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女生小说 > 全文免费阅读

凤归朝(梦溪石)


莫不是他没救了,众人在准备后事?
准备后事为何要烤肉?
即便能思考了,脑子运转迟滞,大不如前,陆惟缓缓移动身体唯一还不算僵硬的脖颈。
然后他就看见公主正对着他的床榻,在吃肉炙。
边上一碗玫红色清冽荡漾,好像是石榴饮。
还有一小碟炙烤的菌菇野菜,正因被放在保温的小炭炉上而散发香味。
那香味一缕缕朝他飘荡过来,以至于陆惟整张床榻都被裹在炙烤的味道里。
陆惟已经木然了。
见陆惟侧头看她,公主竖起食指放在唇边。
“雨落说我受伤了,不让吃炙烤的东西,镇日一碗白粥,连浓油赤酱也不放。”
陆惟看着那一桌子的烤肉,禁不住微微蹙眉,脸上分明写着“那你为什么到我这里吃”。
公主瞬间读懂他的表情,笑吟吟道:“只有你这里才安全,雨落肯定想不到我在这儿偷偷吃。瞧,你这不还被我唤醒了吗?亏得陆无事想了一堆法子,还不如这几片肉炙呢!”
陆惟:这就是你把我的屋子弄得乌烟瘴气的理由?
公主:“可你能醒过来,我居功至伟呀!”
她夹起一片肉炙。
“这是猪五花,切如薄冰,炙色金黄,撒上盐,和着刚蒸出来的松软米饭和干菌一块吃,味道最是鲜美。”
说罢送入口中,公主当着陆惟的面细嚼慢咽,又举起装着梅子饮的瓷碗,轻轻晃了一下。
“这是冬天盐渍的卤梅,拿出来加了糖水,在雪地里冰上一个时辰,拿出来喝,刚刚好。”
陆惟:……
他昏迷了整整三天,除了喝药还是喝药,灌了满肚子的药,人事不省的时候没感觉,现在意识一恢复,再闻见这肉味,怎能不饥肠辘辘。
陆惟忍不住作出一个人很难控制的下意识举动。
他咽了一下口水。
公主发现了。
她将一盘肉和菜端到床边。
“想吃吗?”
她夹起一片肉,递到他唇边。
陆惟:……
“你不能吃。”
陆惟刚还真差点张口了。
公主又端起梅子饮,碰了碰他的手指,权当是干杯了。
“庆贺你醒来。”
冰凉酸甜的梅子饮顺着公主喉咙滑下。
陆惟都能想象那是何等解渴了。
他的喉咙现在跟干烧一样,火辣辣的。
“你喝不了,我帮你多喝点便是。”公主甜甜道,摆明故意气他。
饶是陆惟城府深沉,也禁不住想骂人。
他势不如人,连出声喊来陆无事都办不到,原想闭上眼,不闻不问,但余光一瞥,公主隐在袖中的另外一只手,隐隐包着纱布。
白色的纱布一圈又一圈,从手掌往上缠绕,看不见上面还绕了多少圈。
那几支射向他的箭,被她生生接了下来。
血肉模糊,兴许还伤了筋骨。
她本也可以不挡。
但她还是挡了。
陆惟无声叹了口气,想起梦中惊心动魄的险境,和从那白雾走来,幻变无常的身影。
所有想要改变过去的不甘,都在醒来的满屋肉炙味里烟消云散。
“你还记不记得……”
他的声音实在太沙哑了,一张口连自己都快认不出来。
公主离得如此之近,也没法听清,只能再靠近一些。
近到本该连对方气息都能感受到。
但公主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只闻到浓浓的草药味。
她自己也受了箭伤,基本上另外一边肩膀和胳膊是不能动的,为了方便省力,公主索性将上半身几乎倚靠在病榻上。
陆惟张了张嘴,还是发不出声音。
公主这才后知后觉,起身倒了一盏水。
陆惟无法动弹,她便将水盏慢慢倾斜,喂到他嘴边。
然后——
力道角度没掌握好,水大部分流到陆惟下巴和衣领里了。
陆惟、公主:……
公主自己没忍住,先噗嗤一下笑出声。
陆惟觉得自己的心就跟这盏水一样,哇凉哇凉的。
公主:“我一边胳膊使不上劲,只能这样啦!”
水溢出来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水很冰,一入喉,陆惟就感觉心肝脾肺肾哪哪都不舒服。
但好歹,喉咙舒服了一点,起码能发出点儿气音了。
他勉强道:“你在我昏睡时,是不是说过,你愿意,上贼船了?”
公主眨了眨眼:“有吗,会不会是你做梦梦见的?”
这妖女!
陆惟瞪住她,气息加重。
公主还笑嘻嘻逗他:“你别生气呀,有话好好说,到底是我真说过,还是你梦见的?”
这倒霉鬼害她受伤,又兵行险着,以公主的性子,现在没把他耍得团团转,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陆惟张了张嘴,费力说出一句几近无声的话。
寒冬腊月的,他甚至额头冒出点汗来。
公主还是听不清,只好又近了些。
耳朵冷不丁一痛,公主啊的一声往回缩!
这倒霉鬼居然咬她耳朵,幼稚不幼稚?!
陆惟看着耳垂上那鲜红的牙印,躺在病榻上喘息,解气了。
“郎君……”
陆无事匆匆推门进来。
他直接傻眼了,后半句也忘了。
屋子里的两人齐齐望向他。
陆无事:“殿下,您……”
两人都在床上,还是这种姿势?!
这满屋的肉味又是怎么回事?!
陆无事还未想出自己要说什么,就见陆惟气喘吁吁,提起全身气力对公主憋出一句话。
“就算你要我当驸马,也不该趁人之虚……”
陆无事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颗鸡蛋了。
他看了看公主捂着耳朵瞪眼睛的样子,又看了看自家郎君衣冠不整鬓发凌乱气喘吁吁,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公主气笑了。
好好好,陆远明你这么玩是吧?
她直接扭头,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既然你都看见了,还愣着做什么,出去,把门关上!”
公主说罢,反手将陆惟衣裳扯开,露出被纱布包裹的精壮胸膛,又将他发髻揉乱,直接变成一个饱受蹂躏的病美人。
陆惟:……
他想喊住陆无事也来不及了。
这憨货被公主一吓唬,还真愣愣应了一声,转身同手同脚出去。
屋里两个当事人没怎样,他自己倒是面红耳赤,好似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等出了屋子,走到院子里,陆无事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郎君醒过来了?!
不对啊,郎君都伤成这样了,还有这等情趣?!
自己要不要回去看看,公主该不会把他家郎君折腾死吧?
可郎君看上去,好像也不是不情愿。
陆无事站在原地,陷入了纠结。
“你这手下真笨!”
屋子里,公主哼了一声,粗暴将他单衣掩好,被子盖好。
这么一闹,肉炙也冷了,她还没吃几口呢。
公主愤愤想道,待要翻身下榻,手却被他捉住。
捉住她的手虚软无力,公主待要挣开,却见陆惟正定定望着她。
对方什么话也没说,但公主又分明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这艘贼船,破破烂烂,不仅漏雨还刮风,摇摇晃晃随时都能翻船,就跟你这倒霉鬼一样,现在躺在床上什么也干不了,还想拉我入伙,你自己不觉得痴心妄想么?”
公主嘴上嫌弃,甩开他的手,又没好气将这只手塞进被子里。
“我是不会伺候人,你想喝水就让陆无事进来喂你吧,下次别再把自己折腾死了,要不然我上哪再找个比你还倒霉的倒霉鬼去!”
说罢她头也不回,直接施施然离去了。
陆惟的目光停在对方消失的地方。
陆无事蹑手蹑脚进来,便看见他脸色苍白满是病容,却没什么失望颓唐之色。
“郎君,您要喝水吗?”
陆惟闭上眼睛,不去理他,嘴角的弧度倒还微微翘着。
口是心非,嘴硬心软。

公主步出院子,方才胡闹嬉笑的神色已经淡了。
她望向外面枝头,上面已经长出新绿,一点半点,距离它变成郁郁葱葱,恐怕还要很久。
年复一年,故人已走,新人未见。
一只小肥鸟落在枝头,瞪圆了眼睛也没找到虫子,很快又飞走了。
秦州这场祸乱,看似已经平息了,但造成的影响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何忡现在未必知道方良已死,但他等不到方良的消息,肯定也会知道秦州这边出了变故,他有两个选择,要么原地解散,要么继续向长安进发。
原地解散是不可能解散的,何忡发布檄文之后,就已经骑虎难下了。
向西更不可能,因为谁都知道李闻鹊是块难啃的骨头,向西一定会跟李闻鹊撞上。
那么何忡就只能继续前进,直到抵达长安,兵临城下,要么成大事居高位享尽荣华富贵,要么身败名裂凌迟处死。
按照目前何忡的实力,就算他进不了长安,围困京城数日,直到李闻鹊出现,都是有可能的。
在这围困的数日之内,上至天子,下至百姓,必然人心惶惶。
消息也会传遍天下。
在各地勤王兵马组织起来之前,天下人看见的,是天子被围困在长安,束手无策的狼狈。
人心浮动之下,就算何忡失败了,以后还会有第二个何忡,第三个何忡吗?
按照这种形势发展下去,是有可能的。
而且这第二、第三个何忡,很可能就出在世家里。
因为无论从实力还是身份地位,世家都是最不必仰望帝王的一群人。
像王二这样的流民军首领,固然会去思考和试图改变,但他最终囿于见识阅历,和兵马粮草,注定不可能像世家那样一掷千金,一呼百应。
而寻常百姓,随波逐流,遇上个强势仁慈的君王,就能过几年好日子,在世家地主的盘剥下喘口气,要是遇上个力有不逮的天子,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好一些的一家尚且能温饱,而运气更差一些的,那永平城地下的鬼市羊羹,就是他们的下场。
有没有办法改变?
有,像方良那样屠尽世家,打乱既定的秩序,就可以重建新秩序。
可谁能保证,新秩序就一定会比旧秩序好?
假设方良一路顺利杀到长安,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他就要开始考虑治国的问题,他可以杀一州的世家,却不能杀天下的世家,因为只有世家子弟,才能从小就衣食无忧,读书习字,寻常百姓,即便半耕半读,所看见的书籍,遇到的老师,也是根本不可能跟世家相比的。
他们垄断了天下的学识,也就有资格与皇帝谈条件。
没了他们,皇帝连能干活的官员都找不出来。
所以即便方良最后能成功,他也免不了要走到与门阀妥协的那一步。
所以陆惟才会说,他想要天下大乱。
某种程度上,他与方良,也许殊途同归。
公主望着枝头上那一簇嫩叶,有些出神了。
嫩叶的鲜绿极有生命力,让人打从心底就感到喜爱。
但这样的颜色,过去十年,公主在柔然却很少看见。
虽然到了夏天,草原上也会布满绿色,但两种颜色是有区别的。
十年归来,她发现中原的春天,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
只是,江水苍苍,物是人非。
风吹来,激得她打了个喷嚏。
这风虽还有点凉,却少了寒意,也不刮人了。
春天,到了。
春风也吹到了秦州,吹到了这西北来,却没能完全吹散上邽城上空的阴霾。
城中各条街道,几乎每隔几户,就有门口挂幡,做白事的。
到了夜晚,纸钱的味道也会随着风吹遍大街小巷。
随着方良等人,和流民军的处理,城中陆陆续续恢复往常秩序,为了生计的小商贩也都开始出来叫卖,只是无论怎么听,都少了几分以往的烟火气。
伤口无法在短时间内就治愈如初,就像陆惟,差点就命丧黄泉,如今也只能慢慢养着。
“我要与你和离。”
杨园从满桌堆积如山的文牍抬起头,一脸茫然看着眼前的女人,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我要和离。”魏氏倒是平静,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杨园无法理解,“不是已经好好的了吗?”
“谁跟你好好的?”魏氏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方良崔千那些人已经伏诛,我根本没杀人,你也是被冤枉的,咱们俩都没事,那些流民也处理了,杨府还在,你不回家好好过日子,为什么要和离?”
杨园简直莫名其妙,觉得她不可理喻。
魏氏被他气笑了:“这些事情解决,跟我要和离有什么关系吗?杨园,你莫不是以为我在与你说笑?”
杨园大声道:“我不同意!你脾性不好,我也没嫌弃你,你若觉得我好饮酒作乐,你不喜欢,往后我减少些便是了,再说现在秦州一大堆事情要我处理,我哪里有心思与你吵架,说什么和离的事情?!”
魏氏冷冷道:“杨录事日理万机,想必不日就要高升,我提前恭贺一声,往后什么如花美眷没有,何必留恋我一个糟糠之妻?你无暇无妨,我已经将和离书写好,你只要签个名字就行,反正现在秦州所有事你都能作主,就当过了官面文书。”
杨园拍案而起。
“你这是要造反不成!我告诉你……”
“我告诉你杨园,我忍你很久了!”
魏氏粗暴打断,声音比他还高,她在杨园面前,一直是时下常见的官眷模样,不管背后脾气如何,起码对杨园还能忍得住。
因为魏氏知道,她的后半生,全都维系在杨园一人身上。
所以一旦对杨园不满,有气不能出,她就会发泄在婢女奴仆身上。
但这次飞来横祸,她先是被诬为杀人凶手,关进大牢,而后又经历了秦州种种变故,魏氏跟其他女囚一起被放出来时,正是上邽城最混乱的时候。
魏氏不敢回杨府,又找不到任何熟悉的人,她满心惶恐,只能跟在其他女囚身后东躲西藏,亲眼看着一个女囚不慎闯入流民军的地盘,被他们强拉走了。
至于那女囚被拉走之后的命运,魏氏不敢去想,她最后找到一间人去楼空的破败民居,在里面躲了整整一天,直到夜深人静,饥肠辘辘,实在忍不了了,才敢出来觅食。
也算她运气好,正好有户人家的妇人好心,看见她一个女人在外面鬼鬼祟祟游荡,就出来询问,魏氏也不敢表明自己的身份,更不敢说自己是逃犯,只说城里乱起来之后,她家里人被杀了,她刚好在外头,见机跑得快,这才捡回一条命。妇人同情她,让她藏在家里柴房,又给她送些吃的,如此魏氏才能熬到动乱结束。
正是这样的经历,让她对杨园的怨念越发深刻。
魏氏认为,是杨园妻子的身份让她遭难,以至于差点丧命。
杨园倒好,一场变故下来,压在他上头的人全没了,他居然还一跃成为秦州官职最大的那个。
魏氏对方良等人没有感情,但她觉得杨园能上位就是最大的笑话。
她决定带着侄女魏解颐回勇田县。
魏解颐也很幸运,她之前住在官驿,变故发生时,她与雨落等人一块被关在官驿里。她的身份并不特殊,县令之女也不值得被方良拿来做文章,魏解颐反倒得以幸存下来,但她从小到大都在小县城里衣食无忧,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经此一事也被吓傻了,连陆惟的风姿都无法再吸引她,恨不得连夜跑回家。
“若能和离,我不要杨家一文钱,我只带走我的嫁妆。”
魏氏已然下了决心。
陆无事,还有被临时抓来当差的刘复,都听得呆住了。
他们俩还未成亲,见杨园跟魏氏结发夫妻反目成仇,闹成这样,都不由对成亲生出畏惧。
“魏娘子,容我说句话?”刘复插入两人说话的间隙,试图劝和,“二位毕竟是共患难的,如今大乱方定,有什么事不如坐下来好好说开了。”
魏氏淡淡道:“不必了,多谢汝阳侯好意,从他轻信人言,污蔑我杀人起,我与他之间就恩断义绝,无话可说。”
杨园怒道:“可那时你不是被人陷害吗,怎能怪我头上?!枉我从监牢逃出来之后还想去救你!”
魏氏不理他,望向刘复和陆无事:“这样的人,也能担秦州大任?这几天他处理多少件公务了,比方良、崔千从前如何?”
陆无事、刘复:……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
杨园其实不是没能耐,他好歹也是能在紧要关头想起通过扮成倒夜香从而平安出城的办法的人,但他态度消极倦怠,能偷懒绝不干活,如果不是逼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每日十桩公务,他能磨蹭到做完一两桩就不错了。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