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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女匠师(悟空嚼糖)


扑噜噜……
王葛脚下的碎土烂叶不停往下落,她紧紧搂住烂木桩,往后一瞧,吓得一阵急喘。
观测墙上的线段,按直线距离也就一丈,加上几个迂回、再乘以二百倍,怎么也得二里多路。
这段陡坡是必经之途,躲不开。她念叨句:“不急、不能急,安全第一。”然后抓紧前方的藤枝,使劲拽拽,很结实,她揪住藤爬上,继续找这种藤借力。
看到第二个定位竹简了,一端穿了麻绳,挂在不远处的矮树上。但是……它这个定位点跟她计算的路线横距相差一丈。
误差这么大?
王葛先在脚下位置做好记号,再过去够竹简。她得跳起来把树枝往下拉,才能够着。幸亏多个心眼,她先观察落脚周围,发现了一根尖利木刺。
木刺明显是被人插在泥里的,如果在树枝底下蹦,很可能踩中。这种竞争手段也太恶劣了!王葛拿了竹简后,回到原来的位置。
终于爬上陡坡,拿到了第三个定位竹简。这证明她计算的路线是对的,更证明刚才的定位竹简被人做了手脚。王葛远望,西侧方向远处的一个考生回头。
是他?!这种善爬山的小人始终在她前头,王葛会越来越被动。
郡武比考场。
桓真猎了两只鹅、两只鸭、一只鸡。他早察觉不对了,其实这座山不算宽广,他和不少勇夫狭路相遇,凡是前段时间骑术、射技特别高超的,都和他一样马背空空,功夫寻常者(相对他来说),有的猎了鹅、有的猎了兔。
此考项,一千勇夫只取八百,再这样耗下去,反而被那些没斗志的人取了胜!于是桓真见鹅杀鹅、见鸡杀鸡。这过程中,他发现连瞧不上的禽都越来越难遇到了。
尤其兔子,一只都没看到过。突然,他冒出个不好的念头,满山的野兽不会被清理干净了吧?不会按一千勇夫数,投放了正好一人十只的猎物数吧?
如果真是那样,有点糟呀。
加快速度!王葛发现自己犯了个大错,太受周围环境影响。其实不必如此,一切还要以观测墙上的线段走向、每寸距对应的比例距离为主,难道因为山路崎岖,就会改变走向吗?
不。这座山还达不到改变线路的条件。
从现在开始,路途所遇她匆匆扫过就可以了,要相信自己!她要把“崎岖路线”的每寸距延长,铺展开,覆盖于实际前行中!
拿出她脚步丈量尺寸的本事。
崎岖路线化作立体模块,铺开……就似前世的导航图一样,出发!
她脚下真的在慢慢加快了,集中精神,哪怕跌倒,也全神贯注于虚路线与实路线的重迭。如果她步步都对,必然会遇到“沿途定位竹简”。
有人捣乱又怎样?待她超过,那人就不足为惧!
话分两头。
王恬信马缓行,嘴里不停的发出召唤家禽的动静,弓箭随时待发。“咕咕咕咕,快出来,有好吃的。”
怎么办?快晌午了,他一头山兽都没遇到,打算先猎几只家禽算了时,发现家禽也遇不到了。
有动静!
王恬激动坏了,收敛杀气,下马,示意马儿别动,他蹑手蹑脚向前,看到了三只鸭子。
“嘎。”当中那只掉头跑。另两只跟上。
能让它们跑喽?王恬得意的笑,搭弓。
中间那只停下,又掉转头,朝王恬看,“嘎”一声,再掉头跑,另两只始终随它停、随它行。
“它要引我去哪?”王恬好奇跟上。
三只不怕人的纯良鸭一边摇摆引路,一边频频回首,生怕王恬跟不上的样子,这更让他好奇。
一只鸭被先到的竹箭带飞。
勇夫戊的箭则从鸭刚才的位置穿过,牢牢锲入泥地。
桓真不敢大意,眼盯勇夫戊,向下探身,用弓将死鸭勾起。
勇夫戊冷笑,傲然道:“警觉性不错。我是会稽郡孙戊。”
“踱衣县苇亭亭长桓真。”
“你是亭长?”
这次轮到桓真傲然一笑,夹马腹,不再理会对方。
三只纯良鸭停下来,围着个乱草遮挡的土洞“嘎嘎”乱叫。王恬把草扒开,里头黑,他撅根长点的细棍往里头探。
碰着异物了,软的!
他把细棍弯成圈,再用枝条把圈绑在另个棍上,再次往洞里探、一次次往外勾。
勾出来了!竟然是鼠狼!这可是山兽啊,非郡署放的驯兽。小鼠狼哆哆嗦嗦,王恬继续往洞里探木棍,跟刚才一样,又碰到了软乎乎的异物,果然还有。
明白了,郡兵把老鼠狼捉了或杀了,没发现此处下崽的巢穴。鼠狼下崽都是一窝窝的,运气好的话,他的猎杀任务一把就完成了。
仨鸭子齐齐看着王恬,意思很明显:咋样,没白来吧?
此时的王葛也超过了侧方向的考生,二人路线的横距也就五丈多远。比她刚爬上陡坡时的横距,近了一倍余。
这说明,她和对方必有一人出错了。

第216章 209 大盗齐矮人
因为所有考生的路线图都是一样的,无论哪处定位点,水平距离应始终一致。
王葛拣起脚踩的一物,竹简,朝对方得意一晃。
沿途定位竹简?此考生惊张嘴巴:完了,他算错了。
难怪一直没遇到竹简,是从何时出的错?他赶紧平着挪移六丈,可是不敢说挪过来的位置就是对的。他犹豫的往回瞧,怎么办?他现在只有四个“沿途定位竹简”,离最低要求只缺一个。
是继续往前赌运气,还是回头找,确保拿到五个?
小人!这就上当了?王葛暗自冷笑,趁对方犹豫,速回正确的路线。是的,她把上个定位点找到的竹简藏在袖中,假装从脚底拿出,令对方自我质疑,起码能延误他到达终点的时间。
王葛一步快似一步,跑起来,迂与直,已清晰的在她脑海、目中铺展,变成真正的路线。
第六个“沿途定位竹简”!黄篾面的路线标记是对的。
她已达到了最低要求,从现在起,只要到终点范围,找到“终点定位竹简”就可以了。
第七个!
第八个!
太好了,全拿到了。
已经望到终点,有匠吏、有游徼、有鼓吏,他们隔着距离一字排开。
“淘汰!考生进入终点范围,两侧距离与终点定位超过二尺。”离王葛很远的水平线上,也有考生到达终点范围,然后两侧寻找“终点定位竹简”时,被察验匠吏判淘汰。
王葛直冲目标,拿出竖插泥土中、带着竹皮的“终点定位竹简”,它和草丛混为一体,很不显眼。
一共十个竹简,全部交给察验匠吏。
郡武比考场。
王恬最先返回,十只幼鼠狼,郡兵察验,每只均死于箭杀。完成了任务,王恬跟郡兵汇报,去休息区域找到部曲石厚,把一同带回来的三只活鸭交给对方,嘱咐:“它们帮了我大忙,在附近找家农户,给些钱,好好养着。”
他匆匆来去,石厚只得暂时告别铁雷,让铁雷帮忙看着马,他把鸭装进筐里,背着去最近的村落。离开休息区大概二里来路,走上大道不久,有一布衣老翁携一涂着胭脂的幼童而来。
翁询问:“郎君,问个道。前头哪条岔道是去郡武比考场的?”
幼童在吃饼,饼挡着他半张脸。
石厚“哎呀”一声,急道:“去那边干啥?你赶紧去匠师考场。”他连指两下匠师考场方向,继续道:“看着我筐里了吧,凡去匠师考场的,都白给三只鸭。”
老翁“呵呵”笑:“知道了,谢郎君。”
石厚边走边回头,老翁牵着幼童走向岔道口时,回首,石厚吓一跳,赶紧闷头赶路。
老翁嗤笑,迈上匠师考场岔路。
幼童放下挡脸的饼,露出成人面孔,声音也是成年人的粗厚:“走错了吧?老贼,你别这时候讨利沾,为了三只鸭坏了我们的大事!”
“你懂什么?此人怕我们去匠师考场那边领鸭,给我们指的是错路,咱们按他指的,正好是去郡武比考场。”
“可路上别人指的跟他是反的!”
“路人有此人清楚?他是刚刚离开,不比路人的随意一说准?再者,你这副样子,丑而不自知,我若是路人也指条反路给你。”
“无路人指,你我走的也是『反路』。”
“哼,你倒是不惧死。”
“这件事做不做得成,你我都必死,不过早死是蠢夫!你再敢以貌笑我,我死之前,先宰你这老贼!”
再说石厚,待瞧不见老翁、侏儒后,把鸭朝草窝里一丢,立即往回返。
铁雷见他脸浮戾气,惊问:“鸭子被人抢了?”
“啧!说正事。刚才我遇到一侏儒,应是前些年吴兴郡通缉过的匪盗『齐短人』。我先把情况报给郡兵。”
“咱们一起。没听说过此人啊,功夫很强吗?”
“占了身矮的利,我打他一人应当不成问题,不过他身旁还有个匪,二人暂被我骗去匠师考场那边了。”
“啊?你就不怕他们在那边生事?”
“不会!这种被通缉的匪,接的是断头交易,一出手就暴露了,目标一击之下不死,死的就是他们。再者……万一来的不止他们呢?”
铁雷紧张的脸不敢动,唯眼珠乱瞟:“你说真的?刺杀?目标会是谁?”
“不知。这山里,仅皇室宗亲就百余人。”
“只要别是桓郎和王郎就行。瞪我干啥,这不是实话嘛。话又说回来,逮着通缉大盗得有赏金吧。”
“我都没敢乱来,你就别想了。对付这种盗,要以多取胜。”
“说的对。”
石厚不知,他确实猜对了“齐短人”的身份,不过对方过不来了,很快就死在了匠师考场那边。
从未时开始,勇夫陆陆续续下山,一个个忐忑无比,实在找不着猎物了,还不如结束猎斗,在耗时长短上争一下。
桓真也下来了,总共射杀八只猎物,他刚停下马,后头的勇夫就扑上来和他撕打。此勇夫发现的两只猎物都被桓真抢先射杀。
打吧,打吧,少年人嘛,就得多些血性。郡兵没管,这已经不属于考核区,只管清点、记录猎物数目。
再说王葛。
已经返回山下,进行第三项考核:十进之量。
同时开展的,是第二项考核的次轮比赛。
“十进之量”规则:以提供的木制“升”器为模,在此“升”器内隔出“圭、撮、抄、勺、合”。达成标准者,以完成时间长短末尾淘汰。
工具:一片木板,宽凿,木锤。
王葛在计时鼓中等待,已经很明显的感觉出匠师考核跟准匠师考核的不同。那就是难,难多了。
所以急训营期间,在一场场郡竞逐赛中,她才那么吃力,很难跟匠师一较高下。
同样是考基本功,准匠师考核其实考的很直白,就是尺、寸、分距的目测,以及徒手制线段、徒手画圆。
但匠师比试呢?第一项、第二项考的是对“度”的最强掌控,第三项考的是对“量”器的最强掌控:六粟为一圭,十圭为一撮,十撮为一抄,十抄为一勺,十勺为一合,十合为一升。
这里面,“圭”最难,仅能盛六粒粟。
会稽山下的平缓区域有限,匠师考场没有毡墙高围,仅在一些重要的拐角地方用木片竖起篱笆,反而是休息区围的篱笆多。
四周观赛的百姓很多,大多都是匠人。
三声计时鼓,观赛的匠人也跟着考生们激动,进入紧张的凿器中。
老翁、侏儒从远处看不出啥来,到了近前才知道来错地方了。

第217章 210 小匠娘害我
齐短人佯装吃饼,挡着自己的恶脸,先模仿老翁的胸有成竹:“咱们按领鸭人指的路,正好是去郡武比考场。”
紧接着,他怪笑嘲讽:“哈,哼,此处是郡武比考场?你以后莫叫多智翁了,改叫失智翁。”
练武之人耳力好。齐短人声低,周围微有嘈杂,老翁还是听得很清楚。“休说无用的话。你回来!”
“怎么,还要再听你的?赶紧折回去,耗不了太长时间。”
“折回去找死?”随周围愈静,老翁拽着齐短人走离人群,蹲下身。落在旁人眼里,只以为孙儿跟老人闹别扭。“现在想来,那壮汉不对劲,很不对劲!倘若他是郡兵呢?郡武比考场会不会已经布下网,等你我入网?早死是蠢夫,这话是你说的吧?”
齐短人眉目倒竖,更丑恶。
老翁继续劝:“不如在这里呆着,等那边松懈了,天黑再过去。”
“也好。我刚才瞧上了个小匠娘,警告你别拦我,否则我先宰了你。”
老翁气愤,知道齐短人的恶癖又犯了,赶忙跟上。
齐短人臂力强,轻轻松松将人群拨拉开,扒在木篱笆上。此位置距离那小匠娘最近,瞧她,多细的腰身啊,他此生最稀罕这种半大女娘。可惜一个个死那么快,这次若能活着逃离,掳个小匠娘走,哈哈……
齐短人越想越激动,力道失控,一下把篱笆木板掰折!四处都有游徼,他怕惹游徼怀疑,又突然“急中生智”,寻思闹出动静,或许能让小匠娘回头,就揪住两边百姓、同时脚勾后头的人,就这样,数人一起压倒了木板子。
附近的游徼过来训斥众人,让他们全都退后,不能再靠着篱笆。
这时王葛刚隔好了“抄”器,听到人群骤然惊呼,果然回头打量。也是她眼力好,隔着两丈距离,看到了刚爬起来、用饼挡脸的、一个很奇怪的矮人。
第一感觉,不像孩童!此人举止鬼祟,头顶分梳两条大弧辫,刻意用饼挡着大半张脸孔,很凸的颧骨处比正常人红多了,应是涂有胭脂。
第二感觉,熟悉!两条辫、胭脂凸脸、短身材,种种特征怎么那么像……左夫子讲的一个匪?
夫子讲《广雅》释诂篇时,对“侏”字的解释为:短也。侏儒,短人也。
在谢氏上学的好处就是,通常一个字、一个词,夫子会以各种方法不断加深学童的印象。由“侏”的讲解,到“侏儒”,到吴兴郡有名的侏儒匪“齐短人”,再到“齐短人”的搭档“多智虫”,再到各州郡有名的通缉盗匪。讲的过程中,左夫子展示了诸恶人的画像。总之,当时一个释“侏”,给王葛这些学童讲了一上午。
言归正传。
齐短人眼力更好,计策成了!小匠娘果然偷偷瞧他,缘分啊!他挑眉,舔着饼边,倒是警觉,仍只露一半五官,冲王葛绽放笑容。
王葛转回身,毛骨悚然。
巡吏走到她跟前了,王葛举手。
考试过程中,允许考生有疑问。巡吏问:“何事?”
王葛指“升”器底部。巡吏蹲下,她立即小声先拣重点说:“吏切莫往我身后看,我发现一侏儒,太像通缉盗匪『齐短人』,我不确定,但不敢不报。”
巡吏眼皮一跳,头皮发麻,悄声:“说。”他一边翻过木“升”,假装看它的底部,并用手敲。
王葛速道:“吴兴郡前几年通缉过一个恶匪,绰号『齐短人』,此人喜欢涂胭脂、饮血,不过他做事莽撞,身边常有一个上了年纪,绰号叫『多智虫』的男子随行。他们杀人如麻,我看错还好,如果是真的,他们会不会故意来考场,然后过夜,乱杀百姓?”
巡吏越听眉头越紧,拿起材料木板,往木“升”里放,头不抬,疑惑问道:“你见过通缉画像?”
王葛:“在踱衣县谢氏南山馆墅见的,谢郡尉亲画。”
谢郡尉?!“过所竹牌。”
王葛递上。巡吏一看她出身、履历,明白事情严重了,小女娘可能没看岔。
“模器没问题!专心比试。”他大声撂下这句,还跟正常巡视一样,走到主察验匠吏那,把话迅速复述。
申初时刻。
匠师考场杀死两个通缉恶匪的消息传到了郡武比考场。
当时正好有个郡兵被派去传信,目睹了整场擒匪打斗。
随郡兵绘声绘色讲述,围着他的郡兵、勇夫、部曲,很快水泄不通。
“那边的游徼以加修篱笆为由,一人拿个木板朝二匪所在处聚。二匪各以寻常百姓为挡,起先没怀疑游徼认出他们了。然后有游徼分别盘问百姓,刚才是谁先弄断了篱笆?”
“此过程中,渐渐将无关百姓和二匪分开距离。多智虫警觉,齐短人因面丑而心虚,二匪始终保证自己身旁有百姓,万一有事能当成人质。”
“这时一个游徼喊那个绰号叫多智虫的匪,让此匪过来帮忙修篱笆。另个游徼则喊此匪身旁的百姓,让那个百姓去另一边帮忙修篱笆。”
“多智虫难怪被称『虫』,一慌就怂、一怂就乱了,多智变无智,傻了两个呼吸,被他打算当人质的百姓就这么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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