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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国公主登基了(无忧盟主)


李素节摇摇头:“不得已的时候,杀人是没办法的事。但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
昭昧不服气地说:“但现在问题解决了。”
李素节无奈,只能换个方式,说:“你见过史书中的明主们,有谁是靠杀人解决问题的?”
昭昧不说话了。
李素节以为有了作用,将要乘胜追击,昭昧开口:“但哪个明主都没少杀人。”
“有时是不得已为之,自然顾不上对错。但是,”李素节说:“事关生死,必须慎重。”
“素节姊姊,我很慎重。”昭昧停下脚步,直视李素节,目光灼然:“那些人有其它解决办法,他们可以不杀人。但是我没有,我现在什么也没有!我只有刀——难道要我连刀也放下吗?”
李素节沉默。她伸出手,摸摸昭昧的头,说:“抱歉。”
“没什么。”昭昧不自然地扭过头。
又走了一阵,李素节说:“其实我讨厌他们。”
“好巧,”昭昧硬梆梆地说:“我也是。”
李素节笑起来,揭过了刚才的不愉快。她说:“等梅五回来,我们就走。”
豫州是何贼的地界,何贼有什么指示,此地会第一时间接到通知。这次通缉令贴出来,说明京城未找到可疑人员,何贼扩大了搜寻范围。这样一来,她们必须尽快赶往邢州。
回到住处,李素节立刻收拾行装,带上鸟笼。一切准备就绪时,梅五推开门走进来。
李素节问他家里情况如何,他笑着说:“都好。”
有侍卫向他汇报刚才发生的事情,他收敛笑容,仔细询问,确定昭昧和李素节都没有事,松了口气,也知道要马上离开。
侍卫人多,离开时要化整为零。梅五正在安排,说着说着,放风的侍卫跑过来。
“五郎。”侍卫说:“三条街外来了队士兵,大约有五十人。”
梅五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
五十人,换做往常尚可以对付,可现在,多数人带伤奔波日久,并没有胜算。
他们为什么会找来?
李素节脑子一转,已经想到,贴告示的士兵死了,文士也死了,没人知道她们的住处。除非……因为梅五。
“他们恐怕盯住了我家。”梅五也想到了,可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他对昭昧和李素节说:“你们藏起来。”
昭昧问:“藏在哪儿?”
院子里没有水井,藏在箱柜里最容易被察觉。根本无处可藏。
昭昧道:“干脆杀出去。”
“说什么呢。”李素节道:“他们五十个人,我们才几个。”
“我不想躲了。”昭昧道:“躲能躲得过吗!”
“那也要躲。”李素节不由分说,拉着昭昧到柴草堆旁,把她埋了进去。
柴草刚刚覆上,院门被一脚踹开。士兵鱼贯而入,亮出刀剑,不客气地向侍卫们扑来。
梅五首当其冲,又要护李素节周全,随着围攻的人越来越多,他渐渐力不从心。李素节跟在他身后闪来闪去,一不留神被刀芒擦了一道,落在一个士兵手中,被捆了一道又一道拉出战团。
梅五想要搭救,可自顾不暇,只能咬牙放弃。
饶是如此,也双拳难敌四手。士兵们尚有余力,在头目示意下,其中几人开始四处搜寻,不放过任何角落。
昭昧在柴草堆中,隐约能见到外面的景象。听到李素节受伤惊叫时,她险些掀开柴草冲出去。
可人真的太多了。
真正见到对方的人手,她才意识到杀出去是多么艰难的事情。甚至期望他们被侍卫们绊住,再想不到她藏在这里。
可天不遂人愿。他们没有忘记任何可能,那个在院中搜寻的人也越来越近。
昭昧见到了他的脚。那脚慢慢来到她眼前。
他发现了柴草堆的存在,但很谨慎,没有弯腰来拾柴草,而是伸出刀来,轻轻拨开。
覆在身上的柴草慢慢分开,马上要露出她来。
她率先出手!
刀出鞘时,对方已经反应过来。可还是晚了。
昭昧先一步杀出来,出其不意冲向李素节,在士兵愕然的眼神中,一击毙命。
昭昧拉住李素节的手腕向外冲去。
可是刀!她拔不出刀!
那么多人曾在她面前断头,她也习惯一刀中颈,敌人总会身首异处。
可这次,她的刀卡在了颈骨中!
昭昧仍在努力拔刀,可有士兵见到这里的情况,向她赶来,手中刀高高举起。
刀背将要砸落在昭昧身上,对方突然身体一震,向前趔趄,露出身后捧石的李素节。
眨眼的工夫,昭昧从他手中夺刀,反手割喉。
她带着李素节往外跑。头目亲自来追,梅五生生架开几个士兵的进攻,上前一步拦住他,扔来包袱,大喊:“快跑!”
昭昧没有回头,但跑出一段,仍能听到身后有人追赶。
昭昧今天跑得太多,已经有些疲惫,很快被他们追上来。她再次挥刀应战。
战未几合,又有侍卫上前接应,将人截住,为她们赢得时间。
就这么一路打一路跑,当昭昧感到两腿沉重,再也跑不动时,她们终于甩掉了追兵。
两个人一齐跌坐在地,呼呼直喘。
缓过气来,李素节立刻打开布罩看里面的燕隼。
从它折翅,笼子里就垫了厚厚的软垫,一路颠来倒去,它倒没有受伤,只是小声叫唤着,一副晕头转向的模样。
但还活着。
李素节不禁笑了。
“我们得出城。”昭昧说。
李素节脸上显出难受,扶着墙爬起来,又跌坐下去。昭昧也没好到哪儿去,两腿发软,手里握着刀,手臂却抬不起来。
她们只能瘫在地上休息。
李素节喃喃:“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战斗打得惨烈,就好像她们逃出皇宫的那一次。可这次她们顾不上侍卫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休息,攒些力气往前走。
李素节旧伤复发,又添新伤,昭昧从包袱里取出药给她包扎好,起身说:“我们走吧。”
刀已经锩刃,昭昧干脆把它当拐杖,再扶着李素节。
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眼下地处荒僻,见不到几个人,她们的目标就格外明显。
李素节说:“是我连累你了。”
“没什么。”昭昧说:“他们应该是要活的,大不了被他们抓去,反正不会死——”
“不行!”李素节强烈反对,吓了昭昧一跳。
她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缓和道:“被他们抓住,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我也只是说说。还没到那地步呢。”昭昧说。
可她们的处境实在不好。摆脱追兵没多久,他们知道她们的路线,只要腾出人手,随时可能再追踪过来。
除非梅五能把他们杀掉,再度掩盖她们的踪迹。可随着时间流逝,这可能性越来越小,近乎渺茫,而士兵们却真的追来了。
天色渐晚,行人已经归去,只有那名追兵左顾右盼。昭昧窝在墙角,听着他的脚步声,只等他再上前一步,便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这时,一声鸟鸣响起。
笼中燕隼在叫!
士兵的视线陡然转来,停下脚步。
一步之遥。
昭昧当机立断,抢先动手。

一击落空。
昭昧回身,对方刀背已经向她砸下,她双手抬刀相抗,沉重的力道落下来,她竟支持不住,两臂颤动,刀险些脱手。她反应极快地向旁边一闪,从他腋下穿过,但身后时再度挥刀。
这一次,刀中。
然而,往昔致命的刀只在对方后颈出划开鲜红的口子。
昭昧愣住。
对方却已还手。刀背砸落,昭昧趔趄一步,向前扑倒!
“阿昭!”李素节惊叫一声。
膝盖直磕在地面,昭昧手臂撑了又撑,却还是直不起腿、站不起身。她转过脸,瞳孔中映出那士兵的身影。
他压上了全身的力量,冲势迅猛,向她扑来!
“嗤。”
声音轻得听不见。
可另一种强势的存在绷紧了他的神经。
士兵惊讶地睁大眼睛,茫然低头,见到了抵在身前昭昧的手。
那只手,正毫不犹豫、毫不留情地将一根簪子,插入他的胸膛。
他决然向前的冲劲,悉数化为刺进他身体的锋芒。
疼痛尖锐地席卷全身。
“啊!”士兵大叫一声,脸庞扭曲,全身抽搐,两只手拼命去够胸前那根簪。
昭昧拨动簪尾,干净利落地拔出来。
细细的血箭喷出来,那僵硬的身体便是射箭的弦。
士兵软倒在昭昧身上,四肢抽动。
李素节挪开他,把昭昧拉出来。昭昧累得眼睛翻白,说不出话,到了墙角就控制不住地往下坐,过了会儿,抬了抬手,说:“刀。”
旧刀不能用,李素节从士兵身上卸下新刀交给昭昧,又把士兵搜了一遍,除了象征身份的兵章,还摸到另一件东西。
出入令牌。
李素节整理仪容,又为昭昧换了衣服,在她脸上涂抹一番,稍作变化。昭昧软得像面条,由她动作,又歇了一阵,能坐直身体,说:“渴。”
李素节抿抿嘴唇,说:“我去找点水。”
她把昭昧安置妥当,将要走时又停下,看一眼昭昧,下颌紧绷,似乎做出什么决定,提起了鸟笼。
李素节没有上通缉令,去民家讨口水不难。她很快就回来,将水碗送到昭昧嘴边。一大碗水,昭昧咕咚咕咚全灌下去,舒爽地“啊”了一声,再靠回墙边时,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李素节送碗回来时,昭昧的精神恢复了些,仍有些惫懒,但说话流畅许多,问她:“鸟儿呢?”
李素节低声说:“抱歉。”
昭昧没说话。
“如果不是我坚持要带上它……本来就不该带着它的,只是我总想……”李素节艰难地说:“总想着或许、或许……”
她再说不下去。
“扔在哪儿?”昭昧问。
李素节摇头,勉强笑笑:“没什么。我答应过殿下——”
昭昧打断她:“在哪儿?”
李素节收声。流着泪,她平静地说:“我把它扔了。它会死,它再也飞不起来了。”
昭昧拉住她的手:“把它找回来吧。”
李素节泪眼模糊,但坚持摇头:“不。它的伤口已经长拢了,它会叫的。”
“可我想见到它飞。”昭昧说。
李素节怔住。
“嗯。”昭昧靠着墙,微仰着头看天空,点头说:“是的。我也想它再飞起来。”
李素节说:“它会连累你。”
昭昧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
明明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现在她依然这么觉得,可又有个声音在心底说,暴露与否,哪里就差这一只鸟。
——可这只鸟是她曾经想要抛弃的。
“你知道吗?”昭昧的脸上有些迷茫:“阿娘折断它翅膀的时候,我很生气。她只是为了问那一声‘为什么不飞’,就把它的翅膀折断了。可现在我却觉得,它的翅膀早就断了。落到我手里之后,它从来也没飞过——它是在笼子里长大的。”
“我其实很喜欢它的,我给它准备最好的笼子、最好的食物,常常逗它玩,有时候,连我都羡慕它的无忧无虑——我这么喜欢它,可知道它翅膀断了,我却只想把它扔掉。”昭昧看向李素节,眼中依然懵懂:“可现在,我又不想扔掉它了。”
“阿昭……”李素节露出痛楚的神色。
折断了鸟的翅膀,有人会心疼。可折断人的翅膀……会有人发现吗?
“素节姊姊?”
“没什么。”李素节回神,起身说:“我去把它找回来。”
燕隼最终还是回到了她们身边。这里地处偏僻,时间又晚,鸟笼放在那里并没有人发现,李素节拎着它回来时,情不自禁地微笑。
昭昧已经休息得差不多,足够应付出城时的意外情况。可什么也没发生。她们顺利地出了城,只是没有见到梅五的身影。
她们摸黑在城外呆了一晚上,睡不着就盯着城门,可宵禁时并没有人出来,到第二天早上,梅五依然没有出现。
所有侍卫都消失了。
“只有我们两个了。”李素节说。
昭昧努努嘴:“还有它呢。”
燕隼丝毫不知道自己在死亡边缘转了一圈,仍睡得安稳,羽毛缩成一团,像个绒球。
李素节抿唇微笑:“是。”
昭昧说:“我想好了,就叫它小翅膀,听起来就会飞。”
昭昧试着唤了几声,小翅膀没有答应。笼子晃了几晃,它才从羽毛里抽出脖子,转了几转,又缩回去继续睡觉。
梅五扔来的包袱里有地图,李素节照着地图往邢州方向走。走得无聊时,昭昧问:“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李素节说:“送你到李家。”
“你呢。”昭昧说:“会留下吗?”
李素节稍有犹豫,昭昧又问:“你想去哪儿?”
李素节摇头。
“你想做什么?”
李素节笑笑:“我不知道。”
“那你当初离开李家是为了什么?”昭昧困惑了。
“我只知道不想做什么。”李素节说:“离开,正是为了找到想要做的事情。”
昭昧没听懂,也没纠结,说:“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李素节失笑:“你见的还少呢。”
“可我讨厌现在这样。”昭昧皱眉说:“难道要一直逃下去吗?”
李素节安慰地说:“不会的。”
昭昧拧着眉毛思考,忽而眼睛一亮:“找人代替我去死,这样不就可以了吗。”
李素节摇头:“皇宫失火时,已经准备了你的尸体。”
显然,没用。
“哼。”昭昧不爽地踹翻一颗石子。
石子飞出去很远。她找到乐趣,一步一颗地踢,还一颗比一颗远,很快踢得起劲儿,把先前的话题都抛在脑后。
李素节有些羡慕。她怎么也忘不掉刚刚经历的追杀,总会想到带血的刀锋,和刀锋下无能为力的自己。
殿下曾将昭昧托付给她,可她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反而是年少的昭昧,几次挥刀挡在她身前。失去母亲时,她痛哭失声,可擦干眼泪又能继续上路;面对追兵时,她腿脚发软、提不动刀,可依然起身战斗,再把埋怨忘在脑后。
可能,这就是少年。
她少年时也曾踹开家门,决然离开。但长成后却学会了犹豫。
有些她改不了。但也有些她改得了。
李素节对昭昧说:“教我握刀吧。”
她说这话时,昭昧刚刚抓来一只野鸡做她们今天的伙食。她接过野鸡,看着昭昧脏兮兮的脸蛋,忽然生出一股冲动。这句话就脱口而出。
昭昧擦了擦汗,把脸上的灰土抹得像一幅画,说:“好啊!”
可她们饿了一天,要先把烤鸡吃下肚才可以。
李素节想着梅五烧烤时的做法,像模像样地生火、串鸡、烧烤。
没烤多久,味道飘香。昭昧搓手问:“能吃了吧。”
李素节摇头:“应该还要烤一会儿。”
“哦。”昭昧又往里面添了火。火呼的蹿起来。
过了一会儿,昭昧问:“能吃了吗?”
李素节不太确定地说:“好像不太均匀。”
“好吧。”昭昧又往里面添了火。火劈里啪啦地烧着。
又过了一会儿,昭昧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能吃就行!”
烤鸡取下来了。
昭昧盯着黑乎乎的一团,问:“这……能吃吗?”
李素节不确定地说:“应该……能吃。”
她剥掉外壳,露出里面白得脱水又丝丝分明的肉,放在嘴里嚼了两下,说:“不嚼的话,应该可以。”
“硬吞吗?”昭昧气呼呼地坐到旁边,把烤鸡让给了李素节。
李素节劝她多少吃点,她不理会。到半夜,她饿得翻来覆去,有点后悔。可熬了一阵,饿劲儿过去了,她又迷迷糊糊地想:不吃,坚决不吃!
李素节硬着头皮吃了几口,也放弃了,取出地图研究如何到达最近的城镇。
她们还没用走出豫州,大小城里都可能有昭昧的通缉令,所以昭昧等在城外,李素节独自进去,出城时包袱里装了几天的吃食。
没人想吃李素节的烤鸡,李素节也不想。
昭昧吃得肚皮滚圆,便教李素节握刀。
从前只有别人教她的份儿,现在轮到她教别人,半点不客气,自己吃过的苦一定要李素节也试试,张嘴便是:“挥刀一百次。”
李素节有伤在身,挥刀时不能尽力,饶是如此,才二十次就胳膊发酸,再来二十次已经动弹不得。
昭昧连忙改口:“那就跑步吧。先跑个五里。”
李素节跑出一里地就两腿发软,再跑半里地已经喘不过气。
昭昧只好继续改口:“那每天三里地,再挥刀五十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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