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宫人在传,说……说皇城将破,要快些逃命。”
吴嬷嬷说的小心,皇城好好的,怎么就将破了?
颜莳拿着玉箸的手微顿,这句话说起来也没错,还要多亏吴嬷嬷提醒,她想起了另一件事,“嬷嬷在京中可还有亲人?”
吴嬷嬷摇头,“奴婢的家人都已过世了,只剩下奴婢一人。”
“这几日皇城不太平,嬷嬷可愿照顾永安先去避避风头?”
吴嬷嬷闻言一愣,但她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殿下的吩咐,奴婢自然愿意。”
“嬷嬷先去收拾些衣服,孤去永和宫一趟。”
说罢她便起身离开。
她能坦然面对国破,但颜莳只有一个私心,那便是永安,她想趁现在皇城还安然之际将永安送走。
颜莳刚踏进永和宫,就听见容贵妃发火的声音,“这就是你们端上来的午膳?本宫要的吃食为何没有?”
颜莳走进殿内便看见地上跪了一群人,容贵妃看见她越发生气,直接坐到一旁,不发一言。
颜莳看了眼桌上精致的午膳,开口道:“都下去吧。”
跪在地上的宫人纷纷起身退下。
容贵妃怒瞪着她,“你是专门来气我的?”
颜莳坐到桌边,“儿臣来陪母妃用膳。”
容贵妃嫌弃地看了眼桌上的吃食,“赶紧撤了,御膳房是没人了吗,那这些来糊弄本宫。”
颜莳默默拿起放在桌上的象牙筷,夹了块鱼肉放到容贵妃面前的碗里。
容贵妃冷哼了一声,“怎么,现在知道朝中无人可用,来讨好本宫了?”
颜莳微微摇头,“儿臣从不后悔动容家……”
她话没说完,容贵妃就推翻了面前的碗,“那你过来干什么!”
“母妃这几日可有听见宫人的闲言碎语?”
“什么?”
颜莳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国之将亡,皇城将破,眼下那些宫人都忙着找退路,忙着逃命。”
容贵妃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当真如此?”
“其言不真,但也快了。”颜莳解释道:“饶山失守,剩下的城池根本没有一战之力,只剩下禁军了,如果禁军也挡不住,这话就成真了。”
“儿臣来找母妃,是为了永安,儿臣想现在将她送走,让吴嬷嬷跟在她身边照顾,倘若皇城无恙,再把她接回来。”
后面这句话颜莳知道希望渺茫。
容贵妃手中的帕子险些被扯坏,她道:“送去哪里?”
“容家可有较为安全的庄子?”
容贵妃摇头,“不行,永安怎能去那种地方。”
她看向颜莳道:“送她去皇陵,那里安全,哪怕颜朝真的不保,皇陵那里也不会有事。”
颜莳点头,“就按母妃的意思,永安那边,母妃去说吧,倘若母妃想要一并离开,儿臣会安排人送你们离开。”
说完,颜莳便起身准备离开。
容贵妃还没消化颜莳方才说的消息,她看着颜莳的背影忽然开口问道:“那你呢?”
颜莳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容贵妃,她语气平淡道:“儿臣自然是待在皇城,颜朝在一日,儿臣便一日是太子,身为皇储,怎可弃城而去。”
第41章
在皇城被细雪掩盖那日, 颜莳私下派人将永安送出了皇城,临走时她在吴嬷嬷的包裹里又塞了些银钱,“皇陵那边会有人接应, 嬷嬷和永安先去那里待些时日。”
吴嬷嬷也许是猜到了什么, 这几日宫里的流言蜚语越来越严重,走到东宫外时,她不由抓住了颜莳的手道:“奴婢以后还能再见到殿下吗?”
颜莳没回答, 只是语气轻缓道:“嬷嬷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吴嬷嬷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忍不住红了眼眶, “奴婢记下了。”
颜莳站在东宫外看着吴嬷嬷离开,她不喜欢分别, 就没去见永安,东华门外她已经派了人等着,母妃不放心,又将身边的大姑姑给了永安。
不过让颜莳有些意外的是,母妃似乎并未将此事告诉容家, 也没和永安一并离开。
颜莳问过她原因,她只说如果她一并过去太过惹眼, 后宫少一个无足轻重的公主不会多引人注意。
颜莳踩着脚下的碎雪,准备再去一趟武英殿。
墙角的琉璃瓦被一层薄雪覆盖, 没了往日的光彩, 也许是被宫中流言所扰,这条道上连清扫积雪的宫人都不见了。
被积雪掩盖的青石路上,只有她一人。
颜莳走到半路, 耳边忽闻一阵钟声, 这是……丧钟。
她停下了脚步,周围寂静一片, 只有不断传来的钟声回荡在皇城的每个角落。
这么多天过去,父皇终究还是撑不住了。
她微微闭上眼睛,等到钟声结束,才缓缓睁开,她以为自己会伤心,可她却发现自己一滴泪也没有。
武英殿是去不了了,她该快些去永和宫了。
就在颜莳赶过来的时候,永和宫外已经扯上了白绫,处处都是跪地痛哭的宫人,他们哭的不是皇帝驾崩,是听见诸多流言后,在担心自己今后的命运。
容贵妃刚送走了永安,她也不知皇帝会去的那样突然,今日喂药的宫人进去查看,连余温都没了。
“你来了。”她拿着早已被水浸湿的帕子擦了擦眼角,“丧钟已敲,现在京城应该都知道陛下驾崩了,你打算怎么办?”
她跟皇帝之间没有多少夫妻情分,床上已经咽了气的人也不值得她哭一场。
“他倒是死的干净,留下一堆烂摊子。”
这句轻声的呢喃只要颜莳一人听清了,她冷眼看着一众宫人整理皇帝的遗体。
“永和宫的事就交给母妃了。”
父皇驾崩后,她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她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方才母妃说的话没错,父皇留给她的是个“烂摊子”,哪怕时间往前推一两年,她也会踌躇满志地坐上皇位。
昨日孟洄便已经带着禁军去迎战了,不日就有结果了。
暮色渐近,文武百官尽数入宫,皆着丧服,跪在永和宫外。
按照皇帝驾崩后的丧仪规制,百官要在外跪满三日,以安皇帝亡魂。
崔梁跪在最前列,看见身穿丧服的颜莳从里面出来,开口道:“殿下节哀,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前朝,三日后便是殿下登基之日。”
“钦天监已经择出吉时,三日后父皇灵柩入皇陵,孤等父皇入陵为安之后,再议登基一事。”
停灵不过三日,纵观先朝皇帝从未有过如此仓促的丧仪,不过先帝早有遗诏,他若有事,太子就是唯一继承人,崔梁自不会反驳。
“殿下孝心可感天地。”
余若接到皇帝驾崩的消息时,已是深夜,但这并不妨碍他心中涌上一阵热血,被逐出京那日,他长跪在永和宫外,乞求皇帝能见他一面,但凡皇帝肯派人去查,就能知道他从来没有贪污过一丝一厘。
彼时他只是一个不受宠皇子的少傅,更因不满朝中风气上奏变法,在朝中人人回避,谁又会来巴结他。
那日他没求来皇帝,只等来了对他冷嘲热讽的崔梁,他这才知道,被赶出京城,不过是因为陛下厌烦了他,所谓罪名更是随意安插的。
他如同一条丧家犬一样被拖出皇城,若非当时太子殿下寻来见他,恐怕他会被直接扔出京城。
他起身穿好外衣,趁着浓重的夜色走到一座营帐前,他朝里面轻喊了一声王爷,不多时,一个大夫打扮的人就出来出来请他进去。
此人正是随军的军医,但他面上已经灰白多日,像是受了极大惊吓的样子。
“余……余先生里面请,王爷说让您进去。”
余若走了进去,他侧头看了眼军医道:“这几日辛苦军医了,你回去歇一晚吧。”
那军医像是如释重负一般,一刻也不愿多待,“谢谢余先生。”
恭亲王当然已经死了,他现在僵硬的尸身正躺在里面,所以方才余若所喊的王爷不是别人,正是霍如深。
“王爷,京城传来消息,皇帝已经驾崩了。”
霍如深昨日才从江淮赶来,因为有这队人马在前方开路,他可谓是一路顺畅。
霍如深抬眼看向他,“余先生觉得,本王能赶在皇帝棺桲下葬前到皇城吗?”
余若保证道:“王爷放心,属下已经布置好了一切,那几万禁军根本不足为惧。”
说罢他看了眼被薄纱轻掩的地方,“只是委屈王爷暂时待在这里了。”
霍如深面色如常,“死人而已,有何可怕的,本王还未夸赞余先生想出的办法,余先生身上的伤可好了?”
余若垂眸道:“属下已经无恙。”
当日恭亲王遇刺,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他想不出别的主意,只能威胁军医将恭亲王已死的消息隐瞒,对外只称是重伤,昏迷不醒。
好在现在已到冬日,尸身稍加处理便不会有异味,但那军医倒是吓得不轻。
后来霍如深暗中进入营地,保险起见,余若只能先让王爷待在这里。
“夜深了,余先生回去歇息吧。”
余若点头应是,只是他出去时有些担心霍如深今晚能不能睡着。
余若走后,霍如深吹熄了两根蜡烛,只留下桌旁的一盏,营帐内瞬间昏暗起来。
霍如深没在意薄纱内掩盖的东西,他只是有些惋惜,听闻皇城初雪已落,他终究没能赶上。
周围没有额外的床铺,他只能撑着头在椅子上凑合一晚。
才刚闭上眼睛,身侧好像压到了什么东西,霍如深伸手将腰侧的玉佩解下。
昏暗的烛光下,隐隐能窥见玉佩剔透的玉色以及其上的刻字。
霍如深指尖在玉佩上轻轻划过,相信过不了几日他就能再见到这玉佩的主人了。
而这场赌局,结果早已注定,赢的人是他。
次日,颜莳睁着有些发酸的眼睛跪在皇帝灵前,不止朝臣,她也要足足跪上三日。
容贵妃像是终于想起颜莳身子吃不消,轻声说了句,“你下去歇会儿,本宫会对外说你身子骨弱,伤心过度,昏了过去。”
从昨日便未流一滴泪的颜莳这才站起身来,她道:“那就劳烦母妃了。”
只是她刚说完话,站起身时眼前就直接黑了下来,当真如同容贵妃所言一般昏了过去。
容贵妃惊觉不妙,吩咐身边的宫人道:“快去喊安太医过来。”
颜莳被手忙脚乱挪去偏殿,等着安太医来问诊。
容贵妃攥着手中的帕子不停地来回走动,颜莳身子是不好,但也从来没这般昏厥过。
眼下皇帝没了,她又送走了永安,这偌大的皇城里只有颜莳和她血脉相连,容贵妃像是一个幡然醒悟的母亲一样,着急起颜莳的身子。
安太医本就守在外面,听闻太子殿下骤然昏厥,急忙拿起药箱快步跑来。
“贵妃娘娘。”
他礼行到一半,就被容贵妃打断,“还行什么礼,赶紧去把脉。”
安太医手脚麻利地跪到颜莳床边,将手搭在她腕间问诊。
其实他心里大概已经有了答案,自殿下回京后他第一次去请平安脉的时候,他就惊觉殿下的脉象虚弱了许多。
他没告诉殿下,而是将此事告知了容贵妃以及老国公。
当年给殿下服用的密药便是出自他手,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得容家举荐,进宫当太医,但那药方他事先已经说清楚了,能让人阴阳失和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好的。
日积月累地喝下去,再好的身子都要被糟蹋坏了,此刻的殿下便是如此。
本来这状况应该会推几年再发生,但殿下似乎在江淮时操劳过度,生了场病,身体更加虚弱,若再用药,怕是不妙。
他告诉容贵妃和老国公提议殿下最好停数月的药,将身子养好再说,不过当时两人的态度都是让他继续备药,安太医也无法,只能一日接一日地往东宫端汤药。
最近殿下多忧心前朝之事,心力憔悴下,骤然昏厥,倒是情理之中。
安太医跪在地上,将原因一一说给容贵妃听。
偏殿内陷入片刻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容贵妃开口问道:“你有办法治吗?”
安太医也不敢断言,他其实没多大把握,殿下喝了十几年的药,伤了根本,最好的法子就是停了密药好好养着,但谁也不知要养多少年,什么时候才能大好。
“娘娘,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将殿下的药停了。”
容贵妃僵硬地点头,“停了吧,别让她喝了。”
安太医借口去熬药,拿着药箱出了偏殿。
容贵妃走到颜莳床边,看着床上面色憔悴的人,不禁红了眼眶,她也不知有多久没这样看过颜莳了。
当初怀她的时候,是她最开心的日子,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孩子,直到接生嬷嬷说她生下了一位公主,才情急之间做了荒唐事,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后悔。
当时第一碗汤药端来时,颜莳还小不肯喝,是她亲手灌下去的,为了容家她急昏了头,直到现在才明白当初的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没为皇帝流多少泪的容贵妃此刻却痛哭起来。
直到外面有宫人唤她,她才整理了一番仪容,走出偏殿。
待她走后,床上的颜莳缓缓睁开眼睛,从安太医过来开始,她就已经醒了,方才两人之间的话,颜莳一字不拉的全听见了。
第42章
偏殿外, 因为颜莳方才的动静,殿外的百官心绪更加杂乱,在场谁不知道京城外正发生着什么, 祸到临头, 都想给自己谋条出路。
可偏偏皇帝此刻驾崩,他们只能跪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崔梁身边的阁老低声道:“崔大人可有想过以后?”
他与崔梁共事多年, 不相信此人会什么准备都没有。
崔梁不动声色地答道:“慌什么,真到兵临城下的时候你也慌也来得及。”
“崔大人此言差矣, 真到那时可就什么都没了。”
听出其中的催促之意,崔梁依旧不肯多言, 他行事谨慎,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将自己的想法暴露。
见他如此,身旁人只能退而求其次央求道:“崔大人到时可别忘了提携提携我们这些没什么主意的,我们所求不多, 能活命就好。”
崔梁不想他再来烦自己,直言道:“放心好了, 不至于让你们去死。”
偏殿内,颜莳坐起身来, 她这几日确实有些不舒服, 只是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安太医写完药方再次走进来时,看见醒过来的颜莳微微一惊,“殿下感觉如何?”
颜莳装作不知地开口问道:“还没问安太医孤这是怎么了?”
安太医小心翼翼地道:“殿下只是疲于朝政, 劳心劳力, 一时精神不振才会如此,微臣已经让人去熬药了, 殿下日后需要静养。”
说到此处,他才提起秘药,“殿下最近也无需再喝那药了。”
颜莳轻应了一声,“孤知道了,安太医下去吧。”
殿外似乎又下起了雪,永和宫各处悬挂的白绫给这场雪加了几分凄凉的意味,她起身走到殿外,动作轻缓,没惊动跪在灵前的容贵妃。
“母妃,外祖最近可跟你说过什么?”
容贵妃身子一僵,侧头看向她,“你醒了?”
“容国公府那边已经很久没往宫里传话了。”容贵妃叹了口气,“因为你当日处置了容家一个小辈,你外祖气得连母妃的人都不肯见。”
“你若是想传话给你外祖,母妃现在就派人去。”
颜莳摇头,“不了,没什么好说的。”
她以为这时候容家会坐不住,没想到外祖竟丝毫动静都没。
她心里想着别的事,缓步走到原本跪着的地方。
正要动作,容贵妃就劝道:“你才刚醒,就别在这跪着了,这灵有什么好守的,你还是去偏殿歇着吧。”
颜莳瞥了眼她微红的眼角,想起方才她在偏殿的哭声,颜莳还是跪了下去,“安太医说了,儿臣身子无恙,母妃无需担心。”
如此,容贵妃只能抓着手中的帕子,满脸担忧地看着颜莳。
孟洄这次是立了军令状的,倘若击不退叛军,他也用不着回去了,身后就是京城,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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