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换了中衣,窝在被子底下,闭目由紫鹃弄着,也不说话。
紫鹃问道:“可是郡王殿下同老爷说了什么?”
黛玉摇头,拉住紫鹃的手,忍泪道:“好姐姐,今晚儿你陪我睡床上。”
紫鹃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是夜,主仆二人同榻而眠,黛玉将从前与永嗔的事情一一讲来。当初如何逃到西北报信,如何月下相见,回京后永嗔待她又是如何不闻不问,贾府相见又是如何哭了一场……若说只这些也就罢了,黛玉自知永嗔那段时间过得也是艰难,然而谁知他又不告而别,独自南下。
黛玉原是在贾府发了脾气,等着永嗔来劝,谁知他竟是甩手走了。她这一气,非同寻常,竟是有几分伤心之情了。
“我道郡王殿下为何如此小心,原来是给你赔罪来的。”紫鹃先是笑道,听黛玉伤心,又道:“我知道小姐的心。只是小姐不知郡王殿下的心罢了。我必为小姐问准了。”
黛玉背过身去,恼道:“谁要你去问他来的?”又道:“我只守着咱们林府罢了。”
紫鹃道:“这可是气话,小姐难道就这么一辈子守着?”
“一辈子又如何?”黛玉越性道:“便如蔡慧姐姐礼佛,又或是那柔兰公主做了道士,她们做得,我便做不得么?”
紫鹃听得这话,不敢再劝,怕惹得她认真起来,只拿好话哄着,劝她早早睡下。只是黛玉如何睡得着?闭目假寐,想起从那绿纸上看得许多小说,如今才知全是织就的美梦,她这个活生生的林黛玉,哪里能如那些绿纸上所写的那般万事如意呢?不过是些自欺欺人的故事。
紫鹃却是个有心的。隔了数日,郡王殿下亲自来接,要黛玉去赏园。
紫鹃拦在帘外,笑道:“奴婢倒有一问,若殿下答得好,奴婢这便退下。若殿下答得不好,我们林府虽然不及殿下天赐贵胄,却也还有几根硬脊梁的,怕是小姐今儿就不出门了。”
永嗔笑道:“请问。”
“敢问殿下,”紫鹃仍是笑着,不失礼数,眸色却是转冷,“舍尊就卑何心?”
第93章 黛玉篇(中)
黛玉篇(中)
永嗔笑道:“本王此刻就是说了, 只怕你家小姐也是信不及的。”
紫鹃碰了个软钉子。到底面对的是权柄赫赫的勇郡王,她也不敢再进逼。
永嗔望一眼高远深湛的碧空, 转着手上扳指, 笑道:“今日春光好, 请你家小姐游园。听闻你家小姐诗才敏捷,本王那园子正缺几首佳作, 倒要偏劳你家小姐了。”倒仿佛真只为诗而来,是紫鹃这丫头护主心切想多了。
黛玉隔着帘子听了, 又羞又怒,怒过又觉灰心。然而到底强不过这勇郡王, 不得不往无名园去,打起精神赏了一遍园子, 留诗一首,才得脱身。
永嗔接了底下人送来的诗作, 却见黛玉写的是:
名园筑何处?仙境别红尘。
借得山川秀, 添来景物新。
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
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
永嗔笑道:“倒是我勉强她了。”
苏子墨在旁看着,劝道:“殿下既然有心,何不遣人往林府求取?何苦还要每日寻出理由来, 赚林府小姐只言片语。”
永嗔正惬意地躺在无名亭长椅上, 遥望一湖碧荷含苞待放,他呷了一口香茗,轻轻晃着翘起的双腿, 舒服叹道:“长日漫漫,急什么呢?”
黛玉深知勇郡王殿下不过是借着学诗的名头,拿她消磨时光。黛玉顾忌父亲,无法生冷拒绝,索性便一心教诗,热诚相待,又要紫鹃传话,道是:“既要作诗,就拜我为师”。
永嗔并不在乎师徒名分,只当黛玉是要占他个身份上的便宜,好心里舒服些,便一笑应允了。
黛玉自此如常给他写出解诗的作法和要求,还把自己的诗集珍本借给他,又圈定阅读篇目,批改他的习作。然而黛玉心中却已是斩断情缘。盖因既有师徒名分,如何再有姻缘?想来这郡王也不过是拿她解闷。自今儿后,她只守着林府便是。
如此忽忽二年,永嗔于诗词上也大有进益。偶尔也能仿出与黛玉之作不相上下的佳句来。
这日黛玉接了勇郡王的习作,却见是由她那一首咏菊来的。
她原是作过一首咏菊,诗曰:
无赖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
毫端蕴秀临霜写,口齿噙香对月吟。
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
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谁知这郡王殿下的诗,一般也是写菊,诗曰:
玉手移来霜露经,一丛浅淡一丛深。
数去却无君傲世,看来唯有我知音。
黛玉见了这诗作,先是心中一热。平心而论,她对永嗔的态度不可谓不傲。若是换个女子来,得郡王殿下如此逢迎,只怕早已委身相许。是以黛玉见了这诗,难免会觉得是永嗔借诗传情。她捧着这一页诗作,呆坐阶前,双目含泪,泥胎木塑般出神了半夜。疑心,难道竟是她从前错怪他了?
却是越想越熟悉,一时想出这诗出处来,竟是“嗳哟”一声呕出血来。
原来这诗原是出自“金陵八艳”之首的董小宛之笔。那董小宛原也是生长于苏州,幼失双亲,被卖到金陵秦淮河“伎家”,曾逃难去过浙江盐官,乃是一代乱世佳人,有冷美人之称,精晓琴棋书画,名噪“水绘园”内外。
黛玉急怒攻心,心道,他竟是拿妓、女来比她。她自幼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恰如董小宛幼失双亲、被卖异乡;父亲官居巡盐御史,恰如董小宛曾投奔的浙江盐官;也深知自己多愁善感的性情,与那董小宛的羸弱多病相差仿佛。
黛玉越想越是伤心,呕血饮泣,更兼风寒,一夜之间便病倒了,缠绵病榻,不几日竟露出几分下世的光景。唬得林府上下都没了魂儿,林如海更是悲痛。
紫鹃泣道:“前几日都还好好的,只那郡王又递了诗来,小姐看了一夜,第二日便不好了……”
林如海目中泪下,道:“是我害了玉儿。”
想这黛玉,原是巡盐御史当朝探花林如海与原国公之女贾敏的女儿,出身可谓既有“钟鼎之家”的尊贵,又不乏“书香之族”的高雅。她本人更是秉绝代姿容,具希世俊美。原该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然而有永嗔横□□来,在姑苏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家中有适龄子弟的,谁还敢往林府说亲呢?都瞧准了,这林家女儿是要入郡王府的,只不知道要给个多大的名份罢了。
然而却不知这郡王从未给过林家一句准话。这也是永嗔做了二十几年龙子凤孙,难免染上些贵公子的坏毛病。
永嗔闻说黛玉病重,也是心惊,亲来探看。
那黛玉卧在病榻上,原是三魂六魄都散了大半,听人报勇郡王殿下来了,拼着全身气力也要问个明白,竟是强撑着睁开双眸,幽幽望一眼永嗔,短促冷笑道:“我纵是有心编《奁艳》,只恨没个冒公子作《影梅庵忆语》记我,便是死也不能闭眼。”
永嗔疑惑道:“什么奁艳?又什么冒公子 ?”
黛玉强撑起身,疑道:“你既会写董小宛的诗词,如何不知道冒公子?”
原来那名妓董小宛对冒公子痴心不二、至死不渝。后来董小宛客居他乡,寄人篱下,葬落花于鸡笼山,临终前将自己精心编纂的奁艳一书付之一炬,此事在冒辟疆的《影梅庵忆语》中有所记载。
然而永嗔所写的咏菊,却不是从董小宛而来,乃是当初曹公作红楼梦时用了董小宛的诗。永嗔不知,只道是从红楼梦中来,哪里会想到以董小宛比林黛玉之说?更不知会引得黛玉如此伤心。
此刻听黛玉如此问来,永嗔虽不知道冒公子,却也对董小宛有所耳闻,此刻察言观色,哪里不知是黛玉多心,以为自己拿烟花女子比她,令她伤痛自怜至于病重。
永嗔便笑道:“我不过是怕被你嫌弃诗写的不好,找了枪手,谁知竟捅出这么大篓子。若不是为得你称许,我好好一个郡王做点什么不好,偏要跟诗词较劲儿?”
黛玉知他所言不尽不实,一双妙目凝视着他,问道:“果真?”
永嗔笑道:“自然是真的。你且将病养好。照本王看啊,原是担心直接求娶让你不自在,显得本王以势相逼;谁知本王一片深情厚谊,倒是弄巧成拙,既然如此,便索性上奏,咱们这便成亲,如何?”
于是黛玉细细养病,永嗔上奏的折子才到京都,就已收到景渊帝永湛的密折。原来景渊帝永湛对他这几年在姑苏的所作所为也多有留意,知道他与林府小姐交往甚密,倒也由他,眼见要闹出人命来,到底也要约束一二,便提点他府中没有女主人到底不像样子,青年人谈情说爱不妨,只不要闹出事来。
永嗔便请皇上指婚,消息传到姑苏,一时百家震动。
黛玉大病初愈,便被八抬大轿迎入了无名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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