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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春日似晚星(岑姜)


他的言谈举止很有老爷子年轻时的风范,许是在他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钱玉书也累了,扔下马鞭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沉默良久,让靳屿起身。
靳屿却一叩首,从未开口请求过的高傲少年说道:“外公,求你帮帮我。”
接下来,是钱卫平向贺泽刚公司注资,帮助其渡过难关。
贺泽刚是有些贪得无厌,打着“云晟集团亲家”的名义拉了很多关系,钱卫平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是钱家长女,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所有东西都想要最好的,且是独一的。
婚后十余年,靳屿父亲的初恋回国,总会跟她在同一个场合出现,她不舒服,去和丈夫吵架。
吵了一年,任凭丈夫哄着让着,她不依不饶。
直到丈夫的棺椁被运回国,空中战死的男人并没有留下什么遗物,唯有一截没有完全燃烧殆尽的照片。
透过仅存的一角,能看出那是她的二十年前的单人照。
一切不言而喻。
自己经历过这样的错误和遗憾,钱卫平不想自己的骨血再重蹈覆辙。
所以,关于贺星苒的,她能接纳的就接纳,能容忍的就容忍。
靳屿心绪很乱,在外面吸了一根烟,袅袅烟雾不断向上空逃逸,逐渐消失不见。
“和你在一起那几年,是我人生里最好的时光。”
贺星苒声泪俱下的剖白看在眼里,靳屿有些震惊,又当真觉得值了。
他时常怀疑贺星苒有没有爱过他,甚至怀疑当年那些都是假的,直到今天,她给了自己答案。
钱卫平说的对,不能用过去的错误惩罚现在的自己。
反正才二十几岁。
人生漫漫,还来得及。
香烟燃烧到只剩烟蒂,他将它按灭,扔进垃圾箱。
收拢思绪,朝展会里走去。
展会内。
贺星苒拿出粉饼,补了妆。
靳屿走进来,车钥匙放在手指上转了转。
贺星苒闻声回头,靳屿挑了挑眉:“忙完了没?”
贺星苒:“?”
靳屿:“那就跟我走一趟。”
贺星苒:“?”
“干什么去?”
靳屿完全跟没事儿人似的,仿佛刚才两人的纠缠已经在他记忆里消失。
他漫不经心道:“接狗。”
贺星苒:“???”
“啊?”顾不上刚才两人的对话,贺星苒没控制住,惊讶地瞪了下眼睛,“你不是对狗毛过敏么?”
刚恋爱那会儿,贺星苒喜欢胡思乱想,明明刚刚爱上,但就已经给两人规划未来。
他们要买一座带院子的独栋别墅,然后她需要一张很好的床垫,再养一只可爱的小狗。
然后靳屿就告诉她,想得很好,但别想了。
他狗毛过敏。
靳屿没说话,拉起她的手臂将人拖到车旁。
坐进去,发动车子,沉默的时间久到贺星苒要把“靳屿经历过什么影响生命的大事以至于体质发生了巨大变化”都想了一遍。
直到车子顺利行使在路上,靳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方向盘:“知道代偿心理吗?”
贺星苒点了点头。
心里代偿效应指,当个人某些方面受到挫折,不能实现愿望时,会转而在其他方面寻求满足,以弥补原有不足。
“所以……”贺星苒缓缓开口,但又觉得荒谬,“你失去了一只猫或者什么东西,转而买了一只狗补偿自己?”
靳屿:“……”
这姑娘的脑子怎么既聪明又蠢笨的。
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周身有车辆不断驶过。
“人,”靳屿一开口,声音有些哑,一贯散漫的性子有几分收敛,莫名有几分认真,“是因为失去了一个人。”
四下沉默。
趁着红灯,靳屿偏头观察贺星苒的反应。
贺星苒皱了皱眉,陷入“代偿心理”的必要逻辑里,久久不能回神,半晌,“啊”了声,没忍住,询问道:“所以,你是把那个人当狗了?”
靳屿:“……”
用动物代偿动物就算了。
身体出问题也是用一个器官代偿另一个器官。
轮到大少爷这儿直接用狗代偿人。
贺星苒一阵无奈,顶着靳屿冷下来的面孔,小声喃喃道:“那你挺狗的。”
靳屿:“…………”

不是吧,她怎么还能把心里话说出来呢,还是当着靳屿的面。
刚才没有情绪的吵架之后,贺星苒感觉无论怎么和靳屿相处都是尴尬的, 她居然又凭借一己之力将尴尬提升了一个等级。
靳屿抿着嘴唇, 从她的角度看, 只有凌冽的侧脸线条。
贺星苒装作不在意地看了会儿窗外,发现两侧风景逐渐荒凉, 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我们去哪里接狗狗?”
靳屿扫她一眼:“学校。”
“喔。”
贺星苒是资深狗狗控,知道有些习惯不好的小狗会被送到狗狗学校学习,感觉靳屿没有不喜欢攀谈, 她剥了剥手指,问:“它怎么了?”
靳屿说:“社会化没做好,护食,咬人,还有分离焦虑,我工作不在家, 它就会乱拉乱尿。”
其实狗狗没做好社会化,主要原因是在于小时候主人没有教好,可这是靳屿的狗,他本来就狗毛过敏,为什么养狗都是一件存疑的事情,贺星苒也不好说什么。
沉默片刻, 为了不让气氛尴尬, 她硬着头皮说:“那它还是问题少年。”
“应该都改过来了,”靳屿微微偏头, 扫了她一眼,似乎意识到她在想什么,不动声色解释道,“它原本是我同事的狗,同事老婆怀孕,家里不让养,一时间又找不到卖主,我看着怪可怜的,就给接回家了。”
“……”
贺星苒恨不得给刚刚妄加揣测的自己一个巴掌!
人家什么都没说呢,就去揣测他因为狗毛过敏所以不喜欢狗所以养不好狗,也是太片面了。
半晌,她干巴巴地夸赞:“那你真是大好人。”
靳屿额角青筋一跳:“谢谢你给我发好人卡。”
贺星苒:“……”
她也没有这个意思,就是大少爷的想法总是太歪。
贺星苒低头看着指甲,时间久到靳屿以为她不会说话了,才听到她轻缓的声音:“我之前也捡到过一只狗。”
靳屿纳罕地扬了扬眉,好整以暇看她。
他不知道这只狗狗是她在认识他之前养的,还是在分手这几年养的。
问了尴尬。
好在贺星苒已经自顾自说下去:“我六七岁吧,在学校外面捡的,就给带回家了。”
她顿了顿,语气有些低沉:“但是被我爸看到了,他说狗狗身上有细菌,弟弟还小,影响弟弟健康,就趁着我上学的时候给它扔了。”
直至今日,贺星苒都不知道贺泽刚是把那只小狗送人了还是扔在外面让它流浪去了,还是说送到了狗肉馆。
她很识趣的没问,因为就算问了也不会得到贺泽刚好的答案。
而那时候她还太小,无法改变大人已经决定的事的后果。
靳屿听完,抿了抿嘴角。
即便是很久远的事情,但贺星苒现在说出来,语气里仍有疑惑和悲恸,他就不能当成一个故事简单一听。
前方红灯,靳屿轻轻点了点刹车,抬手,轻轻拍了拍贺星苒的肩膀。
贺星苒的睫毛颤了颤。
他的动作并不亲密,像是男生之间常用的安慰,但是用在她身上,有些恋人未满的尴尬和凑合。
“现在你已经不是六七岁贺星苒了,”靳屿的声音很轻,“你已经可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一切。”
靳屿身上永远有这样一种魔力。
她性格敏感,喜欢胡思乱想,会被很多过往的事情困扰,也会为还没发生的事预设困难。
靳屿则向来从容,能用简单的语言和行动化解她的情绪。
红灯转绿,靳屿的手指蜷缩了两下,从贺星苒肩膀上拿下来。
车子驶过红绿灯,再转一个弯,就到了狗狗学校。
靳屿没打算进去,把车子停在学校门口,给负责人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就有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牵着一只白梗西高地走了出来。
牵引绳被工作人员牵得长长的,小西高地抖着大耳朵,脸上看着在笑似的,颠儿颠儿在前面跑。
西高地掉毛很少,对于狗毛过敏但喜欢养狗的人来说,简直是最合适的选择了。
看到可爱小狗,贺星苒不禁也笑了笑,指了指小狗对靳屿说:“看它好开心,感觉像是知道你来了。”
靳屿“嗯”了一声,推开车门下车,贺星苒见状也下车。
小狗一步步跑过来,贺星苒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却被靳屿一把拉回身后。
贺星苒皱眉,有些愠怒。
靳屿将她细小的表情都收入眼底,叹了口气:“公主,它之前可是一只没有没有社会化好的狗。”
遇到陌生人指不定会乱咬。
正说着,小狗跑到了面前,靳屿叫了它一声:“福瑞。”
小狗狗歪头看他,虽然两个月没见,但他还是一眼认出来了主人,开始夸摇尾巴,哼唧哼唧地蹭靳屿的腿。
靳屿蹲下来摸了两下抚慰福瑞,然后对训犬师说:“辛苦你们了,它现在怎么样了。”
训犬师说:“坏毛病差不多都改了,现在听话可爱得很。”
接下来,训犬师按照福瑞原来有的问题跟靳屿全方位汇报一些。
两人没注意的时候,福瑞已经绕过靳屿一直在嗅它身后的贺星苒。
歪头,摇尾巴,笑。
小狗俘获人心三件套。
贺星苒本就感觉它眼熟,多瞧了两眼,才发现它就是靳屿微信头像上的那只狗。
她蹲下来摸了摸小狗头,小狗在她脚边直转悠,哼唧哼唧的。
“让姐姐摸摸。”贺星苒小声嘟囔着,手掌贴在福瑞的头顶,顺毛捋它。
靳屿转过身哼笑一声:“姐姐?”
贺星苒:“……?”
靳屿指了指小狗,又用下巴指了指她,用颇有几分欠揍的语气说:“可是我妈说福瑞是我儿子。”
“……”
这点辈分上的便宜也占。
贺星苒起身,转过身不看靳屿,对福瑞说:“让阿姨摸摸。”
靳屿跟训犬师的交流已经结束,学费也已经付过,看福瑞和贺星苒的交流没有什么问题,扯了扯福瑞的牵引绳,对它说:“走了福瑞,跟你后妈上车。”
贺星苒:“……”
福瑞看着就是没少被靳屿带出门的小狗,听到靳屿的指令,副驾车门打开,就知道跳上去,坐在副驾座椅下面。
贺星苒上车,福瑞朝着她叫。
靳屿:“让你抱呢。”
贺星苒:“……”
没办法,谁叫这只狗狗这么可爱,贺星苒弯腰给它抱起来。
回程的路上,因为有了福瑞,贺星苒也不感觉太过无聊。
小狗靠着自己的可爱很快就征服了人类。
进了市区,贺星苒对福瑞的喜欢几乎要到了想给狗狗占为己有的程度,又想到和靳屿目前处于分居的状态,试探着开口问:“你最近在哪里住?”
靳屿:“公司附近。”
因为机场的位置都很偏远,很多民航从业人员又不是本地人,或者虽然是本地人,但是通勤距离很长,干脆就在机场附近租房子了。
靳屿在那儿也有一套房,有时候航班抵达太晚就会选择在那儿对付一夜。
贺星苒立刻运转大脑思考了一下。
靳屿没有回外公家或者在自己其他房产住,是因为他的其他房子会被钱卫平关注到,他并不想向家里透露两人闹矛盾分居的事。
“那你一会儿别回去那里了吧?”她试探地问。
靳屿装作不懂:“为什么?”
贺星苒绞尽脑汁,一本真经地瞎编:“你对狗毛过敏,所以狗狗定期洗澡修毛很重要,家里也要经常打扫,你工作起来时间不确定,它万一没被照顾好,你又过敏了怎么办?”
靳屿“啊”了一声,“你倒是提醒了我,”他说着拿出手机,“我得让阿姨改为每天上门打扫一次。”
贺星苒:“……”
你看我是这个意思?
他没明白,贺星苒摸着福瑞的脑袋,换了个说法:“可是福瑞有分离焦虑才上学的,万一你去工作它又开始焦虑怎么办……”
靳屿指尖敲了敲方向盘,不咸不淡地说:“所以,我还得给它配个保姆照顾一下。”
贺星苒:“……”
靳屿嘴唇一勾:“谢谢你提醒。”
“……”
贺星苒都要怀疑他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在跟自己装蒜了,转头去观察靳屿。
他耷拉着眼皮,从她的角度能看到右侧双眼皮褶皱上那颗褐色小痣,仍旧是懒洋洋的模样,或者单纯觉得开汽车没意思,必须是飞机或者赛车才够速度与激情。
贺星苒的心里一分钟闪过八百个想法,福瑞在她怀里哼唧哼唧的,她咬了咬牙,心一横,解释道:“我那天不是要你走的意思。”
靳屿纳罕地抬眼:“哪天?”
贺星苒:“……”
原来他都忘了,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她舔了舔嘴唇,低头,不打算说话了。
靳屿看这姑娘又打算装鹌鹑,只好给了个台阶下:“啊,那天啊,想起来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
贺星苒说得吞吞吐吐:“我的意思是的……”
她顿了顿,似乎感觉有些难以启齿:“你可以提前告诉我的工作排期,否则我会对突然的脚步声很敏感。”
靳屿扬了扬眉,“啊”了一声,优哉游哉道:“可以。”
趁着红灯,他把自己的排期表发她一份,“一个月更新一次,下个月的还没出。”
贺星苒象征性地扫了两眼,然后说:“那你还在我家住吧,反正你房子还没装修好,机场那里照顾福瑞又不方便。”
话音落下,空气沉默。
久到贺星苒认为靳屿一定会拒绝自己的时候,他淡淡启齿:“那好吧。”
听着有点被逼无奈似的。
贺星苒:“……”
为了小狗,值了!
因为要养狗的关系,贺星苒让靳屿中途换个目的地,去一家宠物店买了一些宠物用品,然后又给家里装了监控,为了监测小狗的状态。
两人一狗回到家,贺星苒乏力地往沙发上一躺,靳屿开始装监控,福瑞累了,根本不认生,自己找个好地儿躺着呼呼就睡。
因为不了解福瑞的生活习惯,贺星苒和靳屿的交流明显多了起来。
星星;【福瑞在哼唧,是不是要带它出去尿尿了】
靳屿:【你可以一天遛两次】
星星:【福瑞对着门叫,可能是想你了,你要不通过监控跟它说两句话】
下一秒,靳屿立马打过来微信视频电话。
狗狗也不会说话,最后都是两人在聊天。
靳屿结束工作刚好是周六晚上,贺家和靳、钱两家约定见面的日子。
会亲家,本来是在结婚前完成的仪式,但由于两人没有通知任何人就直接领证,变成了一种补救行为。
钱卫平三令五申,让靳屿好好准备,提好礼物见面。
但偏偏那天由于空中管制,靳屿下班的时间晚了点儿,回到家时贺星苒已经出发了。
他洗澡换衣服吹头发,有条不紊地把礼物提好,就看到多日不见的福瑞围着他脚边转圈圈。
他给福瑞开了一盒罐头,摸摸小狗头,扯着嘴角笑了笑:“福瑞,多吃点儿,把你妈妈迷死。”
福瑞朝他汪汪两声。

贺家传统, 规矩很多。
虽然明知道贺星苒和靳屿已经领了结婚证,并且同居,双方家长见面的宴会而已,贺泽刚坚坚持让贺星苒从家里出发。
自从跟着姑姑去乡下之后, 贺星苒就很少会回到贺泽刚的房子。
贺泽刚提出这个要求后, 贺星苒不懂得如何拒绝, 于是强迫自己勉强将这次见面当做很重要的仪式。
因此在宴会当天,她早早出门, 去医院看了姑姑,将贺家要和靳屿家人见面的消息告诉她。
姑姑脑梗术后一直昏迷,身上插满了管子,呼吸均匀平稳。
贺星苒当她还有意识, 断断续续说了一些话。
跟很多年前喜欢自己、如今自己也还在喜欢的男孩子结婚,也不算太差。
贺星苒跟姑姑说。
今天姐姐贺月升也回来了。
或者说把两家见面的宴会定在今天,就是因为今天贺月升会回家。
贺月升和后妈江澜坐在一侧沙发上聊美容和御夫之术,弟弟贺阳辰万年不变躲在角落里玩手机,贺星苒跟他们没有很多话题,闲来无事, 翻起家里的监控。
刚巧就看到靳屿回来,给福瑞开罐头的那一幕。
小狗开心得尾巴要摇成直升机的螺旋桨,边摇边对靳屿哼唧,往他小腿上蹭。
靳屿穿着短裤,虽然福瑞定期做护理并且不爱掉毛,但他还是很怕过敏, 往后退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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