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唯一试图给那个女骑士讨说法的人,尽管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被放逐的本人问明真相。这档交情成为了后来两个女人坚固革命友谊的基石,暂且按下不表。
自卫队势力扩张到一定范围之后,和邻近地区的其他组织一样,开始给自己冠以“Mafia”之名。为了与类似自卫组织加以区分,又用首领Giotto的姓氏命名为『彭格列家族』。
不知算不算是神意的讽刺,就在『彭格列家族』的名号诞生前几个月,西西里某个偏僻的村落发生了一场报复性的谋杀。一位年近六旬的老人在家里被活活打死,他痛苦的惨呼声在黑夜中格外清晰刺耳,却没有一个村人出门救援。
率众施暴的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黑发,有一对明亮的翠绿眼睛。据说,他是当年那场袭击中无辜遇害的苏珊·勃朗特的弟弟。供养自己生活的姐姐死后,他无以为生,从小偷小摸一直做到打家劫舍,就这样长成了个彻底的混混。
被他打死的老人,在此之前已遭受了村民无数的白眼和冷遇,但他至死都保持着那副耕牛似的淳朴神情。即使是少年用铁棍击碎他脑袋前的最后一刻,老人也只是凝视着他稚气的面孔,哑声说:
“孩子,你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克丽斯没有杀你姐姐。我知道的,我是她爸爸……”
他没能把这句话说完。
…………
刚迎来一线晨曦的西西里岛就这样被划分为两面。一面是迎风飘扬的救世主旗帜,旗下凛然挺立的金发青年和他千娇百媚的前男友·前女友们英姿飒爽一呼百应;另一面是无人问询的荒凉墓冢,某个臭名昭著的流亡骑士直到很久之后才第一次回乡祭拜自己的父亲。
这个铁打的女人在坟前坐了很久,然后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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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意大利西西里岛,特拉帕尼港。
——砰零哐啷!!!
我被一阵惊天动地的破碎声震得从屋顶上弹了起来,连忙扳住烟囱以防自己滑下去摔个稀烂。
虽然我的命暂时是保住了……但房子里似乎有其他什么东西被摔稀烂了。
我正犹豫着是否要冒被碾成细粉的风险回屋一探究竟,死神就已亲切地爬上屋顶向我挥起了烧红的铁叉——当然了,这只是个比方。那位身披黑色长衣的年轻死神向我挥舞的并非铁叉,而是烤得香喷喷红艳艳的……新鲜覆盆子蛋糕。
“啊啊,你果然又来屋顶上睡午觉啦。克~~~~~丽~~~~~斯,快看,是蛋糕哦~~~~~~~这次是改良版,我按照克丽斯的口味加了很多牛奶,很想吃吧?克丽斯的话一定很想吃吧~~~~~”
“……谢尔曼,你不能指望我为了一个蛋糕就替你去死。”
我掸了掸裤腿沾上的灰尘,面无表情地把眼白向他翻过去。
这名叫做谢尔曼的青年来自罗马,有一头垂及肩膀的淡金长发和让女性都自叹不如的纤细容貌,现在是与我一起行动、休戚与共的同志……名义上应该这么说,但要我坦率承认这一点实在有些难度。
明明头顶“身手高超的暗杀部队干部”的傲人光环,谢尔曼却完全没有在人前搭架子耍大牌的爱好,不如说他作为干部待人亲切过头了,经常连清扫宅邸或筹备伙食之类的杂事都要亲手包办。被部下们询问“谢尔曼的得意技是什么”的时候,他甚至一本正经地报出了“调果汁和烤布丁”,结果人家花了好几天来琢磨调果汁和烤布丁究竟是一种怎样独特的暗杀技术……
因为谢尔曼各种各样缺乏男子气概(?)的个性化举动,他现在已光荣获得了“暗杀部队之母”这一美名。必须一提的是,他曾经试图说服首领承认自己是暗杀部队之父,这一不轨企图以首领暴走炸掉半个驻地而告终。
尽管我严词拒绝替谢尔曼处理宅邸里发生的事件——无论发生了什么,我可以肯定这事攸关我们的性命——他还是笑眯眯地把蛋糕硬塞给了我,说是“先补充点糖分防止等会儿晕倒”。
所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这样啦,克丽斯。其实呢,今天我们的首领和戴蒙·斯佩多大吵了一架,现在正到处找人撒气哦~~”
“……这么可怕的事情,请不要用这种欢快的语气说。首领和斯佩多……他俩不是一直情投意合么,这次是闹什么?婚后怠倦?”
我嚼着香甜松软的覆盆子蛋糕,可惜内心咀嚼的信息却比苦胆还难以下咽。
戴蒙·斯佩多……可能的话,真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
白白激起了一些早该丢掉的无聊回忆。
“还不是那件事嘛?恋爱啦,恋·爱~~~~戴蒙最近满脑子都是和艾琳娜小姐订婚的事,走到哪儿都在散发粉红色气泡,每次和首领商量部队行动都心不在焉……我们首领那个坏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按着性子忍了这么久,差不多也该发作了。如果对象不是一直跟他情投意合的戴蒙,首领早就爆他头了。”
谢尔曼一聊到男女间那点事就兴奋得嗓音尖了八度,难怪最近部队里总有传闻说这家伙其实是雌雄同体……
我倒是不这么觉得——我认为他根本就是雌的。
“订婚……啊。时间过得真快,他们居然已经发展到这种关系了。不能堂堂正正给艾琳娜小姐当伴娘倒是让人遗憾……”
不知不觉就这样说出了口。回过神来的时候,谢尔曼已收敛了那副雌雄莫辨的笑容,专注而关切地紧盯着我的脸。
“——克丽斯,还在意那时候的事吗?”
“什么时候……?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嚎叫着‘好可爱的姑娘’扑过来、然后被玛蒙打飞的时候?还是你翘着兰花指对BOSS说‘我们来做大家的爸~爸~妈~妈~吧~~’、然后差点被烤成肉肠的时候?”
“好过分的还击啊……我只是在关心可爱的小克丽耶。不过,看你很有精神的样子,应该不用妈妈我多操心吧。”
“你才不是我妈……”
大概是我和往常一样辛辣的措辞让他放下了心,谢尔曼喜笑颜开地收拾好我递还给他的刀叉和碟子,站起身向通往宅内的楼梯口走去。临下楼前,他扭过脸来扇动着细长的睫毛向我抛了个媚眼:
“亲爱的,还想要甜点的话记得来找我哟?妈妈无~论~何~时~~都会帮你做的~~~~~~”
我干笑着点点头,抱紧双臂打了个寒颤。
…………
“克丽斯克丽斯克丽斯!你快去跟BOSS说点什么好话,什么都行!!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刚摆脱谢尔曼春风般温煦的关怀(……),我又在部队驻地里迎面撞上了满面严霜的索菲亚·玛蒙和维克多。玛蒙罕有地丧失了平时那种带着讥讽味道的冷静,一把扼住我的手腕就往死里猛摇。
两年前得知我离开自卫队独身流浪之后,玛蒙就一边卖艺走四方一边探询我的踪迹,历尽浪漫主义小说里才有的坎坷波折,终于与我抵达了同一个地方。能够继续像这样和亲友寄居在同一屋檐下,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曾经是个遥不可及的梦境。
如今这个梦境确实被铸成了现实……可惜它更接近于噩梦。
“……如果你惹怒了BOSS导致他扣你薪金的话,那可跟我没关系。比起这个,今天我们还有得一起去解决的工作吧?”
“嘻嘻嘻,我就说克丽斯很认真,不可能帮你做说客的啦。老实放弃吧,玛蒙。”
维克多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模样,边讥笑玛蒙边一把把抛着手里的小刀玩。这几年来,他已从一个小胳膊小腿的细瘦男孩长成了长身玉立的俊秀少年,笑时闪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顺滑光亮的金发晃得人眼花。他的双胞胎姐姐莉莲也离开了孤儿院,现在在特拉帕尼周边一处村庄里平稳度日,靠维克多的薪水和自己给人浆洗衣服为生。
玛蒙不甘心地剜了维克多一眼,放弃似的耸耸肩膀道:
“嘁,克丽斯头脑太顽固了。长着这么嫩的脸蛋,偶尔对BOSS用点色诱术也可以嘛……”
——话音未落,她裹在魔女式黑袍里的窈窕身影就融化作了飘渺的青色薄雾。
“等等玛蒙,工作…………?!!”
“没有薪水的无偿劳动,谁肯白干啊。你自己去收拾啦,我不管了。”
从一无所有的虚空之中,远远飘来了我亲友充斥着不耐烦的慵懒声线。
“…………”
……果然,与她重逢是场噩梦啊。
“喂,我们要怎么办呐克丽斯?没有术士掩护的话,暗杀会变得超麻烦欸……算了,反正这点小事我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