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蒙先生,我不是你家养的狗。要差使我可没养狗那么简单,你扔根骨头我就跑,你打个唿哨我就回来。”
“嗯~~~~这点我当然知道。埃罗小姐是位高洁的骑士,不能让你不明不白背负滥杀的污名。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你不认为对于Giotto来说,潜藏在阴影中为他抹杀敌人的灰色力量也是有必要的么?”
戴蒙·斯佩多不加掩饰冷冷吐出的话语,就像冬日屋檐下垂落的冰凌一样扎入了我的心脏。
(对于Giotto来说,必要的力量……?)
挨家挨户给贫民窟住户塞救济款的Giotto,广受男女老少爱戴的Giotto,身陷绝境仍不肯开枪的Giotto,被迫杀死平民女孩而久久自责的Giotto。
固定于我记忆之中,笼罩在暖光中永恒微笑着的Giotto。
尽管有天大的不情愿与不甘心,我却无法否认,戴蒙·斯佩多的提案是正确的。
就像我先前所认为的那样,仁义是凌驾于人上者的品质,此时的我们尚且不具备挥霍仁慈的底气。在Giotto这座光辉圣洁的耶稣神像之后,必须有人挥落制裁的黑镰。
对于那个超、超、超~~~级大傻瓜来说,假如我能成为必要的力量……为了有一日把他奉上王座,实现他在这片土地上建起圣城的理想,如果我背负污名潜入幕后就能对此有所助益————
“我明白了,戴蒙先生。”
我用一贯缺乏情感的平板语调说着,缓缓把架在他颈边的长剑移开一些。
“作为让我丧失名誉的交换,我们来做个约定吧。在我离开自卫队的期间,你不能让Giotto和艾琳娜小姐损伤一根手指。……否则的话,不管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一定会把你揪出来,然后砍了你。我是说真的。”
戴蒙毫无面临生命危险的畏惧之色,他以食指和拇指捻住剑锋,像平日拨弄发丝一样随意地摩擦把玩着。
“呵呵……能够一生被埃罗小姐这样出色的女性追赶,也算是不坏的体验呢。不过请你放心,我可以在上帝面前起誓,有生之年绝不会违背与你的约定。与此相对的,埃罗小姐也请不要轻率打破与我的约定——散播传言这方面就交给我,必要的盘缠我也帮你收拾好了,一段时间内你不需为生计操心。请你不要与任何人告别,马上离开自卫队,越远越好,绝不能让Giotto再见到你。”
“我知道。这点常识,西西里任何一个小孩子都有。”
我无心再与他交换未必能兑现的空头支票,潦草地点头表示应允,然后背转身面对寸草不生的陡峭岩壁。
“克丽斯·埃罗残杀了同僚少女”的消息在镇上传开之后,想必我会变成比如今更加不受欢迎的过街老鼠吧。
真是个失败的骑士。
总算下定决心抛弃无聊的自尊对那个人吐露本意,硬是被这只九天滚落的菠萝打断了。到了必须一刀两断的时候,却连一句像样的效忠之言都没能出口。
土鸡先生,与你共同背负罪孽的誓言,看来已经无法立下了。
但是作为替代,从现在开始,那些罪孽由我一个人来背负。
我将全身的力道一口气灌注进手里的长剑,攥紧剑柄向山崖上狠狠劈去。
珰——!!
闪耀着银光的锃亮剑身,在强大的冲击力下炸裂出一连串火花,顷刻拦腰折为两截。
“埃罗小姐,你……?!”
我拾起掉落的断剑,连同剑鞘一起擎在手里向面露讶色的斯佩多递过去。
“这把剑跟了我快十年,任何一个认识我的人都认得它。现在我把它折断,作为我和自卫队断绝关系的证明,应该足够了吧?”
“嗯……不如说,有点儿足够过头了。”
“啊,顺便转告Giotto。我以前教训他的话统统作废,他不需要刻意改变也可以,想多没出息就多没出息,只要负责站在台前散发光芒就可以了。那样比较适合他,你不这么觉得吗?”
就此分道扬镳吧,可爱的凹凸鸡先生。
我们在阳光下见面的日子,大概不会再有了。
强行把你拖上与我相同的修罗道,对你这种天生善人来说太过残酷。最重要的是,现在的我不愿这么做。
人们将会记得,杀死苏珊的是我,以后要杀更多人的也是我。你身上那袭光辉的袍上,不会留下半点污痕。
尽情去建你的乌托邦就好,无可救药的傻瓜。
你的温柔你的迷茫,你不忍伤害的敌人,由我来斩杀。
作者有话要说:
前篇完。克丽斯就此脱离自卫队流亡,中篇有一定时间跨度,直接进入彭格列全盛时期。
就像乃们猜的一样,克丽斯后来是初代暗杀部队的成员。
先前很多姑娘都觉得克丽斯会一路陪着Giotto走下去,那样的话的确会变成很阳光励志(?)的战友情故事,但是克丽斯不是那么浪漫的家伙。她看出初代天生适合扮白脸,与其等着他一步步黑化,不如自己潜入地下直接把一切肮脏的事情解决掉。一方面是出于保存自卫队光辉形象赢取群众支持的现实考虑,另一方面是不想看土鸡纠结痛苦的表情。
——你去建你的理想国,我在你身后的阴影里挥刀。都是为了你,即使你看不见。
她大概就是这么个人。这么说吧,每个少女漫画的圣母女主身后肯定有一个(或者一群)默默牺牲的苦逼男配,Giotto是女主,克丽斯就是那个男配……
中篇 你的圣城我的刀
☆、间章 太阳之下
你知道我最崇拜什么吗?是武力的全然失效。当我们渴望维持这个社会的时候,武力将变得毫无用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力量,那就是利剑和精神。而精神终将战胜利剑。
——拿破仑·波拿巴
19世纪一个普通的冬夜,在萨德里克公爵小姐和威尔逊男爵的订婚宴会上,某座无名小镇的自卫队对这座浸渍着贫民血汗的富豪庄园发起了突袭。
这次袭击的秘密性和破坏力起初令远近大为咋舌,但随着参与行动的自卫队成员身份逐一浮出水面,他们超乎平民的雄厚实力就不那么令人惊奇了。出身体面的贵族世家、少时有从军经历,因手腕铁血又天赋幻惑异能而被人畏为“恶魔”的戴蒙·斯佩多,财力雄踞一方的大庄园主蓝宝一家,还有某位真身至今隐藏于迷雾中的情报界达人(兼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等等等等,都是自卫队势力急速扩张必不可少的因素。
确实,高踞首领之座的乔托·彭格列很有统领人心的才能,但只有这份才能是成不了气候的。自卫队从单纯的志愿者慈善联盟逐步发展为初具规模的健全组织,也是建立在日益清晰复杂的分工合作之上。
自卫队大多数人仍然记得,当年一场被大加粉饰风传的意外死亡,险些把这个处在萌芽状态的弱小组织连根拔起。
那是在自卫队袭击萨德里克庄园的夜晚,一位怀有身孕的十五岁侍女死于枪杀。这个贫苦女孩的死在镇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人们无法相信被自己奉为救世主的组织,竟然也会实施这种惨无人道的暴行。
万幸,很快镇上就开始流传让人安心的“可靠”消息:杀死那位姑娘的是曾与她共事的侍女克丽斯·埃罗。
据传,此人生性残虐嗜杀,数年前在山路上遭遇土匪时就曾大开杀戒,完全不顾自己面对的只是些困于生计走投无路的可怜人。自卫队首领看在她主人艾琳娜慈悲心肠的份上,宽宏大量接纳了她,然而此人冥顽不灵、怙恶不悛,在执行突袭任务时与同自己素来不和的女仆狭路相逢,便借机公报私仇杀死了她。自卫队彻查此事之后,当机立断,将这等败类放逐出组织,断绝与她的一切联系,任其自生自灭。
——如上,就是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西西里口耳相传的故事情节。
再加上坊间传言称,克丽斯·埃罗是那个弑主潜逃的背德骑士阿萝德拉·埃罗的女儿,更为她背信弃义的行动增加了可信度。
没有人怀疑,这个时年二十的年轻女人和她母亲一样,是个魔鬼附身的人渣。
那以后,一切安好。人们照常把领导才能出众又平易近人的Giotto奉为神明,而对背叛他信赖的克丽斯·埃罗深恶痛绝。自卫队的荣誉也保住了,军民一心,皆大欢喜。
除去熟知这则“可靠消息”内情的自卫队上层,唯一对此心存怀疑的人,是当年与克丽斯交好的“女巫”索菲亚·玛蒙——她离开自卫队后没有去孤儿院,而是带着同样安分不下的维克多继续四处旅行变戏法维生。
原本不打算再冒险与自卫队打交道的玛蒙,听说克丽斯的恶行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折回了那座曾将自己驱逐出去的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