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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循环(柯布西柚)


不仅不记仇,我有时甚至怀疑,她已经把井冈山的事全忘了。
从高二到高三,我的胃疼似乎越来越频繁。
我从来没去医院做过专项检查。我上大学以来胃就一直不太好,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懒得管;后来读研、工作,每天根本忙不过来,就更懒得管。
办公室几个老师建议我去医院查一查,我嘴上答应,却还是没去,总觉得年纪大的老师才爱担心身体出毛病。偶尔我会偷偷百度一下,随后得出结论:我这种情况是癌症。每到这时,我就会思维发散,开始计划自己在生命的最后时光要去哪里旅游,最后又因为没攒够钱而思绪终止,也忘了自己原本在百度什么。
这一年来,三班情况挺好,平均分一直高于另外两个班,而在其他方面,无论是高二的课本剧比赛还是高三的足球赛,三班都是第一名。
对此,蛮不讲理的殷老师起初很不服气,后来渐渐习以为常,但她坚决否认这其中有我的功劳,一口咬定是当初分班时我运气好。
这一点我倒是同意。
尽管我有时候不想上班,不想看到那群吵吵闹闹的家伙,但真的看到他们的时候,又觉得他们挺可爱的。
2019 年初,江望月突然好像丢了魂一样,我一打听,才知道她早又偷偷和顾星好上了,结果前几天顾星提了分手,现在年级盛传他和同班的秋虹在一起。
这事一出,我才知道我一直看走了眼,还以为顾星是个挺不错的小伙子。连大人都没看出端倪,也难怪单纯的江望月被骗得魂都没了。我花了好大力气才让她镇静下来,又嘱咐她那群朋友把她看牢,千万别让她出岔子。
这边才安抚完,隔壁殷老师又开始焦躁。顾星的家长以前嘱咐过她,要她帮忙盯紧顾星,以防他早恋,这会儿他们估计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从儿子嘴里又问不出来,便来找殷老师。
殷老师正和我噼里啪啦一通倾诉,我却听不清她说话。我努力集中注意力,那些字从她嘴里蹦出来,好像打在了一块吸音板上。
她发现了,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你咋了?什么表情?
我手撑住脑袋,说,没事。
她走过来扳过我的肩:你有事吧?
我感觉到自己头上在冒冷汗。我只好承认,我胃有点疼。
她盯着我看了几秒。
她说,真的是有点吗?赵奕民,你去趟医院吧。
诊断结果出来之后,我想了很多事,唯独忘了计划去哪里旅游。不过医生也说了,暂时还没到考虑那些的时候。所以,我想的最多的居然是工作。
我纠结了很久该拿三班怎么办。这半年,学生可能不大清楚,但我自己知道我状态挺差的,我一直努力做到不去影响他们,但越来越力不从心。他们如今这么好,全靠自己争气。
最终,我把我的情况如实汇报给学校。经过一番考虑,学校决定下学期把我调到对面东楼教初二,又调了一名经验丰富的老教师接手高三年级物理,这样对我和学生都好。
至于三班,我怕换了陌生老师他们不适应,这时黄老师拍了拍我,说,你别管,好好养病,我跟学校都讲好了,我帮你带半年。你放心吧,你学生那么好,不会出问题的。
我不知道该如何向孩子们开口。
讲期末试卷那天,我看到我的班长正和李恩语凑在一起哈哈大笑。我没忍住,走过去拿起她桌上的答题卡扫了一眼,问,温西泠你这次理综多少来着?二百三十几?
她声音虚了一虚,说,二百三……还差一点点。
我放下她的答题卡,说,那还笑得出来?
说完我就走了,她和李恩语愣愣地看着我。
我知道这是最糟糕的一种告别方式。但我真的想不到该如何开口。
我什么也没说,等他们离校后,慢慢把办公室清理干净,搬进了东楼。
开学后,我暗自期待会有人来看望我,可惜没有。我有点失落。我从来不准点去吃饭,生怕经过学生食堂的时候碰到那些孩子;每周去参加升旗仪式我也不敢东张西望,免得不小心对上我熟悉的目光。我硬生生把自己的日子过得鬼鬼祟祟的。
黄老师还是经常来找我吃饭,当然,他不让我喝酒了。
他说,你班那些学生都挺好,就是那小两口好像在闹别扭。
我说,我班上哪有小两口?
他说,嘿!成桦和温西泠不是小两口吗?哎,管它是不是呢,反正现在闹掰了。不过我看他俩学习状态都还行,互相也挺客气的。
他接着又絮絮叨叨地把班上的其他情况告诉我,差不多说完了,他才一拍大腿:你看我,又在说这些,说好了不聊学生,到时候你又操心。
于是他话题一转:小殷老师跟你说过吗?她处对象了。
我懵了一下,问他,啥时候?
他说,就最近。她家里不是一直催她去相亲吗,她前两年一直拖着不去,这会儿突然想通了,前段时间相了一个海中的老师,两个人聊得还不错,她说处着看看。
我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叫他多喝点。
他说,你又不喝,我喝那么多干啥?
我说,你就喝吧,你喝高了我好说话。
等他喝差不多了,我就在他旁边哭了。
我喜欢蛮不讲理的殷老师。
四月校庆,突然有人来看我了。我的班长带了十几个人声势浩大闯进我的办公室。她怀里抱着一束花,把她半个身子都遮住了;成桦塞给我了一沓贺卡。他们像以前一样,挤在我这儿叽叽喳喳个没完。
他们走后,我一张一张看完了 36 张贺卡。
这堆贺卡里,字最少的居然是温西泠。她只写了一句话:祝您身体健康,人格健全。这很符合她一贯的语言风格。
后来我给他们每个人都回了一张贺卡,托黄老师拿回去。至于温西泠,我回赠了她一句:祝你学业进步,特长明显。
高考前,东楼的所有教室清空了,留出来做考场。考虑到我的身体情况,学校没有安排我监考。我其实松了一口气。
黄老师捎来一件统一的红衬衫。他说,你学生要你来送考,你得来吧?
我说,当然,当然。
结果 6 月 6 号那晚,我胃又疼得厉害。好在市二医院就在背后。
但我恐怕很难去送考了。
我躺在医院,从明天的高考一直往回想,一路溯回到三年前开学的那天。那时我整个人紧绷着,打开我精心制作的 PPT 向学生介绍我自己。现在想起来,仿佛过去了特别久。
我很困,闭上了眼睛。
我这一觉睡得倒是安稳,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我看了一眼时间,才六点多。我动了一下,身上好像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可以去送考了。
我这么想着,坐起身,却发现我在教师公寓,我自己的床上。可我没有从医院回来的记忆。
我忽然觉得有哪儿不对,又扭头看了一眼时间——准确来说是日期。
2016 年 8 月 31 号。

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直到那晚学生都到校了,我听见校园里吵吵闹闹的声音,才稍稍找回一点真实感,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我真的重生回了三年前。
我站在熟悉的讲台上,看着教室里 38 张旧面孔。他们规规矩矩地坐着,桌上干干净净,身上的校服有些还缝着五花八门的校徽,一个个用陌生的目光观察我。
我有一种流泪的冲动,但那样学生会觉得我是神经病。我拼命深呼吸把冲动憋回去,然后点开我三年前做的 PPT。它看起来有点傻,真的。
但那无所谓。
我可以重新活一次了。
我笑着介绍自己,我姓赵,叫赵奕民,以后是你们的班主任兼物理老师。
最后我提醒他们,下周日返校之前,记得把校服上的校徽换成新的,以后你们就是海实的一员。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我去做了胃镜。检查报告令我安下心来:只要从现在开始注意生活习惯,结果是可以改变的。
于是,当迫切希望靠近年轻人的黄老师第一次约我小酌两杯时,我立刻婉拒。黄老师有些失望,但过了一段时间,他毅然决定即使我滴酒不沾,他也交定了我这个饭搭子。他搂着我的肩说,奕民啊,我真觉得跟你一见如故,真的,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我在心里想,一见如故吧?我拿半条命换的。
他又说,你是不还单着呢?我给你介绍介绍?海城的老师圈我熟。
我说,不急,不急。
他瞅我几眼,问我,咋?有潜在对象?
我连忙说,没呢,还在熟悉。
他突然笑得贼眉鼠眼,却反咬我一口:你看看你现在笑得,还说没呢。那我大概猜到是谁了。
我才意识到我也在笑。
他拍了我好几下:希望很大,你加把劲。近水楼台嘛。
我在我的楼台,每天看着隔壁殷老师风风火火地窜来窜去,比学生还好动。她的工位到处都是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将来还会越来越多。那些小玩意有一半都是学生送她的,其中包括我的学生,比如李恩语给她画的小漫画就一直贴在她柜子上。我可什么也没收到。
对此,我以前还质问过那些吃里扒外的家伙。她们看我的眼神仿佛我不可理喻:小鹿老师是美女,您也是吗?
我这辈子是达不到能收小礼物的标准了。
但我可以提前加入她们的群体。
趁殷老师不在,我偷偷打量她的工位,注意到后来陪了她两年的那只愚蠢的大猫此刻还没出现。
过了几天,她要去拿快递的时候,我喊住她:殷老师,能顺便帮我取个东西吗?很轻的。
她说,我凭啥帮你?你缺胳膊少腿啦?
我说,我还帮你带早餐了呢。
她只好去帮我取快递。抱着那一大坨坐垫回来时,她骂骂咧咧:这么大的东西,你好意思让我帮你拿?
她把东西放在我桌上,眼睛却盯在上面,手隔着袋子捏捏猫头靠背:你一个大男人,用这么可爱的东西干什么?跟你不搭。
我说,不行吗?
她嘁了一声说,谁管你。
我笑她,你就是羡慕我买的东西好看。你要链接吗?
她说,谁要跟你用一样的东西。
我说,那这个给你,我再换一个。
她愣了一下。
我站起来把包装拆了,在她座位上摆好:你不是说了吗?跟我不搭。我还是不要买可爱的东西了,免得天天被某些人嫌弃。
她瞟一眼我,又瞟一眼她的座位,没说话,十分怀疑地坐回去。
过了两天,她进办公室的时候往我身上丢了个愚蠢的猫抱枕,把我吓了一跳,我说,你干啥?
她头也不回地坐下:给你玩。
于是我每天工作的时候腿上都躺着那只愚蠢的猫。
能重新活一次真好。
对于学校的工作,我按部就班地沿着记忆中的轨迹往前走。除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我暗下决心要阻止顾星来找江望月。借着学校抓早恋的势头,我装作无意地提醒殷老师:你班班长好像老往我们班跑,你盯着点。
在俩孩子第一次出现暧昧时,我和殷老师就分别把人抓来谈了话。可他们消停不了一时半会儿,又偷偷凑到一块。我恨自己不能把将来要发生的事统统告诉江望月,但即使我说了她也不会信。
我不忍心吓唬江望月,只好在顾星来办公室时故意黑着脸把他叫来,严正声明:心思都放在学习上,来我们班正常交朋友可以,如果是发展其他关系——恕我不欢迎,被我知道了,我会提醒你们的父母。
我的本意是劝退他,但我劝退得太专注,没注意到皋主任正在我们办公室和另一名英语老师讨论问题,而且显然讨论得不够专注。她一听到有学生在“发展其他关系”,立刻把英语忘到了九霄云外。我和殷老师从俩孩子盘古开天地开始,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皋主任,她果然热心地把这事儿揽了过去,只给我们留下一句话:直接叫家长。
有了皋主任的渲染,顾星父母对此事甚是看重,也对江望月充满敌意。我有点儿自责,但转念一想,这次介入得又快又狠,应该能破坏俩孩子的关系,大概能避免江望月在高考前再受重创。
另一件事,是温西泠。
我欠了那孩子一件东西。如果那时我没有调去东楼,我本会为她争取一次实验学校奖,因为那是她应得的。
所以,当她在寒假的末尾打电话申请回到理科班时,我只说了一个字:好。
我什么也没劝她。她理科有点弱,但我知道她能学好。
我原以为这三年会完全在我掌控之中。但很快,第一件与我记忆不符的事情出现了。
当时我和学生坐在那辆前往军训基地的大巴车上,那个很不好惹的教官在问谁是班长。
我坐在最前排,没听到任何人回答。教官开始很不耐烦地和某个人对话,忽然我听到了贺文的声音,但他说的是:他是,他这学期刚当班长。
我回过头,意外地看到站着的成桦。成桦点头应下:对,我是。
我很诧异。最不爱管事的成桦冒领了班长的身份,而真的班长还替他解释,全班也没有一个人质疑。
这和历史不一样,而且很荒唐。但我没吭声,我想再观察观察。
观察了一天不到,就观察出了大乱子。
我接到电话,班上有两个学生在女寝楼下幽会,被发现后拔腿就跑,在教官眼皮子底下跑没影了。教官正在查监控,叫我过去一趟。
我更诧异了。
这又是一件很新鲜的事。但我几乎没思考,就猜到了两名逃犯是谁。幽会,这个范围其实蛮宽泛;但当着教官的面跑了,而且跑没影了——这事只有最让我头疼的那两个学生干得出来。
而当我们实施抓捕时,俩逃犯正在后山悠然自得地喝豆奶。
过去半年,我自信地认定再也没有一个学生能让我生气,毕竟我对他们要犯的错了如指掌。
我就是太自信了。
喝豆奶的成桦和温西泠让我火冒三丈。我想不通我这半年是哪一步走错了,才让这两个孩子发展成这样,理直气壮地给我捅这么大的篓子。
在押俩逃犯去总教官办公室的路上,我骂了他们一路,骂得口干舌燥。基地决定第二天把他们遣返学校,他们这才慌了。
这两个欺软怕硬的家伙向我发送求救信号。我向来抵不住学生可怜巴巴的眼神,但我此时也正在气头上,干脆扭过头拒绝接收。
我说,回去睡觉,明年再来吧。
俩逃犯被轰了出去。我很没骨气地心疼了一下。
就在这时,温西泠突然转身冲过来,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拽住我的袖子。不止我,连总教官都懵了一下。
她很急切地说,老师,我们错了,我们真的不能离开这里,否则会不能高考的。
我在心里冷哼一声。她还知道军训没完成不能毕业呢。
成桦也回来拜托我替他们求情。他的语气和他平时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极不相符。
我犹豫了一秒,温西泠突然松手向我鞠躬:老师,救救我们。
我不太清楚当时我在想什么。我的大脑要么塞满了,要么是空白的。对于我无法应对的情况,我本能地别过头去。教官好像趁机把他们赶走了。
我的嘴自己开始说话了,脑子慢半拍地跟在后面。我听见我对总教官说:实在很抱歉,非常抱歉,今天这个情况是我的责任,我没把学生教育好,但我还是恳请您再酌情给他们一次机会……
其实我很怵。我小时候就怕教官,长大了也没人告诉我从几岁可以开始不怕。
可刚才求我帮忙的是我教了两辈子的学生。我何尝不明白,这些鬼精鬼精的家伙拿准了我就吃那一套,可我明白了就能狠心不管吗?
我一边怵,一边在心里咬牙切齿。我拿温西泠没办法,但我一定要把成桦揍一顿。
好在,他们俩还算有点自知之明,被赦免后收敛了一点,后两天班上都没再出什么岔子。周三我又私下找他们谈了一次话,但我没找到机会揍成桦。这两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家伙冲我嬉皮笑脸,我下不去手。
如果不是我晚上散步意外撞见郝墨川,我还不知道这群表面乐乐呵呵的学生正在暗地里谋划大动作。
郝墨川是去给总教官送信的,送的是一封几乎全班都签了名的举报信,举报他们那个很不好惹的教官。
信上的内容令我很意外,那些事发生时我一点儿都没听说——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听说。我让郝墨川把情况说清楚,他拿信上几句话反复跟我绕,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说。我把信没收了,亲手把他送回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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