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信。
期末结束,暑假也如期而至。
温韶华早年白手起家,事业经营的很是不错,去年又发展了些省外的业务,所以自年初起,季衍就一直在W省管控打理。
而关于出省过暑假的事,不知是季衍用了什么办法,还是温韶华也有些厌透了她,竟然进行的异常顺利。
季衍工作忙,在家的时间很少,嫂子姚雨薇倒是热情,时不时就提议要带她出门逛逛。可热情之中,又总带着些微妙的谄媚与讨好。
温汐不太习惯,拒绝就占了大多数。
她还是习惯独处。
复习也好,玩游戏也罢,大多数时间,她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做自己的事。
季衍怕她无聊,给她买了新手机和新电脑。
拿到手机的那天,她第一时间按下了一串号码,指间定格在拨号键上,开场白想了一句又一句。
-学长,好久不见。
-你最近过得好吗?
-暑假都在做什么?还在H市吗?
-我有在好好学习,期末也考得还不错。离A大可能还差一点,但还有两年,我会努力。
-以及,考上的话……可以见到你吗?
然后这些句子又一点点地在脑海里涣散,慢慢地,交融成一句、只剩下一句:我……有点想你。
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光明正大的、想见你的理由。
她呆愣许久。
最终,也没能鼓起勇气将电话拨通。
这天之后,她愈发的心事重重,时常学习到一半,突然就对着手机开始出神,时常想着是不是过完今天,就可以找到这个理由?
一个暑假,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过完了。
进入高二,学习节奏一下加快了许多。
高强度的氛围中,她忽然想通,也许等真的考上了的那天,那个合适的理由,就会出现了吧。
至少,她可以坦然的和他说一句:学长,我做到了。
像是因此有了目标,学习更加刻苦之后,那种怅然的感觉倒是淡了不少。
家庭方面,时间过得久了,温韶华的态度也渐渐有所和缓。
虽然还是不怎么用正眼看她,却还是说到做到,暑假刚一结束,就给她找了个新的美术老师。
新老师是个名气不小的艺术家,温婉优雅,性情柔和,身体却不太好。
似乎正因为这样,才选择淡出画坛,也算是打发时间,答应收了个非专业性质的小徒弟。
温汐对画画还是抗拒,生理性的抗拒。
一开始没拒绝,是因为暂时不想挑起新的冲突,后来是发现,在老师那儿待着的时光,有种淡泊又安逸的轻松。
放学后过去待上几个小时,经常不是画不完,就是全然没有状态。
老师却从无责骂,有时还会主动提议先不画了,然后带着她修剪盆栽、做做花艺,兴致来时,还会叫她尝尝新学的菜。
温汐一向是不懂拒绝好意的,何况对方的身份还是师长。
渐渐地,生活又形成了新的体系,白天学习,傍晚“画画”,游戏不怎么打了,计算机也只在周末玩。
日子稀松平常,总体也还算自由。
然而所有平静,还是在国庆前夕,家长会的当天,彻底打破。
原因无它。
直到被带进教学楼,温韶华才惊觉,温汐竟然背着她自作主张的选择了理科!
一息之间,真相大白。
难怪她要无缘无故的自曝,难怪这次僵持了这么久,难怪叫她去学画二话不说就去了。
她根本就是在故意激怒她!故意维持在这种僵局里!这样她就不会去干涉她的所有决定!
因为犯了错的温汐,对她来说根本无异于垃圾!垃圾做了什么事,她根本就不屑、也不可能放下身段去管!
而长时间的僵持过后,突然顺从的去学画,不过是在极大程度地满足她的上位者心理!看似顺从,实则是为了继续麻痹她!让她大意到无从去细想!
果然是长大了。
都学会揣摩她的心思!学会先斩后奏了!
于是,大战一触即发。
温韶华站在理科班门前,甚至都不曾踏进班级,就当着班主任的面,骤然把人领回了家。
大门刚一关上,一道巴掌便随之奏响:“啪——”
温韶华忍了一路,下手重到整条胳膊都在颤,声音亦是前所未有的凌厉:“谁给你的胆子!敢背着我这么干!”
温汐被力道驱使着偏了头,眼前一黑,半边脸都乍然发麻,引得太阳穴上的神经都有些昏聩。
她说不出话来,只隐约听到温韶华的呼吸很重,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明天就去给我改回来!”
耳边嗡嗡响了一阵,温汐才稍稍缓过来一些,事到临头,反而更加平静:“改不了了。”
温韶华震怒:“谁说改不了?怎么改不了!”
温汐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般,挨过一下之后,反倒觉得解脱,甚至还有心情牵起唇角,笑着解释:“因为,我不想改。”
她其实知道,温韶华只是要她学画,却并非非要她选文不可。
会这么生气,无非是不能接受她自作主张,不能接受她有了自主的想法,更别说这种想法,已经强烈到快要脱离她的掌控了。
她也知道,如果自己表现的好一点,放低姿态去求求她,或者让季衍来帮个忙,温韶华也未必就绝对不会同意她选理。
可她偏就想用这种激烈的方式,以确保万无一失,哪怕过程会有点惨烈,哪怕最后会两败俱伤。
她都准备好了。
大概是被圈养久了,所以连圈养她的人都快忘了,这样的她才是她。
真实的她,从来都这么睚眦必报,死伤不计。
“你再说一遍!”温韶华气得不轻,也丝毫不拖泥带水,扬手又是一个巴掌:“谁教你这么骗我的?为什么这么骗我!!”
她明明都调教过了,明明就快调教好了。
为什么!
温汐左脸早已红肿一片,这一下的痛感倒显得不那么鲜明了,只是肌肉难免麻痹,嘴角有点张不开。
温韶华便又掐住她的脖子,指甲使足了劲陷进皮肉:“说话——”
“咳——”温汐呛了一下,嘴角也顺势张开,看着狼狈至极,心情却好像还不错:“你不是知道……吗,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所有……咳——所有伪装,都是你强加给我的,现在你问……问我,为什么骗你?”
“你说,我……我该怎么回答?”
她满面惨烈的红与白,声音也愈渐趋近虚无,说的话却像一把利剑,直刺的让温韶华憋红了眼:“胡说八道!”
她提着劲,奋力将人猛推了一把:“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在这个世上!”
温汐虚脱地晃了两下,勉力站稳后,轻喘着气说:“知……知道啊。”
她笑着说:“我是温汐,是冠了你的姓,用‘昔’字谐音取的名字,是你的所有物,是你沉浸在过去的媒介,更是你报复季成林的工具。”
“……!”温韶华蓦地瞪大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着:“谁……谁告诉你的?!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温汐不答,还是笑着:“妈妈啊,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温汐,可你怎么,总把我当成季漫呢?”
“可惜了,就算我是季漫……不,就算季漫还在,季成林也不会回到你身边。”
“闭嘴——”温韶华冲上前,瞠目欲裂地抓住她的脖颈:“你给我闭嘴!”
温汐没躲,整个人看着麻木又无动于衷。
没有上面人告诉她。
只是身在其中这么多年,她又怎么可能会连一点想法都没有呢?虽然一切只是猜测,可从温韶华的反应来看,她觉得,自己猜对了。
温韶华的确有执念。
这个执念,不是温汐,也不是季漫,而是那个陪她走过风云、共过患难,却又在一切苦尽甘来时,突然毫无征兆的不惜抛妻弃子、净身出户,都坚决要离开她的季成林。
而季漫,是两人情意最浓时,最喜欢的那个孩子。
所以温韶华天真的以为,只要造出一个新的季漫,就能重新拿捏季成林,她要报复他,又矛盾地希望,他会跪着回来求她。
她之所以生下温汐。
是因为,她在她身上倾注了两个人的情感。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每当温汐听话顺从时,她就会用季漫喜欢的方式对她好。可一旦犯了错,起了逆反心,她又立刻会用对待季成林的态度唾弃她。
“妈妈啊。”温汐轻声喊她,连声线都极尽柔和:“你偶尔,半夜梦醒时,都不会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强撑了这么多年的体面,就这样猝不及防被扒得体无完肤。
温韶华气得浑身都止不住地颤抖,终于扬手,倾尽全力落下最后一巴掌:“滚——”
“滚!现在就给我滚——”
“咳——咳咳——”温汐脊柱撞上墙面,后脑疝重重磕了一下,嘴角噙着血丝咳了半晌,心里却觉得无比畅快。
她由衷地笑了出来,由衷地说:“……好。”
她知道。
今天之后,温韶华不会再管她,她不会要一个已然不趁手的工具,更不会费心去调教一个养废了的垃圾。
今天之后,自己身上,或许还会有她对季成林的恨,却绝对不会再有对季漫的“爱”了。
秋雨连绵, 下了大半个月,这会儿倒是停了下来。
只是天边连片的阴霾,却怎么也驱不散似的, 浓重的像是要把天空压得掉下来。
温汐离开别墅, 漫无目的的走在街角, 终于脱力地停在一处屋檐下。
心中除了轻松之外, 同样遍布着茫然,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劫后余生,整个人都还透着摇摇欲坠的虚脱。
屋檐浸染着的水汽,汇集成断断续续的雨帘,啪嗒嗒、一下下地砸落, 脖颈上那些被抓挠过后破开的裂痕,也终于在麻木过后, 迎来了钻心的刺痛期。
温汐却像是因为这些刺激, 从一团迷雾中油然洞见一缕天光,眼睫轻颤了两下,一种积酿已久的想法, 在瞬息之间强烈到无以复加。
她很快翻出手机,刻意屏蔽掉那些晦涩的想法,像是怕再晚一步,勇气就会消失一般,冲动的按下了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从输入到拨号一气呵成。
屏幕显示:正在呼叫中……
她紧盯着屏幕,一下就想到了很多话, 丝毫不需要组织, 呼之欲出就要往外冒:
-学长, 我自由了。
-你说的对,遵循本心很难, 但是我做到了,也觉得很值得。
-开学摸底我考了697,年级第4,其他科目都还可以,就是语文差了点,但总成绩已经在A大录取范围内了。
-学长,我离A大只差一步,离你,只差一步了……
她难得有这样强的分享欲,只想和一个人分享的分享欲,也觉得这一次,自己一定可以很自然的说出口。
然而漫长的静音过后,传来的却是一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温汐怔忡地看了眼号码,确认没有拨错后,挂断、重播,又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下,一连拨了十几通。
可听筒背后,依旧只有机械的女声在说话:“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can not be connected for the moment, please redial later……”
期间有4次,提示音变换过说辞,说的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暂时无人接听。
他是在忙吗?
看到来电提示会给回电吗?
还是再打一通?说不定下一通就能被接起来了……
杂乱的想法占满脑海,指间也已再次落在拨号键上,可勇气就像一秒就被吹鼓的气球,曾饱满过,却免不了在要时间的推移中漏至精光……
眼睛空洞的望着前方,双手最终垂落在身边,整个人茫然而无力,连灵魂像是在游荡。
一群小学生放了学,嘻嘻哈哈打闹着经过,不经意撇过来时,一应警觉了起来:
“天呐,那个姐姐好可怕!”
“她的脸怎么这样?看起来好吓人啊。”
“肯定是犯错了,才会打成这样。”
“快走快走,妈妈说不要盯着奇怪的人看,会被抓起来……”
温汐不知呆站了多久,才在这些自以为小心的议论里眨了眨眼,而后转身,愈发茫然地走在大街上。
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美术老师的家门前。
她已然豁了出去。
可笑的是,肌肉记忆还这么鲜明:放学之后,是她固定学画的时间。
她又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在进去和老师说一声和直接离开中,选择了后者,可刚要转身,别墅的大门就忽然打开。
“小汐?”乔念知裹着外套探出身来,温和的声音里透着惊疑:“真的是你啊。”
“……”温汐抬头,一时无话。
“快进来。”乔念知眉头微皱,顺势把人往里带:“我刚刚在阳台上,还有点不敢认,怎么搞成这样了呀?”
温汐半边脸肿的老高,脖颈处遍布抓痕与勒痕,整个人犹如一具空壳,失魂落魄都不足以形容。
乔念知把人带到客厅,随手取来医药箱,却愣是看着这样触目惊心的场面,而有点无从下手:“……出什么事了?”
温汐回过眼来,只觉得有一口气淤堵在胸腔,难过到什么话也不出来。
“唉……”乔念知于心不忍的叹了口气,拆了一支碘伏棉签,温声说:“不想说就不说了,先把伤口处理了,嗯?”
温汐仍是不语,任由她把伤口清理完。
直到见她进了厨房,温了几个鸡蛋后出来,剥了蛋壳,轻柔贴上她的脸颊,她才微微吃痛一下,摊了摊手说:“我自己来就好。”
“弄疼你了是吗?”乔念知卸了点力,低声轻哄着:“那我再轻点儿。”
“……”
“你知道吗。”乔念知帮她敷着脸,笑着说:“我儿子小时候也经常受伤,每次听说,我都恨不得马上赶回来,想看看他伤在哪了,严不严重,想哄哄他,想这样帮他清理伤口。”
“可每次,我都只能远远地听着,远远地传达苍白的安慰,像现在这样的参与感,还是第一次体验。”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
这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不像是眼前的人犯了什么错误,给予的情感也不是责备,而是一种庆幸。
一种,还好,你受伤的时候,我可以在你身边的庆幸。
“……”温汐有些恍神,顺着她的话说:“他小时候,经常打架吗?”
“嗯。”乔念知的笑意淡了一些:“我和他爸爸的工作性质,都需要世界各地的跑,谁也没办法顾家。”
“父母不在身边的孩子,总是会辛苦一些。”
她像是陷进了回忆里,神情忽而黯淡、忽然明亮:“会被针对、被嘲笑,受了委屈会给我打电话,哭着问我,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过,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后来大概是跟我去过几次工作场合,发现大人也有大人的不容易,他就慢慢学会自己处理这些事情了。甚至偶尔,家里长辈责备我和他爸爸不顾家,他还会站出来说:爸爸妈妈也有自己的事情,没有谁规定,陪着孩子的家长才是好家长。”
“他那会儿才7岁啊,我都想象不到,那么小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学会体谅和包容的?”
温汐听得有些投入,一直也没吱声。
她也像是才回味过来,不由难为情的笑了笑:“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温汐摇了摇头:“我喜欢听这些。”
母子亲情,温馨家庭,是她从来不曾涉及的范畴,所以有点好奇,也有点……想要体验,哪怕只是以听说的方式。
乔念知手里的动作并不熟练,却很细心,既照顾到了每一处,又时刻关注着力度是否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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