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莳看了眼拦着她的宫人道:“就连孤也不行?”
什么时候开始,母妃连她也要提防了。
面前人不肯让步,意思很明白,就连她也不能进去。
“既然如此,那孤等下朝后再来,劳烦你去母妃跟前通报一声。”
说罢颜莳也不多纠缠,相信不到一刻钟,她要进永和宫的消息就会被母妃知道。
颜莳理了理身上的朝服,今日她还有一堆老狐狸要应付。
金殿外,百官早已等待多时,往日皇帝不在,早朝都由首辅崔梁崔大人主持,收过百官奏折,直接送去内阁,再交由司礼太监批红。
但今日不同,皇帝病重,太子监国,他们再张狂也要做做样子,文官最看重的就是这些,省得被人说闲话。
颜莳从列队的百官中走过,走到金殿最高处,她看向下首的崔梁道:“崔大人,宣百官进殿吧。”
崔梁抬手捋了把下巴上的胡须,示意百官进殿。
文武百官站立两侧的场面颜莳也见过,只是没几次,她更多的是在内阁看一些无关紧要的折子,对于更深的政事……
颜莳瞥见一脸风轻云淡的崔梁,更深的政事,崔梁根本不会让人将那些折子放到她面前。
开始早朝之前,杨公公宣读了一番昨日皇帝短暂清醒时的话,算是告诉下站百官为何颜莳此刻会站在这里。
颜莳正要开口说话,崔梁便抢在她跟前道:“殿下此去江淮赈灾功不可没,不如殿下先给我们讲讲江淮的事?”
颜莳眸中闪过冷意,她看向崔梁道:“崔大人对江淮之事如此感兴趣,想必极为担心江淮百姓,但为何当时江淮水患,却不见崔大人赶着去救灾?”
她不开口真以为她就怕了这些人,就算颜朝将亡,她也要让这些人知道,这个朝堂迄今为止还是姓颜的。
颜莳话落, 立刻便有人站出来反驳:“崔大人身为首辅,怎能冒险去江淮?”
闻言容言川接话道:“殿下身为一国太子都去得,崔大人如何去不得?”
直接把方才人说得哑口无言, 他总不能直接说首辅比太子还要重要吧。
崔梁横了那人一眼, 示意他闭嘴,随后对着颜莳道:“老臣年事已高,对于赈灾一事实在有心而无余力, 臣之所以问起江淮诸事,皆因前段时间左大人命丧江淮, 殿下不该对百官有个解释?”
听着崔梁咄咄逼人的话,颜莳并不诧异他会问左杰的事, 真是难为他竟然还会记得一个小小的员外郎。
“左大人失职在先,后又因屋中失火,不慎葬身火海,随着左大人遗体送回京的还有孤上奏的折子,崔大人是觉得孤有所隐瞒?”
“臣不敢, 臣只是有些疑惑,毕竟死得不是常人, 而是位朝堂命官,殿下可曾细察?”
他这番话似乎是想将左杰的死按在颜莳身上。
而颜莳直接回道:“崔大人怎知孤未细察过?孤还查到左大人生前曾与宣淮王府有所牵扯, 但事出匆忙孤并未写清, 崔大人认为该派人去宣淮王府查证吗?如果事情真与宣淮王有瓜葛,又该如何?”
颜莳此话一出,朝中哗然, 这件事说轻了可能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说重了那可是勾结藩王,要诛九族的大罪。
颜莳冷眼看着面前众人, 他们的反应就像她所料想的那般,惊讶,诧异,甚至惶恐,只是没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该如何。
她将目光再次放到崔梁身上,催促道:“崔大人觉得该如何?”
崔梁一时分不清颜莳说得是真话还是为了将这件事搪塞过去而攀扯藩王。
“既然殿下已经查明真相,这件事就此尘埃落定吧。”他语气微顿,“至于宣淮王那边,朝廷和藩王的关系不宜闹得太僵。”
言下之意就是不再深究。
虽然早知结果,但颜莳还是低落,这群只会起内讧的大臣看不见金殿外的风波。
“崔大人说得是,不过是点小事,完全没必要惊动藩王。”
“臣附议。”
崔梁一发话,必定会引来一众附议,容言川看向颜莳,如果她有示意,自己就站出去反驳,可颜莳只是对他微微摇了摇头,容言川便歇了心思。
杨公公这时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顿时,下站百官都噤了声,颜莳看着他们无需细想便知这是在防着自己,等结束之后所有奏折都会被送到内阁,送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不过崔梁也没太过分,他似乎早有准备,只末尾处两个小官站了出来,说的还是官场之上的纠葛。
颜莳耐心听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等崔梁说话便将问题抛给他,“崔大人觉得呢?”
崔梁根本没在意那两人说了什么,本来就是他推出来的幌子,“既然两人都有过错,不如就都罚一月俸银好了。”
不痛不痒的处罚让颜莳轻笑了一声,“崔大人可真的断事如神。”
和稀泥的本事真的高,颜莳话罢,金殿上便再没人说话,她也不浪费时间,“既然都无本奏,那就退朝吧。”
她也赶着去永和宫。
杨公公喊了一声退朝,百官皆跪于地,“殿下千岁。”
颜莳走后,崔梁再次抬手捋起下巴上的胡子,初出茅庐的太子而已,皇帝的勤勉都没撑几日,更何况他?
颜莳离开金殿,朝服都没换就去了永和宫,今早拦着她的宫人已经让路,看来母妃此刻正在里面。
“怎么不把朝服换下来?”
容贵妃看见颜莳后,第一句话便是催着她先回去换一身常服。
颜莳答道:“儿臣担心父皇的身子。”
“所以你早朝结束就过来了?”容贵妃手中端着一碗汤药,“这里有母妃看着,你担心什么?”
颜莳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手里的汤药。
只见容贵妃转而把汤药递给了她,“知道你会来,本宫就让安太医把药给送到永和宫了,听他说你最近受了寒?”
颜莳接过那碗药道:“在江淮淋了场雨罢了。”
容贵妃轻叹了一声,“早知道让安太医陪你过去了。”
“母妃和父皇的身子更要紧。”
等颜莳将药喝完,容贵妃屏退了周边的宫人,开口道:“陛下可能撑不了多久了,关于你的婚事……”
颜莳还未有所反应,容贵妃就提起了她的婚事,她愣了一瞬道:“母妃见谅,儿臣实在不愿将表妹牵扯其中,母妃另替她寻门亲事吧。”
颜莳本以为容贵妃会生气,可她只是微微点头,“既然你不想,那便算了。”
眼下最要紧的倒也不是这些,况且她心里已经有了其他打算。
“那些老臣可为难你了?”
“他们素来如此,怕是父皇的话都不会听。”
颜莳这话倒不假,容贵妃轻皱起眉头,“你再忍耐些时日。”
她看了眼床上几乎快没了气息的皇帝道:“等到陛下殡天,这皇位终究是你的,到那时再惩治他们也不急。”
颜莳未接话,到那时,这天下是她的还是容家的还不好说,又或许到那时,这天下早就落入了旁人之手。
“儿臣去处理政务了。”
她正要告退,忽然听见容贵妃发问:“你觉得,容凛如何?”
颜莳瞬间愣在原地,随后她便明白了容贵妃的意思,心里生出一阵火来,她知道母妃做得所有事都是为了她,为了容家。
可她为了容家的血脉能和皇室的血脉融在一起,已经快要魔怔了。
“母妃觉得呢?”她目光平静地看向容贵妃,像是心里那阵火并不存在一般。
难怪容家会派容凛跟在她身边,是眼见容云清她不同意,想换个法子。
“你知道,母妃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在朝中除了容家再无助力,你外祖也有这意思,所以才派容凛跟着你去江淮。”
说到最后,容贵妃似乎也有些不忍心,她又道:“你若不喜欢容凛,容家还有别的好儿郎,不如你都看看。”
颜莳只觉无力,她不想多说,直接道:“母妃觉得好就行。”
说完她直接转身离开,她怕自己再听下去会听见更多让她生气的话。
颜莳走后,永和宫再次陷入寂静,容贵妃看着走进来的安太医叹气道:“她一定是生气了。”
安太医跪到了皇帝床边,“微臣看殿下的样子不像是在生气。”
容贵妃摇头,“你不懂,她生气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表情,因为本宫曾经教过她,要做储君,就要做到任何时候都不能让旁人看穿你的心思。”
安太医回想起来发现太子殿下面上确实没多少表情,对旁人都是那副冷淡的样子。
他不知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谨慎开口道:“娘娘也是为了殿下好。”
容贵妃喃喃道:“本宫确实是为了她好。”
走出永和宫,颜莳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何须为了不可能发生的事烦心,她所剩的时间不多,与其烦恼这些,不如想想她该如何应付崔梁。
崔梁这个首辅还是父皇一手提拔上来的,是和老师一届的考试,当年的榜眼,却因老师惹怒了父皇,两人的位次相互调换,他成了状元,一路官运亨通坐到了首辅的位置,而老师却被贬到江淮。
当年的事,颜莳一直觉得与崔梁脱不了干系。
颜莳想要回东宫的脚步微顿,换了个方向,她打算去一趟武英殿。
武英殿,内阁平日里处理奏折的地方。
既然都躲着她,那她主动过去好了,父皇的旨意放在那里,他们可没借口再赶她走。
宣淮王府,陈远看着紧闭的书房门对一旁的柳献道:“你觉不觉得王爷最近很不对劲?”
柳献正忙着要给余若传信,没功夫搭理陈远,“王爷怎么不对劲了?不就是在书房里练了几日字帖吗?”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何王爷对字迹如此上心。
陈远则道:“你看见书案下的灰烬了?”
王爷有个奇怪的癖好,王府里人尽皆知,他写过的东西,无论是字帖还是别的什么,写完就会立刻烧了,所以平日里的公文都是柳献按照王爷的意思写的。
柳献赶着去送信的步子停了,刚才他进去确实没看到书案下有什么灰烬,可这几日王爷都在书房,最近公文也不多啊。
“你懂什么,王爷一定是在想过些时日的事情如何能万无一失,你要是实在没事干就去后山监督他们练兵,反正你的腿也好了,别老是赖在王府里没事躲清闲。”
柳献对陈远这些时日无所事事的样子不爽很久了,他最近连柳家的事都顾不上了,这人还在这胡思乱想王爷的心思,真是清闲。
陈远反驳道:“我哪来躲清闲了,我忙着拉拢我叔叔。”
柳献哼笑道:“陈大人你都拉拢几年了也没结果,总督府都快不让你进了。”
他话落,书房门就打开了,霍如深站在门内静静地看着两人,也不知站在那里听了多久外面的话。
“你们俩很闲?”
他看了眼柳献手中的书信,如果他没记错,这封信一刻钟前就应该送出去了。
柳献意识到他的目光,连忙回道:“属下这就去。”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陈远一个人应付霍如深。
反观陈远,他虽然认为自己没错,但还是觉得自己刚好的腿在隐隐发疼。
就在陈远以为王爷会问罪时,忽然听见他问道:“你说,如果你要是对一个人日思夜想的话,这代表什么?”
陈远直接愣住了, 他开始思索霍如深方才说的话,“对一个人日思夜想?”
他猜不透王爷的心思,不敢乱说, 如果他对一个人日思夜想的话, 那必定是……
“要是属下的话,必定是对那人恨之入骨,想要除之而后快。”
陈远说完还不忘瞥一眼霍如深的脸色, 见王爷似乎没有想要生气的表情,陈远又道:“王爷是想除掉谁?属下这就去办。”
霍如深沉默了片刻后道:“柳献说的没错, 你要实在清闲可以去后山。”
话罢,霍如深再次关上了书房门, 他们说的不假,他这几日确实有些不对劲。
霍如深走到书案前,展开一张宣纸,可他却下不了笔,即便下笔也不知自己在写什么。
烦躁地扔掉自己手上的笔, 他想起方才陈远的话,对于颜莳, 他恨之入骨吗?
霍如深将书案上被墨点染脏的宣纸点燃,看着手上的火光, 他很清楚他对颜莳并非恨之入骨, 但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
武英殿外,站在外面的小太监看见颜莳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像是在疑惑她为何会过来。
心里犹豫要不要上前阻拦, 他看了眼跟在颜莳身后的禁军,随后低下了头, 他还是装看不见的好。
为了不跟那几个老狐狸废话,颜莳直接带着禁军就过来了,如果她这次压不住他们,以后就更没机会了。
崔梁正在殿内琢磨着明日如何让颜莳下不来台,武英殿外的动静就让他狠狠皱起眉头,他看向杨公公道:“你手下那几个小太监怎么回事?外面那么吵。”
杨公公起身准备出去看看,他刚走到殿门,就撞上颜莳带来的禁军。
他手里的拂尘险些拿不住,“谁让你们进来的?”
颜莳听见杨公公尖细的声音开口道:“孤让他们进来的,杨公公有异议?”
崔梁此刻也从内殿走了出来,他看见颜莳后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殿下千岁。”
不等颜莳让他起身,他便站直了身子用略带质问的语气道:“这里是处理政事的武英殿,殿下为何将禁军带来?”
颜莳却听出了他话里的忌惮,禁军直辖于父皇,就算崔梁也要忌惮三分。
“父皇眼下重病在床,未免皇城出事,孤便让巡逻的禁军多加了一倍,武英殿这里同样,为了诸位大臣的安全,孤才带着禁军过来看看,崔大人不必太过在意。”
颜莳边说边往里走,身后两个禁军随从,崔梁纵然不悦他一个文官也不敢贸然阻止,只能任由颜莳将武英殿巡视个遍。
其实颜莳也来过这里,在她刚被立为太子的时候,皇帝不想管政事,更不会教她,便打发她来武英殿。
当时的崔梁便已经是首辅,日日拿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糊弄她,她待在武英殿还不如去听太傅讲课,久而久之她也不来了。
内殿还有几位官员,他们看见颜莳后也是一脸惊讶,不同于崔梁,他们几个行的礼倒是多了几分恭敬。
崔梁看着颜莳直接坐到了本属于他的位置,不发一言,他看了眼身旁的官员,那人接到示意立刻道:“既然今日政务已经处理完,下官几个也该离开了。”
颜莳看了眼桌上摆放凌乱的奏折,抬手指了一个禁军道:“钟大人要走,你去送钟大人回府,一定要将人送到家门口,不然孤唯你是问。”
正要行礼告退的钟皖瞬间僵直了身子,他有些不解地看向颜莳:“殿下这是何意?”
颜莳解释道:“钟大人无需过虑,最近情况特殊,为了保证诸位大人的安全,孤会派禁军将你们一一送回府,以后武英殿也会加赠禁军守卫。”
跟一群文官动嘴皮子才是最愚蠢的,他们能引经据典气死人,要问颜莳是怎么知道的,当年她因为崔梁的敷衍可跟这些人争论过,结果可想而知。
必要的时候,她身边这些禁军比什么都有用。
“殿下是好意臣等心领了,只是……”
“崔大人知道孤是好意就行,不然说出去旁人还以为孤欺压老臣。”颜莳直接打断了崔梁的话,“既然都已经结束了,那正好孤让禁军挨个送诸位大臣回府。”
崔梁不再说话,只能任由颜莳安排。
等周围人都被送走,颜莳才从上位走下来,她看了眼崔梁,忽然开口道:“崔大人,孤的少傅向您问好。”
崔梁瞬间变了脸色,也许旁人记不得,但他却记得清楚,颜莳当年的少傅就是余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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