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却也不行。外面永沂的人还没收拾清楚,你又是个心大的,万一出点事儿朕可是要心疼的。”见永嗔闷闷不乐,景渊帝永湛又道:“倒是已经查处确认与永沂谋反有关的府邸,要好好检抄一番。这差事就给你了,如何?”
抄家向来是个发家致富的肥差。
皇帝见永嗔发愣,揽着他肩膀,取笑道:“朕记得你姑苏那园子,要修起来还差不少银子?好好干,朕还要去你那园子观赏的。”也不知是叫他好好发财,还是好好修园子。
永嗔还没反应过来,皇帝又道:“这事儿也是你和柳无华一块去办。跟底下官差打交道繁琐的很,有他在,你也轻省些。朕知道你和他不对付,少不了忍耐些——自然是你为正,他为副,到底他还是要听你这个郡王的。”
永嗔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是接受,是谢恩,还是推辞?刚听了君臣二人密谋暗杀永澹、永沂之事,永嗔此刻心中乱到了极点。
“再者,朕知道你和林御史的岳家贾府略有情谊。这贾府此次也牵扯进永沂谋反案了。你去办差,也能照应到——朕记得听你说过,当初去西北军中报信的,就是那林御史的女儿。说起来,这论功行赏,倒忘了这位女巾帼……”
永嗔只是不说话。
皇帝渐渐止住话头。他其实原本也并非话多之人。
月凉如水。
静夜里,二人相对无言。
是兄弟,也是君臣。
良久,永嗔回过神来,道:“臣弟怕是睡魇着了。”他瑟缩了一下,提起已经冻得麻木的左脚来,笑道:“看,臣弟竟只穿了一只鞋子。”说着,快步跑入卧房坐下来,将受凉的左脚塞在还暖和的被子底下。
皇帝跟进来,在床对面的窗下小榻上坐下来,沉默片刻道:“朕知道你心里有想法。”
永嗔低头搓着小腿。
“自你救驾以来,朝□□臣皆有封赏,独你至今没有。”
“臣弟岂会在意封赏这等事?”
景渊帝失笑,“你自然不会在意封赏。只是朕实在不知该赏赐你什么才好。你如今已是郡王,赏你个亲王也不稀罕,最好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朕知道你不稀罕,只是今后你成家了,兴许你的子孙能得恩荫。再者,也不是为着你稀罕,而是为了朕心安。”
“朕想来想去,便是封了你做铁帽子王,竟也不能心安。”
永嗔愕然抬头。
皇帝双眸深湛,映着清冷月光,更是摄人心魄。他直直盯着永嗔双眼,像是要活生生读出永嗔心底的想法,“你说,朕该封你什么,才能心安呢?”
“如果不管封臣弟什么,都不能让皇上心安。那便是臣弟该死了。”
不是常用的套话“臣该死”,而是真的该死。
“你又想到哪里去了?”皇帝骇笑,幽深的双眸眯起来,弯成了与从前一般漂亮的月牙状,“真是魇住了。且睡吧。”他这样说着,手势温柔地为永嗔掖好背角,像个再温和不过的好哥哥。
第81章 暗涌
“你知道朕最羡慕你的是什么吗?”辘辘行驶的马车里, 景渊帝永湛忽然对永嗔如是道。
“皇上富有四海, 对臣弟有什么好羡慕的呢?”永嗔笑道:“除非是羡慕臣弟这无事一身轻。”
景渊帝永湛缓缓摇头, 没有同他玩笑的意思, 道:“朕最羡慕的, 是你有一位好母亲。”他像是望着永嗔,又像是望着永嗔身后摇动的车顶流苏出神。
终于来了。
当初永沂叛军围城,淑贵妃担忧儿子性命, 不要他回京来救,径直寻到城墙上, 怒斥太子永湛,甚至还打了他一个巴掌儿。凡是男儿, 岂能忍下此等羞辱?更何况,他如今已是天下第一人。
永嗔翻身跪下,求肯道:“臣弟母妃糊涂!对皇上犯下大罪!望皇上念在十八弟尚在稚龄, 准许臣弟带母受过。”他想到晨起时,莲溪悄悄汇报, 说是皇帝派了人去母妃宫中;此刻又听景渊帝忽然提起母妃来。两相联系, 永嗔话还没说完, 就把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良久,不闻声响,永嗔小心翼翼仰头望去。
只见那位御极天下的男子正定定望着他, 眼神却是虚的,清俊的脸上竟透出几分伤心神色来。见永嗔抬头,他便微笑起来, 仿佛一朵涟漪开在冰霜消融的湖面上。他温和道:“淑母妃对你这样好,朕封赏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罚她?更无从提起要你替母受过了。”
永嗔见景渊帝永湛伸手,忙自己先一步起身,欠身坐下。他觑着皇帝神色,终不能放心方才见到的伤心神态,因试探道:“皇上可是想起仁孝皇太后了?”永湛做了皇帝,先皇后也就追封了仁孝太后。
“母后自有她在另一个世界的安乐,朕又何必时时叨扰,令她悬心?”景渊帝永湛微笑摇头,看得倒是透彻。
俄而马车缓缓停下。
永嗔跟在景渊帝永湛身后下车,四顾一望,却是一片农田,农田后面是一座小山,经冬未凋的松柏掩映下,隐约可见山顶坐落着一座红顶寺庙。永嗔认出,这是景渊帝永湛还是太子时就着人开垦的育种田地,因笑问道:“皇上今日可是要臣弟挥起锄头卖力气?”
景渊帝永湛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只往山上而去。
永嗔跟在后面,行到半山无意识回头一望,却见来的路上遥遥又来了一辆马车,规制华丽,乃是皇家所用。他心中疑惑,看着一眼沉默前行的景渊帝永湛,到底也没问出口。
“朕就送你到此处。”景渊帝永湛停在寺庙院门前,示意苏淡墨上前开了院门上的锁钥。
永嗔跟着引路的小沙弥,走入寺庙内,却见里面别有洞天,是个极为精致的园子;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蜿蜒通向园中人工湖,湖畔老梅下的石桌旁,一人坐,一人侍立。
永嗔快步走过去,看清那坐着的人面貌,一时惊喜交集,奔到人前,噗通一跪,便抱住那人大腿,叫道:“父皇!”悲喜交集,这一叫,眼泪也刷得落下来。
景隆帝看起来气色不错,原就瘦削,倒看不出变化来。他穿着一身家常衣裳,倒是褪去了做皇帝时的厉色。他拍拍永嗔的头,沉声叹道:“好孩子,你来了。”说着拉他起来。
永嗔坐到一旁,还在揩泪,问道:“父皇怎得隐居在此?”
景隆帝睨了一眼小沙弥,“新皇帝可是要你来监视朕的起居?”
小沙弥笑道:“贫僧不敢。”话虽如此,他人却还是立在一旁,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永嗔回过神来,想起苏淡墨开门时,那斑驳的锁钥,便知道这是变相的软禁,哪里是什么“隐居”呢?见那小沙弥在旁,也不好说话,只道:“当初永沂叛乱,请父皇避祸也是权宜之计。来日朝政稳定了,皇上必会迎父皇回去的。”
忽听院门处又有声响,竟是淑贵太妃领着十八皇子永叶来了。原来后面那辆马车上的人是他们。
永嗔见了淑母妃和十八弟,才是一喜,忽又想起院门上那痕迹斑驳的锁钥,心中一惊,顾不上说话,快步冲到院门,却见皇帝与卫队等人都走了,只留苏淡墨带一个小厮守在门外。
永嗔探头望去,只见下山的小径上,浩浩荡荡的银甲卫士队伍正整齐列队,再望远一些,就见那人一身明黄,遥遥走在最前面,山间寒风鼓荡起他硕大的衣袍,好似要将他刮落山涧一般。
“十七爷,”苏淡墨笑眯眯的,“皇上有事儿先走了。这笔墨纸砚都备好了……”他示意一旁的小厮捧起砚台,“还要麻烦十七爷跟老主子好好说,给韩大将军写封便信,就说京中一切安好,韩将军来可以,带兵就不必了。”
“如何又将我母妃与永叶都接来了?”
“嗐,这是皇上体谅十七爷的心,让您一家团聚。一家团聚,可不比什么都好?”
永嗔笑道:“皇上走了,算什么一家团聚呢?”
这话就扎心了,苏淡墨也有一瞬唏嘘。
永嗔的笑冷下来。
苏淡墨劝道:“好我的十七爷,您可千万别跟皇上较劲儿。皇上如今够难的了……若是连十七爷都……嗐,老奴口拙,讲不出道理来。”
永嗔冷笑着,却还是接过那笔墨来。
景隆帝一见他端来笔墨,立时就懂了,也冷笑道:“他当初将朕移来此处时,只怕没料到还有要求朕笔墨之时!朕鸩杀了德妃,圈禁了永澹,万料不到,最后真来啄朕眼的畜生倒是他!”
小沙弥神色不安起来。
景隆帝冷笑,对永嗔道:“他来日要求朕之处多着呢。传国玉玺尚在朕手中,他这个皇帝当得名不正言不顺。小十七,现有韩越、姜华率大军在外;你手下的人把持军政在内。再加上朕的传国玉玺……”他盯着永嗔,“小十七,朕对你寄予厚望啊。”
永嗔惊道:“父皇!不可乱说!”
“你怕什么?他不敢杀你。朕与你若是死了,底下的将军反起来,他落不得好下场。到时候不过是便宜了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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