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亲王别的不说,谨慎之态便足以让余若佩服,杯弓蛇影,在他面前不能有丝毫异样,他想传信回江淮也只能如此。
等到餐盒被人拿走,余若看着面前跳动的烛火,不出一月,一切都将尘埃落定,等到那日,他想让王爷答应他一件事,也不知可不可行。
泉城城破的消息传来时, 朝堂之上正在争论六部清查一事。
颜莳并未将此事透露出去,在场的只有她和那几位阁老知晓,巧的是今日就有人站了出来, 上奏直言清查六部, 要说此事和几位阁老没关系,颜莳是不会信的。
如今的局面就是崔梁提前找了一个不起眼的官员将清查六部之事上奏,引得朝臣反对, 她再想开口也要斟酌一二。
百官争论之际,泉城传来急报。
“启禀殿下, 泉城失守!”
突闻噩耗,方才争论的百官瞬间噤了声, 一直对守城将士极具信心的崔梁也倍感意外,倘若泉城死守,再怎样也能拖个五六日。
“可知详情?”崔梁发问道。
“恭亲王手下有一谋士,使计绑了泉城太守一家老小,推到了城门口, 他若不降,便一刻杀一人。”说到此处, 来禀报的人语气微顿,“那位谋士似乎是……余大人。”
朝中大臣没几人是姓余的, 能让所有朝臣都记忆深刻的只有一个余若。
崔梁闻言瞬间变了脸色, 这个名字当年如同噩梦一样拌在他身边,处处与他作对,好不容易将人赶出京城, 余若竟然投到了恭亲王手下当起了谋士。
“殿下, 余若此人对朝廷怨恨已久,臣以为恭亲王谋反一事肯定少不了他挑唆。”
颜莳此刻却在想另一件事, 如果真是老师在恭亲王身边谋划,那她送去的和谈书没被接纳倒也不让人意外。
只是老师之前一直在江淮,现在却在恭亲王身边出现,恐怕这背后挑唆之人非霍如深莫属了。
颜莳看向跪在金殿中央的人道:“可知伤亡如何?”
“回殿下,太守当场受降,并无伤亡。”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多了不少谴责声。
“世上怎会有如此贪生怕死之辈!”
“身为一城太守,可谓失职!”
颜莳抬手示意他们肃静,当时恭亲王起兵时没见他们如此激动,满朝百官无一人敢去泉城,谴责起旁人倒是义正言辞。
“泉城是必经之路,如今泉城失守,叛军逼近,诸位可有什么计策?”
一片沉默过后有人站了出来,“不如派遣禁军与之一战?”
“禁军派走了皇城谁来守?臣以为不如从别地调遣将士。”
“屯兵最多的地方就是北疆,难不成从那调?”
“不可!”崔梁闻言直接反对,“北疆异族蠢蠢欲动,一旦调兵,边疆必生异象,届时便是异族数十万大军压境!”
他确实不擅派兵遣将一事,但比起北疆异族的数十万大军,恭亲王那三万叛军就显得没那么能入眼了。
“殿下,北疆路远,就算此刻调兵也为时已晚,泉城虽已失守,但可从临近城池调兵,守在叛军的必经之路上。”
“那便依崔大人所言。”
不用崔梁反对,她也没动过北疆的主意,恭亲王虽然棘手,但北边的异族更难应付。
下罢早朝,颜莳单独召见了孟洄,既然为皇叔出谋划策的人是老师,那她断不能大意。
“殿下召臣来可是为了恭亲王一事?”
颜莳微微点头道:“孤想让你带着三千精兵去往饶山关。”
孟洄领命道:“臣定不负殿下所托,死守饶山关。”
他为武将,怎能畏惧战场。
颜莳却道:“三千精兵如何死守?孤派你不是让你死守饶山关的。”
“饶山密林丛丛,天黑很难看清前路,一日的路程他们出不了饶山。”
孟洄似乎猜到了颜莳的意思,“殿下是想?”
“禁军之中,应该有不少人精通行刺之道吧。”
擒贼先擒王,反叛的头目没了,剩下的叛军不过就是一盘散沙。
“殿下放心,臣知晓了。”孟洄瞬间热血沸腾,禁军听令于陛下,各种资源,欢迎 入鸟峮四二2二武九一四气刺杀之事自然也没少过,可以说战场指挥他不行,但刺杀谋划一事他在行。
“三千太多,臣只带一千就行。”
“这些随你。”颜莳格外叮嘱道,“记着,一定要让叛军知道恭亲王已经死了,让他的尸身被旁人看见。“
不然老师可能会将白的说成黑的,瞒下皇叔的死。
“殿下,如果遇到余大人,该如何?”
颜莳沉默了片刻,“如果真的遇见他,能把他带回来最好。”
孟洄明白了颜莳的意思,不再多问。
等人走后,颜莳站在东宫的回廊下,看着不远处的一颗柳树,那是当年老师教她下棋的地方,眼下已然入冬,那棵柳树也只剩下干枯的柳条。
她还是没忍心说出那句连同恭亲王一起除去的话,如果遇不到便算了,倘若真碰到,活着带不回来,那就只能……
颜莳觉得她这些日子叹气的次数,要比过去十几年加起来都多。
至于老师……就交由天定吧。
“殿下快看,今日竟然下雪了!”
吴嬷嬷的声音,将颜莳从过往的回忆里拉了出来,她抬眼望去,眼前果然出现了些许细碎的雪花,今年的初雪,似乎早了些。
宣淮王府内,霍如深刚接到余若的信,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陈远道:“是你去请你叔叔过来,还是本王让人请陈大人过来?”
陈远立刻答道:“属下这就去。”
柳献有些激动,他们筹谋多年,终于等到了现在。
“我们能从郾城那条路走,有恭亲王在,等于帮王爷扫清了前路,不愧是余先生。”
霍如深忽然开口道:“去写封奏折,就写本王听闻恭亲王造反,皇城有难,特派兵救驾。”
“属下已经写好了,可要现在送出去?”
上面逐字逐句,还是先前余若盯着他写的。
霍如深微微颔首,“送去吧。”
前厅,陈禀是被陈远给拉来宣淮王府的,他已经许久都未来过这里了。
太子殿下在时是为了避嫌,殿下走后他反倒更加有意无意躲着宣淮王府的人,尤其是他这个侄子。
陈禀挥开陈远拉着他的手道:“有什么话总督府不能说,你非要把我拉来这里?”
“是王爷要见叔叔。”陈远轻声叮嘱道:“叔叔待会一定不要顶撞王爷。”
他话音刚落,霍如深便带着柳献过来了。
“许久不见陈大人了。”
陈禀拱手道:“臣见过王爷,这些时日江淮事忙,许久未来拜访王爷,是臣的过失。”
“陈大人坐吧,本王今日寻大人来,不过是想向陈大人讨个方便。”
陈禀心头发紧,问道:“王爷要讨何方便?”
“江淮有两处城门,后山旁的东城门人迹罕至,陈大人只需将那里的守卫撤下两日,让本王行个方便。”
霍如深抬眸看向陈禀,等着他的回话。
陈禀闻言有些慌乱,“王爷为何忽然要用那里?”
霍如深轻笑道:“陈大人平日里最擅长的不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本王身为江淮藩王,并不想对江淮百姓下手,陈大人觉得呢?”
陈禀如果现在还没明白霍如深话里的意思,那他这个江淮总督也当到头了,他迟疑了片刻,在陈远催促的目光下,他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臣知晓了。”
走出宣淮王府时,陈禀心里有些难受,改朝换代是最常见不过的事了,以前的他不是没察觉到宣淮王府的异样,但因为自己的侄子牵扯其中,也因为他恪守的为官之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只要当好江淮总督就行。
江淮安好,朝廷不会难为他,王爷要能成事,好处自然少不了他的。
万一事情败露,他还能说自己是被迫的,罪责不重。
可当他和太子殿下一同处事之后,陈禀觉得如果殿下能上位,颜朝或许还有救,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听闻已经有藩王起兵作乱了。
陈禀摇了摇头,踏着脚下的落叶往总督府走,他不敢想那样一个如同孤月般的人,受困于皇城时会是何场景。
书房内,霍如深烧掉了最后一张字帖,柳献见此面露不解,“王爷为何要将以前的东西也给烧掉,那些书画不还好好的?”
他方才偷偷看了眼王爷手中的东西,似乎有些还是书信,但好像放了好久,都有些泛黄了。
火光映入了霍如深的瞳孔,这些东西早就该同老管家一起被烧得干净,可他怕有遗漏,谨慎起见还是留下了,但明日他就要离开江淮了,这些东西就再也用不上了。
“一些用不上的东西,烧了干净。”
柳献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道:“属下先回趟柳家,先行告退了。”
他转身走到门口时,开门的动作一顿,“王爷,咱们关在暗牢里那个,要带上吗?”
方才一直没有反应的霍如深这才微微抬眸,“还活着?”
柳献点头,“活着。”王爷不是说不让他死吗?还让好好看着,怎么这时候忽然问他死没死。
“没死就带上。”说完这句话,霍如深复又垂下眼眸,柳献看着他将王府的玉佩都一块扔进了火盆里。
这也是没用的东西了?
柳献连忙开门出了书房,万一等下王爷觉得他也没用,说不定要一起烧了。
等到火盆里的东西燃烧殆尽,霍如深才从书案旁离开,他看向书架上的书,上面但凡有标注的都被他毁了。
当他转身之际,忽然看见一个书签样的东西,霍如深抬手将那本书抽了出来,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东西。
指尖一一划过书页,停留在了一处诗词上。
“一色阴云蔽晓空,粉英琼屑乱茸茸。”*
这句诗后面,有人用与他略有相似的字迹写道:“皇城的初雪,美不胜收,此生难忘。”
霍如深合上书页,将手中的书丢进残余火光的火盆里。
算算日子,说不定他也能看看皇城的初雪。
“朝廷调了不少城池守卫守在饶山关, 先生可有什么办法?”
自从余若不费一兵一卒就将泉城拿下后,恭亲王对他越发信任,做任何事之前都要问他的意见。
“一堆仓促聚起来的散兵, 发挥不了多大的用处, 连赶了两日路,饶山夜间难行,今晚就暂歇在这吧。”
恭亲王一口应下, 命士兵就地安营。
余若看了眼周围的密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王爷今晚需格外小心,巡逻人手绝不能少。”
恭亲王将小心谨慎刻到了骨子里, 闻言又在自己的营帐外多添了一倍的人。
是夜,恭亲王睡梦中被浓烟呛醒,他慌忙起身,却发现周边空无一人,“来……咳咳……来人啊!”
浓烟呛得他睁不开眼, 忽然有双手将他从床上拉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感到下腹一阵剧痛,刚刚睡醒的他就再次失去意识。
余若察觉到异常时已经晚了, 营帐周边不知为何起了火, 此刻正是常人精神涣散之际,一场火烧得人心都慌了。
各处都是救火的官兵,余若倒是不担心他们, 毕竟有三万人在这, 这点诡计还伤不到根本,他最担心的是恭亲王, 他若死了,先前的谋划就泡汤了。
余若等不及问恭亲王那边如何,径直往恭亲王的营帐走去,他发现这浓烟里似乎有些能让人困乏无力的东西。
“余先生受惊了。”
余若看见了营帐外看守的人下意识松了口气,“王爷可安好?”
“王爷应该还未醒,先生要进去看看吗?”
余若往前走了两步,正当他要走进营帐时,身后的守卫忽然抽出了匕首。
余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侧身躲了一下,但腰上仍被划出了一道不浅的伤口。
周边守卫也察觉出异样,纷纷上前,他们都没发现身边的守卫何时换了人。
刺杀的人被当场拿下,余若顾不上腰间的疼痛,按着伤口走进营帐内,如他所料,恭亲王此刻已经倒在地上,鲜血留了一地,早已没了气息。
余若心头一凉,他忍着腰间的剧痛,走到营帐外大声道:“去寻军医来。”
此刻被按在地上的刺客忽然大喊道:“叛王已死,乱臣贼子,必遭天谴!”
武英殿内,颜莳将手中的奏折扔到孟洄身上,她鲜少生气,只是这次他们办事实在愚蠢。
“孟大人昨日还跟孤保证,恭亲王已经身亡的消息必定会传开,可现在呢?”
她方才扔到孟洄身上的奏折上写的就是饶山失守,恭亲王遇刺重伤,叛军士气大涨。
颜莳不怀疑派去的刺客会失手,只是她明明提醒了一定要让所有人看到恭亲王的尸身,孟洄为何要自作主张。
“孤如何交代你的?将恭亲王的尸身示众,你又是如何做的?”
孟洄后背冷汗频频,他解释道:“臣只是吩咐他们如若可以,便将余大人一并解决,受重伤的是余大人,恭亲王是确确实实死了,臣也不知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
他还特意赶回京亲自将消息报给殿下,本以为万无一失,谁料竟成了现在这样。
“事情既已如此,殿下生气也无用了,不如想想接下来该如何?”
崔梁听见余若重伤时,对孟洄的失职也没那么生气了,甚至想夸他两句。
颜莳瞥了他一眼,别以为她不知道崔梁什么心思,她平复了番思绪,将问题抛回崔梁,问道:“崔大人觉得应当如何?”
崔梁似乎早有准备,他道:“臣之前说不想禁军离京城太远,以防皇城有失,但叛军已经逐渐逼近皇城,不如就此放手一搏,哪怕倒是皇城有异样,禁军也可兼顾。”
颜莳没说话,但她也知道,这是唯一的法子了。
孟洄跪在原地一点动静也不敢出,他怕自己再惹了殿下不悦。
崔梁这时从一堆奏折中拿出了一本递给颜莳,“殿下可看过这个?”
颜莳接过他手里的奏折,果不其然,她预想的状况出现了。
恭亲王谋反一事已经人尽皆知,天下藩王不止他一个,见他起兵,剩下几个不老实的也开始蠢蠢欲动。
“救皇城?亏他们说得出口。”她忽然问道,“可有江淮那边的消息?”
崔梁从另一堆文书里找到了江淮那边的消息,“江淮总督上奏并无异样,但宣淮王却说要派兵支援,不过两封折子有前后之分,恐怕江淮总督事先并不知情。”
颜莳放下手中的奏折,大厦将倾之际,谁不想上前分一块地,早有预谋的霍如深如此,临时起意的诸位藩王更是如此。
她看了眼崔梁,等到兵临城下之时,谁知会不会有人在背后作梗。
只有回到东宫,颜莳才能稍微喘些气,吴嬷嬷看着她现在的样子有些心疼,她将午膳摆好后忍不住说了声,“殿下受累了。”
这几日书房的烛光都没灭过,她想劝都劝不住。
颜莳抬手揉了揉发皱的眉心道:“嬷嬷不用担心,孤无事。”
她这几日也没闲着,动不了六部所有人,那她就动最显眼、最招摇的,甚至连容家的亲眷她也没放过。
因为她行事不分亲疏,惹得容贵妃来东宫指着她骂,说她不顾容家死活,枉费了容家这些年的谋划。
颜莳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听着,并未反驳她。
太累的时候她也会埋怨母妃,为何要将她推到太子的位置上,她也想像永安一般当个不谙世事的公主。
可下一刻她就消散了这个念头,正因她坐在了太子这个位置上,她才能看清楚这世间万千,而非在这宫墙内日日感叹流云落花。
“殿下,最近宫中总有风言风语,娘娘这些日子待在永和宫,对此事也不闻不问。”
吴嬷嬷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她听着那些闲言碎语实在有些忍不住,这才在颜莳面前开了口。
“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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