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升温(舒良言)

王妩瞄了一眼靳明嫣神采飞扬的背影，将课桌上的书一本一本整整齐齐叠好，“金钱堆艺术而已。”
陆雪想起什么，神神秘秘凑到王妩耳边，“昨晚舟哥去五班找李真心了。”
王妩拿着语文书的手指一紧。
“但是——”陆雪捂着嘴笑，“但舟哥是去给靳明嫣撑腰的！！哈哈哈，气死李真心！”
高三的美术班在三楼，和理科班挨着，靳明嫣经过理科四班的时候往里面瞄了一眼。
陆同舟坐在教室的最后排，手肘往后撑在椅子上，正抬头跟一个男生说话。不知那个男生说了什么，陆同舟笑了一下，身边几个不远不近站着的女生一阵捂嘴哄笑。
这家伙真够招女孩子喜欢的。
靳明嫣走进美术班，里面的画风和文科一班显然不同，没有捧着书本苦读的学生，只有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的潮男潮女。
“哟，大小姐驾到！”
不知谁高声喊了一句，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放到了靳明嫣身上。
对上一双双眼睛，刹那间，靳明嫣想起初到文科一班那天的场景，那次她心中带着气，属实算不上一个好的开场。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我——”
“大小姐就不用做自我介绍了，你的名字简直如雷贯耳。”
靳明嫣看过去，说话的是坐在最后排的一个男生，他朝着靳明嫣笑，露出一排大白牙，“一班那些都是书呆子，但我们潮流班不是啊，我们就欢迎有性格的同学。”
他鼓着掌吆喝，“来，大家欢迎大小姐！”
“欢迎！！”
“欢迎大小姐！”
很神奇的，大家热烈鼓掌，这么热情倒是让靳明嫣有些不适。
靳明嫣随意在后排找了个座位，身旁立即靠过来一个女孩子，这女孩自来熟地挽住了她的手臂。
“我叫于彤，要不我搬过来跟你做同桌吧？”
靳明嫣笑着摇头，“不用了。”
于彤没纠结做同桌的问题，而是小声问，“靳明嫣，你和陆同舟什么关系啊？”
靳明嫣回答，“普通朋友关系。”
“怎么可能，陆同舟刚刚还特意过来帮你跟于深打招呼呢，你们怎么可能没关系？”
“于深是？”
“我们班班长，跟陆同舟玩得挺好的。”
靳明嫣顺着于彤指的方向看过去，刚刚那个让大家欢迎她的男生朝她挥了挥手。
原来是他，原来如此。
靳明嫣将书包放进课桌里，眼里的笑意散去，如果是熟悉她的人，必定能看出她现在的不愉快。
于彤用力拍打了一下靳明嫣的肩膀，嗔笑道，“我们都是朋友了，你就别瞒着我了，昨天陆同舟还去五班给你撑腰呢。”
靳明嫣抬眼，“你跟陆同舟很熟？”
少女神色冷淡，仿佛别人都高攀不上她。
于彤稍微离靳明嫣远了一点，“我们一起出去吃过几次饭啊。”
“单独？”
“嗯……十几个人一起吧。”
靳明嫣趴在课桌上，“我跟陆同舟就是普通朋友，你别找我打探他的消息。”
于彤的心思被无情戳破，脸色变红，“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靳明嫣，陆同舟找你！”
说曹操曹操就到，靳明嫣不理会愤愤不平的于彤，起身走出教室。
陆同舟穿着校服靠在走廊的栏杆上，阳光里，风吹起他的T恤下摆，他无所谓地压了压衣角，动作漫不经心间透露出一种痞气。
短短半分钟，旁边那个女生已经第二次从陆同舟面前经过了。
靳明嫣抬腿走过去，“干嘛？”
陆同舟瞧了她一眼，懒懒散散往栏杆上一倒，“谁又惹你了？”
“没谁。”
“没谁你脸都变这样了。”
陆同舟做了个超级丑的鬼脸。
靳明嫣突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陆同舟毫不回避地看回去，然后闷声笑，“干嘛？难道是我惹你了？”
“陆同舟。”靳明嫣看着他，特别认真地问，“你为什么帮我？”
“原来是这回事。”陆同舟直起身体，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儿，“小时候洪奶奶帮了我很多，你沾了洪奶奶的光。”
上课铃响起，陆同舟将拎着的纸袋递到靳明嫣手里，“你的东西。”
说完，他潇洒转身。
靳明嫣走回教室，意外地发现于彤竟然真的搬到了她旁边和她成为了同桌。
“陆同舟给你什么了？”于彤十分好奇。
就在此时，老师走进教室，靳明嫣立马将纸袋往桌洞里一扔，下一秒——
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掉落在地。
于彤立刻“哇”一声，满眼惊讶，“陆同舟居然送你裙子？”
靳明嫣嘴角抽了抽，飞快地从地上捞起裙子塞回去，“这是我自己的裙子。”
“这！”于彤倒抽了一口气，“你、你的裙子怎么在陆同舟那里？你们俩——”
靳明嫣面无表情看向于彤，于彤立马闭紧嘴巴。
老师开始讲课，靳明嫣开始犯困。
过了会儿，身旁传来小小的声音，“放心，我会为你和舟哥保守秘密的，决不让那个老巫婆知道这件事。”
靳明嫣的睡意全没了，扭过头十分无语地看于彤，于彤一副“你们的幸福由我守候”的激动表情。
靠！这是朵什么奇葩。
规规矩矩上了一天课，又到了吃晚饭的时间，靳明嫣拒绝了于彤一起去食堂的邀请，落在最后走出教室。
夕阳洒在教室外的走廊，陆同舟看起来已经在那里等了许久，他先是看她的影子，然后抬眸看她。
“走吧，跟我去吃饭。”
“食堂？”
“舟哥会带你吃食堂吗？”
靳明嫣被逗笑了，主动跟在他身侧，两人走下教学楼，成江海和王妩站在花坛旁边等着。
成江海热情地打招呼，“这呢这呢！我找了个绝佳的吃饭点，咱们现在赶紧过去。”
四人同行，靳明嫣和王妩一左一右走在陆同舟身侧。
成江海说的绝佳吃饭点在文理楼的楼顶，上面放着好几套闲置的课桌椅，这个点正好夕阳热烈，微风拂动，让人心旷神怡。
成江海把打包来的饭菜摆在桌上，王妩过去帮忙，将拆出来的第一双筷子递给陆同舟，“舟哥。”
陆同舟接过，随手递给了靳明嫣。
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却让王妩变了脸色，靳明嫣盯着王妩，伸手接过筷子，嘴角慢慢勾起，“谢谢、舟哥呀。”
陆同舟挑起眉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成江海难得正经地说，“舟哥马上过十八岁生日了，按照年龄，舟哥比我们都年长一岁，大小姐叫声哥也是可以的。”
靳明嫣腔调懒洋洋的“嗯哼”一声。
在两人说话时，王妩低下头沉默。
陆同舟没有住宿，他可以凭借走读生的校牌出去吃晚饭。成江海这个小机灵则理所当然地拿着陆同舟的校牌出去打包饭菜，然后俩人一起吃，偶尔会加一个王妩。
靳明嫣疑惑，“校牌上有照片，难道保安脸盲？”
成江海得意地拍着胸脯，“我上头有人！”
靳明嫣追问，“谁？”
陆同舟笑道，“保安大叔其中一个是他老舅。”
行，也算是上头有人了。
吃完饭，靳明嫣要回宿舍洗澡，陆同舟翘着二郎腿摆手让她走，“明天还是这个时间点，你自己过来。”
这个意思是让她每天都和他们吃晚饭？
靳明嫣犹豫，“这合适吗？”
陆同舟打着游戏头也没抬，“哪里不合适？我说不收钱了吗？”
靳明嫣点头，这样也行，反正她不想吃食堂。
——————
第二天放学，王妩背着书包等在教室门口。
靳明嫣慢悠悠走过去，两人视线交汇，都没开口。
擦肩而过的时候，王妩叫住她。
“靳明嫣，我有话要和你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教学楼西边的楼梯口，靳明嫣停下脚步靠在墙上，等着王妩开口。
王妩问，“舟哥让我带你去吃饭，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靳明嫣顺着她的话问，“请问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洪奶奶。”
靳明嫣点头，“我知道啊，所以你什么意思呢？”
“他帮你只是因为人情而已。”王妩盯着靳明嫣的眼睛，声音平和，“你家破产的消息是我宣扬出去的。”
靳明嫣笑，“互联网果然姓王。”
“你不问我为什么？”
“我长这么大，莫名其妙的恶意和偏见太多，已经让我懒得一一去问为什么了。”
王妩读懂了靳明嫣的意思，眼里压着冷嘲，“你果然狂妄，你看不起我，所以不害怕我的恶意。”
靳明嫣耸耸肩，“解读自由，随便你怎么想。”
王妩气质文静，五官端正，是那种很正统的美女，一看就是乖乖女，是所有人都喜欢的那种好学生。
但她说的话却是，“靳明嫣，你很令人讨厌。”
靳明嫣被这莫名其妙的话气笑了，“你看着也不怎么讨喜啊王同学。”
“那正好，互相不喜欢也很公平。”王妩坐在楼梯上，撑着下巴仰视靳明嫣，“你知道李真心吗？就是她指使你们宿舍的人孤立你。”
隐隐有点耳熟的名字，靳明嫣蹙起眉头，“李真心是谁？”
“她哥是我们镇上有名的黑老大，所以她在我们学校也是出了名蛮横的小混混，最主要的是——”
王妩停顿了下，面无表情地说，“她是舟哥的女朋友。”
靳明嫣极快地噎了一下，心里莫名其妙的非常难受。
这种感觉就像是迷雾散去，窥见山洞的最深处是野兽，而身旁信任的领路人是野兽同伙。
楼道里安静了很久，靳明嫣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和舟哥走太近，所以她要教训你。”王妩说，“我也曾经被她堵过，幸好有舟哥在。”
靳明嫣猛地抬起头，眼里冒着火，“什么叫幸好有陆同舟在？你被堵就是因为陆同舟，你反而还要感谢他？！”
王妩认真地一字一句说，“他是我的守护神。”
“靠！什么中二少女发言！一群神经病！”
靳明嫣跑下楼，外面的操场上熙熙攘攘，好像正在举行什么比赛，有人打打闹闹跑过来撞到了她的肩膀。
靳明嫣的火气一下子就绷不住了，想起自己洗的那些冷水澡、吃的那些冷饭冷菜，她紧紧捏住了手掌。
这些人一个一个的，真当她不发脾气就是没脾气呢。

◎说完了就给我滚◎
靳明嫣来到文理楼楼顶时，陆同舟他们三个已经在那了，王妩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两张拼起来的课桌上摆满了菜，比往日丰盛许多。
成江海大声喊她，“快来快来，就差大小姐你了。”
靳明嫣慢慢走过去，站在椅子边没坐。
“赶紧坐啊大小姐。”
靳明嫣看向成江海，表情冰冷，“你叫我什么？”
“大小姐啊！”成江海脱口而出，但下一秒就看见靳明嫣晦涩的眼神，他拆筷子的动作一顿，说话都结巴了，“这、这有什么问题吗？”
靳明嫣说，“你是我家的佣人吗？”
大小姐突然发难，成江海看了一眼陆同舟，愣愣地答，“不是啊。”
“那你叫我大小姐，是你自甘屈居人下，自甘堕落吗？”
听到这话，成江海面露尴尬，一时之间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靳明嫣神色倨傲，步步紧逼，“怎么不说话了？你说啊。”
成江海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靳、靳明嫣同学。”
“道歉？你错哪了？”
“靳、明、嫣。”
靳明嫣看过去，陆同舟眼睛眯起，屈起两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向下的嘴角有几分散漫，“坐下先吃饭。”
靳明嫣直接问，“李真心你女朋友？”
陆同舟看着靳明嫣，没说话，许久后才有动作。他将两肘往后搭在椅背上，下巴微抬，眼神一变，浑身散发的都是不好惹的气息。
他压着声音笑，“这是要一一扫射？你是来吃饭的还是找事的？”
他没否认，靳明嫣心中的火气飙升，声音在顶楼突兀拔高，“我去你妈的陆同舟！你他妈的混蛋！”
陆同舟瞳孔的颜色猛地变深，像是猎人将猎物牢牢锁定在视线里，猎|枪已经架好，只待血肉模糊。
成江海赶紧站起身拉住靳明嫣的手臂，“别这样别这样，靳明嫣同学，叫你大小姐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你不配！”靳明嫣甩开成江海的手，视线扫过在场的三人，气愤上头，“我家连佣人都是研究生毕业，高文化高素质，你们有什么资格喊我大小姐！”
话落，气氛突然安静。
成江海默默地退后几步，侧着头不敢同靳明嫣对视。
“呵。”
陆同舟露出笑容，眼里却像冬月寒江上泛着冷意，“说完了吗？说完了就给我滚。”
“让我滚？”靳明嫣毫不退却地和他对视，手掌死死攥紧，“你不好好管住你的女朋友，反而来指示我，什么道理？”
“跟我讲道理？”陆同舟笑起来，浪荡的样子充盈着痞气。
他站起身慢慢靠近，和靳明嫣之间只剩半步的距离。微微俯身，他的声音就在靳明嫣耳边，“我一般都是通过拳头来讲道理的。”
靳明嫣抬头看他，眼睛红了一点，“你就是个小混混。”
“在你心里我不一直是吗？”陆同舟抬手，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的眼尾，“跟我闹，就别红眼啊……”
靳明嫣用力拍开他的手，“以后你离我远一点，也让你的女朋友离我远一点。”
转身的瞬间，陆同舟从后面抓住她的手臂。
“靳明嫣，脾气闹完就该吃饭了。”
这句话在顶楼响起的一瞬间，王妩收起了微扬的嘴角，连成江海都偷偷看了一眼陆同舟。
把人骂了又率先低头，这还是舟哥头一次。
靳明嫣的态度却没软化，“打个巴掌再给颗甜枣，你他妈的训狗呢？”
“放手！”
靳明嫣挣扎，可陆同舟的手纹丝不动，始终将她钉在原地。
陆同舟抓几把头发，语气放缓，“我可以跟你解释，先坐下吃饭。”
“学校旁边都是些脏兮兮的餐馆，谁知道你们这些饭菜干不干净！”
风随着呼吸停滞，窒息感在顶楼弥漫开。就在下一秒，靳明嫣被大力扯着转身，脸颊被一只手用力掐住。
陆同舟逼近，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见你的第一晚，那天天很黑，你就是现在这种眼神，不自知的高人一等，自视甚高。”
靳明嫣两只手握住他的手腕，眼里泪花一闪。
陆同舟放开她。
靳明嫣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脸颊，转身就将两张课桌掀翻，饭菜摔了一地，一地狼籍。
“靳明嫣！”王妩惊呼。
对上靳明嫣挑衅的眼神，陆同舟舔了舔右边的上槽牙，神色冷硬，“行，够种，你最好别有求我的时候。”
靳明嫣冷哼一声，走得头也不回。
马上快上晚自习了，靳明嫣带着怒气像阵风一样走在教学楼楼下，将人堵在楼梯口。
看热闹的学生围得一圈又一圈。
李真心站在楼梯上抬起头，“你就是靳明嫣？”
李真心玩味地勾起嘴角，“我没来找你，你倒是闻着味先找来了。”
靳明嫣将长发往后甩，神色凌厉，众目睽睽下嚣张得很，“找人孤立我？你什么东西？”
李真心眼睛微微睁大，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知道我是谁吗？”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靳明嫣反问。
走下一级楼梯，靳明嫣将右手轻轻扶在李真心的肩膀上，垂头，微带着压迫，“别乱吃飞醋，看好你男朋友才是本事。”
“哇哦！”
“哇哦！”
“……”
周围一阵一阵起哄声，全都看热闹不嫌事大。
哄闹中，李真心侧头看一眼靳明嫣的手，突然用力推她一把，“靠！你发什么神经？！你他妈勾引陆同舟，你还有脸找我？！”
“砰——”靳明嫣迅速抓着人的衣领将人摔在墙上，眼神骤然狠厉，“李真心，你找死？”
惊讶过后，李真心突然看着靳明嫣笑了，不怀好意，用嘴型说出几个字。
你完了，她说的是。
“靳明嫣！”
气氛正剑拔弩张，于彤拨开人群冲过来，“哎哟，大小姐，你快跟我走，出事啦！”
靳明嫣还在气愤中没反应过来，就被急吼吼的于彤拉着离开。
“你干嘛？放开我！”
“别闹，我真有事找你！”
到了教学楼楼下，靳明嫣甩开于彤的手，“我干架呢，你干嘛？你他妈的最好有事。”
于彤连忙捂住靳明嫣的嘴，“祖宗，你快别说了，你知道李真心她哥是谁吗？你还敢跟李真心干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