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景浩搓着脑袋,没事人似的应道:“得嘞!”
李洪忠更加心梗:“……”
四人从左到右, 跟准备排队做早操似的,一个接一个地上了台。
整个过程,温汐其实都是懵的。
好像只需要跟着他们,她就不再需要思考,该怎么应对这样的场面,也能顺理成章的, 继续做回那个最不起眼的存在。
台下的议论声一点点扩大, 又在江声第三个上台时达到顶点。
他只是站在那里, 就自有一种包揽目光的魔力。
所以在他之后,又一个籍籍无名的女生上到台前来时, 便已无人在意来的究竟所谓何人了。
最左侧,书景浩摊开检讨,一本正经地率先发言。
“大家好,我是高三(1)班的书景浩,做为一名体育生,我没有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在距离高考只剩一个月的关键时刻,没能忍受住课堂的无聊,擅自旷课,违反了学校的规定。
在这里,我要感谢我的爸妈,赋予了我强健的体魄,让我可以免于学习的痛苦;感谢我的老师,在很早的时候,就明确告诉过我不是块学习的料,让我可以心安理得的不学习;感谢我的朋友,在决定旷课去网吧的时候想到了我,让我能够遵从本心……”
一份检讨念得宛如获奖感言,引得台下爆发出接二连三的哄笑声。
边上的李洪忠也终于意识到不对,登时怒意十足地打断:“谁教你这么写检讨的?!还不给我闭嘴——”
“啊?”书景浩从一脸无辜地抬起头来,傻黑甜的看着他说:“可我还没念完呢主任。”
“给我回去重写!”李洪忠黑着脸,绝情道:“下一个接着念!”
“……哦。”书景浩噘着嘴,颇为遗憾地把话筒递到右边:“好吧。”
许越泽无声地“咦”了一下,没眼看似的避开了和他的眼神交流,拿出检讨时清了清嗓子,很快调动好情绪,开始自己的表演。
“大家好,我是高三(1)班的许越泽,在此为上周无故旷课违反校规的事,做出深刻检讨。
做为一名即将面临高考的普通学生,我应该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学习上,而不是投机取巧地利用特长,去争取那微不足道的一点加分;我应该努力锻炼抗压能力,而不是在压力最大的时刻,去寻求濒临崩溃前的缓解;我应该封闭内心杜绝一切社交,而不是和朋友一起……”
一篇稿子写的犹如大型pua现场,仿佛已经被高考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要是学校再怪罪下来,他分分钟就能抑郁。
李洪忠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走这风格了,他只知道,要是再不把人喊停,他自个儿得先抑郁:“闭嘴!赶紧给我闭嘴——”
“……哦。”许越泽识趣地收了声,把话筒往右边递时,又小声嘀咕了句:“哥只能帮你到这儿,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啊。”
好半晌,温汐才从迷茫中意识到,他们这样刻意的想要引起关注,是为了什么……
江声接过话筒,不经意地笑了一下。
很奇妙的,台下杂乱的议论声便随着这淡淡的一点笑,忽然停了。
所有人都带着点屏息凝神的意思,准备看他的骚操作,一旁的李洪忠也很有先见之明地掏出了速效救心丸。
然而红旗之下,他难得站直了些,亦少有的不再困倦难当,沉着清晰的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
“大家好,我也是高三(1)班的,江声。
今天站在这里,是为了上周带头违纪的事做检讨。然而不止是上周,还有以往的许多次,我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诚恳检讨。
不管这些行为是出于什么原因,首先要承认的是,我看待问题的态度并不端正。”
话音落下,全场皆呈现出一种意想不到的寂然状态,连李洪忠都因为震惊而有点呆滞。
……这又是闹哪出??
温汐幽微的目光,混迹在茫茫人海之中,并不显得特别。
她看着他,嘴角仍衔着淡笑,却收敛了一贯的散漫,迎着日光,先于她半步的身姿,描摹的是一份敢作敢当的凛然意气。
“很抱歉,在校三年,总是以这样的方式登上升旗台,无形之中给增加了学校的管理难度,也给老师添了许多麻烦。
好在,距离毕业只剩一个月了。
我能保证的是,这样的事今后不会再发生,而这次因我而起的事情,我会坦诚地向学校说明情况,另外在检讨之外,该有的惩罚我也全都接受……”
在他一步之外,温汐涣散的目光一点点聚焦,一点点地洞见他坚毅的侧脸,坦荡的心气,和耀眼到让人不觉趋之若鹜的光芒。
她知道,他一向不喜露锋芒,此刻用这样出其不意又理所应当的方式站在这里,是为以身作则告诉她:有可为,有可不为。
更为以自己的光芒,为她抵御所有的质疑。
——他在,她便不必承担一切无谓的注目。
久居黑暗的人,从来都是畏光的。
自卑如她,一向是不敢和闪耀的事物沾边的,可这一刻,她却发现,不是所有撞破黑暗的光,都一定灼身刺目。
他温暖和煦,散漫却真诚,耀眼且包容。
像春天的午后,夏日的清晨,秋天的黄昏与冬日的晌午,永远是这样的、恰逢时宜。
她在一阵心悸中眨了眨眼。
恍惚之间,似乎有种不知名的东西在滋长,让她心跳加速、濒破阈值,叫她热泪盈眶、酸涩难觅。
升旗结束许久,这种陌生的情绪都不曾停止扩张。
温汐懵然地处于无所适从的迷茫中,直到尖锐的预备铃刺穿耳膜,才艰难地恢复了一点听力。
边上的议论声这才随之传来:“……那他保送名额就这样没了啊?”
“不然呢?那可是整整两天的课啊,他说旷就旷了!还自个儿给老李通风报信,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要是不罚,也没法服众啊。”
“就是有点可惜,那可是保送名额啊!多难的事啊,说没就没了……”
温汐回过神来,愕然问道:“……什、什么没了?”
“?”隔壁的同学愣了一下,像是惊讶于一向沉默的她会突然插话:“保送名额啊。”
另一个也说:“你不是跟他一起旷的课吗?刚还一起念检讨来着,怎么会不知道?”
温汐蹭地一下站起来,刚推开椅子,数学老师就走了进来,见状当即呵了一声:“站住——”
“……”温汐顿住。
“铃声响了没听到?”他可没错过刚才的升旗仪式,当下就对这位成绩一般的学生印象更差:“还是早上的教训没吃够?还想再体验一次?”
“……”温汐说不出话来。
见她不动,数学老师皱眉:“还不给我坐下!”
“……”
温汐不得已回到座位,可心底骤然攀升的愧疚与不安,还是让她整节课都心不在焉,时不时就要往窗外看一眼。
偏偏时间又像是按秒过的,煎熬地她只觉得如坐针毡。
老师忍无可忍,终于摁断粉笔,“咻——”地一下砸了出去,精准刮擦过她的左脸。
温汐在一阵钝痛感中回头,正对上一道犀利的目光:“就这么不想上我的课是吧?”
她愣了愣,一时也没敢抬手揉搓:“……没有。”
“没有?没有你一整节课眼睛长在教室外?!”老师拔高声音,又敲了敲黑板:“来,既然这么想出去,我成全你。”
“上来把这道题解一下,解出来了,我现在就放你出去!”
温汐木讷地盯着黑板:“……”
没等到回应,老师又重重摔了下三角尺:“还不上来!”
温汐只好起身。
直愣愣地拿起粉笔时,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残余的反应力,只够她粗略地过一眼题目,就跟着肌肉记忆开始解答了。
步骤一点点展开,老师的神情也从愤怒渐渐转变为疑惑。
没记错的话,她的数学成绩一直是在及格线边缘徘徊,但现在黑板上写的,可是一道压轴大题啊!
能解出这道题的人,实力只够勉强及格?
温汐回过身时,他已经有点傻眼了:“你怎么……”
她却满脑子都是他刚刚的承诺,已然听不进更多了,把粉笔放回讲台后,就冲他欠了欠身,而后头也不回地往教室外跑去。
拐进楼梯口,迎面撞上一个人,她再次欠身,哑着声音道歉:“对不起。”
而后刚要绕开,手腕就忽地被抓住,熟悉的声音带着一点喘意,从头顶降临:“去哪儿?”
“……”温汐倏然抬头,看清人的瞬间,眼眶忽一下就红了。
江声拧了下眉,像是看懂了什么,低眸又问:“找我?”
温汐唇角弧度不受控制的向下撇,胸腔因为情绪波动而剧烈震颤,好半晌,才从干涸的嗓子里,挤出一个隐忍而憋屈的:“……嗯。”
还有几分钟才下课,走廊里这会儿空荡荡的。
江声却还是四下看了一眼,才像是挨不住她这副模样似的,轻吁了口气,而后牵起她的手腕,阔步向天台走去:“跟我来——”
五月的H市已经彻底热起来了。
温汐一早就换上了夏季校服, 所以此刻被牵动的手腕,便是实打实的肌肤触碰。
修长分明的指节裹挟着温热的触感,仿若一记烙印, 倏然自腕骨烫开, 而后丝丝麻麻、强势又不容抗拒地侵袭着末梢神经。
温汐骤然僵住, 连流转于眼眶的水汽也因此凝结, 像个提线木偶般,除了跟随他的引领,再也做不出任何反应。
心跳敲击耳膜。
隔着眸中水雾,一步、一步向上的葱茏身影,倏忽之间, 成了眼底唯一的风景。
她被带进无人的天台,安顿在一个荫蔽的角落里, 看着他摊开提了一路的几只塑料袋, 边翻找着什么,边问:“没吃早饭?”
疑问句。
陈述的口吻。
“……”温汐呆愣地看着他,神情依旧恍惚。
见她这样, 江声无奈地吁了口气。
而后在对面找了个位置坐下,展开手里的食物,微微躬身,温柔又耐心地询问:“不知道你的口味,就都买了点儿。”
“看看,想吃什么?”
“……”温汐眨了下眼, 机械地看向他手里还冒着热气的豆沙包, 怔忡地说:“这个。”
缥缈到近乎虚无的声音, 不需要任何的解释,就足以叫人洞见这些天, 她究竟都经受过什么。
“……好。”江声拨开塑料袋,发紧的声音又放轻了些:“喝什么?”
温汐捧着豆沙包,没有犹豫地说:“橙汁。”
她其实并不清楚袋子里都有什么,潜意识却觉得,会有的。
浑然勾起的默契,轻悄晕开空气中的黯淡因子。
他抬头,看见过境的晨风拨愣她柔软的发丝,仿佛舞动着的活力与朝气,手里魔术似的,果真变出一瓶橙汁。
他轻笑了下,却并不把橙汁给她,而是放在一边:“这个凉,晚点儿带回班上再喝。”
接着又找出两杯别的,看着她苍白的小脸,生怕她不依似的,压低的声音带着哄意:“胃里是空的,先喝点热的,牛奶还是豆浆?”
“……”温汐抿了下唇,不太满意,半晌才指着其中一杯说:“这个。”
“好。”江声笑起来,把吸管扎进杯里后,又看向她左脸醒目的白色粉笔印:“跟老师起冲突了?”
“……”温汐刚抿下一口豆浆,忽然又紧张地不敢动了:“没。”
江声就势把手支在身后,降低视线,看着她不敢吞咽的样子,笑意更甚:“说这话你自己信?”
温汐:“……”
还没下课就出了教室。
好像……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她松开吸管,小心翼翼地抬了下眼,微弱的声音透着心虚:“我就是……没太听讲。”
“哦……”江声略显浮夸地拖着尾音,而后揶揄似的笑说:“成绩不好,还敢不听讲?”
“……”温汐噎了一下,偏开脸小声说:“才没有。”
至少刚刚,她是解了那道大题,才得以从教室出来的。
想到这儿,她的思绪猛地一顿,这才记起来自己着急出教室是为了什么,嘴里还咬着一口豆沙包,就邃然睁大眼睛回过头来!
左脸有一道粉笔痕,右边腮帮子是鼓的。
江声冷不丁见她这副模样,没忍住仰头笑了会儿,还有些意味未尽:“有话要跟我说?”
温汐咽下豆沙包,毫无所觉地点了下头:“嗯!”
江声大概也能猜到她想说什么。
关于保送的事,他原本多少也觉得有点儿麻烦,可现在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却不由啧了一声。
麻烦就麻烦点儿吧。
“我没事。”他笑意不减,浑身散发的散漫劲儿,只让人觉得一切就如他所说的那般轻松:“下课只有十分钟,你先把早餐吃了。”
“有什么话,中午我过来找你,吃饭的时候再说?”
温汐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却还是被他带的放松下来。
虽然直觉他在避重就轻,忧心的事情也依然存在,可这会儿看着他、听见他这样说,心底的浪潮就是很莫名的平息了:“……好。”
说到这儿,江声想起什么,伸手从兜里摸出手机:“你手机号给我下?”
“……”
温汐愣了下,由当下轻松的心境,回想起几天前的事,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我……手机被收了。”
“……”
“也不一定能拿得回来。”
这次的事情,严重触及了温韶华的雷区,后果自然也要更严峻些。
手机被没收,笔记本被毁,房间里的台式也不见了,就连她这个人,都是将将到了临界点,才被放出来的。
她自来没什么朋友,一是因为性格内敛,二是温韶华并不希望她有朋友。
温韶华不想让她产生自主意识,更不会任由她同旁人交心,而后帮助她脱离掌控。
所以手机在温韶华那儿,安安静静才是最好的,反之,一旦有人联络,便无异于是在火上浇油。
而这次,她既然敢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自然是没打算再妥协的,所以那部手机、包括手机号,都未必还会属于她。
江声见她说这些时,没什么难过的神色,反倒是激起了些触底反弹的坚韧,也就没再深究。
他调出拨号界面,随手输入自己的号码:“那你记下我手机号,之后有机会再打给我?”
温汐盯着屏幕上的数字,心跳再度加快:“……好。”
给他……打电话吗?
“怎么。”江声见她一瞬不瞬地盯了半天,眼里都还透着迷茫,不由好笑道:“记不住?”
“……”
温汐无端脸热,心里莫名生起一种不知缘由的心虚一听他“质问”,下意识就移开了视线:“记……记住了。”
“嗯。”江声收回手机,笑着说:“那中午放学,我直接过来找你?”
“……嗯,好。”温汐红着脸,胡乱地应着。
预备铃响的时候,温汐也吃得差不多了,江声见她确实是吃不下了,就只往她手里塞了瓶橙汁。
等他收拾好,温汐刚想转身往楼梯间走,忽然又被叫住:“等等。”
温汐:“?”
旷无的天台上,他半垂的黑色眼睛,直白地看着她,唇边衔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而后伸了伸手,在她诧异的目光中微曲指节,修长指骨轻缓地在她脸上……蹭了两下?
“……!”
温汐素净的小脸刹那之间红了个底透,睁到极致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你干嘛?”
“你的勋章。”江声亮出指间的粉笔灰,散漫道:“忘了?”
“……”
温汐这才惊觉,刚才课上粉笔刮过左脸的痕迹自己没擦,可是……他不是应该一早就看到了?为什么现在才说?
而且,他明明可以说出来,让她自己擦掉就好了啊……
她红着脸,一度窘迫到说不出话来,他却像有读心术似的,忽然“啊”了一声,饶有兴味地说:“我就是觉得——”
“你叛逆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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