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跟别人说“你好”“再见”一样平常。
知道她看不见,沈阔没掩饰望着她的视线。
“晚安。”他低低道。
在山庄清清闲闲度过周末后,要重新回到凌华上班了。
邹微这些时日进步很大,有景檀和陈良帮助,工作上的事越来越得心应手,最近几次项目小组开会,连吴远城都惊讶她的成长。
出了会议室,邹微脚步轻快。
“檀檀,”她抱着笔记本,喜笑颜开,“我感觉自己离留在凌华的梦想又近了一步欸,现在整个人就是干劲满满!”
景檀微笑,和她愉快交谈着回了工位。
晚上的时候有个饭局,说是约的凌华那边领导,这样的场合本来是几个高层过去,但研发部总监想起那天沈总过来视察专程和航大那几个学生交流,心想总部肯定是重视这几个年轻人,就让吴远城叫着他们仨一块儿去了。
今天沈阔没来,想想也是,他每天那么多事,旗下公司的小饭局不至于随随便便赏光,景檀坐在位子上松了口气,圆桌上领导们推杯换盏,倒也没故意为难这几位小年轻,随口问了几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景檀他们规规矩矩答完,倒也能安安生生用餐。
饭局开始了好一会儿,包间门被打开,一众人瞧过去,认出来人,笑着上前迎,“江总,您来了。”
景檀怀着预感抬头,果然,是江蘅英。
再怎么说也是集团地位极高的领导人,众人起身,景檀混在一行人中也站起来,她身边的邹微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在她耳边悄声问,“这人是谁呀?”
景檀轻声:“集团CEO,江总。”
邹微满脸震惊,“是我无知,...见世面了。”
凌华高层让服务员添一副碗筷,将主位让出来,让江蘅英坐。
“江总,早知道您过来,我们就等您到了再开席,您看我们自己先开始了,这多不好意思。”
江蘅英一身西装打扮干练,微微笑了下,“是我没让助理提前说。航班延误估摸不了时间,想着随缘,能赶上就过来看看。”
她向席间众人扫视一圈,看见景檀时,目光顿了下,又不着痕迹移开,继续和周围人笑谈。
景檀低头喝粥,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对了檀檀,”邹微从“我竟然见到了集团首席执行官”的震惊中缓过来,反应过来一个奇怪的点,“你是怎么一眼认出江总的?”
他们仨一起进的凌华,应该说集团总部的高层压根儿都没机会见过。
景檀心头一跳,抽了张纸巾擦擦嘴,镇定,“就是上次,我不是去集团送文件吗,恰巧遇到,听别人称呼的。”
邹微深信不疑,点点头,“还是集团大佬多啊,下次跑腿的事儿让我来,我也想去集团转转。”
想想之前的租房事件,算起来她都骗邹微好几次了。
景檀安静喝粥,心头有点儿愧疚。
晚饭结束后,领导们都有私家车,打个电话叫来司机,零零散散离开。陈良今晚坐在另外一边和别人喝酒喝多了,挽着邹微手臂苦着脸说自己走不了,邹微抓狂,又不能直接把他丢在马路边,只得拿起手机打了个滴滴,拖着他上车回学校。
景檀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了,到校门口我让他室友过来接他,”后座里,邹微捏着鼻子坐远些,以手为扇,“真讨厌喝醉酒的男人。”
景檀替他们关好车门,目送车辆离开。
折腾这一会儿,餐厅门口的人基本都已离开。
这里就在凌华附近,离翡明苑很近,景檀步行准备回家。
只是才走几步,路边停着的一辆车打了双闪,她开始没在意,再看,车窗落下,是江蘅英。
这么久,她怎么还没走。
江蘅英就是特意在这儿候她。
“同学送走了?”她望着自己这位侄媳妇,笑笑,“接下来没事儿了吧?”
“应该不会再遇上,导师突然找你,或者领导叫你回去加班?”
这话听着,是拐着弯儿说上次避她那事儿。
景檀捏紧衣角。
看来江蘅英今天是打定主意要和她说说话了。
一直避着也不是办法。
景檀忽而松了攥着衣角的手,抬头直视她。
“二伯母是想和我聊聊天吗,”她淡淡一笑,“找个地方坐坐吧。”
咖啡厅。
临近九点,经过了高峰期,店内只零散坐着两三桌人,有悠扬抒情的黑胶唱片做背景,这里才不算太寂静。
景檀与江蘅英相对而坐。
才吃过晚饭,根本不饿,景檀随便点了杯饮品。
暖黄灯光下,映得江蘅英干练的妆容多出几分柔辉,晃眼一瞧倒真觉得,果决的江总此刻卸下工作状态,正和自己侄媳妇聊着家常。
“前两天去了南城,傍晚下的飞机,赶到这边来吃个饭,没想到你也在。”她微笑。
景檀搅着面前的咖啡,没出声。
“看样子,不论是凌华还是集团总部,那些人都还不认得你啊,”江蘅英饮了口美式,优雅放下杯盏,轻轻勾了勾唇,“看来沈阔还没承认你的身份?”
“普通实习生的待遇不好受吧?坐在最不显眼的位置,充当最易被人忽视的角色,举足无轻重,”她语气透着几分轻慢,“景檀,这便是你和我倔着的后果。”
“当初早听我的话多好,至于在凌华做个小员工?”
景檀平平静静,倒没江蘅英想象中的懊悔。
“伯母,没向旁人透露身份是我和沈阔一起商量的,我进凌华只是想多向学学前辈经验提高自己专业能力,没必要高调张扬什么。至于饭局,我对觥筹交错的应酬并不感兴趣,乐得轻松自在,”她顿了顿,告诉江蘅英自己的态度,“对于现在的工作生活状态,我很满意。”
江蘅英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最后移开目光瞧了眼窗外,不可思议摇了摇头。
“景檀,你以为只顾好自己一个人就万事大吉了?你身上背的是整个景家,你嫁到沈家来,也是因为你是景家的女儿,没有家世你就什么都不是,同样,你的存在若对家族起不了任何益处,你也会失去价值。”
“黎淑肚子里的孩子好几个月了吧?你亲生母亲走后,她和你爸这些年感情一直不错,这些年你在景家受的冷落不用我说,等他们爱情的结晶出世,你自己想想,你在景家除了被排挤到边缘还有没有其他结局?”
江蘅英冷笑,“只有站在我这边,做点儿对景家有利的事儿才能扭转局势。沈阔那人面冷心冷,你不会想跟着他吧?”
江蘅英一席话含讥带讽。
她是景家的女儿没错, 但她也是独立的个体,说得自私点儿,她并不想为景家为江蘅英卖命而失去自我。
其实前两天她回了一趟景家, 取点儿东西, 家里只有李妈, 黎淑都不在。
她有些诧异, 毕竟黎淑怀孕以来也不容易, 孕吐浮肿样样没落下,现在月份大了, 更应在家好好休养,结果竟然没人。
她没问,只和李妈打了个招呼,上楼回房里。
将衣柜里的一些衣物整理好装进小行李箱, 她拿上盒子里的钥匙, 去了走廊尽头那间房,打扫了下卫生。
半个多小时后提着箱子下来,李妈从外面花园里进来, 见她要走,“小姐, 吃过饭再走吧?这么急做什么呀。”
若平日里景檀就婉拒了, 但如果是和李妈一起简单吃点东西聊聊天,她还是愿意的。
“好, 我吃面就行了, 不用做太麻烦。”
李妈开心应着, 转身进了厨房。
一同择菜的时候, 李妈絮絮叨叨同她聊天。她也是太寂寞了,在这偌大的房子里身边没个说话的人。
“小姐, 我刚看你拿的行李箱,又搬了些东西了?”她将水里的青菜捞起放进菜篮,“我给你收拾屋子的时候啊,看见房里越来越空旷,这心也跟着空荡荡的。”
“小姐如今嫁了人,回来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偶尔抽空过来吃顿饭吧,我啊也想和你说话解解闷。”
景檀看着李妈黑白交杂的头发,心中酸涩。
记得她刚来景家的时候,还是一头乌发,眼角也没这么多皱纹。
景檀帮她把面条下进锅里,轻轻应声好。
面吃到一半,景林文回来了。
他步履匆匆,脸色也不甚明朗,从玄关处换了鞋进来,见到餐桌旁坐着的景檀,愣了瞬。
“今儿怎么想着回来了?”
“回来拿点东西。”
得知景林文还没吃饭,李妈放下碗筷又进了厨房。
景林文望了眼女儿,抬脚上楼,“跟我来书房一趟。”
书房在三楼,景檀这些年很少上去,前一次踏进书房,还是在景林文通知她联姻的时候。
小时候不懂事,肆无忌惮闯入过爸爸的书房几次,好奇地摸着摸那。景林文那时对几岁的女儿也还算宠溺,怎么闹都任由她去了。
后来家里换了位女主人,景檀渐渐明事理,在家里越来越懂分寸,再没有踏进父亲的办公区。
再后来她长大了,景林文开口让她进书房,便是以成年人该扛起肩上责任的要求来替她规划婚姻大事。
时隔将近一年,他再次有话要谈,也还是逃不开一早加注在她身上的“投资”。
景家最近生意难做,景林文为此奔波了许久,从新年后到至今,到处寻合作商,却效果甚微。
近十几年景家表面看着和从前差别不大,但其实内里渐渐堪忧。景林文是家里的独子,从小锦衣玉食惯了,年轻的时候也多有风流不务正业,以至于在刚接手家业那几年不能服众,若不是江蘅英帮他周旋,当时状况只会更艰难。
到底是比不了祖上的经商之才,景家渐有衰退之危,景林文自然想扭转局势。他想借沈家的力,但又不肯主动开口,怕丢了自己脸面,而江蘅英猜透他的心思却迟迟不伸援手,就等一个景檀的立场。
是盟友才捞你一把,若对我无用,何必大费周章。
景林文将意思传达给景檀。
“景檀,你父亲我身上的担子不轻,你身为我的女儿,从小吃穿用度没亏了你吧?你懂事点儿,帮着我些又能怎么样?”他愁恼抚额,重重叹气,“你黎阿姨也不让我省心,这肚子越来越大了不好好坐胎,忍不住又跑去和各家太太打牌,瞧瞧,都到吃晚饭的点儿了还不回来,最近这都是常态。”
黎淑一向喜欢打牌,这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她牌技并不厉害,但胜在嘴甜,有时候输了回家和景林文说点儿好听的,景林文也随她去了。偏偏这些时日景林文工作不顺心,被她这任性的行为激得心情更躁,语气重了些呢,黎淑也委屈起来,埋怨他天天见不着人影,自己一个人待着无聊想消遣会儿都不行,她这还怀着孕呢就对她使脸色,一点儿都不体贴人。
景檀对于他们夫妻间的状态不做评论。
既然景林文又向她开了口,她也决定说清楚,“父亲,您生我养我这么多年,我该回报。您让我帮您可以,毕业后我可以回来帮衬您,从公司内部出现问题的点出发,慢慢去解决去改善——这是我理解的可以为您做的事。忽略自身缺陷一味指望他人,并不能解决根本隐患。”
不等景林文开口,她又道,“当然您可以放心,继承家业非我所求,您留给第二个孩子就行。我只是说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帮忙。但我迟早要去做自己的事,不会永远束缚在这儿。”
她大有还清恩情解除捆绑的意思。
景林文冷笑,“你这挺有意思,报恩的方式还自己定了?”
“我只是在替我自己做决定,”她语气平静,“也希望父亲您也可以,将筹码放在身上,而非旁人。”
她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只是从前没这么明确地表明态度。
这态度她同样也告诉了江蘅英。
“抱歉伯母,”景檀开口,“我不想站队任何一边。”
“景家生意上需要什么调整改进,是我父亲需要去操心解决的事,您在工作中想制衡对手,也需要您自己拿管理手段说话。这是你们的路,我若横插一脚做个用完即弃的剑鞘,结局不会有多好——做身边人的眼线,最后扣上背信弃义的名头,不值当。”
该说的都已经说清楚,景檀不再多留,起身告辞。
“景檀,”江蘅英在后面喊住她,“希望你不要后悔。”
“也别试图让沈阔做你的靠山,”她眸光逐渐锋利,轻勾唇角,“你们和寻常夫妻可不一样,谈感情太飘浮。”
景檀淡声:“这就不劳伯母费心了。”
街道上。
从咖啡厅出来,景檀往翡明苑的方向走。
她边走边看了眼手机,这才发现有好几个未接电话,皆来自沈阔。
刚才谈话的时候关了静音,什么都没听见。
看一眼时间,已经夜里十点多了。
她给沈阔回了消息,告诉他自己快回家了。
离翡明苑还有几分钟路程的时候,她遇上了出来的沈阔。
黑夜里,他身姿修长,路灯洒下的点点光辉映在他身上,更显清冷。
景檀望着他,挥挥手,停了脚步。
“你去哪儿?”
该不会是工作上临时加班吧,还是有临时出差的航班?
沈阔冷着脸,径直走到她跟前。
“该是我问你去了哪儿,这么晚还没回去,打电话也不接。”
...所以,他是出来找她的?
他掠了眼她神色,低声,“再有下次,别怪我直接问你领导那儿去。”
语气里不乏警告意味。
他以为她在凌华加班啊。
也难怪,凌华离翡明苑这么近,他大概是真打算去凌华抓人。
沈阔是担心这么晚了,她路上遇到什么事儿,如今人接到了,心松下来,转身同她并肩往回走。
“最近工作量很大?”
景檀低头看路,“没有,还好。”
沈阔嗯了声,“以后早点儿回家,有事记得说一声。”
景檀应好。
她虽然平日里也安静,但今晚话格外少。双手藏在兜里,只埋头看路,莫名透出一股心事重重。
沈阔望着她,沉默良久,正想着要不要问问她,哪里不开心。
景檀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扯住他衣角。
“沈阔。”她停住脚步,叫他的名字。
她盯着攥住他的衣角,抿唇,终于又开口,“我今天没有加班。”
“今天按时下班后,和公司的人一起吃了饭,二伯母来了。饭后我和她,去了咖啡厅。”
咖啡厅,这个地点,这三个字,曾经是两人爆发信任危机的导火索。
如此直接不加掩饰地提出来,景檀心头一紧,不由联想起那次他冷若冰霜的神色。
“她依旧找我说那些事,我拒绝了。就是因为这个事今天晚上才耽误这么久。”
“...其实我和她也没说什么其他的,只是表明了态度,”她看着沈阔深邃莫测的眼眸,突然担心自己这样专程解释一番是不是有点儿小题大做,或者说他会不会因为这个敏感话题变得不高兴,这样想着心跳快了几分,但她还是没移开目光,睫毛微颤着,认真告诉他,“但我觉得还是要告诉你,因为我不想藏着什么心里不踏实,我答应过,对你,我会做到坦诚。”
她的眼睛实在是漂亮。乌黑水润,就这样一瞬不移望着他,泠泠声调如玉珠,一颗颗弹落进心脏。
而后他听见自己的回响。
如钟声,经久不歇。
他久久不说话,景檀心跳又加速几分。
“抱歉,不过我想这次说清楚后,我和伯母应该不会再...”
“她为难你了么。”
沈阔看着她,突然低声问。
景檀还沉浸在自己那套“他会不会生气”的思维里,冷不丁被这样一问,还没转过弯,“啊...她啊,没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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