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升温(舒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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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要月考了，高三年级组织了一个补习班，虽然说是自愿参加，但广播里的声音还是阴阳怪气地提醒了某些差生应该拥有自知之明。
补习班采取优带差的形式，所以靳明嫣一走进多媒体教室就看见了王妩，还有吴思思。
王妩穿着校服坐在第一排的位置，长发柔顺披肩，靳明嫣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了类似优越感的东西。
有人喊了一声，“差生往后坐啊，等会儿分组！”
靳明嫣抱着书从王妩身边经过，直接坐到了最后一排。
吴思思也坐在第一排，回头偷看她，靳明嫣懒洋洋抬眸看她一眼，她就又飞快地把头转回去了。
第一节晚自习马上开始，靳明嫣看着外面的夕阳余晖在心中构图，身边突然响起一阵小范围的轰动。
她看过去，陆同舟穿着球衣刚好走到讲台旁，手里的球一抛，于深跳起来接住。
“今天你够猛的啊！我愣是没从你手里抢走一个球。”
“咱舟哥哪天不猛？”
一群男生吵吵闹闹，陆同舟斜靠在讲台边，额前湿掉的碎发随意地往后撩没个型，脸上、脖子上透着运动后的一层薄红，听身边队友吹牛逼的时候浅笑。
就一个笑，身边女生惊呼一阵。
靳明嫣想起他那天在巷子里打架的场景，她不愿意去多回想如此暴力的场面，但每回忆一次就被陆同舟震慑一次。没有人会像他这么狠，不要命的那种恨，却又在彻底爆发的边缘保持理智。
他这个人，慵懒随意却又带着刺。
靳明嫣回神，发现陆同舟也在看她。
多媒体教室是阶梯型的，座位上坐满了人，两人之间就像隔着人山人海。
陆同舟收了笑意，随手拍了拍成江海的肩膀。一伙人散开往座位上走，靳明嫣目视着陆同舟向她走来，大长腿停在她旁边。
他坐下，双腿随意地敞开。
靳明嫣右手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发问，“你就不问问我身边有没有人？”
陆同舟身体微微往后仰，侧头看她，“特意往里面坐了一个，我还以为这是你给我留的位置呢。”
运动过后，他的嗓音有点哑，莫名蛊人，靳明嫣悄悄离他远了点。
“想多了，我只是不喜欢靠走廊的位置而已。”
“……哦。”他装腔拿调地叹气，“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哦什么哦。
坐在后排的两个人，却成了整个教室的焦点，特别是一些女生，来这个补习班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陆同舟，甚至冒着风险拿出手机偷拍他的侧脸。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靳明嫣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无数次，但她偏偏又能理解。
——理解为什么这么多女生被他吸引。
老师讲完话后，王妩作为班长开始组织分组。不分文理，而是按照科目分，先是自动组队，最后再微调。
“你哪科最差？”陆同舟问她。
靳明嫣想了想，她就没哪门成绩好，差得很均衡。
“英语吧。”学一学英语，出国后也用得上。
“行。”陆同舟点头，“那就英语。”
“那我也英语！”前排的成江海立即附和。
最后他们三个和王妩还有吴思思一组，这可真是巧了。
分完组后开始小组学习，靳明嫣无聊地听着王妩讲语法，迷茫的眼神一看就是在开小差。
第二节晚自习快下课的时候，本来趋于安静的教室里又一阵轰动。
“是盛闻！”
“少爷也来上差生补习班吗？”
“……”
盛闻穿着一身耐克的运动套装，拉链拉到下巴处，他和陆同舟差不多高，但是比陆同舟还要瘦很多。
黑发，五官很精致，但是冷若冰霜，不是林蔚那种不爱说话的冷，而是由内向外散发出来的一种颓丧让他看着冷漠。
这人来上补习班，却一本书都没有拿。
下课了，小组里只剩下靳明嫣和陆同舟在教室。
“你很好奇？”
靳明嫣看陆同舟，他单手撑着脑袋，脖子上一条青筋在冷白的皮肤下埋着。
他定定看她两秒，然后没骨头一样往桌子上趴，“对这个人别过多好奇。”
“为什么？”
陆同舟的脸埋在臂弯里，瓮声瓮气的，“直觉。”
靳明嫣的视线再次扫到坐在前方的盛闻，他已经光明正大拿出了手机，身边没一个人靠近，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避开他。
成江海上完厕所回来，“咦”一声，嘀咕道，“盛闻怎么来了？”
陆同舟趴那没说话。
靳明嫣问成江海，“盛闻不是你们大哥吗？”
陆同舟对大哥的态度可不算友善啊。
“你们？”陆同舟从臂弯里露出半张脸，眼睛半睁不睁，“……谁、们？”
靳明嫣：“你和大成啊。”
“我和大成的大哥？”陆同舟眼睛眯起来。
“不是……吗？”
陆同舟看着靳明嫣，眼神意味深长，“在你心里我是别人的小弟？”
靳明嫣立刻卖了成江海，手指一指，“别看我，他说的。”
陆同舟的视线飘过来，成江海浑身一哆嗦，硬着头皮解释，“那时候咱不是和他合伙弄宋昌衡吗？人都是他那边带来的，也能算半个大哥吧？”
“呵。”陆同舟冷哼，神情不怎么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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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补习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靳明嫣走到寝室楼下，突然转身去了操场。
操场静悄悄的，几盏灯发出不是很亮的光，一切景象都隐隐绰绰。
“落星镇”这个名字很美，靳明嫣第一次听到时就被惊艳到了，只是从来没有承认过。今晚正好星河璀璨，月亮半边隐没在云间，天地融为一体，成为大自然笔下的绝美画作。
靳明嫣拿出手机拍照，努力找角度，用心构图，拍得很认真，动作不断的影子不断在地上移来移去。
突然，半个影子落到了少年的腿上。
靳明嫣终于有所察觉，慢慢放下手机，低头对上一双眼睛，猛然后背一凉。
陆同舟说盛闻这个人不应该过多去好奇，此时此刻，靳明嫣突然也很赞同这个说法。
他躺在水泥阶梯上一动不动，如果靳明嫣不低头就看不见他。月色里，他脸色苍白如纸，如果不是胸前还有些起伏，靳明嫣会想到月黑风高杀人夜。

◎红裙摇曳◎
这周日市里有人来检查, 所以学校从周六晚上就开始放假。靳明嫣回寝室的时候，其他几个人都在高兴地收拾东西回家。
一直等到她们都走了，靳明嫣才拖出行李箱, 从里面挑了一件红色的吊带连衣裙。
在落星镇，这会不会太隆重了呢？不过就是给陆同舟过个生日而已。
但她喜欢仪式感, 也喜欢漂亮裙子。
陆同舟请人在“蓝调”唱K, 靳明嫣提着礼品袋从出租车上下来, 天已经有点黑了，前面走着几个女生。
“今晚陆同舟请人唱歌诶，我们能过去一起玩玩吗？”
“你敢吗？”
“我不敢, 我看见陆同舟就害怕。”
“勇敢点啊姐妹, 说不定陆同舟就喜欢你种清纯型的呢，要是你和舟哥谈恋爱……我不能想象诶，但他一定对女朋友很温柔……”
“你别这么说啊, 他不一定会喜欢我的。”
“切, 陆同舟也只是个小混混而已, 他还不一定配得上你呢。”
几个女生越说越兴奋, 站成一排不走了，将路堵死，靳明嫣冷淡地说了声“让让”。
说完，她侧身从几个女生中间穿过。
KTV门口的霓虹灯亮眼，红红绿绿的色彩落在穿着红色吊带的女生后背上, 趴在那的蝴蝶骨纤细漂亮，幻化为一只栩栩如生的高傲蝴蝶。
“刚刚那个是靳明嫣？”
“好像是的, 她……在跟陆同舟谈吗？”
“……”
靳明嫣看了眼班群里发的包间号, 直接过去, 在路上碰见几张熟悉的面孔, 他们一看见她就睁大眼睛，那嘴巴张得都能塞下两个鸡蛋了。
靳明嫣是一向不管这些视线的，高跟凉鞋踩在地板上“蹬蹬蹬”的，每一步都走得摇曳生姿。
到了地方，推开门，里面已经有人在唱歌了，她第一时间找陆同舟，环顾一周却没发现人。
“哇哦！！！”
“我去！！”
靳明嫣出现的一瞬间，就立即成为全场的焦点，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包间里坐的全是学生，大多数女生穿着规规矩矩的短袖和连衣裙，大胆一点的穿着露一点点腰的短上衣，没有人敢像靳明嫣这样明目张胆的张扬。
红色的吊带连衣裙，肩颈处露出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她没笑，清清冷冷不做出媚态，却依旧像娇贵的人间富贵花，在闹哄哄的包间里扎眼得很。
“嫣嫣！嫣嫣！来我这边坐！”于彤兴奋地朝她挥手，指了指自己身边，“我给你留位置了！”
靳明嫣抬腿走过去，光滑的红色绸缎在纤细的小腿上晃晃悠悠，一荡一荡，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目光。
突然，靳明嫣面前伸出一条胳膊，刚好挡住她的去路。
靳明嫣侧头，看见一个留着寸头的男生，他的视线慢悠悠从她腿上收回来，站起身，低头看她。
“我是戴聪，认识一下？”
他的视线粘腻地从她肩膀滑到脸上，如此赤/裸/裸，目的不言而喻。
靳明嫣厌恶地皱起眉头，“不了。”
她要走，戴聪继续拦着，动作间直接上手捏住了她的手腕，“不知道我是谁？这么不给面子？”
“放、开。”
“我就是想跟你认识一下。”
“认识你妈。”靳明嫣掀起眼皮，歪了歪头，“立刻马上，爪子拿开。”
戴聪没怂，反而跟她调情，“大小姐这么不给面子？”
靳明嫣还没发火，包间里骤然安静，戴聪抬眼往她身后看，脸上也出现了几分不自然，靳明嫣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果然，下一秒陆同舟的声音在这个空间里响起。
“她需要给你什么面子？”
戴聪松开了手，靳明嫣立马转身。
陆同舟坐在酒桌上，双腿大大剌剌敞开，一支烟拿在手里没抽，灯光在他脸上掠过，神色捉摸不清，但周身冷得吓人。
他身后站着盛闻和成江海，还有穿着红色连衣裙的王妩。
他们几个什么时候进来的，她竟然一点也没察觉到。
在奇怪的气氛里，戴聪故作轻松，“舟哥，追个女孩而已，没犯你什么忌讳吧？”
陆同舟拿着烟嘴在玻璃桌上面敲了敲，所有动作突然一停，“是没犯我什么忌讳，但你让我莫名不爽。”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戴聪下不了台，轻嗤，“这种场合，她穿成这样，不能怪我多想吧？”
靳明嫣忍不下去了，扫了眼放在桌边的啤酒瓶。
“哪样？”陆同舟轻飘飘问。
“骚/样。”
“砰——”
比靳明嫣更快的是陆同舟的拳头，“砰”的一声，戴聪一米八几的身躯就被掀翻在地。
靳明嫣拿着酒瓶愣在原地。
戴聪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满眼阴沉，“陆同舟，你别以为叫你声‘哥’，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陆同舟脸上没什么表情，跟坐在教室里上课一样随意，但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一脚踹在戴聪胸前。
“咔嚓”一声，像是肋骨断掉的声音。
戴聪躺在地上哀嚎。
陆同舟的脚踩在戴聪胸前，他垂着头，黑色的T恤领口处露出一根银链子，晃晃悠悠在反光，他轻声问，“服不服？”
戴聪疯狂地笑，“让靳明嫣给我等着，给我——”
陆同舟闭了闭眼睛，随手抄起酒瓶砸在戴聪头上，随后弯腰将人从地上提溜起来，膝盖一下一下猛顶在他的腹部，戴聪想还手，陆同舟暗骂一声，粗暴地上去抓住了他的头发将他摔地上。
旁边围观的几人一拥而上，一群人在戴聪身上拳打脚踢，戴聪捂着头在地上一边翻滚一边嚎叫。
包间里的同学连大气都不敢出，躲在一边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当戴聪“哇”一声吐出一口血，靳明嫣才发觉事情不对劲了。
“住手！”靳明嫣上去拦，“别打了！再打出事了！”
陆同舟拉住她的手腕，黑漆漆的瞳孔里一点光亮都没有，“别管。”
成江海跨坐在戴聪的身上，停下动作抬头等陆同舟的指示。
陆同舟吐出一个字，“打。”
“陆同舟！！！”靳明嫣想要去拉架，陆同舟紧紧抓着她的手，将她的手腕抓出了一圈红印子。
成江海一点也没手下留情，很快，戴聪满脸都是血。
靳明嫣觉得快要疯了，她回头大喊，“陆同舟，你是想要杀人吗？！”
看着她气冲冲，陆同舟却笑了，微微用力，靳明嫣就被扯到了他的面前，他摸了摸她的头发，“他骂你，我这不是给你解气吗？”
“我用不着你这样！”靳明嫣压住火气，双手捧起他的脸，“看着我，你冷静点，这样下去要出人命的。”
陆同舟在她温热的手掌上蹭了蹭，轻垂着眼睛，露出少有的乖巧姿态，“那我就要他的命。”
“陆同舟！”靳明嫣往后退，根本不敢往地上看，戴聪的呻|吟声都开始微弱了，“我为什么要跟你们搅和在一起……”
明知道他们是小混混，还惹祸上身。
她害怕地转身，陆同舟从后面捞住她的肩膀，一条手臂横亘在她身前，背后是他宽阔的胸膛。
“别碰我！！！”靳明嫣恼了，拼命挣扎。
陆同舟将肩膀轻轻抵在她后背，“再等等。”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稀松平常，但靳明嫣却在其中察觉到了一丝挽留，她停止了挣扎，心跳却越来越快。
过了几分钟，陆同舟终于喊停，他走过去蹲在戴聪面前，手背拍了拍他的脸，“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滚吧。”
戴聪满脸恐惧，拖着一身的伤跌跌撞撞走出包间，根本不敢回头。
靳明嫣还站在原地，陆同舟轻轻碰了碰她的小拇指，“行了，别生气了，坐下给我唱生日歌。”
王妩走过来拍了怕靳明嫣的肩膀，“坐下吧，今天给舟哥补过生日。”
王妩在说，别又把陆同舟的生日给搞砸了。
靳明嫣挑了个角落坐下，陆同舟跟过去，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没人敢往他们身边坐。
场子在成江海的插科打诨下又热起来，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的，只有陆同舟盯着靳明嫣看。
“生气了？”他轻声问。
靳明嫣脸色很臭，“别跟我说话，我怕自己打不过你。”
陆同舟慢慢靠近她，像是刚刚打架用光了所有的力气，他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清浅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后的肌肤上，很快就让靳明嫣的身体轻轻颤栗起来。
靳明嫣扭头对上他的视线，“你平时都是这样的吗？”
“你怕？”陆同舟不答反问。
“是。”靳明嫣坦荡地承认了，“刚刚我很害怕。”
她不是怕事的人，以前在京都也打架闹事，但她做的在陆同舟面前只是小儿科而已，刚刚有一个瞬间，陆同舟好像真的要把人打死在这。
“别怕。”陆同舟还是漫不经心地笑着，把她当小孩哄，根本没上心。
“陆同舟，以后我们别——”
“靳明嫣，给他一瓶子是不会让他长教训的，这只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既然要动手，那就要把人打服，打到他再也不敢出现在你面前，要让他永远记住今天的教训。”
靳明嫣想说以后我们就当作不认识，现在这句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垂眸看靠在她肩膀上的他，眸子里水光盈盈。
陆同舟的身体往下滑，后脑勺靠在她光洁的胳膊上，“这是我悟出来的生存之道。”
他在解释什么，这有点不像他，陆同舟知道，但他不想看见她眼底的恐惧。
靳明嫣用手指碰了碰他扎人的头发，心里想了很多，但说出口的只有一句，“起来，我有礼物送给你。”
陆同舟坐直身体，视线直直地看着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眼巴巴的样子还挺可爱。
靳明嫣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把放在旁边的袋子拎过来丢给他，“回去再看吧。”
“见不得人的小玩意儿？”陆同舟调笑，视线往袋子里瞟。
“你想什么呢？”靳明嫣睁大眼睛。
“十八岁成人礼，当然是想些大人的事情了。”陆同舟单手抱住袋子，另一只手放在她的头顶，“晚上不会做噩梦吧？偷偷躲被子哭可就是我的错了。”
“滚你的。”靳明嫣忍不住笑了。
就在这时，两人的脸上突然出现一道阴影，靳明嫣抬头，看见王妩站在面前，她穿着红色的连衣裙，黑发微微卷了弧度，跟她平日里白莲花的气质很不相符，但看着也并不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