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禀松了口气,前面那几个地方陛下发落了不少官员,陈禀自认自己做事磊落,虽然也占过些小便宜,收过人送的礼,可他从来没动过朝堂的赋税银,当得知陛下南巡是为了惩治贪官时,陈禀悬起的心就落了下来。
那些不老实的活该被抄家流放,况且他那个不成器的侄子还在陛下身边做事,禁军统领可是陛下的心腹,所以陈禀知道只要自己不犯事,他能一直待在江淮总督的位置。
颜莳看了眼陈禀步伐轻快的模样,想来江淮本就是霍如深的藩地,陈禀也应当没那个胆子动朝堂的银子,真要动也是身边这位动的。
颜莳还没看上几眼,就被霍如深牵着进了宣淮王府,腾讯群好,寺二耳儿五久仪四齐略微古朴的院落被打扫得干净,颜莳随着霍如深走在回廊里,周围挂起的灯笼让院内亮堂了不少。
霍如深带着人回到了原先他居住的院落,这里虽不是王府的主院,但也一样宽敞。
颜莳在屋内环顾了一圈,她怎么觉得这周边的摆件像是临时放置的。
她看着桌上随意摆的瓷瓶,里面什么都没插,就这样放在桌上,显得突兀不少。
单是听月都能看出不妥,不管是陛下还是娘娘都是讲究的主,她上前将瓷瓶换了个地方。
直到有人来给他们端晚膳时,颜莳才发现,王府内似乎都是刚采买过来的下人,年龄比听月还小些。
她看向霍如深道:“陛下当日离开时是把王府里的东西和下人都带走了?”
霍如深也没想到手底下人办事这么不利索,他微微皱眉道:“朕不过将原先的下人遣散了。”
颜莳示意听月将那些半大的丫鬟给带下去,皇城里都不用那么小的宫人,“给她们些银两送回家吧。”
他们也住不了多久,日常扫洒身边带着的人足够了。
霍如深道:“就按殿下说的来。”
晚膳后,颜莳忽然有些困倦,简单洗漱过就睡下了。
霍如深则去了一趟前厅,他留在王府里的只有几个老仆,年岁大了实在无处可去,采买下人这事也是他们办的。
“奴才办事不利,还望陛下恕罪。”
那老仆弓着身子谢罪,他们只是照着这些年的规矩办的事,那些小丫鬟和杂役买回来是要先调教几年才能去伺候主子的,可这王府里只剩他们几个快要入土的,陛下又回来的急,这才出了这档子事。
“拿些银两送他们离开。”
“奴才这就去办。”
躬着身子的老仆离开,霍如深看着他的背影似乎想起了什么人,他们只在这里待几日,可刚踏进宣淮王府,他还是想起了些以前的事。
霍如深收敛起眸中的暗沉,起身回了院子。
清晨时分,霍如深如约带着颜莳在城内闲逛起来,他们换了身不显眼的衣物走在江淮城内的街道上,昨日晚间空旷的路面上已经热闹喧嚣起来。
处处都是叫卖声,就连原先的广场上都有许多摊贩,但他们都离中间的雕像很远,像是特意隔出的距离。
颜莳这才看清了整座雕像,她看向面前有些陌生的人像有些恍然,她已经逐渐忘记自己之前是何模样。
霍如深没催着她走,而是示意她看一眼被放在雕像脚边的东西,像是供品一般摆在那里。
在世人眼中颜太子已经死了,所以雕像前摆着供品倒也合理,甚至他们站在这里的时候还有人往上摆东西。
就在颜莳想要说话时,陈禀忽然赶了过来,他一早想去王府请安,得知两人已经离开王府后,陈禀便着急往这边来,他是真怕陛下看见那雕像不顺眼,要把它给拆了。
当时江淮百姓要把雕像立在这里时他也有些迟疑,当时新朝初建,他们要立的是旧朝的太子。
可陈禀想到那个孤身离开江淮的太子殿下,他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下来,太子殿下还没见过被彻底重建的江淮,这座雕像就代他好好看看吧。
于是陈禀私自瞒下了这些,直到听闻陛下南巡要到江淮,他才将事情递上去。
看着两人的穿着,陈禀压低了声音,“陛下怎么来这了,可让臣好找。”
“朕要去何处,还要告知陈大人?”
看向低垂着头的陈禀,霍如深又道:“这座雕像不错,陈大人觉得呢?”
陈禀轻咳了一声,他……他该说好还是该说不好?
在他纠结万分时,颜莳抓住了霍如深的手道:“我们去别处看看。”
短短一句话落在陈禀耳中犹如天籁,免了他要面临的那个要命的问题。
霍如深自然高兴颜莳主动牵了他的手,他回头看着陈禀道:“陈大人回去准备这些年的赋税帐薄吧,朕明日要看。”
陈禀闻言再也没有跟过去的意思,他脚步不停地往回走。
走走停停,颜莳顺着记忆里的路线走在江淮城内,直到最后,她再次走上江淮的城墙,墙上被描上红漆的印迹依旧显眼,她看着多出来的那些,那是她离开江淮后刻上去的。
到最后汇总时,那些银两毫无差错,看完这些,颜莳已然心满意足,站在城墙上,远眺着城内的喧嚣与繁华,当初她的坚持能换来这些真的足够了。
霍如深站在她身侧目光近乎贪婪地看着颜莳,“如今殿下能放下江淮了?”
面前之人和当日站在城墙上要与他立下赌约的人无限重合,霍如深觉得他快有些不受控制了。
下一刻,颜莳再次搭上他的手,她问道:“陛下觉得现在的江淮和以前的江淮有什么不同吗?”
霍如深反握着她的手道:“并无不同。”
“那就好。”颜莳释然地轻笑了声,“走吧。”
她怕自己再看下去,该舍不得离开了。
他们离开时没带上旁人,听月也被留在了王府。
“娘娘都跟陛下去了何处,现在才回来?”
眼看着午膳的时候都过了。
颜莳道:“随便看了看。”
霍如深回来时去找了文良,所以没陪她一起用午膳。
用膳时,听月趁着霍如深不在跟颜莳说了些有关王府的事,她今日收拾东西时遇见了王府内的老仆,听月便跟他聊了几句。
“奴婢听说陛下离开江淮时毁了院内不少东西,所以这屋内的布置才会如此,都是新添上的物件。”
颜莳执筷的手微顿,“他们可有说为何?”
“没,他们都是在外院当差的老仆,不受重用,因为无处可去才被留在了王府里,不过奴婢听他们说陛下原先大病了一场,之后就性情大变。”
这是江淮城内人尽皆知的事,当初颜莳在江淮时也听说过这件事。
说到此,颜莳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她记得当时她问过霍如深一个问题,是有关于老王妃的,当时霍如深是如何回答她的?
若非今日听月提起,她险些就忘了。
一直到午后,颜莳也没看见霍如深回来,文良那边传了话过来,说是在针灸。
闲来无事,颜莳在王府内闲逛了起来,就当是饭后消食了。
路上她也见到了听月口中的老仆,只是正当她想再往前走时,那人提醒道:“娘娘,前面是青枫院,陛下早年间就给封了,一直不让人靠近。”
颜莳观察了一番周边的院落,老仆口中的青枫院更像是整个王府内的主院,可为何会被封存,“这是原先老王妃的住处?”
老仆回道:“是陛下原先居住的院子,只是前些年陛下嫌院中风水不好,这才让人封了院子。”
颜莳嘴上说她知晓了,可当老仆离开后,颜莳却推开了封存已久的院门。
“娘娘,要不咱们别进去了,陛下恐怕会生气。”听月有些担心。
颜莳看着被自己推开的院门,她从方才想起一些事后心里便有个疑问,或许答案就在里面,但想了想她又停下了脚步。
如若霍如深不想让人知道,她贸然进去确实欠妥。
就当颜莳想要离开时,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殿下想进去看看吗?”
是霍如深的声音,颜莳有种被人抓包当场的感觉,早知道她就不往这边走了。
不等她说话,霍如深便走到她跟前,牵过她的手往里走,让听月在外面等着。
青枫院里已经荒废多年,这些年来霍如深不准任何人靠近这里,就连洒扫的下人也不行。
房门被推开时,一股扬起的灰尘让颜莳抬手遮住了鼻子,站在屋外便能看见里面空荡荡的,应该是被人特意收拾过。
霍如深不怎么想进去,“殿下什么时候察觉的?”
被他这样一问,颜莳稍愣了片刻,她装作不知道:“察觉什么?”
“察觉朕并非宣淮王的?”
周围只剩下轻微的风声, 颜莳没想到他直接说了出来。
经过片刻的沉默后,颜莳看着早已空旷的院落问道:“陛下记得之前我曾问过你关于老王妃的事吗?当日我曾说与老王妃相谈甚欢,还去吊念了一番。”
想必现在霍如深也能猜到了, 她接着往下说:“其实当年老王妃因为水土不服身体抱恙并未进宫参加宫宴, 我也从没见过她。”
当初她只觉得霍如深是忘记了这桩事,毕竟宫宴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但现在联想起来便能明白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事。
“几年前宣淮王曾大病一场, 文太医说是连他都束手无策的病,那时原本的宣淮王就已经死了吧。”
霍如深轻笑道:“他不死, 朕怎会出现在人前。”
“殿下可曾听说过双生胎?”
颜莳点头,双生胎虽不常见, 但也不是没有。
“朕与兄长便是双生胎,宣淮王府想要谋乱也不是一日两日,从父王还在世之时,他就已经开始谋划了,可他没本事, 只能求助于虚无缥缈的‘天意’。”
霍如深话里对已逝的父亲充满嘲讽,“他去寻了位‘能知天意’的老道, 而那老道算出王妃诞下的双生胎会有碍于他谋取皇位,必须杀死一个以慰天道。”
颜莳听罢只觉荒唐, “这怕不是那老道想不出办法才说来诓骗的。”
“殿下能明白, 可他不明白,若非母亲相护朕早就被他掐死了,因为朕比兄长晚了半刻出生, 多出来的孩子就成了朕, 后来王府请封世子时,族谱上也只有兄长一人的名字。”
颜莳静静站在一旁听着他讲, 她觉得事情还没结束。
“母亲说只要朕不露于人前,不让任何人知晓存在也能瞒过上天,杀子一事本就有违人伦,劝下了要动手的父王,往后十数年朕就被关在王府的暗牢里,真正做到了‘不见天日’,父王死后,兄长继位宣淮王,母亲本想放朕出来,可兄长害怕朕有跟他同样的脸,会取而代之所以多次推脱。”
说到此处,霍如深停顿了片刻,“后来有日夜里,他把一杯毒酒端到了朕面前,说是看朕太过痛苦想给朕一个了断……”
结果已经很明白了,颜莳轻声道:“陛下杀了他?”
霍如深嘴角笑意渐深,像是回到了哪天夜里,“他也知晓这事不光彩,朕的存在更不能被他人得知,所以他孤身过来……那杯毒酒被他喝了大半,母亲发觉时他已经快不行了,府里大夫保不住他的命,便是文良都束手无策,可兄长若死,王府就没了后嗣,母亲只能让朕代替兄长出现于人前。”
具体发生了什么霍如深没细说,不过颜莳觉得事情不会像他说得那样简单,难怪青枫院会被荒废,霍如深住在这里恐怕会觉得心里膈应。
霍如深没再说下去,那些事情早已随着荒废的青枫院被他压了下去,早年间在暗牢内不见天日的场景更是他不愿想去的过去,若非身旁人是颜莳,这些东西他是不会提及了。
母亲去世后,那些知道些细微往事的人都已经被他处理过了,包括之前看出端倪的老管家。
后来他接手了宣淮王府的一切,以及父王的诸多谋划,当他看见那些东西时,他想完成那人当年完不成的事,他想证明自己从来不是那人眼中多余的废物。
颜莳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怪不得陛下只追封了已逝的老王妃为太后。”
想来在他心里也就只有老王妃值的缅怀一番了,颜莳记得那次她要祭拜老王妃时,祠堂内只见老王妃一人的牌位。
周围再次安静下来,颜莳忽然想到,宣淮王一直都是“霍如深”,也就是眼前的人其实连属于自己的名字都没,他在江淮的所有在某种意义上并不属于他。
不等她多想,霍如深便又成了往日的神色,他指尖触上颜莳的眉眼道:“殿下可解惑了?”
颜莳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轻“嗯”了一声,随后他又道:“既然解惑了,那就走吧。”
这里荒废多年,实在不宜多待。
午后的暖阳逐渐露出一角,眼下已然到了开春的时节,那些被埋葬的过去在被挖出血淋淋的一角后又被骤然刮过的春风盖上。
霍如深把人送回了院子,转头又去前厅见了来王府求见的陈禀。
他走后,听月悄悄走到颜莳身边,从背后掏出了一样东西放到颜莳面前,语气有些惊喜,“娘娘快看!”
颜莳目光看去,被听月握着手心里的是一枝染上春意的桃枝,上面有一朵细小的花苞,没想到江淮的春日来的这样早。
“从哪摘的?”颜莳问道。
“就方才的院子旁,娘娘和陛下进去太久了,奴婢实在无趣,便在周围看了看,那院子不远就有一颗桃树。”听月把手里的小桃枝放到颜莳手边,“奴婢听闻老王妃喜爱桃花,所以王府里才会栽种桃树,等桃花开了,奴婢摘些来放到娘娘香包里。”
说话时她看了眼颜莳腰间的香包,不知为何原本被她塞得鼓囊囊的香包竟然瘪了点,她竟然现在才发现。
颜莳听见了她的嘟囔没说是因为霍如深把里面的东西掏了小半出去。
“你记得多备些。”颜莳眼中带着些许笑意,她怕到时候霍如深觉得味道不对再从她香包里掏东西。
前厅,霍如深看着跪在地上的陈禀道:“陈大人是说往日的帐薄都找不到了?”
陈禀有些心虚地应道:“陛下,臣也不知为何会寻不到,臣……臣真的没有动用一分一毫朝廷的银两。”
他最多只收过别人送来的礼,而且他还有来有往回礼了,陛下要惩治贪官也抓不到他身上。
霍如深在江淮这些年,对陈禀的性子有所了解,他手上也不干净,但跟之前被他抄办的那些比起九牛一毛都不到。
说来也可笑,陈禀这些年受过最大的“贿赂”就是兄长还活着时为了讨好陈禀在他赴任时给他建的总督府。
他没为难陈禀,而是先让他回去,没说要如何处置。
陈禀揣着有些不安地心往外走,他没注意到王府外还有人在盯着他。
“帐薄也能丢?”
颜莳不解,府衙里的东西能那么容易就丢?
霍如深则不意外,其实在江淮势力最大的不是藩王也不是陈禀这个江淮总督,而是那几个世家,府衙里也少不了他们的人。
“陛下的意思,那些帐薄是被他们拿走了?”
颜莳细想了起来,赋税中最多的便是田地征税,而江淮这几大世家几乎坐拥了江淮地界将近四成的田亩,这也是为何他们能不靠族人入仕经商便能荣华不断,除了祖上的积蓄,还靠着这些。
陈禀虽未动收缴上来的赋税银,但说不定他们在交上前就已经做过手脚了。
“朕想让他们把那些银两都吐出来。”
“帐薄没了如何定罪?陛下有主意吗?”
霍如深没想给他们定罪,之前颜莳给他提过醒,恩科在即他对这几个世家下手有些不妥,所以他打算换个方式,先让他们把钱交出来。
“殿下觉得这几家里有多少想要入仕的?”
颜莳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陛下想‘卖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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