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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改嫁太子他爹(北鲲南飞)


他坐到窗下的罗汉床上,依着靠枕,打量那矮几上的乳白色印花瓷碗,“这是红豆粥?”
“回万岁爷,是红豆薏米粥,有助于排除体内湿气。奴婢想着太子殿下前几日吃食寡淡,又另加了些红糖红枣做成甜口。”云卿埋着头淡淡作答。
康熙帝不去瞧她那张脸,只对着红豆粥点点头,“瞧着倒是不错。”
梁九功立即会意,忙着人去小厨房再去找一副干净的碗筷来。
云卿表现得不悲不喜,继续依照先前一般给胤礽喂粥。一个悉心地喂,一个开心地吃。
小奶团子吃得十分认真,还不时瞧瞧床头矮几上剩余的部分,似乎掂量着够不够他们父子两人吃。
康熙帝瞧着乐呵,但又感觉似乎缺点什么,他环顾殿内四周,过了会才意识到什么,“你接着讲。”
云卿心说:不是都被您讲完了么?
面上依旧恭敬:“回万岁爷,奴婢黔驴技穷了。”
康熙帝冷嗤:“倒是有自知之明,往后若再拿这么浅薄的故事讲给太子听,直接拖下去打板子。”
云卿不是很赞同。
给五岁幼童讲故事,不讲些通俗易懂的真善美做人道理,难道还讲些天地玄黄的大道理么?
但她当然不敢反驳康熙帝,只轻轻抬眼敲了下胤礽的反应,想获得些认同感。
哪成想,床上的白色小奶团子,正无声抿嘴偷笑,一副皇阿玛说得十分在理的表情。
剃过发的大脑门上,正中央刚长出来一颗新水痘,闪亮亮的,就如同他丹凤眼里的含笑眸光。
乍一看,肖似二郎神的第三只眼,虽是在幸灾乐祸,但看起来也可可爱爱。
察觉到云卿在看他,胤礽忙恢复为平日里成熟稳重模样,若无其事地赞许:“这粥很是不错。”
云卿伤心了,合着她从头到尾都在自我感动?
屋外春雨还在继续下,雨滴敲打在窗户上,叮叮咚咚作响,像是在唱欢快的童谣。
很快,小太监从小厨房取来一副干净的御用碗筷,缀着双龙戏珠图样。
梁九功接过彩瓷碗,亲手盛上一碗红豆粥,银针验过后,躬身递给康熙帝,“万岁爷,温热正好。”
康熙帝接过,红豆薏米粥的甜糯香气便扑鼻而来,令人食欲大增。
他舀上一汤匙送入口中,煮得酥软的红豆薏米入口即化,裹在其中的香甜瞬间溢满口腔,一口粥咽下去,唇齿留香。
不知不觉,一碗粥就下去一半。
梁九功在旁边瞧着,心里欢喜,万岁爷这些日子为着太子殿下的病情,食欲一直不振,难得在午后还愿意进食半碗粥。
他再一次对着云卿,暗叹可惜。
这卫氏身上的好本事千千万,明明是宠妃的命,偏偏容貌毁了,真是可惜得紧呐!
“这粥做得不错,可见伺候太子是尽了心的,有赏。”
为防止有人在吃食上作手脚,天子喜好不能被外人揣度,凡菜品不能多于三箸。故而这碗红豆粥,康熙帝也仅舀了三勺,便命人撤了下去。
“奴婢谢万岁爷赏赐。”
云卿依利叩谢恩典,但绵软软的嗓音并未有太大的欣喜波动。原本她照顾胤礽,本就不是为着什么赏赐。
冷清清的回应,引得康熙帝的些许意外。
帝王最忌讳丢失掌控感,他略略扫视过去,跪在地上的青釉色倩影这会子瞧不见人脸,也勉强能瞧。
康熙帝目光略有停顿,似是在思量着什么,食指轻敲了敲膝盖,“朕就赏你去找太医院胡院判瞧瞧。他行医数十载,见识过各种疑难杂症,或许能医治好你的脸。”
按照宫里规矩,宫女太监是没资格请太医看诊的。尤其是胡院判这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就是嫔以下的宫妃都轻易请不到。
这般赏赐,寻常毁了容的宫女定会欣喜若狂。
然而真实情况是,云卿顿感晴天霹雳。
她那易容的古方,也就能骗骗年轻的太医,遇到胡院判这种医学大家,那简直杀鸡焉用牛刀。
云卿僵硬在原地,绞尽脑汁思忖要怎么婉拒。
康熙帝瞧她半晌没回话,只当她兴奋过头了,直接替她拿定注意:“去请胡院判过来。”
胡院判这些日子一直在为胤礽诊治,这回人就在东厢房,基本上是随叫随到。
梁九功:“嗻。”
眼见梁九功就要出去请人,云卿急了:“奴婢谢过万岁爷好意!但奴婢另有一不情之请,还请万岁爷恩准。”
这话一出,梁九功就替云卿捏了把冷汗。
皇帝金口玉言,向来都没有收回的道理。这个卫氏,当真是胆大包天,违抗圣旨可是死罪!
果然,康熙帝沉下脸,身子向后倚在另一边靠枕上,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那具小小的身形,丹凤眼微眯:“朕倒是要听听,你有什么天大的理由,能让朕收回这道口谕?”
云卿被那道凌厉的目光瞧着,也是头皮直发麻,“奴婢,奴婢是想……请人去浣衣局一趟。”
她稳了稳心神,尽量有条不紊地解释道:“浣衣局的卫姑姑,是奴婢亲姑姑。奴婢这次来乾清宫已有十多日,姑姑定是担心得紧。奴婢想向万岁爷讨个赏赐,差外面的人去浣衣局向姑姑报声平安。”
闻言,康熙帝微微挑眉,“你要用胡院判的诊脉,换给你姑姑报一声平安?”
梁九功也是惊讶。
一来惊讶康熙帝竟会对这毁了容的宫女上心,二来惊讶这卫氏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两个赏赐,一个天一个地,根本没有可比性。倘若卫氏医好容貌,来日必定会被纳入后宫,那卫姑姑的地位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云卿却是没有丝毫犹豫:“姑姑待奴婢情深义重,奴婢不忍她老人家过多忧思,还请万岁爷恩准。”
康熙帝并未立即应下。
他坐在罗汉床上,摸索着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恍然间有些出神。
思绪一下子飞回幼时,他出水痘的那年。
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
那时顺治爷因着董鄂氏的仙去而病重,皇额娘守在病榻前走不开,皇玛嬷代为处理朝政也没空一直照顾他,于是当母妃因连日照顾他累倒后,剩下大多时守在他身旁的,就只有苏麻姑姑。
苏麻姑姑是为数不多知道他爱吃甜食的人,半夜里见他难受睡不着,就到小厨房为他熬上一碗甜粥,一勺一勺喂给他,再轻哼着歌谣哄他入睡。
那时就想,等他长大了,定要拿苏麻姑姑当作亲姑姑对待。

终于,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打破沉默:“准了。”
“奴婢谢万岁爷恩典,万岁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卿悄悄松了口气,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
康熙帝由孝庄太皇太后亲自抚养长大,最重孝道,她庆幸自己赌对了,总算有惊无险。
其实她也有些私心。能得御前的人亲自传一次话,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卫姑姑日后走到哪都要被人高看一眼。多少也能弥补,因为她的到来,导致卫氏没有入选而带给卫姑姑一大家子的损失。
这点算计,自然逃不过康熙帝和梁九功的眼。
但康熙帝默许了,梁九功自然得加倍地把差事办好。
他不仅隔着窗户,差遣外面的御前侍卫到浣衣局走一趟,还一道送去上百两银裸子。说是卫氏伺候太子殿下有功,万岁爷有赏。
之所以敢这么越俎代庖,主要是梁九功潜意识里觉得,即便卫氏毁了容,来日也定会是个有福气的。
至于请胡院判诊治,只要入得万岁爷的眼,机那会自然多得是。
接下来几日,云卿依旧陪胤礽讲故事,两人越发亲近。
小奶团子最初瞧见她淡淡的,后面瞧着她会浅浅地笑,到现如今眼巴巴地盯着门口,盼着她过来讲故事。
小禄子也与她逐渐相熟,闲谈时得知,为何康熙帝那日会突然出现。
胤礽自打出生,就被接来乾清宫后殿。此次出痘,大臣们担心他病气会过给圣体,联合上奏请求将他挪去别宫养病。
康熙帝怎么舍得?
将奏折全部驳回,但架不住老臣们前赴后继地上书陈情,最后折中决定:“朕日常起居批阅奏折都是在前殿,眼下先封了后殿瑞景轩,便不会被病气传染。”
故而前几日,云卿未曾见过康熙帝。
但其实他一直在密切关注瑞景轩,一手养大的孩子被病痛折磨,身边却无一个亲人,他心疼又心痛。
“试想赫舍里皇后若是在世,必不会将孩子单独扔下不管。”
康熙帝痛斥大臣们冷血无情,不顾众人劝阻,暂时取消早朝,坚持封了整座乾清宫,“朕幼时便出过痘,又有天子气护体,自会安然无恙。”
原来如此。
可越是这样,云卿越是叹惜,那个深爱儿子胤礽的皇阿玛,日后怎么就变了呢?
“梁谙达,您找我?”
是夜,胤礽睡熟后,云卿走出瑞景轩。正巧碰见梁九功也下值,远远朝她招手。
云卿略略思忖,应是给卫姑姑报平安一事。
果然,“已命人到浣衣局报平安。如你所料,你姑姑很是牵挂,如今放心不少。”
月色明亮,趁四下无人,梁九功从身后小太监那接过一匣银裸子,“原是一同送去的赏赐,你姑姑担心你在这缺银子,又让传信人全带了回来。”
既说是赏赐,云卿只当是康熙帝的恩典,也没作多想。
“我在乾清宫一切都好,倒是姑姑身子骨不好,更需要银子。”
她也不好总让御前大总管端着匣子,谢恩接过,“罢了,也不好劳传信人来回奔波。待回浣衣局,再交予姑姑保管。”
“你们姑侄多年不见,还能如此亲厚,实属难得。”
梁九功今年已三十有二,在紫禁城多年见惯人情冷暖,多少人为着几两碎银子就能反目成仇、草菅人命。
百两银子,是普通宫女十多年的月例。可姑侄俩都先想着对方,在冰冷紫禁城着实稀罕。
“卫家门风不赖。”
小丫头神色不是做戏,梁九功看在眼里,羡慕在心头。
梁家这些年,因着他的缘故水涨船高,自然也将他当祖宗供着。但要说真心实意,抵不上卫氏对她姑姑的一星半点。
云卿浅浅一笑:“梁谙达谬赞,不过人之常情罢了。”
“好一个人之常情。”
梁九功慨叹一句,转身离开,边走边用佛尘的榆木手柄,敲了敲酸胀肩头。
在御前躬身站桩,一整日下来,浑身皆是酸疼。
云卿瞧着他疲惫的背影,眸子闪了闪,追上去:“梁谙达,您若不嫌弃,我帮您捏捏肩吧。”
前世夫君胤礽被兄弟群臣们口诛笔伐,墙倒众人推,梁九功是为数不多不惜被康熙帝痛斥、也愿意为胤礽说话的人。
而且卫姑姑有想晋升管事嬷嬷的打算,若能得梁九功一句提携,定然事半功倍。
怎料,“丫头,你跟杂家来。”
梁九功被按摩舒服后,去而复返,竟是将云卿领到乾清宫前殿。
她心里咯噔一声,忙压低声音:“梁谙达,这是……”
深夜子时过半,朝晖堂仍一片灯火通明。
“万岁爷这几日白天陪伴太子殿下,奏折政务都堆积到夜里处理,身子疲乏。杂家已禀明万岁爷,你按摩手法得当,能伺候一二。”说完,不等云卿答复,便朝里头压低嗓子禀告:“万岁爷,人带来了。”
“进。”
低沉雄浑的男子嗓音,简短有力。
如当头一棒,狠狠砸在云卿头上,只觉眼前金醒直冒!
她不过是想算计个管事嬷嬷的差,梁九功却转头就把她卖了?
承乾宫西厢房,乌雅氏正坐立不安。
她刚刚接到浣衣局眼线递来的消息,说是御前侍卫亲自到浣衣局,给卫姑姑传的赏赐与消息。
难道卫氏当真用的是那古方易容的法子,如今有机会接近皇上,便不再伪装,趁机近水楼台了?
否则,一个毁了容的宫女如何能近身伺候太子殿下,又凭什么能入皇上的眼?、
乌雅氏停下脚步,“主殿边可有什么动静?”
乾清宫主位是佟贵妃,多年无子。见乌雅氏得康熙帝宠幸,又是包衣的低贱出身好难捏,遂将人安排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只待乌雅氏来日生子,便过来养在自己名下。
乌雅氏自然知晓佟贵妃的用意,但她出身低贱别无他法,只能将计就计,借着佟贵妃的庇佑先行固宠。待来日在后宫站稳了脚跟,升为一宫主位,便不必再寄人篱下。
两人皆是心知肚明,不过互相利用。
心腹宫女回道:“一个毁了容的宫女,贵妃娘娘并未放在眼里。”
“等她将人放在眼里,只怕为时晚矣。”
乌雅氏冷哼一声,别人不知道卫氏的好算计,但她知道,就不得不提早防范,“你且留心着乾清宫那边的动静,一旦传出太子病情转好的消息,就立即禀告给我。”
一定要在乾清宫解封当日,就设法除去卫氏,决不能给她留任何晋封的机会!
“还不快进去。”梁九功催促地轻推了云卿一把。
云卿欲哭无泪,但也不敢抗旨,只得硬着头皮走进朝晖堂。
想着康熙帝厌恶她这张脸,她还特意微直身子,露出半张脸。心想着没准康熙帝瞧见后,会直接将她轰出来,那也就算是功成身退了。
哪知,康熙帝这会正躺在罗汉床上闭目养神,根本没睁眼。
云卿:“……”
朝晖堂位于乾清宫主殿的东边暖阁,打西侧进门。
正对门口的东侧墙壁处,摆放着多宝阁置物架。靠北是一张堆满周折的长条书案,南边靠窗处是沾满整面墙的硕大罗汉床。罗汉床上铺有明黄色细软,靠垫软枕,以及摆放着茶点的四方小木几。
康熙帝此时就躺在罗汉床上,一身龙傲九霄的宝蓝色常服穿在他身上,不显老气,平添几分成熟沉重感。
云卿借机瞥了眼,不似中年后的康熙爷神色凌厉威严,年少的康熙帝朝气不凡。
精致五官如刀削,闭着的丹凤眼斜长入鬓髯,与二十出头的胤礽有着六分神似,也是个十足的美男子。难怪能迷倒后宫一众女人。
“奴婢见过万岁爷。”云卿磨磨蹭蹭,最终还是走到罗汉床前。
康熙帝仍是没睁眼,“开始吧。”
“……嗻。”
云卿心里虽是有一百个不愿意,但真的伺候起康熙帝来,也得屏息凝神,集中全部注意力。
否则稍有不慎,就可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她已经阻了卫氏满门的荣耀,如今决不能再给他们带来无妄之灾。
侍候的人都被梁九功遣下去了,朝晖堂此刻静悄悄的。
康熙帝闭着眼,触觉与嗅觉无形之中被放大。
身上的一双小手柔若无骨,按摩起来并无多大重量,但手指法力经验老道,稳稳按在穴位上,很是纾解疲惫。
小手的主人身上散发着浅淡好闻的香气,流转在空气中,似雨后竹林般沁人心脾,同样也有解乏的功效。
深夜批阅的劳累身子,渐渐变得轻盈,大脑则安逸地慢慢恍了神。
御前向来都是太监侍奉,乾清宫的宫女都是备给年幼太子的。
故而康熙帝这会,恍惚以为自己处在哪个嫔妃的温柔乡里,难得有兴致地夜半话谈起来。
“你这手艺不错,同谁学的?”
“……同家中老嬷嬷。”
云卿先是怔了下,本以为闭着眼的康熙帝已睡熟,不成想会突然问话,赶忙伺候地愈发用心。
刚刚又那么一瞬间,她想过弑君报仇,还好没动手,现在想想都后怕。
康熙帝从小修习步库,前世时即便登基多年,仍能够和儿子们高手过招,她根本不是对手。
果然,君王警惕多疑是亘古不变的。
“寻常女儿家都是学女红,你怎得会学推拿?”
康熙帝仍闭着眼问话,还抬手指了指头。
云卿会意,忙轻手轻脚地转到枕头那侧,为其徐徐按摩起头部。
记忆却慢慢飘回前世:“幼时是祖母亲自教导奴婢学女红,长大后奴婢就学些推拿之术,回报幼时的教导之恩。”
“是啊,儿孙长大,长辈便老了。”
康熙帝的语气似有感伤:“朕幼时曾以为,皇玛嬷会一直在前面为朕遮风挡雨。不知不觉间,皇玛嬷的鬓角已新添白发。”
云卿又是一怔,连手上按摩动作都是一顿,全然没料到康熙帝会同她说这些话。
这是他的心里话?
倘若她是后宫争宠的妃嫔,能得到康熙帝这般对待,自然求之不得。
可她定是不能入后宫的,且得有多远躲多远,万不能从心里与康熙帝拉近半点关系。
云卿只中规中矩答道:“万岁爷孝顺举国闻名,是天下儿孙表率,实乃万民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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