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郁委屈地道:“你不乐意就算了,我还在想你会不会再要假装你哪位老宿敌的徒弟亲戚呢。”
“你直接报姚晚名字得了。”
苏蓁望天,“这还有什么可装的,直接去看看吧。”
话音未落,两人当场消失在原地。
“?!”
周围的上极宗修士们面色骇然。
倘若前一刻他们觉得这两人是疯子,这一刻他们忽然开始庆幸,幸好自己方才没对那两人出手。
昆墟神树周边,隐形结界不计其数,也包含各种禁制虚位的咒语,但凡是圣境之下,绝无可能在这里随意传送。
哪怕是准圣境能强行突破,也多少会引起些动静。
然而方才那两人,他们离开时甚至连灵压波动都没有!
“朱师兄……”
有人颤声开口道:“方才那两人,那两人,我们……我们是否应该去上报?”
朱仙君也呆若木鸡,原先的凌人盛气消失得干干净净,眼中全是惊恐。
他在心里将诸位仙尊们过了一遍,实在无法将刚刚那两人对上号,不禁又想到了魔神神侍们,又觉得那些人也未必有这本事。
“报给谁?”
朱仙君茫然道,“还有谁能……”
除了两位宗主,谁对上刚刚那两个都是送人头罢了。
“我去回禀师尊,看看她能否求见宗主,你们看着他们,别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朱仙君掏出玉简急急忙忙飞走了。
剩下的一群人面面相觑。
那些散修们还被法术禁锢在原地,这会子从震惊中回神,赶忙叫屈,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场面一时极为混乱。
也有人偷偷掏出玉简,将方才的事传了出去。
“昆墟疑似来了两位仙尊要与天都两位城主决斗”的谣言也渐渐在城中散布开。
问剑峰后山。
背阳的陡坡深林之中,乔松盘翠,浓阴翳翳,古树间弥漫着烟青薄雾,四处一片寂静,远方却是不断传来嘈杂吵嚷声。
苏蓁能感觉到密集的灵压,森林上方的半空中,还时不时有剑光闪动,不断有人来去匆匆。
她走在一条蜿蜒曲折的石径上,歪头看向旁边的人,“你来过这里对吧?”
萧郁微微颔首,“……以前想试试能不能直接把追影拿了。”
“然后呢?”
“不能。”
他无奈地说,“天道在影响我,我走到这里就……处于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的状态,出来之后就清醒了,在吃魔神之前,我做过很多类似的尝试,结局都差不多。”
周遭雾气渐渐浓郁,道路分叉交错,林间出现了许多高低错落的石碑。
苏蓁甚至都没刻意开神识,就能清晰感知到每一把法宝的位置,乃至它们的分级,质地越好的里面蕴含的灵力越是精纯。
她迅速将十几把仙器一一定位。
论理说外人不能进入剑冢,而无论是谁走进来,都会被诸多幻象影响,作为这些剑择主的考验之一。
但是上极宗的先辈们,大约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两个魔神大摇大摆地进来找剑。
故此他们俩如入无人之境,那些被封印的法术都没被激活,因为这里的结界无法识别是什么东西走进来了。
苏蓁已经筛除了属性不对的剑,在剩下几把仙剑周围转了一圈,停在一座灰白石碑前,端详着上面镌刻的密密麻麻的咒文。
“我数三下,你不出来,剑身剑灵一起灰飞烟……”
话音未落,石碑骤然爆裂,一道黑影从尘埃中跃出,落在了她的手里。
苏蓁和里面的剑灵交流了一下。
作为圣剑的残魂,追影剑灵和冷香里那个东西相似,不过这位进入剑身时,追影才刚被铸造出来,里面尚没有剑灵。
追影有过一任主人,也是上极宗长老,亡故多年,这期间追影都在剑冢里,如今剑灵在沉睡,被冒然惊醒,最初还有些怨愤,接着就只剩下恐惧。
一听到来自魔神的威胁,它更是当场滑跪。
“……我说!我全都说!”
剑灵在她的神识里尖叫,“我能感应到它们的位置,我全都告诉你……”
它本来也乐得圣剑被重塑,这下顿时毫无保留地,将自己能察觉的几道气息的下落,悉数交待出来。
苏蓁歪过头,萧郁轻轻颔首,又听见剑灵道:“潋光和飞棠就在附近!”
这两把剑在柳云遥手里,两人闻言皆毫无意外。
他们俩早早都感应到,那试闯问剑峰禁地的人,就是谢长风和柳云遥。
在魔神的感知世界里,其他魔神的血裔和眷属,气息和寻常人族差之千里,再多的法术也遮掩不了这种差别。
“他们估计是从别的途径得知追影的下落。”
苏蓁若有所思地道:“只是还没到剑冢就被发现了,否则这边怎么也会有人驻守的。”
萧郁伸出手,“给我看看。”
苏蓁丢给他。
剑灵又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还有一个!”
苏蓁:“……”
在剑灵的痛哭声中,前方忽然浮现出几道人影。
问剑峰的两位长老带着一群弟子赶过来,大约是想看看剑冢有没有出意外。
双方撞了个对脸。
“你们?!”
其中一位长老面色大变,想起方才徒弟的传讯,“两位,敢问如何称呼?”
周围的修士们纷纷面露惊愕,他们才要动手去将两个外人抓捕,没想到师父开口竟如此客气。
“称呼不重要。”
苏蓁指了指萧郁手里的剑,“我要买这把剑,开个价吧。”
“你这——”
才有人要出声呵斥,忽然感到一阵刻骨寒意蔓上脊背,无形的杀气笼罩着他,血液仿佛被冻结,灵力似乎也都被冰封。
他全身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此人有地仙境修为,在是他们当中颇有威望,众人见此纷纷噤若寒蝉。
那长老心脏狂跳,但还是稳住灵压,沉声道:“按照中品仙器的均价可好?”
旁边修士们也有不同意的,想说问剑峰灵气浓郁,还有甘木神树影响地脉,剑冢内的法宝自然也被滋润,若是时间足够久,甚至能够自行升阶。
但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开口。
苏蓁二话不说同意了,然后翻手给了她双倍的灵石。
原本想说话的问剑峰弟子悉数哑然。
纵然他们都不差钱,但是这位出手也太阔绰了些,而且以她的实力,怎么就盯上一把中品仙器呢?
那长老眉都不皱一下,接过那一大把符石,“两位……阁下,可还有别的事?”
萧郁显然懒得搭理这些人,苏蓁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们宗主如何吩咐你的?”
长老微微低头,“宗主只说让我们莫要怠慢两位。”
这是实话,沧溟仙尊不曾多说,然而方才那位朱仙君,必然将外面诡异的一幕汇报了,她心里多半有些猜测。
苏蓁也知道两个魔神跑来剑冢是一件多么诡异的事,“……你们是不是还没抓到擅闯禁地的人?”
上极宗修士们的表情都很精彩,因为她自己就完全符合这个描述。
苏蓁就又问了一句:“如果抓到了会怎么样?”
那长老迟疑了一下,“宗主不曾有命,我等自然按规矩来,压入禁灵塔审问其身份目的。”
苏蓁点点头,“他们身上的东西呢?”
长老眼神一动,“与我们无关。”
“那就是谁逮着算谁的?”
“……自然。”
鉴于入侵者已经跑了,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
众人满心疑惑之际,苏蓁忽然转了个身,伸手在空中一划,暗紫恶瘴顿时涌现而出。
上极宗修士们还没来得及震惊,那瘴气就被封锁在方寸之间,不曾真正落到他们身边。
半空出现了灵网交错的玄道,接着是被迅速建起的歪七扭八的界门。
众人骇然看着这一幕。
……徒手造界门?!
苏蓁在空中虚虚抓了一下,“咱们说好的哦。”
下一秒,两道身影从界门里摔了出来,穿过暗雾跌在了山坡的草地上。
问剑峰弟子们尚未看清怎么回事,一串戒指耳环香囊等物件,就从那两人身上飞了起来,悉数落到了苏蓁手里。
她一把抓住主角们的东西,“他们发现事情不对头,就回魔界去了,虽然你们这里禁制很多,但人家身份特殊,回去找娘也不受限制。”
倒在地上的两人全然昏厥,身上的幻术层层褪去,面容身形多次变化,皮肤上不断闪过各色咒文。
“谢师兄?!”
有个问剑峰修士认出了其中的男人,“是谢师兄——”
其余人纷纷惊呼出声。
苏蓁后退几步,将烂摊子留给他们,歪头望向一直沉默看戏的男朋友。
“你还记得原著这段情节么?”
原著里谢长风帮着柳云遥混入剑冢,她想拿走追影的时候被发现了,然后被关了起来。
谢长风是问剑峰弟子,自然能想办法救她,但昆墟的禁灵塔易进难出,他们费了一番周折,好悬没能成功。
最后还是玉尘仙尊赶过来帮了他们。
萧郁也同时看向她,“……单独找你师父太慢了。”
苏蓁弯起嘴角,“可不是吗。”
那好歹是能从魔神手下逃生的准圣境,虽然他们想找他是能找,但绝对没有抓谢长风柳云遥这么简单。
那花的时间就太多了,不如守株待兔。
“其他的倒是不说,我还真的有点好奇,他究竟想从柳云遥身上得到什么。”
他俩的意识交流,就算是仙尊来了,那也是听不到半点。
故此两人说话期间,那边的上极宗修士们,已经大呼小叫了许久,长老们则是沉着脸将两人都抓了起来。
“谢师兄怎么会……”
有个修士不服地道:“不会是那人胡乱抓两个过来……”
“闭嘴!”
方才那位长老怒喝道,“这两人都被结界里的禁制反震,体内余伤尚存,你们若是再有废话,一律视为同谋!”
众人纷纷噤声。
“对了。”
萧郁忽然开口道:“你们那位自己人,很是熟悉你们门中的各项手法,说不定待会儿醒来还有办法逃脱。”
他遥遥伸手指了指,昏迷的谢长风浑身巨震,脸上隐隐闪现出咒文的形状。
“现在没问题了。”
萧郁微笑道:“诸位可以将他们拖走了。”
说完转过身。
苏蓁抬手和他击掌。
柳云遥彻底昏迷, 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周围的人大多不认识她,也只将她当成寻常的魔族,指指点点地围观了一下, 设下各种禁锢封印后,就没再怎么关注她了。
谢长风还更惨一些。
两位魔神的封印作用在一处,封锁着他血脉里贮藏的另一位魔神的力量, 三种不同源的法力纠缠混合,不断折磨着他。
哪怕他没有苏醒, 却在这痛苦中不断颤抖,身躯都蜷缩起来,脸色煞白,额头上冷汗涔涔,甚至发出了声声哀嚎,显然备受折磨。
“这……”
上极宗修士们见了这一幕纷纷骇然。
无论先前怎么想的, 此时都暗自揣测, 琢磨着这两个莫名出现在后山的人, 是真真和谢师兄有仇,特意为了他才来的吧?
刚刚那几个情绪激昂的,都是平素和谢长风关系不错的。
除了他们之外,也有和谢长风不熟悉而满腹疑惑的,或是嫉恨他而幸灾乐祸的,这会子暗暗发笑。
那位长老上前行了一礼, “多谢两位阁下, 施以援手。”
苏蓁挥挥手,“快带他们走吧。”
长老默然片刻, 招呼徒弟们带走了两个入侵者,一路下行离开问剑峰, 抵达了昆墟深处。
他们飞向一座九层重檐高塔,那塔楼高耸入云,通体漆黑,每层都有数个入口,各自延伸出一条天桥,数十条的廊桥悬浮于空中。
禁灵塔外围被重重结界包裹,寻常修士无法察觉,唯有在结界有人出入时,周边才会亮起一层层光幕,隐约可见闪烁的咒文。
苏蓁远远跟着他们,看着他们进了第七层的某一扇门,也不急着过去看看热闹。
她站在结界附近,开始整理刚才收缴的战利品。
两位主角身上的所有储物法宝,都已经在自己手上,苏蓁花了点时间破解其中的封印,点数着其中所有和圣剑相关之物。
柳云遥这边进度缓慢,除了追影感应到的那两把仙剑,还有另外三把残缺的灵剑,里面的剑灵都非常非常虚弱,完全无法和人交流。
谢长风那边倒是还好,剑身已经被拼凑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块比较麻烦的碎片,都在别人手里,他不愿打草惊蛇,就还没有动作。
“……啧,这俩人效率真是低下。”
她在虚界经历的几段记忆,又在魔界接受天道赐力成神,感觉不太到时间流逝,但人界这边已经过去差不多百年了。
“他俩的修为搁那摆着呢,再说,若是早早弄完了,作者还怎么写大长篇,怎么水到五六百万字?”
“他们俩不是只有全文一半的戏份么?”
“但是其他配角的故事也都和他们的主线有关嘛。”
萧郁淡定地道:“我们慢慢来就好,反正一时半会咱俩都死不了,不急不急。”
苏蓁一巴掌拍在他肩上,“我确实不急,但是你呢,你至今都没能完全摆脱那些灵魂……”
她作为新生魔神,只要能抗掉第一波,后面就都好办,一直维持着目前的状态就好。
然而他终究吞噬了存在几千年的魔神,残魂数量太多,如今也没能甩个干净。
苏蓁是能感受到的,虽说对他影响不是很大,但终究与自己不同。
“而且并不好受!”
苏蓁皱眉道,“所以还是快些解决吧。”
萧郁愣了一下,接着忍不住俯身抱起她,埋首在她颈间蹭来蹭去,“有你这句话我就不难受了!”
苏蓁无奈地抬手拍他的脑袋,“你最好……”
话音未落,她扭头向一边看去。
方才的长老带着两个徒弟,不知何时又从塔里出来了,此时站在那边静静看着他们。
两个徒弟尚且年轻,此时满脸尴尬纠结。
长老倒是勉强端得住,镇定地看向他们,“两位……不知有何安排?若是还要在昆墟停留,我等也可一尽地主之谊。”
苏蓁完全不介意被他们看,如果她介意的话他们根本看不到。
“要不你就当我们不存在吧?该干什么干什么。”
苏蓁说话的时候还趴在萧郁肩上。
那两个年轻修士嘴角抽搐,一个垂首一个撇头。
长老倒是依然淡定,闻言沉吟道:“两位的手法极为精妙,他们身上的伪装被悉数移除,我们已经能确定他们的魔族身份。”
人族修士和魔族之间,向来没那么多规矩,魔族想吃人杀人也不需要理由,反之亦然。
“好啊。”
苏蓁饶有兴趣地道:“动手吧,我们就在旁边围观一下。”
当然他们也不打算立刻杀人。
因为各类空间叠展的秘咒,禁灵塔内部比外面看上去大得多,柳云遥和谢长风被分开关押,两人相隔距离极远。
塔内封印咒语诸多,重重压制之下,但凡不到准圣境,若无特制的血契玉符,身上灵力会被全然锁住,还会变得极为虚弱。
囚室内亮堂宽敞,墙壁上咒文错叠,柳云遥被束缚在正中。
她垂着脑袋,身体飘在半空中,四肢稍稍伸开,手足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束缚,全然无法动弹。
前方站着十数个修士,从身上衣袍来看,皆是专门守卫禁灵塔的,徽记与其余几脉的上极宗弟子全然不同。
他们低声议论了几句,就慢慢安静下来,其中一个人伸手捏了法诀。
空中金光一闪。
柳云遥慢慢苏醒过来,看清眼前诸人,顿时大惊失色。
“大胆孽物,闯我宗门护山结界,意欲何为?”
还没等她开口,一股剧痛钻入脑海,似乎有看不见的手伸进其中,蛮横地翻找着与这问题相关的所有答案。
幻神眷属都擅长精神异术,柳云遥也不例外,她本能试着抵抗,但终究是修为不够,漏了一些。
“为了追影?”
拷问者们面面相觑,“还是为了追影中的剑灵?”
他们没能得到进一步的真相,不知道这和圣剑相关,只知道她想要那柄仙剑,不由满腹疑惑。
这群人决定继续挖掘答案,柳云遥不想让他们知道更多,越发抵抗得厉害,脑际钻心剧痛也越发强烈。
她仰起头惨叫起来。
此时此刻,苏蓁正在楼下几层闲逛,同时也关注着前师妹那边的动静。
这里虽然极大,但九层塔楼里,大多数囚室都是空置状态,统共也只关押了一百多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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