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颜莳忽然道:“当年父皇曾赐婚,将皇后所出嫡公主嫁给了谢均之子。”
若非谈起谢均,她险些就忘了这位皇姐,因为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实在过于久远。
她成婚早,刚过及笄之年便被赐婚,随同夫家去了徽州,当时颜莳才记事没多久,皇后过世之时她曾回来过,如今也已过数年。
“朕同样查了这位宁康公主与驸马,只是……”
霍如深他看向身边的颜莳停住了话头。
“只是什么?”
颜莳有预感他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只是有消息称这位宁康公主动用朝中银两,私造园林,甚至收取地方官员的贿赂,朕想问问殿下,可知宁康公主脾性?”
颜莳听后微微皱眉,她回忆起数年前再见到这位皇姐时的情形,当时皇后去世,她连夜赶回皇城,在灵前守了几夜,消瘦得不成样子。
那时她还未被立为太子,只是身为宫里唯一一个活下来的“皇子”,册立太子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皇后生前无子,是她代为送葬,因为体弱,刚回皇城便病倒了,母妃忙着讨好父皇以求皇后之位无暇管她,是宁康在那两日照顾她。
思及此,颜莳有些沉默,她道:“我与她交涉不深。”
这是实话,但她又道:“可我觉得她不会做那些事。”
那年她病好后,宁康已经离开了,她是听吴嬷嬷说起,才知晓那几日照顾她的人是宁康,吴嬷嬷在后宫时候长,她口中的宁康丝毫没有嫡公主的跋扈,是个再温和不过的女子。
“那朕再让人细查一番。”
“你就不怕是我言语偏袒?”
“殿下可从未偏袒过谁。”末了,霍如深骤然加了句,“余先生除外。”
声音颇小,也不知颜莳听见没。
夜渐深,为了防止夜间出事,一连几日霍如深都让陈远多安排些人手来回巡逻,他们这艘船是最大的,被周边的船舶包围在中间。
一般水贼看见这阵仗肯定不敢上前,但也不排除会有不长眼的撞上,小心些总是好的。
出行路上,洗漱最是麻烦,颜莳趁着霍如深不在的时候让听月端来热水,她拿着帕子简单擦拭了下。
刚换好衣服,霍如深便回来了。
听月把东西收拾好端了下去,顺便把今日落在这里没做完的香包一并带走。
晚膳没用多少东西,霍如深拿起一旁的点心送进嘴里。
“陛下可要找文太医过来看看?”颜莳看他面色依旧不好,开口提议道。
霍如深端起清茶顺了顺嘴里的甜腻,他其实已经好多了,但听见颜莳方才的问话,他下意识没回答,只是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看他如此异样,颜莳起身走到他身边,拿起桌上的药瓶,倒了颗药递到霍如深跟前。
也许是察觉到了颜莳的动作,霍如深微微睁眼看着面前浑黑的药丸,他抬手不是去拿药丸,而是直接抓着颜莳的手,让她把药送到他嘴边。
颜莳拿着药的指尖发白,她就不该管他,病了也不老实。
指尖触碰到霍如深唇边,颜莳觉得自己手指有些发烫,就像那日在偏殿误触到不该碰的地方时感觉一样。
吃完药,霍如深的手依旧没放开,但力道不重,颜莳稍微挣扎便能甩开他。
看着面前人的面色,颜莳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她挣开霍如深的手往床边走去。
背过身去的颜莳,自然没看到身后人眸中越发浓郁的暗色,像是一张巨网,想要将她包裹其中。
不过没等霍如深多想,他就看见颜莳往床中间叠放了一张衾被,虽然她面上有些纠结,但还是对着他道:“今晚,你睡床上来。”
第66章
霍如深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抬起略带错愕的眸子看着颜莳,虽然没想明白,但他还是走了过去。
颜莳指着床上叠放的衾被, 这条衾被像是一面无形的屏障挡在中间, 她直言道:“你睡在外面,不准越过中间的被子。”
她话音刚落,霍如深就坐到了床边, 看着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原本黑沉的眸子恢复了些神采。
看着他像是突然精神了一般,颜莳瞬间后悔自己把人招上了床, 不过她说都已经说了,说出去的话总要做到。
其实屋内的床哪怕中间多放了一条被子,再睡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水路不比陆路中间可以在驿站休息,不到地方船便不会停,颜莳也说不准霍如深这两日不舒服有没有没睡好的原因, 出行路上不比在皇城,分他一半床榻而已……
夜里, 颜莳本以为她会睡不着,因为她从未跟别人睡过一张床, 觉得有些别扭, 但出乎意料的,她睡得很好,身侧的人也老实的很, 没什么动静更未吵到她休息。
天亮时分, 颜莳侧过身,看见了依旧未醒的霍如深, 她似乎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眉眼紧闭,像是梦见了不好的事。
颜莳放轻了动作从床上起身,她不知霍如深在夜里盯着她看了几个时辰,方睡下没多久,也不知在她起身后,霍如深便睁开了带着血丝的眼睛。
他抬手将颜莳落在枕边的发丝捡起缠在指尖,随后放到了唇边。
听月今早收拾床铺时发现原本该在榻上的衾被出现在了床上,她有些惊讶地看向颜莳问道:“娘娘,陛下昨晚在床上睡的吗?”
自从她到娘娘身边伺候起,她就没见过两位主子睡在一张床上,虽然不知是何原因,但听月知道,一定不会是陛下不愿,因为有次陛下还因这件事挨了娘娘一巴掌。
颜莳倒没多大反应,她只是轻“嗯”了一声,让听月去端些吃食过来,她有点饿了。
往后几日,或许是因为颜莳觉得霍如深睡觉挺老实,也没在床上乱来,对他天天在床上睡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不变的是两人中间隔着的衾被。
这日夜间,她再次看向霍如深眼下淡淡的乌青,如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乌青。
霍如深说自己没睡好才会不适应水路,她就分了一半床铺给他,但她怎么觉得他更睡不好了。
颜莳喊住了刚要离开的听月:“去把文太医唤来,就说我身子不舒服。”
听见颜莳身子有恙,听月忙去唤人,霍如深也抬眼看向她问道:“殿下哪里不舒服?”
颜莳看了眼霍如深没吭声。
直到文良过来给颜莳把了一脉,他缓缓道:“娘娘身子无碍,可能是今日受了凉才会有些不舒服,微臣去煮完姜汤端来,娘娘用过便可好了。”
今日颜莳实在闷得慌便在外面走动了片刻,文良是知晓的。
听完他的话颜莳没急着让他回去,而是说道:“唤文太医来是因为近日陛下总觉不适,文太医也给陛下把把脉吧,为了不让外人察觉,对外便说是我身子有恙。”
文太医闻言看向坐在一旁的霍如深,前些日陛下一直不愿他请平安脉,他也没看出陛下有何不适,但以防万一,他还是示意陛下将手伸来,让他把一脉。
察觉到身旁的视线,霍如深有些无奈地把手伸出去,他“不适”了几日,本想着能让颜莳多心疼他点,能再心软点便更好了,谁知还是瞒不过去。
他静静等着文良的诊断,但结果却出乎意料,文良神色凝重道:“陛下近日定然太过忧虑朝政才会辗转难眠,忧思过重必生心病,微臣这就去开一方安神汤来。”
说完他便起身告退,没料到自己当真“有病”的霍如深格外叮嘱他道:“文太医记得药是给贵妃开的。”
就快到徽州了他不想惊动低下的人。
文良走后,颜莳开口问道:“徽州的事当真棘手?还是说皇城出了事?”
“徽州的事还没定论,皇城无碍,余先生的本事殿下也是知道的。”霍如深给自己想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许是朕第一次放权离京,心里难免不惦记。”
“殿下当初离开皇城去江淮时,可会担心皇城的事?”
颜莳点头,她自然会担心,甚至梦里都是皇城的景象,这样一想她便能理解霍如深了。
过不久,熬好的安神汤和姜汤都被端了过来,霍如深喝下那碗安神汤后依旧坐在床边未动。
可能是文良的话起了作用,颜莳没把人赶走,还让霍如深留在了床上。
不过她要入睡时,霍如深抬手将她挽在发间的玉簪抽了出来。
被挽上去的乌发瞬间从肩头滑落,发尾拖到了床榻之上。
颜莳有些不解地侧头看向他,想问他为何要突然动手拔了她的簪子,谁料霍如深只是将手中的簪子放在一旁,而后道:“朕是不小心。”
颜莳看着他的目光明摆着不信,他究竟要怎样不小心才会直接把她发间的簪子给拔下来。
看在他身体不舒服的份上,颜莳没跟他计较,反正睡觉的时候散着头发也行,她只是觉得太长了整理起来有些麻烦。
见颜莳背过身不再理他,霍如深却轻勾起唇角,他走下床将屋内的灯盏熄灭,因为颜莳的习惯,床头留了一盏灯。
灯光不亮,却足够让霍如深看清她落到衾被上的发丝,霍如深轻轻勾住了一小截发尾,随后心情愉悦地闭上眼睛。
只是他没想到,文良开的安神汤效用会如此厉害,他本想在颜莳睡醒之前起来,可沉重的睡意压着他,让他直接睡到了天色大亮。
等他醒来时,床上已经只剩他一人,他下意识动了动指尖,没想到他竟然还勾着那一小节发尾,他猛然低头看去,看上去是被颜莳给截了下来。
“陛下不是喜欢吗?留着吧。”
霍如深握着那尾发丝侧头,颜莳正坐在一旁轻敲着手中的棋子看着他。
他忽然轻咳一声道:“朕也不知为何会……”
不过看颜莳的神色,她想必是不会信的。
颜莳确实不信,怪不得昨晚上他要拔了自己的发簪,不过几根头发,她就算截下来也看不出什么异样,他想要给他就是。
不过,颜莳将手中的棋子落下,她漫不经心地道:“陛下若还有下次,我可以让人再安排一间屋子住进去。”
她不喜欢霍如深暗戳戳地对她动手动脚,颜莳微垂下眸子,或许是因为她也在怕,如果她放任下去,霍如深会不会真对她做什么,她还不想……
霍如深将那缕发丝收好,似乎是知道自己惹了颜莳不高兴,默默坐到她对面,将她手边的黑色棋子拿了过来。
颜莳落子的动作微顿,任由他拿,眼下棋盘上本就是白子占据优势,霍如深偏拿了稍弱一成的黑子。
两人默不作声地开始对弈,霍如深接手过黑子后,棋盘上的局势逐渐变了个样,黑子甚至能将白子逼到近乎没有退路。
颜莳摩挲着指尖温润的棋子,深思熟虑后缓缓落下一子,为白子谋出了一条生路。
最后黑子节节败退,她赢了对弈。
虽觉有些怪异,但颜莳还是忍不住有些高兴。
两人颇有默契地将棋子分拣后开始下一局,直到颜莳反应过来,不管她如何落子,棋盘上的局势都和第一局大致相同,霍如深明显故意为之。
她将手中的白子扔到霍如深盛满黑子的棋盅里,直言道:“没意思。”
霍如深将棋盅内的白子捡了出来,他道:“是殿下棋艺高超,朕甘拜下风。”
他明明是想哄人来着,谁知颜莳似乎更生气了,霍如深想不明白,他将手中的白子落下,只这一子,便替颜莳赢了棋局。
本来气他拿棋局作弄自己,但看到他这一子落下,颜莳抬眼问他:“陛下是跟谁学的这些?”
她自认自己并非棋艺高超之人,这些东西也不过她打发时间的物件,但她好歹师从几位棋艺高超的老师,父皇在这方面从未亏待她,能寻来的老师都被送到了她面前。
哪怕她学习未深,也从没觉得霍如深能在棋盘上这样作弄她。
霍如深不言,只是问道:“殿下想学?”
“不想。”谁知他又会提什么要求,颜莳直接拒绝,只是目光仍然看着面前的棋局。
霍如深轻叹一声:“那便算了,再过几日便要到徽州了,殿下若想学,朕可以回宫后再教殿下。”
而后他将颜莳截下的那缕发尾拿了出来,上面绑着他从桌上寻来的红色丝线,是听月没用完落下的。
他正色道:“朕真没想到殿下会如此,殿下放心,朕说过的话都会记得,尤其是说给殿下的话,绝不会食言。”
他说话间,听月忽然走了进来,她手里端着份冒着热气的鱼汤道:“娘娘,小厨房的师傅在江上网了几尾鱼,熬了鱼汤让奴婢给娘娘端来尝尝鲜。”
她说完骤然看见坐在一旁的霍如深,有些意外,一般这个时候陛下是不会在这的,今日怎么没走?
在听月出声时,霍如深便收起了他拿出来的那缕发尾,没让她看见。
因为有霍如深在,听月噤了声,她将手里的鱼汤放在一旁,刚要盛汤,霍如深便道:“下去吧。”
她都还没碰到勺子,听月不发一言退了出去。
她走后,霍如深走到鱼汤旁,拿起勺子盛了碗鱼汤递到颜莳跟前轻声问道:“殿下可否原谅朕的冒犯?”
往后几日,并未出现什么大事,到达徽州时, 两广总督谢均在岸上跪迎。
略微臃肿的身形险些让颜莳没认出来, 她记得之前谢均进京述职的时候还不是这副样子。
“谢大人请起。”
霍如深看了眼虽在冬日却满头大汗的谢均,他是因刚刚得知南巡要在徽州落脚匆忙赶来流的汗还是因为有所隐瞒怕他看出什么才着急?
头次见这位新帝,谢均听过从京城传来的消除, 也知晓原本宣淮王的事,但依旧拿捏不准这位新帝特意选在徽州的目的。
扶着颜莳上了车驾, 霍如深才收回手,他看向谢均道:“谢大人带路吧。”
因为事出匆忙, 谢均不敢将人带去总督府,徽州未设行宫,想来想去也只有那座刚建成的园林可以作为帝妃二人歇脚的地方。
谢均咬了咬牙,那园林刚收工,他还未来得及享受便要拱手让出。
坐在车驾内, 颜莳忽然问道:“陛下让人查的事,查出来了吗?”
“不急, 等到地方了再说。”
四周街道静悄悄,因着是恭迎圣驾, 沿街的摊贩铺子纷纷跪迎, 不敢惊扰圣驾。
谢均带路到了刚修建好的园林,可他还没走进去便被陈远给拦下了。
“谢大人止步,陛下和娘娘今日需要休息, 谢大人先回吧, 明日陛下会召见您的。”
虽然谢均官职上是比陈远高,但面对陈远他还是笑颜以对, 毕竟人家才真正是皇帝身边的亲信。
他压低了声音对陈远道:“陈大人可否透露一星半点,陛下此行主要为何?也好让我有个准备。”
陈远神色不变道:“我只负责陛下和娘娘的安全,其他的一概不知。”
见此,谢均也不好再问。
他看了眼刚建成不久的园林,不免有些肉疼。
打发走了谢均,陈远将园林内原本看守的人换成了带来的禁军守卫,按照霍如深的吩咐让他们轮次巡逻。
这里不是皇城,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再谨慎也不为过。
听月看着周围漂亮的亭台楼阁和石木造景下意识在颜莳耳边低声感叹道:“娘娘,这里比景玉宫还好看。”
周围如何颜莳都看在眼里,确如听月所说,虽不如皇城内的宫殿华贵大气,却不输精致。
但问题是谢均哪来的钱来建的这座园林,怕不是被他昧下的赋税银。
颜莳看向不远处和陈远吩咐琐事的霍如深,她能猜到的事,霍如深想必也能察觉出异样。
园林内的管事向颜莳介绍起她要住的地方,他恭敬地道:“娘娘,前面便是碧落斋,是这里最雅致宽敞的院落了。”
颜莳轻点了点头,她没着急让管事离开,而是问道:“这座园林可是谢大人让修建的?”
管事闻言面露难色,也许是碍于颜莳的身份才如实答道:“回娘娘,这里是宁康公主要求修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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