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汐点点头,不乏认可道:“那就别说了。”
“……”
这么多年,她们的确算是现实意义上的死对头。
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方柠在揭她的短,而她的反应,却从来都称不上是生气,心态就像是撒谎撒多了,偶尔暴露几次也正常似的,非常佛系。
可正因为她不生气,方柠才更像是拳头砸在棉花上,极其不爽利!
一想到这种对立状态的过错方居然是自己,方柠更是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一边想认错,一边又拉不下脸来。
憋了半晌,傲娇怪上身,冷不丁在桌底踢了对面一下,气势十足,却声若蚊蝇:“那什么……对、对不起啊……”
“?”温汐愣了愣,话里带着不自觉的好笑:“什么?”
“……”方柠回头瞪她:“别来劲啊我告诉你!明明都听到了!”
“哦。”
“……又哦???”
温汐叹了口气,冷不丁喊了句:“方柠。”
方柠没好气道:“干嘛!”
温汐:“你正常一点。”
“……”方柠拧眉:“你什么意思?!”
温汐抬眸,淡然地问:“你知道,我妈为什么喜欢你吗?”
“因为我讨人喜欢呗!”
温汐摇了摇头,没有丝毫要取笑的意思:“是因为,你讨厌我。”
方柠:“……”
“因为足够讨厌,所以绝不可能包庇我。”
“……”
“所以,你正常点。不要改变态度,也别帮我说话。”
“……”
她又笑了笑:“说了,她也不会信。”
“……”方柠彻底愕住。
她虽然嘴上逞强,却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温韶华的距离感一向都强,家里同龄的孩子也不少,为什么偏偏就对她不一样?
乍一得知真实原因,她一时竟有些不知自己该是什么心情了……
她怔怔喝着粥,思绪越飘越远。
她想起温汐小时候,其实是有些乖张的,打会还手、骂会还口,但因为模样白嫩,个性鲜活,喜欢她的人其实比自己要多的多。
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得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呢?
独来独往。
方柠想到什么,忽然眼皮一跳:“对了!”
温汐:“?”
“你和江声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也开始交朋友了?”
“……”
温汐神情一滞,全然没了刚才的云淡风轻,便也更加坐实了方柠的猜疑:“你是不是喜欢他?!”
“……”
像是自己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温汐滞涩的眼底又覆上迷茫。
这些天,心里盘桓的晦涩滋味,到底出于何种情感。
她不知道。
也不太想知道。
见她沉默,方柠眉拧地愈深:“我警告你啊!你现在可才16岁!才高一!要是敢早恋姨妈不会放过你的!”
“……”温汐敛了敛眸:“你想多了。”
“你别狡辩!”方柠有理有据:“那天在升旗台上,别人看不出来,我可看出来了,你一个巴不得存在感全无的人,什么时候也敢那么明目张胆盯着一个人看了?还是那种眼神!”
温汐心口一跳:“……”
要说自己对他的情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的,似乎……就是那天。
方柠:“他那保送名额,也是为了你才丢的吧?我对过了,你两根本就不是一起旷的课,他逃学那会儿你可还在家里关着呢!”
“还有,他现在一待考生,不抓紧时间复习,老在画室待着,也跟你有关吧?”
她惊讶道:“等等,你两不会已经……”
温汐忽然打断:“他老在画室?”
“……差不多吧。”方柠顿了下:“我去了两三回,都看见了。”
温汐愣愣地呢喃:“我……不知道。”
她也以为他在复习,也不是没想过去画室看看,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从那天之后,她就有点……不太敢面对他。
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而心虚到惯性逃避。
“你少转移话题。”方柠又说:“我可提醒你,别说姨妈不可能让你早恋,他自己本来也要毕业了。”
“还有十几天高考,考完就得走了,以后你两见一面都难!你可别傻,小小年纪搞什么异地恋。”
“……”温汐不由有些怔忡。
她其实没想那么多,只是忽然听到还有十几天就见不到他了,心里不知为何泛起了丝丝麻麻的酸。
不知为何,会这么的……舍不得。
只有十几天了。
她再逃,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心里像是有两股力量在抗衡。
一股是惯性逃避,好像只要她不去想,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股叫怦然心悸, 即便努力不去想, 那种惶惶不安、心神迷乱的感觉, 也从来都不曾真正散过……
她困在强烈的挣扎之中, 等到被急速流逝的时间压得喘不过气,心中天平终于向一边倾斜时,时间已经来到了5月底。
她按捺着心跳,浑身紧绷地靠近画室时,心里还在想着一会儿该如何开口, 才能不显得突兀。
或者说,距离考试已经这么近了, 他会不会早就已经不在了?那她是不是该去一趟高三楼, 去了之后,又该说些什么呢……
而等她终于抵达。
映入眼帘的景象,又似乎超越了一切想象。
晌午时分。
画室里一派宁静, 偶有闷热的风抖动画纸,发出细微的噗噗声。
对角的落地窗边,少年颀长身姿,憋屈地窝在一张懒人沙发里。
长腿无处安放的支就着,一手随意枕在耳后,一手潦草地垂在地面, 单边挂着一只耳机, 阖眸睡得正沉。
阳光透过爬山虎的叶角, 金粉一般,星星点点坠落在流畅的五官上, 斑驳摇曳,更添一抹慵懒。
温汐失神看着。
所有杂乱心思,都在见到这一幕的刹那悉数清空。
她不知在门口杵了多久,反应过来时,人又已经到了画室后方,在她固定的位置上,粘好画纸,翻出画笔。
而后,参照着眼前无与伦比的风景,水到渠成般,迅捷而灵动地描摹出了轮廓。
倏忽之间,画画对她来说,好像成了再得心应手不过的事。
落笔便成卷,没有一道轨迹是多余的。
时间浸染在呼吸之间,缥缈的让人无从察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盯着自己不知如何落成的画,惊诧到有些晃神,亦丝毫不觉,自己这副懵然的神色,同样成为风景,落在画中人眼底许久……
“画什么呢?”江声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此刻正懒懒坐在沙发上,单手支腮,半睁的眼睛里,睡意还未完全疏散,看着倦怠而惺忪。
“……!”温汐忽地抬头,手指颤抖一下,画笔随之脱落在地,配合着她惊心动魄的心跳,咕噜噜滚了几圈。
“?”江声眯缝着眼,不经意地扫向放石膏像的板凳,见上头空空如也,便随口一猜:“画我?”
“……”
温汐心跳更甚,紧张到不自觉吞咽了下,连下意识要把画收起来的动作,都因为这话被迫止住。
只怕一会儿被揭穿后,会显得更加欲盖弥彰。
江声摘了耳机,随手拾起滚落至跟前的铅笔,而后漫不经心地起身走近,懒倦的眉眼又泛起笑:“还真是。”
“……”
心跳一下下敲击耳膜。
温汐失声许久,才在躁动的怦然中稳住神经,硬着头皮解释:“石……石膏像,都画过了。”
“嗯。”
江声点了点头,一副随她狡辩的模样,就势拖了张板凳坐下,认真欣赏起面前的画像,神情正常的仿佛画里的人不是他。
最后,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回过眼来点评:“看来,我教的还不错?”
这幅画,起稿定型、光影明暗、氛围营造,一应生动饱满,丝丝入扣。
不论是技巧还是情感,全都一气呵成、无懈可击。
确实,没什么可指点的。
温汐却于隐蔽处攥紧了手心,连呼吸都不敢轻易吐露,半晌,才按捺住心底的兵荒马乱,面无表情地应声:“……嗯。”
约摸是意识到了少女羞怯,江声最后低笑了声,便没再深究,又看了一眼画像,若有所思地换了个切入点。
“虽然,的确进步不少。”他敲了敲画板,漫不经心地说:“可我还是觉得,赛场上的你要比画室里的你,酷多了。”
“……?”
温汐神情稍滞。
模糊的心悸,差点被揭穿的劫后余生,让她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混沌,有些不明所以,他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声又问:“文理分科,选好了吗?”
温汐呆愣地摇了摇头:“……没。”
他默了一会儿,才又斟酌着说:“能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容易,放弃就太可惜了。”
“……”
他唇角衔着笑,眼底却不乏认真:“也许,遵循本心会很难,但雨后的风景,一定会让你觉得,一切都值得。”
“……”茫茫然间,她好像有些懂了,他在说什么。
“A大、F大,计算机专业都很好。”
“嗯……我知道。”
他笑了笑,又说:“努努力,能考上的吧?”
“……”
他的目光,从不给人压迫,亦总是这么极具耐心。
温柔如春风过境,幽然抵进眼底,便让她忘了来时的紧张,又坚毅如冬日松柏,蓦然对视之间,又叫她于无形中变得坚韧。
她迷失在里面许久,直到眼眶都变得湿润,才想起来应一声:“……能。”
“嗯。”他忽而伸手,鼓励似的在她发顶轻抚了两下:“我也这么觉得。”
“……”
温汐浑身一凛。
轻飘如羽毛的抚慰,轻而易举地穿透末梢神经,让她忽觉一阵酥麻,又仿若又千斤重量,陌生的让她防备,身体却又很本能的定格。
怕惊扰他,怕他收手……
江声回身,随手拉来一个画架,从容地换了话题:“家里没事了?”
温汐却还怔忡地困在身体碰触的后劲里:“……嗯?”
江声抽了张新画纸,撕着胶带粘在画板上:“不是来画室了么?”
“……”
温汐后知后觉的回味过来,自己之前声称暂时不用画画的原因,是因为还和温韶华僵持着。
而她今天突然出现,以正常的逻辑看,应该就意味着关系已经破冰了吧。
但实则不然。
且不说温韶华的气没那么容易消,她自己的目的也还没有达成,就目前来说,僵持还是最好的状态。
可如果否认了,她又该怎么解释自己突然来画室的行为呢?
懵懵然间,她下意识选择了撒谎:“嗯……没事了。”
江声也不知信没信,掀起眼皮,又扫了一眼边上那副叫人浮想联翩的画,轻浅地啧了一声:“那你还敢画这种画?”
温汐刚消散的脸色,又骤然烧红起来:“……”
“能交差?”
“……”
“几天不见,又叛逆不少啊。”
“………………”
江声看着她窘迫的样子,闷声笑了会儿,终于放过她:“算了,最后再送你张画。”
温汐愣了愣:“……最后?”
“怎么。”江声好笑道:“想让我复读啊?”
“……”
温汐这才意识到,今天已经5月31了,还有不到一周就高考了,而考前几天高三放假。
也就是说,过了今天,他不仅不会再来画室,连学校都不会再来了。
空气在不知觉中变得沉寂。
她的眼睫慢慢垂落,在一种不知名的酸涩中,无比后悔被自己浪费掉的时间。
江声见状,笑意也淡了些许。
像是想到最后一天,她还记得来见见自己,还画了这么张画,还难为情地为此撒了谎,心中亦有些混杂滋味:“算你还有点良心。”
温汐:“……”
补画的过程,两人皆有些沉默。
江声见她无事,想起什么,又低头在画板包里翻了翻,摸出了个东西递过去:“喏。”
“……”温汐眨了下眼,困惑地看着面前的游戏机:“不是被收了吗?”
她确定这是自己被收的那台。
因为当天收包裹时有点心急,拆开的时候不小心脱了手,右下角处就给磕了一块。
“啊。”江声颠了下游戏机,随口道:“偷回来了。”
温汐睁大了眼:“……偷?!”
“嗤——”江声低笑出声:“这你也信?”
“……”
“不过也差不多。”
“就趁主任不注意,用之前那个换回来的。”
“……”
温汐更茫然了:“之前那个……不是书景浩的吗?”
“啊。”江声一脸散漫,毫无负担地说:“以后就不是了。”
“……”
“玩吧。”江声把游戏机塞到她手里:“今天最后一次,以后也别带到学校了,要是再被收,我也没法帮你偷了。”
“……”温汐怔怔地接住。
她这会儿其实完全没散漫玩游戏的心思。
可当着他的面,还是久违地打开了那款射击游戏,却全程都心不在焉,也没有丝毫胜负欲的,一连开了好几局,战绩都差到离谱。
江声看在眼里,到底也没再说什么,只安静把画画完,才又低声问了句:“我手机号,还记得吧?”
抬眼的瞬间,温汐就又默读了一遍:“……嗯。”
他笑着看她:“想打就打。”
温汐眨了眨眼,心底骤然酸涩一片:“……嗯。”
午休已经临近结束,画室里这会儿人员众多。
大约都知道他最后一天来,瞥向后方的目光便愈发多了起来,更不乏有些要过来道别的意思。
江声撕掉胶带的间隙,视线再次落在边上的画像上,脑海中晃过许越泽的话,眸色微微一黯。
在前面的人过来之前,连带着把隔壁的胶带也撕了,而后卷起画像说:“这个——侵犯肖像权了。”
“……”温汐倏地睁大了眼,伸手想要抢回来。
而他就像早有预料一般,当即摁住她的脑袋,又把画举高了些,妖孽似的挑了下唇:“没收了。”
“……”
温汐眼睁睁地看着他拿着画起身,又和走过来的人寒暄着什么,最终也只能颓然而不甘地坐着。
江声和人说完话,低眸见她气鼓鼓的模样,无声地笑了会儿,临走前最后一次喊她:“温汐同学。”
她发木的脸上有少见的气性,赌气似的,不情不愿地抬了头:“干嘛!”
“……”江声稍显意外的扬了扬眉,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半晌才压抑住喜色,再次次揉了揉她的脑袋,正色说:“加油。”
“……”
而后,直到那道身影离开许久许久,温汐才在一阵怅然中回过神来,自言自语似的呢喃:“……好。”
日子又慢慢趋于平静。
她还是那副温吞的样子,甚至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也没有什么交际, 总是独来独往。
唯一的区别, 是她不再掩饰自己的真实水平, 学习也变得更加刻苦。
只是偶尔课后铃响时, 她会不自觉地往窗外望去,会不自觉地想那道总透着漫不经心的稀松身影,会不会又突然出现在那里。
相识两个月。
他在她的生命里烙下刻骨的温度,却又在她伸手想抓住什么时,变得如同空气一般, 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她偶尔也会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是真实存在的吗?
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 是六月底,高考出分。
这一天,那个消失了大半个月的名字, 又一次在附中掀起狂潮,遍野的红色横幅,炸响的狂热欢呼,都在共同庆祝着一件事。
考生:江声
成绩:714
排名:全市1,全省3
这一次,他不再是需要谨慎把握的保送生, 而是用再硬气不过的方式, 让A大回过头来, 大张旗鼓地迎接他!
温汐眼眶微润,看着荣誉榜上清朗俊逸、眉目和煦的少年, 依稀间,那飞扬的语调仿佛还在耳边:
信不信——
没有保送名额,我一样能进A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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