的,一天只吃一顿,一顿还只有小孩巴掌大薄薄的一块土饼,昨夜里倒是饱食了一顿,可后边怕是连白天吃进去的土都吐了个干净。
今天还什么都没入过口。
饿,实在是饿。
各处不再响锣的时候,他又摸回了窝棚,李氏精神紧绷,发现进来的人是沈三之后,才放松下来。
沈三没觉出什么不对,问李氏:“不是抓兵丁吧?”
李氏没心思搭理他。
沈三知道李氏对他不去当民夫有意见,也不在乎,只催道:“快弄点吃的吧,太饿了。”
谁不饿呢。
沈金和沈银或许是被早上听到的事吓到了,分散了注意力,并没觉得特别饿,沈铁和沈甜却是已经饿得昏沉了,饶是这样,听到吃这个字,两个孩子还是一前一后睁开了眼看向李氏。
李氏原想熬到中午再做的,这会儿也不敢了。
土吃多了是会胀死,但久了不吃东西一样会饿死,她把眼一闭,转身开始做吃食。
今天的食物里,量最多的是搭窝棚的稻草末儿,细泥尽可能少放了。
给沈三的是小小一块,但给到几个孩子手中的更少,尤其是沈铁和甜丫两个饿得控制不住自己的,只给了三四个铜钱拼起来那么小一块。
“不能吃得急,慢慢吃,吃一丁点儿就留着,等饿了再咬一小口。”
但这话等同于白说,要不是李氏和沈金反应够快,抓着沈铁和甜丫手上的饼子,两孩子真能一大口塞进去。
沈三没管孩子,他太饿了,还没幼儿巴掌大的一块饼几口就没了,那饿意却连十之一二都没填住。
肚里像有个空荡荡填不满的黑洞。
无可自控的,沈三想起昨晚喝的那一碗肉汤。
胃里还是不适,微有翻涌,但更多的,是饿和隐隐翻涌着冒头的渴望……
挨饿的时候,时间每一瞬都被拉得极为漫长,意志就在这漫长的煎熬中一点一点退守直至崩溃的。
沈三意识到的时候,人已经出了窝棚,出了县学一带,熟门熟路的又往王美娘一家人住的那个方向去了。
是的,走到半路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但那脚已经不听他的使唤了。
和昨日里差不多的时间,一样的陶釜,一样的肉香。
沈三又贴在了王美娘夫家那几兄弟的窝棚外了。
昨天还颇好说话的兄弟三人,今天脸上半点笑意也没有,看到沈三来了,脸上更冷,勾出一个冷笑来,讽道:“给你尝个味儿,我们兄弟几个看个热闹,还给你吃得认家了啊?”
沈三咽了咽口水,觍着脸陪笑:“大侄子,太饿了,就给口汤行不?”
这家的老大,王美娘的男人定定看着沈三好一会儿,忽然笑了,点头:“行啊,给你块肉都行。”
沈三眼睛一亮,自来熟的几步就进了窝棚,结果还没靠近那陶釜,被王美娘男人一拉一带就把他两手反剪着压到了地铺上。
沈三没防会这样,嗷一声叫起来,王美娘男人腾出手就把一块布巾塞他嘴里,也不知从哪摸出一把菜刀就在沈三手臂上,冷笑:“当我们家的肉是风刮来的?想吃肉,行啊,我现就从你身上割一块,片薄一点,下下去,一会儿就熟了。”
这家的老三、老四眼睛登时就亮了。
兄弟俩把碗一放,凑了过去。
那是真开始打量沈三身上哪一块肉口感好了。
沈三哪经历过这场面,吓得呜呜呜直挣扎,那布巾原是随手一塞,并不多紧,三两下被他呸呸吐出来,嗷嗷就告饶,一会儿是肉不吃了,一会儿是放过我吧,一会儿又喊美娘美娘侄女,给我求个情啊。
王美娘整个人都没什么生气,沈三叫她,她也像是完全听不到,只眼睫动了动,人没动弹,眼珠子都没往沈三那边转一转。
沈三的衣袖已经被这家的老三挽了起来,那只粗糙的手甚至在他大小臂上都捏了捏。
捏完了又有些嫌弃:“瘦成这鬼样,骨头用来当柴烧还差不多。”
又要掀沈三衣摆,沈三被吓得魂都要飞了,只这一会儿功夫,额上冒了一脑门冷汗。
“别,别,我真不吃了,不吃了。”
王美娘男人却看向缩在一角的王美娘,问道:“你们是邻居,他这年纪,有孩子吧?”
原本枯木桩子一样的王美娘身子激灵灵一颤,把头直摇。
那男人笑了,把菜刀往边上一扔,松开了沈三,把人提溜起来,又给他把衣裳整整、拍拍,笑道:“干什么不吃,饿着?还是吃土再把自己胀死?”
然后冲自家兄弟一抬下巴:“去,给他盛一碗,挑两块好肉。”
沈三努力把身子往后仰,想离王美娘男人远些,鼻翼翕张着,窝棚里除了陶釜里咕嘟的声音就是他粗重紧促的呼吸声。
一碗肉汤被递到了王美娘男人手上,他端着送到沈三鼻下过了一圈,蒸腾的热气扑了沈三一脸,那只碗这才被塞进沈三手里:“吃吧,好好吃,吃我们两顿了,明儿记得给我们也带一块好肉来。”
沈三手抖得筛糠一样,男人却笑,照着沈三的脸拍了三下,口中说道:“端稳喽,这东西来得可不容易,洒了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夜静寂了下来。
沈三往回走,旁边是跟着‘送’他的两个汉子,王美娘男人和他家老三。
越近窝棚,沈三的腿就抖得越厉害。
直到了他家那一片窝棚搭出来的巷口,他停住脚步,咽了咽口水:“我,我到了。”
那两汉子也不走,老大抬抬下巴:“进去吧,我们看着你进去。”
老三提醒:“明天,可别忘了,没有的话我们哥几个可就认准你的了。”目光意味深长的在沈三身上扫了一眼。
沈三呼吸又重了起来。
窝棚里,今天连哭声喊饿都没有了。
李氏丢了三粒黄豆捣成碎渣煮了黄豆渣水,正哭着和沈金一起给沈铁和甜丫喂。
沈三站在窝棚口,借着石块垒的灶里一点火光,看着小的那两个蔫蔫的,最小的甜丫连眼睛都不大睁得开了,脑中就又响起那兄弟几人的话来。
“想那么多干嘛,没准今晚就饿死了,今天不死,明天后天还能活?怎么死不是个死,让你这当爹的能活下去也不算白养了这些年。”
“外边土匪比城里的士兵多得多,赢得了吗?城破的时候有力气的才跑得了。”
“孩子嘛,你活着,再生多少没有?”
他就直愣愣站在那儿,迈不动脚。
李氏和沈金全副心思都在沈铁和甜丫身上,只有沈银看到了沈三,红着眼圈,弱弱地叫了一声:“爹。”

李氏的恶梦在这一日初醒。
她像往常一样醒来,因为长久的饥饿又比往常醒来得更艰难几分,神智终于清醒,睁眼后看了一眼榻里的孩子,似乎哪里不对,而后猛然一惊,撑起了身子。
睡在内侧的四个孩子少了一个!
晨光微曦,县学一带成片的窝棚区里,沉在各自或悲或喜或昏沉梦境里的人们陡然被一阵裂肺撕心的呼号声惊醒。
李氏疯了一般,一户一户的闯窝棚,一声一声哭唤着甜丫甜丫,身后跟着沈三和泪流不止还有余力跟着出来寻人的沈金。
继官兵东市示警,这一个清晨,窝棚区里的人们看到了城中更为残酷的一面。
祁阳县不算大,可要在一间间密集的窝棚里,紧闭着门户的宅子里,五六千人中找一个三岁大饿得早已经昏昏沉沉的孩子,尤其寻人的自己也饿得走路都吃力了,并不比大海捞针轻松到哪里。
李氏每过一处,乡民们只是把自家的孩子搂得更紧一些,这一刻起,家里有孩子的怕是连安睡也再不敢了。
另一处窝棚里,从夜半在睡梦里被窝棚外的人唤醒后,闹腾了半宿的动静终于在天光透进这窝棚里时静寂了下来。
凌乱的地铺上,王美娘头发蓬乱,面如金纸,如果不是心口还有起伏,看上去甚至已经不像是个活人了。
身上身下腰腹里面都太痛了,她想蜷起来,却动一下都痛到难忍。
王美娘知道,她活不成了。
也不想活了。
眼帘太重,想放任意识陷入昏沉时,又想起夜半来过的沈三和她亲眼看到因为哭闹挣扎被捂得没了声息又被塞上布巾的甜丫。
被卖的那一天,满村里所有人都只看得到那一袋半的粮食,包括她的亲生父母、兄弟,只在被架走的道上碰到沈家兄妹,沈金壮着胆子叫了她一声王美娘。
她是王美娘。
那是她最后一次还是王美娘。
王美娘心口起伏的幅度略大了起来,她侧头,老大和老三前半夜和后半夜都没少折腾她,这会儿鼾声大作,睡得正实,老二守城,老四是最后一个从她身上下去的,他心情好,也或者是看她脸色实在难看,出去买柴,说是顺便给她换一把米回来,刚出了窝棚不久。
她太老实了,也被折腾得太狠,所以他们不再跟刚开始那样紧盯着她。
王美娘指尖颤了起来。
她攥住拳,压住了颤抖的指尖,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压住那打从心底升起的惧怕和战栗。
王美娘咬着牙缓缓坐了起来,盖在身上的破被滑落,她爬了一段,捡起床角的一身旧衣穿上,掩去了一身青紫斑驳。
屏气凝息看一眼仍在沉睡的两人,她忍着疼痛,半点声音不敢发出,摸到了窝棚角落一个倒扣的箩筐前。
移开箩筐,甜丫就那么躺在地上,她颤着手扯去被塞在甜丫嘴里的布巾,以手去探她鼻息,好一会儿,死死捂着自己的嘴才没让哭声溢了出来。
她死死压住哭意,强撑着把甜丫抱起。
三岁的孩子,对于十三岁且境况已经非常不好的她,极沉极重。
可她不能让甜丫儿留在这里。
她也得走,就是死,也要死个清静痛快。
李氏疯了。
时间过去越久,她就越崩溃,县学一带的窝棚都被她闯遍了,她开始往其他地方去。
沈三神色不明,只能埋着头跟着,听着李氏和沈金一声又一声的甜丫,间或也跟着喊上一声。
西市和街巷的窝棚,李氏一条一条的翻找。
沈三手微颤着,渐渐承不住心里的压力,天人交战之际,正好是绕到主道时,迎面看到从东市方向背着一捆柴过来的汉子,是那家老四。
他心下一抖,一瞬间又什么心思都没了。
街道上人并不算多,除了医馆药铺,大多数的店铺都是大门紧闭,那家的老四自然也看到了沈三和沈三身前几步状若疯癫在找人的李氏和……沈金。
他眯眼看了看沈金。
城楼上又抬下来一批伤兵,轻伤在城墙下就处理了,伤势略重的就需送进医馆,被征调来的几个民夫抬着三四个伤兵疾步过来,一边快走一边大声喊着让一让。
那汉子这才收回了视线,背着柴让到了一边。
许叔和另一人这会儿也抬着个重伤兵,和状若癫狂喊着甜丫的李氏擦肩而过。
他不由侧头,看到了满脸是泪也跟着喊甜丫的沈金,同样认出了沈金身后一步的沈三。
前边一起抬担架的人奔得很快,许叔也没把步伐放慢,只是眼里闪过深思。
伤员送进医馆后,原该马上折回城楼那边待命的,他走出医馆,咬了咬唇,和同组的民夫打了声招呼,循着李氏和沈金的声音跟进了一条巷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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