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华大惊,忙闭眼后退,从马上倒栽下来,摔了一个狗吃屎,好不狼狈。
“抱歉,伤后手滑。”永嗔冷笑一声,打马先行。
侍从簇拥着柳无华,“大人您没事儿吧?”
柳无华抹了一把眼皮上的血,挣开侍从的搀扶,遥望着永嗔离开的背影,阴狠道:“阎王都不收的狗东西!”
抄家是个肥差,却不是美差。
被抄检的府中,无不是人哭鬼嚎,世情百态,看得人心中生寒。
到了贾府,永嗔打眼就见府门前停着林府的马车,莲溪问过车夫,原来是贾母昨夜发病,林家小姐放心不下亲自来探看。
永嗔自从西北回来后,就诸事缠身,心绪也不好,竟不知黛玉近况,此刻见了林府马车,才知她已经回京,想来该是安好。至于贾母这蹊跷的病,倒是不好说。
之前永嗔受伤养病,该抄检的府邸都只围而不入,家家都知道要坏事儿了,只能进不能出,然而到底会坏到什么程度却是谁都拿不准。尤其是女眷,一来不清楚自家牵涉忠郡王永沂谋反之事有多深;二来也不清楚新皇帝是严酷还是仁慈。听闻朝堂上,新皇帝免了永沂的死罪,都倒是个仁慈的;谁知半个月过去,又传出了永澹与永沂的死讯,说是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谁又能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
如今的贾府,最稳固的依靠竟只有林府。王子腾那九门提督,参与谋反,早下了大牢,定了死罪;史家也是不清不楚;薛家更指望不上。贾府大女儿贾元春原是做了十六皇子永沂的庶妃,如今忠郡王坏了事儿,这贾元春也被发还本家,整日以泪洗面。那宝玉在上书房相熟的,也都是从前坏了事儿的五皇子永澹的儿子们。数来数去,竟只有林府林如海从前做过十七皇子勇郡王的师傅,虽只做了不到一年,到底是个善缘。
更何况,忠郡王谋反之时,贾府是跟着一起的,只黛玉因为湘云的提醒逃了出去。此后的事情,贾母虽然不清楚,却也知道这个外孙女儿,是如今贾府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这道理贾母懂,永嗔也懂。
所以他说贾母病的蹊跷。
“你在前院搜检。”永嗔看着柳无华脸上的鞭痕,露出笑容来,“本王与这家老太太有过一面之缘,少不得要去抚慰一下……”他见柳无华要反驳,又道:“况且这家老太太是太上皇的乳名,就是当今皇帝,当日也曾带本王一同来探望这家老太太的。柳大人还有话说?”
见他搬出景渊帝永湛来,柳无华只得忍下去,笑道:“郡王请便。”
永嗔来到后院,女眷得了消息都避到屏风后面,只贾母歪坐在太师椅上。
“老太太受惊了。”永嗔安抚道:“皇上的旨意,只是搜检物品,不动人的。府上若是与永沂有关的信件物品,还是及早交出来的好。皇上必会开恩的。”
贾母听说只是抄检物品,便念了一声佛,连连道皇上圣恩。
永嗔道:“府上公子呢?”
这问的是宝玉。
贾母神色一变,道:“实不相瞒。这孽障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出事儿前,他父亲才为他跟戏子来往之事下死手打了他一顿,这孽障挨了板子倒长了气性,如今府中被围,也无处寻他去。”
永嗔只宽慰她。他本就是个人精,如何会信贾母这话?怕是出事儿前得了消息,怕有不测提前将命根子宝玉给送了出去。
一面是拼着合家人受罚也要送出去的宝玉,一面却是诈病也要骗来挡祸的黛玉。
永嗔道:“本王见林府马车也在,可是林大人来了?”
贾母道:“实不相瞒,是老朽不中用,昨夜急病了。老朽的外孙女儿听说,非要来探看……她是个极孝顺的……”
“如此。今日抄检,京中各处不甚太平,就由本王送林家小姐回去吧。也免了老太太担心。”
屏风后一阵骚动。
这世道固然有男女大防,却也抵不过权力。
故而贾母竟不敢阻拦。
然而屏风后却听黛玉细声细气道:“郡王殿下好意。民女担当不起。今日抄检,民女暂住外家便是。”
“怕什么?”永嗔走向屏风,大有要绕过去的意思,“顺路送你一趟,值当什么?”
却听屏风后又一少女道:“郡王殿下自是无惧。然而世情如此,女子艰难,万望殿□□谅。”听起来颇有英气,该是探春。
黛玉亦道:“还请殿□□谅。”
“若有闲言碎语,本王娶你便是。”永嗔叩击着那屏风,“还不出来?”
满室寂然,再无人敢出声。
屏风后一阵窸窣,披着红斗篷的少女缓缓转出来,兜帽遮颜,一声不吭对永嗔行了个屈膝礼,便再无动作。
永嗔对着贾母略一点头,便向外走去。
到了院子里,永嗔回头,却见身后的少女已是红了眼圈。
“这是怎么了?”永嗔讶然,“可是在府中受了委屈?”
黛玉只是摇头,又要拉起兜帽遮住眼睛。
“别遮,等会儿看不见路摔了。”永嗔说着便按住了她手臂。
黛玉大惊,忙收回手臂,眼圈里已蓄了泪。
永嗔头疼,放缓了声音,和气问道:“哭什么?不是在府中受了委屈?”见黛玉红着眼圈瞅着自己,后知后觉道:“难不成是本王惹得你不痛快了?”公子哥脾气也上来了,冷笑道:“难不成本王送你还送错了?”
黛玉再忍不住,泣道:“殿下实在欺人太甚。”
永嗔奇了,道:“你不知这贾府凶险,本王要送你归家,不是一番好意?你若担心旁人闲言碎语,本王也说了会娶你……哦,是了,莫不是林小姐不愿跟本王扯上关系?”
黛玉一行揩泪,一行哽咽道:“殿下乃是有婚约之人,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说着丝帕掩口,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永嗔恍然大悟,“嗐,对,你不说本王都差点忘了……”说着不好意思地一笑,哄道:“快别哭了。”
黛玉哭得越发厉害,“这也是能忘了的么?”婚约都能忘了,今日他这随口一句诺言又如何会记得?
永嗔束手无策,扮丑逗得她破颜一笑,才松了口气就见黛玉又落起泪来。
“殿下天赐贵胄,与民女原不是一样的人……”黛玉饮泣,“既然对民女不闻不问,当初在西北,又何必、又何必……”说到此处,羞极悲极,再说不出话来。
永嗔认真反思了一下,自己当初在西北跟黛玉示好,回京后却也一直没联络,女孩有怨怼也是正常,因笑道:“真是傻话。本王事儿忙没及时联系你,你倒是派人给莲溪递个话,难道本王会不赶来见你吗?”
黛玉哪里听他的,话既说明白了,立时便小步快走出府,规规矩矩给永嗔行了个礼,便上了自家马车,竟是再无别话。
永嗔经黛玉这一提醒,才想起要与蔡慧解除婚约一事来。从前无心,与蔡慧有了婚约,倒也没什么感觉;如今既然有心黛玉,自然不能再耽搁蔡慧。
打听了蔡慧所在的小佛堂,永嗔当即便去说清。
“是本王的不对。”永嗔打量着简陋的小佛堂,隔着屏风对蔡慧道:“你若有什么要求,只管吩咐,本王能做的一定为你做到。”
蔡慧的声音淡淡的,从屏风后飘来,仿佛还带着香烛的味道。
“殿下多虑了。有婚约,没婚约,于民女而言,并无差别。”
她若是闹将起来,永嗔倒还好些,如今只越发愧疚。
“只当为求我心安。你……”然而一个信佛的年轻女孩,还有什么别的要求的,永嗔想不出来,不禁掏出怀中的玉环。
那是在姑苏时,那个由鹤草养大的,真正的蔡家子孙留给他的——托他转交给姐姐蔡慧。
“殿下未免也太自大了。”蔡慧的声音仍是淡淡的,“你又如何知道,这婚约解除,于我不是幸事呢?”
永嗔一噎。
蔡慧继续道:“俗世繁华,民女身在其中,是不得不如此,却并不乐为。如今殿下慈悲,还民女自在,民女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怨?”
“虽然如此……”
“非但如此。殿下说民女有什么要求都一定办到。然而世间事,谁能万事如意?殿下贵为皇子,位极人臣,想要的便都能得到吗?”
永嗔愣住,喃喃道:“万事如意,万事如意……谁又能万事如意呢?”
“红尘苦,名利虚,万望殿下早回头。”
永嗔道:“红尘苦,名利虚,那情谊呢?情谊总不会假吧。”
蔡慧叹了一声,淡淡道:“情不重不生婆娑,念不一不生净土。民女若能勘破,何必还要日日诵经?”
永嗔不再多话,将那玉环轻轻放在供桌上,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爷,咱们回宫?”莲溪看了眼天色,已是夕阳斜坠,他咋舌道:“您方才甩脱柳大人,就这么来了蔡姑娘处——要是回去晚了,只怕皇上跟前儿不好交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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