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忌难得地陷入一种静谧的氛围,听着他自己的呼吸与代真的呼吸交缠,不由生出些温馨眷恋。
不知过了多久,代真扭着身子从他的怀里醒来。
张无忌面上浸润出几分笑意,听着代真“哼哼唧唧”无意识的撒娇声,温声道,“不怨怎么变成了个小懒猪,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代真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才艰难地睁开眼,“无忌哥哥骗人,天明明还黑着。”
张无忌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山洞外,那里已有金黄的阳光照进来,此时洞内虽光线昏暗,倒也足够视物。
他凑近了仔细观察代真双目,外状无异,却无神光,瞳孔中空茫一片,不能映物。
左手微颤放在代真眼前左右摇晃,也不见她有半点反应。
张无忌的心一下掉进了冰窟,他抓起代真的手腕,为她把脉,心神却繁杂躁郁,强令自己沉下心,细细把脉。
代真仿佛感受到沉凝的气氛,睡意全无,她有了预感。
上辈子的那些事情在眼前如走马灯一般闪过,很多的画面,都是她一个人坐在黑暗中。
即使从父母那里得到足够的爱意,痛苦也无法完全抹去。
作为一个盲人,世界是在一片黑暗中的,各种意义上,代真已经觉得害怕。
“无忌哥哥?”
张无忌低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肾为先天之本,先天亏损则不能养木,肝开窍于目,木失养则肝血虚而不能上注于目。若仅是如此,并不致于突然目盲,若遇大怒或悲极等七情所触,则盲也。
他师从蝴蝶谷名医胡青牛,当时曾治好过不少疑难杂症,代真的病症并不严重,寻常药材便能治好,诊脉的同时他脑中已有了药方。
银胡八分、焦术二钱、白芍二钱、归身二钱、茯神二钱、柜子三钱、丹皮八分、五味子八分、甘草八分、升麻五分。水煎服,连服五剂。
状况有所改善后渐次加减药材,一两月便可痊愈。
可如今难的,就是这些平常药材他都无处可寻,举目四望,山洞里光秃秃的一片,连野草都无法生长。
“无忌哥哥,我这是什么病啊?”代真尽量平静地问道。
“是肝肾不足导致的暴盲症,不是很严重,不怨要放松心情,不要过度悲伤。”张无忌宽慰她,可说起“不怨”两个字,他心里一阵的难过,纪姑姑难道提前预见了她这小女儿的命数,所以才叫她“不怨”?
张无忌又想到自己也命不久矣,待到自己死后,不怨又该何去何从?
“不怨,我背着你走,就跟先前我们从中原来昆仑山一样,这里不会无故生出一处山洞,我们沿着山中的孔道走去,说不定就能离开这里。”
若是不能离开,他们一同困死这里,大概也是命吧。
因为代真突然目盲,张无忌忍不住生出怨怼之心,他恨不能以身代之,可现实是,他们一同进入一条绝路。
他安慰自己,和不怨妹妹饿死在这里,也比被人不讲理地打死好。
代真听到他的诊断开始,就安静下来。
前世为了治病,她中西医看了个遍,曾有一位中医说出的诊断和张无忌一样,她喝了很久的中药,最后还是没能治好。
理智告诉她这具身体和她前世不一样,也许致盲的原因也不一样。情感却把她的心拉下了地狱,“看不见”仿佛是一种宿命一般,哪怕世界轮转,她还是落到如此境地。
张无忌背着代真,沿着狭窄的孔道前行,随着深入山体,光亮也消失了,他只能依靠摸索艰难前行,后来,孔道的高度已不能支持他直立前行,他只能把代真护在身下,爬行前进。
遇到分岔口,张无忌就会让代真选一条路,他满心疼惜,又觉代真安静已极,想哄着她多说些话。
如此爬行数十丈,前方传出光亮来,又爬了一阵,两人到达了孔道的尽头,张无忌先去看代真的眼睛,发现她不为所动,可见眼睛已完全没有光感,不由失落。
他再去看外面的光景,只见眼前是一个山谷,谷中花团锦簇,绿树红花,地上生着细软的野草,缀着不知名的野花,有兔子从野草掩映中跳出来,看了他们一眼,又一跳一跳地消失在野草丛中。
鸟儿的叫声,猴子吱吱打闹的声音,山羊揪着细草的声音。
这些汇聚一处,代真侧耳细听,“无忌哥哥,我们这是出来了吗?”
张无忌面上带着喜意,“嗯,明明是寒冬腊月,这里却还是生机盎然,大约同昆仑派的三圣坳一样,因为四周有高山遮挡,寒风吹不进来,因而一年四季都如春天一般。”
“而且此处离地面不远,是个缓坡,不怨,我背着你,我们下去找点吃的。”
代真点头。
她被张无忌背着,几个起落,两人就落在了谷底,就算是看不到,她也听到了四周充满生气的声音,脚下踩着的不再是坚冷的山石,鼻尖也充盈着各种香气。
倚天情长
找了几棵果树,张无忌轻轻一跃,跳上枝头,专摘那些又红又大的果子,只是拿在手里,浓郁的果香已钻入鼻中,他满意地掂了掂,一跃而下。
落在代真面前,道“不怨,这里有苹果、梨子、桃子,还有些我不认得的野果,我见上面有鸟椽的痕迹,便也摘了些,你想吃什么?”
代真摸了一个苹果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我吃这个就好了。”
两人用了些野果,解了饥渴,张无忌见两人手足上俱都沾了许多泥灰,还有洞中石壁上的苔藓,说道,“不怨,我听远处有水流的声音,我们过去清洁一番罢。”
代真点头。
张无忌又要背起她,她推拒了一下,“无忌哥哥,我想自己走,我总要自己走的。”
张无忌为难地看着不平的地面,“可是……地面有许多藤蔓野草,且凹凸不平,你要是绊到了怎么办。乖,哥哥背着你,你若真想自己走,也得以后慢慢练习。”
张无忌坚持把她背了起来,走出不远,越过高矮错落的树木,就见到山壁上一道瀑布冲击而下,走近了,“隆隆”的声音愈加震耳。
只见瀑布下有一碧绿的水潭,水潭连着一处浅浅的溪流,因而水潭中的水不见增多,都沿着溪流泄向远处了。
张无忌把代真放在溪边的石头上,为难地左右看看,又踮着脚观察溪中有没有平稳些的地方。
先前都有不悔照顾不怨,他从来没有给两个女孩子洗过澡,现在不怨双目失明,一个人不方便,他理当照顾,可男女有别……
“不怨,这里是一条小溪,我牵着你去溪中,你……能自己洗漱么?”张无忌小心翼翼地问道。
代真抿唇,良久,点头“嗯”了声。
张无忌担心她害怕,“放心,我就在不远处,不会让你有危险的,你要是洗好了,就喊我一声,千万别自己走,溪中石头光滑,你别把自己摔了。”
不放心地交代了许多,张无忌才把代真安置在溪中凸起的石头上,自己返回岸边等待。
代真摸索着脱下衣物,放在石头上,然后一点一点浸湿身体,她很不安,想尽快洗干净去岸上找张无忌。
突然,有什么滑溜溜的东西贴着她的小腿游了过去。代真“啊”地叫了一声,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她害怕地大喊,“无忌哥哥,水里有东西,无忌哥哥,你快过来。”
张无忌回到岸边,心中也一直放心不下,几次想过去瞧瞧,又因男女有别,按耐住了。
一听代真喊他,立刻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飞奔着赶过去,一下把代真抱在怀里,远离水面,才问道,“什么东西?我看看。”
代真呜咽着答道,哭的几乎喘不上气来,“我不知道,细细的,滑滑的,从我腿边过去了,是不是蛇啊。”她已经濒临崩溃,只要想到一条蛇在离她那么近的地方盘旋,就怕得浑身发抖。
张无忌奔过来时激起一片水花,溪中就算有什么东西,也已经被他惊走。
他一只手轻拍代真的后背安抚她,一边寻找着水中惊扰代真的东西。
数丈远处,一条大白鱼蹦出水面,在空中摆了下尾巴,“噗通”落回了水中,不慌不忙的游远了。
“不是蛇,是鱼,一条大白鱼,不怨不怕啊,一会儿我就去抓了它,给你炖鱼汤喝。”张无忌恨恨道。
代真抱着他不肯松手,“无忌哥哥,你就在这陪着我,你别离我那么远,我害怕。”
张无忌突然想到,他能看到那是一条大白鱼,可代真已经双目失明,只能通过感觉、听觉推测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是什么动物,她会害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阳光照耀下,代真眼角的泪滴折射出七彩的光芒,面上全是慌乱不安,张无忌心中酸涩,顾不得那么多,连连答应,“好好,我陪着你,不管是鱼还是蛇,还是别的什么,不会再让它们碰到你了。”
好一会儿,代真的哭意才勉强忍住,一只手拉着张无忌,一只手搓洗着小肚皮,张无忌看她来来回回就搓洗那么一小块皮肤,无奈之下,大掌撩起水撒在她的背上。
代真这下两只手都抓住了他的衣服。
张无忌抱着代真返回岸上,取出火绒生了一堆火,“你在这里烤火,现在哥哥要去清洗了,你放心,离你不远,哥哥很快就回来。”
代真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张无忌果如他所言,下水不过一刻钟,便匆匆返回岸上,看代真乖巧地坐在火堆旁,放下心,折了条坚硬的树枝,一端拗尖,“等哥哥给你叉鱼来吃。”
他从小在冰火岛长大,捕鱼的本领炉火纯青,不一会儿便叉了两条大白鱼上来,用尖枝剖开鱼肚,刮去鱼鳞,处理干净后,架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渐渐地,鱼肉成熟的香气溢出,肉质白嫩鲜美,张无忌摘了两片宽大的叶子,将鱼肉用石刀剔下,拢在叶片中,递给代真。
两人吃了些鱼肉,总算恢复了些元气,入夜后,张无忌又背着代真返回那处山洞,他找了些枯草做床,又燃起火堆,即使后半夜火堆熄灭,灰烬的余温也维持着山洞内的温度。
次日,张无忌开始做些器具,先前在冰火岛时,他们一家人一应器具都需自制,在什么都没有的山谷中生活,张无忌可是再自在不过。
他打算砌一座土灶,再用泥土捏几口碗,找些锋利的石头作刀,鱼骨也被他留了下来,寻几根合适的作针。
他劳作时,代真就坐在离他不远处的石头上,他一抬眼,就能看到代真托腮面朝他的方向,为防她无聊,张无忌就会口述一些文章诗句,教她背诵。
代真也认真地学习,后来,张无忌腹中那点文墨已不足了,便又给她背诵医经。
张无忌也试图在谷中寻些药草,可实在不能如愿,谷中药草是长了不少,可合用的没几种。
他聊胜于无地把这些药草晒干炮制,煎熬给代真喝,没几服,代真便抿着唇拒绝了,张无忌也不舍得勉强她。
这一日,张无忌正抓着代真的手教她用树枝在细软的泥土上写字,忽听一阵吱吱的惨叫声,他循声望去,见山壁下一只小猴子摔在地上,后脚不自然地扭曲着。
张无忌猜想这只猴子是在山壁上玩耍时不慎摔了下来,他过去捏了捏猴子的后脚,猴子疼得吱吱乱叫。
代真听着可怜,问张无忌,“这猴子是怎么了?伤到哪里了?”
张无忌答道,“许是在山壁上跳跃时失足落了下来,摔断了脚,不是什么大事,我替它续上腿骨,再折两根树枝作夹板固定伤处,能不能好,就看它的运气了。”
“山中还有一些消肿止痛的草药,可以一并敷上。”
十余日后,断腿好了大半,这猴子十分有灵气,知恩图报,因着张无忌替它治好了断腿,它便摘了许多果子来送给张无忌,后来又时时过来与张无忌和代真玩耍。
如此又过了月余,一日,张无忌睡梦中感觉有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抚摸着他的脸,他把代真往怀里拢了拢,睁开眼睛,只见一只白色大猿猴蹲在他头边,怀里抱着常来玩耍的那只小猴子。
他大吃一惊,坐起身来,只听那小猴吱吱喳喳乱叫一通,又指着大白猿的肚腹,代真也被小猴的叫声吵醒,静静的坐在张无忌怀中。
张无忌闻到一股腐臭的气息,见白猿肚腹处脓血模糊,生了一个大疮,不由笑了,“原来你是带着一个病人来给大夫看病,好,我就替它瞧瞧。”
他说完就见大白猿朝他伸出左手,手中一个红彤彤的大桃子,他又笑,“你还准备了诊金吗?不过,就算没有诊金,我也给你治病。”
张无忌把代真放在一旁,凑近了仔细观察大白猿的伤口,他拨开沾着脓血的毛发,就见大白猿肚皮上一个四四方方的鼓起,边缘处还缝着针线,显然是出自人类之手。
他知大白猿的伤处大约就是这鼓起在作祟,便寻了一块尖锐的石头拿在手中,沿着缝线的痕迹慢慢割开,大白猿知道张无忌在给它看病,竟是忍痛一动不动。
张无忌割开右边及上边的缝线,从中取出一个油布包来,他来不及看那油布包中是甚么,便取了鱼骨针,用发丝作线,将大白猿肚皮上的伤口又缝了起来。
这么一通折腾,纵然大白猿身体强壮,此时也瘫倒在地不得动弹。
张无忌带着油布包去溪边洗漱一番,洗去自己手上与油布包上的血迹,打开油布包,只见其中整整齐齐放着四本经书。
这四本经书不知在大白猿腹中待了多久,却还是完好无损的模样,书页上的几个扭曲的文字,张无忌不认得,翻来一看,其中尽是这些不知名文字,文字之间又以蝇头小楷注着汉字,张无忌看了一会儿,心头一震。
他见到几行背熟了的文字,正是太师傅和俞二伯传授的“武当九阳功”。接下来的文字,与他所知的武当九阳功,有些一样,有些又相去甚远。
他心脏怦怦直跳,掩上书本,想起代真还在洞中,强压心绪,返回洞中接了她去溪边洗漱。
两人用了些野果当早餐,餐后,张无忌迫不及待的拿出经书,与代真分享这段奇遇。
“所以说,这便是那被人偷去的九阳真经吗?”代真语气轻快,“那真是太好了,无忌哥哥身上的寒毒有救了。”
谷中这些日子,除了代真的眼睛,张无忌的寒毒也如一块大石般压在两人心头,这下有了这九阳真经,张无忌不用时时受那寒毒之苦,性命更是得以延续。
张无忌自不必多说,只是他心中第一个念头,不是为自己,而是想着,他总算能多护着不怨妹妹一些日子。
这么一想,他觉得不如和不怨一起练习书中的功法,细思又觉得不妥,万一这书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害处,或者并非正道神功,那岂不是对不起不怨了,他便决定自己先练,若他身体无甚么异样,便教给不怨,两人一起练。
自得到经书以来,张无忌日夜练习,那只大白猿又经常采了蟠桃来送给他们,张无忌只知这蟠桃鲜美多汁,味道远胜谷中的各类野果,却不知这蟠桃树四周生长着许多难得的灵药,这树上结出的蟠桃也是极好的健体补元之物。
不过四月,张无忌便练成了第一本经书,此时,距离胡青牛预计他复发毙命之期早已相去甚远,且自他练习这神功以来,寒毒再未发作过。
张无忌只觉自己身轻体健,体内真气流动,他大喜之下,也将这经书念给代真,与她一同练习。
因之前从未学习过,代真学习功法进度缓慢,且她自己猜测,男属阳女属阴,这功法需得阳气重的人学习才合适。
不过谷中终日无事,学习这功法后,代真的耳力增强不少,她便也勤勤恳恳地跟着学习。
张无忌学习第一卷 经书用时最短,只有四月余,第二卷经书较第一卷进展缓慢,第三卷经书用了一年时间,第四卷经书用了三年。
大约五年的时间里,代真才堪堪练完第二卷 经书。
这五年时间过去,张无忌已经长成一个高大的青年,代真也长成一个秀丽柔美的少女。
两人身上的衣裳都已褴褛不堪,只是代真看不见,便也坦然自若,而张无忌,自代真身上的衣裳小了之后,每每看到她白皙的手腕,便会红着脸躲开。不过他脸上胡子拉碴,遮了大半张脸,实在看不出哪里红了。
夜晚,两人同眠,代真习惯性缩进张无忌的怀中,自她练习九阳神功第二卷 以来,已能做到不畏寒暑,只是多年来的习惯使然,她总要抱着张无忌才能安心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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