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建东舔了舔嘴唇，很为难。
这不是郭泽深第一次借钱，之前也说是周转，从没还过钱，而且除了借钱外，毕业后都没联系过他。
可大学四年，佟建东和他确实处得跟亲兄弟似的，伤心了半夜一同喝酒，给他追喜欢的姑娘出谋划策，一起为音乐节逃课。
佟建东重感情，为人又心软，不好意思拒绝，可他项目奖金刚到手，还没踹热乎，内心并不想借这有去无还的钱。
他还没纠结明白，又有个高中同学石安君给他发消息。
“老朋友，明天我就要结婚啦，不知道你有空来我的婚礼吗？地址XXX......如果没法到场，给我些祝福也可以哦~”
佟建东也很希望高中同学过得幸福，可他和石安君很多年没交集了，她明天结婚，今天才发邀请，地址还是外市，摆明了不是让去的，恐怕是在暗示红包。
本来就纠结的他头更大了，在对话框打了半天拒绝的话，实在不忍发出去，正准备给两人发红包时，文思豆腐上桌了。
那白瓷碗中，汤汁洁白而通透，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看着像是一块上好的璞玉。
豆腐丝纤细又脆弱，可丝丝缕缕仍旧完完整整地漂在汤中，同样细长的青菜丝、火腿丝和看不出是什么的食材丝混合在一起，纷繁而精致。
每一丝都和碗沿平行，呈弧形排布，仿佛碗中盛了千万个叠在一起的涟漪。
佟建东看傻了，他放下手机，决定把难题先抛在脑后，拿起了勺子。
勺子盛满，送到嘴边，“滋儿”的一声，被他吮吸入口。
佟建东已经将近十个小时没吃东西，口中原本没滋味，可这汤汁一路滑过舌头，一路将鸡肉的精华浓香朝整个口腔播散，香得他瞪大了眼睛。
“不应该是豆腐味儿的吗？竟然这么香？”佟建东“嘶”地吸了一口口水，又连舀了几勺送入口中，让那鲜香的汤汁滋润唇舌，简直爽透了。
“咦，怎么没感觉到有豆腐丝？”佟建东放慢了速度舀汤，仔细品，才感觉到各种食材滑过舌头的触觉，那触觉细弱得像是蚂蚁在身上爬。
抿一抿，豆腐丝柔软地变成糊状，温润清新的豆腐香在舌头上绽开。
火腿丝略带粗糙感，嚼起来却是咸香味道十足，几十条肉丝齐齐破碎，带来似有若无的粉面感。
佟建东还尝出来了，有几种细丝应该是菌菇类的，有种独特的泡发后的清香。
除了青菜，还有种脆脆的丝，他说不上名字，却带着股鲜甜，爽口得很。
一口下肚，种种滋味不论是分开还是合在一起，都美味得很，他心里的郁结都被疏解开了。
喝完最后一口，佟建东才刚刚意识到一碗汤已经见底了，失落道：“啊......就这么没了......”
“要是室友不跟我借钱，高中同学不结婚，我应该可以再多喝一碗吧......”佟建东心里刚想到这个，就皱了眉。
“明明是我的钱，怎么我还没有掌控权了？有什么好犹豫的？不想给就直接拒绝，要是他们道德绑架我，我就不用跟他们做朋友了，一刀两断吧。”
佟建东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念头，他自己都惊讶，以前自己从来不会有这么干脆的想法的，尽管如此，他还是打开了手机。
“借钱请先填写如下借钱申请表：借款人姓名、身份证号、联系方式及地址、公司名、每月收入、父母姓名联系方式及地址、归还日期、借条及手印......”
佟建东把这一大串话发给郭泽深，对方秒回：“别开玩笑了哥们，直接借给我就好了，没必要这么麻烦。”
“简单来说，我不想借给你，所以不借。”佟建东发完这句话，自己都心跳加速了。
“什么意思？你还把我当哥们吗？发达了就这么冷漠，连兄弟死活都不顾？你连三千块钱都没有吗？”郭泽深炸毛了。
“你还说我呢，你不是也连三千块钱都没有吗？”佟建东手指不受控制地打字，心里却觉得又刺激又爽，“再说了，几年不说话，一来就借钱，从来不还，你把我当哥们儿了？”
等了半天，对方哑口无言，佟建东又发了个“？”，发现已经被对方拉黑了。
“哥们儿情深？挺好笑的。”佟建东心里一沉，撇撇嘴，算了算前几年郭泽深一共借了他一万多，都没收回来，他直接给郭泽深打了电话。
“谁？”
“我，佟建东，你前几年一共借了我10623块钱，等你周转开了还我，要是半年内不还，我直接把转账记录挂pyq。”
“你！......”郭泽深还想骂骂咧咧，佟建东直接挂了电话。
本来半年是佟建东留给郭泽深的最后体面，没想到还没五分钟，10623元就到账了，佟建东幽幽叹了一句：“这就是连吃饭都没钱了啊......”
佟建东又给石安君发了三百多字的祝福，说自己在外市，没法到婚礼现场，但仍旧祝福她之后的生活幸福美满。
“只有祝福，没有别的吗？（眼神暗示.jpg）”石安君回复。
“还有什么？”佟建东装傻。
“恭喜发财，红包拿来~（捂嘴笑.jpg）”
“红包在我兜里，我人没到现场，红包也到不了呢。没关系，我是个不婚主义，以后也不会让你拿大红包的。”佟建东不带犹豫地委婉拒绝。
“什么呀，老同学不会这么小气吧？”
“下次吧，下次你再结婚，我再给你包个大的。（捂嘴笑.jpg）”
“你！......”
石安君后来发了什么，佟建东已经没再看了。
一晚上虽然断了两个关系颇远、还喜欢自来熟和道德绑架的老同学，但佟建东收获了快乐。
他算了一下，这要回来的一万多块钱，足足可以喝35.528碗文思豆腐！
佟建东激动地一拍桌，叫来了服务员：“再来一碗文思豆腐！哦不，要两碗！”
“小裴啊，二姑最近想参加个商标设计大赛，你不是设计师吗？给我设计一个呗？三天内给我就行了，这是要求。[文件.pdf][文件.pdf]”
裴逸点开消息，眼前一黑。
“二姑，我最近很忙，没时间，不好意思啊。”
“哎哟，设计个商标需要花你几分钟时间啊？我看你上次唰唰两下，不就设计好了？二姑给你加油！”
裴逸胸口像是被塞了团棉花一样闷，她在对话框纠结了半天说辞，又发过去：“二姑，我水平不行，这大赛太高端，我设计不了，要不你找别人吧。”
没过一会儿，消息又弹出来了。
“没关系，小裴，姑不嫌弃你，你不用谦虚，二姑相信你！”
裴逸看着对话框，震惊了：“你嫌弃我？我，你，你，我......”
“啊——我真是——无语死啦——！”裴逸生气地把自己丢到床上，嘴噘得像可达鸭。
这位二姑很有牧羊人潜质，她非常擅长薅亲戚的羊毛。
上上次二姑知道裴逸会写东西，丢给她一篇五千字的稿子让她写，裴逸不好意思拒绝，加班加到昏天黑地还是帮她写了。
后来一问，这稿子竟然是拿去参赛的，还赚了两千块奖金，二姑一分都没给裴逸，她也不好意思要。
上次二姑单位要做汇报，她不会做PPT，就把任务交给了“上学时成绩超好一定会做PPT吧”的裴逸。
裴逸一开始以为也就二三十页，没过脑子就答应了，后来二姑把能做120页PPT的材料发给她，她人都傻了，那段时间她梦里都在调整文本框。
今天她刚加完班，美滋滋地拿着加班费，回来点了一份心心念念的文思豆腐，慰劳一下晚饭没吃的自己，二姑竟然又出来破坏她心情了。
“叮咚~”
门铃响了，裴逸皱着眉头爬起来开门，看到是外卖来了，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把外卖盒放在桌上，那盖子里起的一层雾气，让整份汤看着格外朦胧，诱人无比。
“先吃饭，别的再说，嘿嘿~”
裴逸激动地搓搓手，打开了盖子。
一股浓浓的鸡汤味道扑面而来，湿漉漉的水汽围着她鼻尖绕啊绕，这股香味杀伤力格外强，让她感觉到胃里很是干瘪。
裴逸鼻尖抽动，用力闻着：“是鸡汤熬的！好香！”
那鸡汤味道闻起来很是浓厚，却又没有油腻腻的感觉，清爽的香味从鼻子直冲天灵盖，让她的头脑都清明了几分。
汤面洁白中透着些似有若无的金光，裴逸乍一瞧，以为这汤被开了光，仔细一看，似乎是在鸡汤里勾了芡。
汤中各种菜丝混杂，看上去很是浓稠，而且每一丝都像是美食账号里发的那个视频一样细。
裴逸本想观赏一下，可被那鲜香的味道勾得实在是受不了，本能地捞起筷子夹菜丝。
可是什么都没夹起来。
那食材丝实在太细，筷子稍一用力，菜丝豆腐丝都断在了汤里。
“这么娇嫩！”裴逸叹着，换了勺子。
一勺汤里满满的食材丝，送入口中，却没有繁杂的口感。
只有莹润的触觉，沾染嘴唇，润滑舌头，滑过喉咙，落入胃袋。
那许久未进食的干瘪的胃，很快充盈起来，暖呼呼的，裴逸感觉满足又舒畅。
她又舀了一勺，喝下去，口中的干渴感完全消失，只剩下鲜香。
再舀一勺，喝下去，浑身都温暖了，连酸痛的颈椎都得到了莫名的放松。
又舀一勺，各种食材的香味带着层次感在舌头上铺开，引得她停下来回味。
......
一勺又一勺，汤很快见了底。
“嗯——怎么没了？”裴逸没喝够，哼哼唧唧地把碗底刮了一百遍，才失落地放下勺子。
“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好喝的东西啊？以后我每次加班，都要奖励一碗文思豆腐给自己！”
裴逸把外卖盒收了，再回到桌前时，又想起了二姑的“请求”。
只是这次，她莫名不再头痛了，相比于之前不好意思拒绝的心虚，现在她心里充满了底气。
“直接拒绝了二姑吧，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没必要干，一直好意思麻烦自己的亲戚，有必要帮吗？断掉还省心。”
裴逸脑海中莫名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她心里爽了一下。
她又翻出和二姑的对话框，鬼使神差地打了一行字：“二姑，这商标我可以帮你做，我做设计师的月薪是八千，按这个价格算，三天时间给您做商标需要八百，您就付我八百块钱就好了。”
“我为什么会发这句话啊？”裴逸愣住了，不过很快笑了起来，“但是好爽，看看她会说什么。”
二姑很快回复了消息：“你什么意思？都是亲戚，要什么钱啊？”
裴逸又打了一段话：“那你参加设计大赛得奖金了，会给我分吗？”
“我得奖了，为什么要给你分？（疑惑.jpg）”二姑回复道。
“你都不给我分奖金，为什么要让我免费给你设计商标呢？（疑惑.jpg）”
和二姑的对话框显示了半天“对方正在输入中......”，二姑才终于回复。
“小裴，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张口钱闭口钱的？你好意思吗？”
裴逸抽了抽嘴角笑笑，继续打字：“你好意思以亲戚之名道德绑架我给你免费设计，我为什么不好意思要正当的劳动报酬呢？”
对方终于哑口无言。
裴逸心想，这亲戚怕是做不成了，可她又并不失落，如果二姑的存在就是不断占她的便宜、给她的生活抛难题，断了又怎么样呢？
断了可以收获没有烦恼的人生！
田芦和闺蜜时菲菲在深夜食堂日式小酒馆区落座，她点了几道菜后，把菜单推给了时菲菲。
“这顿饭我请，庆祝你事业编成功上岸！”时菲菲说着，又点了好几道价格很贵的菜，包括一份文思豆腐和一份菊花豆腐。
“有这么好的闺蜜，我何德何能啊！”
田芦被感动到，站起身走到时菲菲身边，紧紧地抱了她一下。
等菜的时候，田芦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她给男朋友涂哲凯发的消息一直没被回复。
“大份文思豆腐和菊花豆腐来喽。”服务员将两大盆豆腐汤放在桌上。
正在这时，手机消息“叮”地响起。
田芦看到涂哲凯消息的那刻，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几秒钟的头脑发麻后，她的眼泪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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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发生什么了？怎么了？”时菲菲见田芦突然哭了, 慌张起来。
“我脑子很乱，让我缓缓。”田芦擦了擦眼泪，把手机递给时菲菲, 让她看聊天记录。
田芦三个小时前给涂哲凯发消息，说自己事业编上岸了。
涂哲凯两分钟前才回复, 没有一句祝福的话，反而发了一段小作文, 说他们两个性格不合适，他父母不同意两个人在一起。
结论是，要分手。
“这么突然？”时菲菲也懵了,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劲吧，你们俩都谈了五年了, 他父母都认识你三年了，早几年怎么没发现这些问题呢？这不会是借口吧？”
田芦也反应过来, 仔细想了想：“这几个月他都没主动跟我说过话, 我跟他说什么他都很敷衍，我还以为是他怕耽误我考试。”
正说着，涂哲凯又发来了消息。
涂哲凯说，没想到她真能上岸另一个城市的事业编, 他接受不了异地恋。如果田芦愿意放弃事业编，去他的城市发展, 也可以考虑不分手，他再劝劝父母。
“考虑不分手？他以为他是谁啊？口气比脚气都大。”时菲菲看到涂哲凯的话，当时就毛了, “我得提醒你, 今天能让你放弃事业的人, 明天只会让你退让更多。”
“我知道......我是不可能放弃事业的，可五年的感情要一下子丢掉，我真的......”田芦说着又哽咽了。
时菲菲顿了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要不先别想这事了，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有个决断，吃完饭再说。”
“嗯。”田芦点点头，看着满桌的菜，却没什么食欲。
时菲菲夹了一大块照烧三文鱼，放到她碗里，她有些勉强地咬了一口。
浓稠的照烧汁包裹着舌头，恰到好处的咸香和鲜甜味道，在舌头上不断蔓延。
顶上的鱼皮外层是焦脆的，像是煲仔饭锅底的锅巴一样，内层的仍旧有着鱼皮本来的柔软与弹性。
脆感和软弹质感一同在口中破碎，蛋白质原本的清淡香气和炙烤后的香味糅合在一起。
田芦不住地舔着嘴唇，微微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鱼肉，这么好吃？”
“照烧三文鱼。”时菲菲答道。
田芦食欲大开，又吃了一大口，那鱼皮下的鱼肉软软嫩嫩，弹性十足，很有胶质感。
每一丝鱼肉都浸透了照烧汁，酱香浓郁，口口都是享受。
时菲菲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见她原本恹恹的，时不时抽泣一下，吃完鱼肉后，眼睛立马亮了起来，注意力都转移到了美食上，有些好笑。
“尝尝这两种豆腐汤，是店老板亲手做的，可是镇店之宝呢。”时菲菲指了指文思豆腐和菊花豆腐。
田芦这时才注意到面前放了两盆汤，她仔细一瞧，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白瓷盆光滑亮泽，一盆内里的汤看上去浓稠莹润，千丝万缕的食材融进汤里，各种颜色交杂在一起，像是花纹繁复的毯子，又像春天万物复苏时的大地。
另一盆里的汤看上去澄澈透明，却在灯光下泛着金黄的光，看着很是圣洁。
汤汁中间漂浮着数朵白色的菊花，像一朵朵轻盈的水母，搭配上红枣和枸杞，很是亮眼。
凑近了看，田芦才发现那每一缕都细碎到如同艺术品的花瓣，都是豆腐切丝做成的。
“这是手工切的？不可能吧？应该是机器切的。”田芦震惊得合不拢嘴。
“是老板手工切的，不信你看。”时菲菲把一半深夜食堂美食账号上，蒲芮做两种豆腐的视频给她看了。
“老板是人类吗？这么牛的吗？”田芦憋了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她又把视线移动到豆腐汤上，“这么牛的菜竟然摆在我桌子上，我得赶紧好好尝尝。”
田芦先给自己盛了一碗文思豆腐汤，她使用汤勺时都格外小心，生怕把那食材丝弄断了一点儿半点。
白瓷勺碰到瓷碗内壁，叮当作响，莹润的汤汁带着混沌的声响落进碗里，很是好听。
“我给你也盛一碗。”田芦朝时菲菲伸出手去。
“行，我要一满碗。”时菲菲把碗递给她。
两碗汤都放到了桌子上，田芦凑近碗边，想把汤吹凉，各种食材混杂的香气随之钻进她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