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苏急得直咬牙，早知道就该说准考证丢了。谁能想到这几个人竟然这么执着？
就在她马上装不下去的时候，视线中倏忽落入一个人影，叶苏定睛看去，却是住她后面的铁匠顾平。
书里没有对他的样貌描述，叶苏没想到他竟然长这么高，目测足有一米九，他穿一条半新不旧的军绿裤，松松垮垮的，看上去不算笔挺，可身高摆在那儿，怎么看都是行走的衣架子。
顾平应该是才干完活，衬衣随意搭在肩上，露在外面的身体线条流畅而块状分明，是叶苏最欣赏的那种肌肉轮廓。
叶苏灵机一动，冲着他的方向就喊，“顾平大哥！帮个忙呗！”
顾平看过来，表情有些迷茫，更有几分意外。或许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冷冰冰的女知青从没正眼看过他。
停顿须臾，顾平提步向她走来。
“什么事？”及至走近，他已经穿好衬衣，袖口往上卷起，露出手臂肌肤，古铜色，沁着些细汗。
叶苏差点忘了装病，反应过来才赶紧捂住肚子，“顾大哥，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去卫生室？”
顾平皱了皱眉，目露不解。这让叶苏有些尴尬。
书里对她和顾平描写有限，对两人的关系更没有交代，不过此时就顾平的表情来看，俩人似乎不熟。
可开弓哪有回头箭，人都喊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我肚子疼得厉害，朋友要赶去参加高考，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去卫生室？”她声音渐低，一方面是装病，一方面是真没底气。
余光瞥见顾平仍在不紧不慢地卷袖子，叶苏不由偏头看向他的脸，刚好对上一双带着探究的眸。
叶苏顿时有种被抓包的尴尬，小声说：“不行就……”
一道淡然的声音打断她的话，“可以。”
叶苏眨几下眼，感觉这一起一伏就跟坐过山车似的。
顾平折身往回走，叶苏忙问，“你干嘛去？”
“去骑车。”
叶苏表情愣愣的，“哦……”
清晨阳光柔和，风也轻缓，叶苏侧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顾平的衬衣被风吹着往后飘鼓，有清淡的肥皂香气和并不明显的汗味。
叶苏不讨厌这个气味，可她的演出该结束了。
“顾平哥，”她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麻烦停一下车！”
顾平正蹬得起劲，似乎被她这一嗓子震住，猛地刹住，偏头往后看。
叶苏灵巧地跳下来，抬头就对上顾平的视线。
他肤色黝黑，五官端正，这个角度和距离，叶苏能看清他浓眉下的眼睛，让她不由想起夜间乘飞机时看见的舷窗外的深邃夜空。
对视须臾，顾平先移开目光，单脚撑地，问，“肚子不疼了？”
“嗯……突然就不疼了，神奇不？”叶苏有点心慌，他是不是看出她在装病了？
顾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或许是出于心虚，叶苏觉得这张没表情的脸，莫名显得严肃。
她不了解顾平的脾气，怕真惹怒人家，是以只能耐着性子解释，“刚才确实疼得厉害，不然我也不会放弃高考这么重要的事。对吧？”
顾平的表情动了动，仍看不出喜怒，像顶着一张黑桃K扑克牌。
叶苏回视他的目光，诚恳道，“实在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叶苏还对他笑了笑，自认为亲和力十足。
顾平眼神微顿，慢慢移开视线，半晌突然问，“用不用我送你去考点？”
叶苏赶紧摇头，“不用不用。”
顾平用一种看不懂的眼神盯着她，“你不是想回城？不高考怎么回？”
“你怎么知道我想回城？”
似乎没想到她会反问，顾平想了几秒，闷声答道，“我听说的。”
“哦，你还听说过什么？”叶苏眼巴巴看着他，不介意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顾平摇摇头，转而道，“再不走来不及了。”
叶苏混不在意地摆手，“来不及就算了。”
顾平顿住须臾，垂眸正色道，“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想好。”
两人虽算不上熟络，可叶苏懒得再扯谎，索性直言，“我今年不想高考，也没那么着急想回城。”
顾平看着她，眼神安静，却依稀带着几分疑惑。
叶苏背手后退几步，歪头笑道，“那我先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顾平没有跟上来，但叶苏能感觉到他的视线。
直至往前走了一段，不经意回头看去，顾平仍单脚撑地跨坐在自行车上，路旁草木茂盛，一棵低矮的槐树在他头顶摇曳树枝。
他似乎在看她，又似乎在看别处。
◎发财了发财了！（修）◎
虽然暂时躲过一劫，但叶苏心里并不踏实，只要齐兆先还在，她就踏实不了。
可她暂时没想好该怎么办，事实上她都没见过齐兆先，只从书上得知他是黑砾村的一个无赖，人人厌恶却又忌惮的那种。
不过眼下她是安全的，先考虑温饱问题是正事。
叶苏在屋里搜寻几圈，发现还有些米面，便想熬些米粥来喝。
只是没想到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对叶苏来说却是巧妇难为无火之炊。她勉强会做饭，却压根不会烧火，反反复复搞了半天，最后粥熬得半生不熟，火偏又很不客气地灭了。
叶苏又饿又气，蹲坐在灶前嘀咕，“系统还是我姥爷呢，我都快饿死了，姥爷也不给我支个招。”
【你不也没问我吗？】
叶苏有气无力，“那我现在问——姥爷，哪儿能搞点吃的？我快饿死了。”
【搞吃的不难，有两条路，第一，请邻居帮你生火，你继续煮粥，菜地里有薄荷，还有空心菜，你可以炒着吃。】
邻居？她只有顾平一个邻居，找他帮忙？叶苏脑海中闪过早晨的场面，虽算不上尴尬，可总有点别扭。
“您还是说说第二个法子吧。”
【青云山上有不少野果野味，你去溜达溜达，没准儿有意外之喜。】
叶苏转头往北看，青云山离她住的地方不过百米，正是葱葱郁郁满山生机的时候。
她没有犹豫，撑膝站起来，“那我就去溜达溜达——不会有野兽吧？”
【不会。】
“那就好。”
叶苏没指望能有什么意外之喜，她只求能填饱肚子。
不过系统着实没骗她，才进山没走几步，路边就有一丛明黄色野果，姥爷说那是“黄泡果”，可以吃。
叶苏尝了一颗，香甜多汁，味道不错。她摘了不少，装进随身带的布包里，一边走一边往嘴里塞。
山上树木茂盛，阳光透过枝叶缝隙照进来，光影斑驳，山里空气清新，夏日的暑气都被挡住不少。
走着走着，叶苏在地里发现一片圆形类似石榴的果子，“姥爷，这是什么？能吃吗？”
【地枇杷，能吃。】
叶苏喜滋滋地蹲下，摘下一个剥掉皮，咬一口尝了尝，“嗯，挺甜。”
她一口气吃了三个，加上之前吃的黄泡果，不知不觉就把肚子填饱了。
叶苏开始思考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她总不能一饿就上山采野果吧？
问题又绕了回来，纵然她有雄心壮志，可眼下最直接的需求还是温饱。
姥爷的声音再度想起：【再往前溜达溜达。】
叶苏有些累，懒洋洋地问，“……还有惊喜？”
【嗯。】
“好吧……”她长舒一口气，起身继续往前走。
包里黄泡果还剩不少，可叶苏已经吃不下了，这会儿她有点犯困，脚步变得拖沓懒散。
就这样在姥爷的指引下，约摸又走了半小时，突然姥爷开口道：【累了吧？坐下歇歇。】
叶苏正有此意，就近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一边揉腿一边闭目养神，脑子里仍在想生计问题，计划着改天得进城一趟，想办法挣点钱。
现在是八零年，政策虽还不明朗，但做生意的大有人在，po文海 棠废文每,日更新Q裙亖二贰尔吴九乙斯奇虽然“个体户”在这个年代说出去不好听，可是却实打实地能挣钱。叶苏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她只在意现实的利益和自己的成长，做生意是凭本事吃饭，没什么不好，她就打算做生意，而且是服装生意，设计、剪裁、缝制、销售，一条龙！
叶苏越想越兴奋，忍不住哼起了歌。
山中安静，只有风吹树叶的轻响，以及此起彼伏的鸟鸣和虫唱，一阵风吹乱了头发，她抬手捋了捋，下意识睁开眼。
就这个瞬间，她看到对面树丛里有一株很特别的植物——掌状的叶子，上端结着一簇鲜红透亮的果。
这是……山参？！
叶苏一下子来了精神，忙起身过去细瞧，这一瞧就更激动了。
这不是普通的山参，而是六品叶山参！
她爸爸是中医，家里有很多古今医书，有相当一部分是关于中草药的。叶苏读书的时候有段时间对此挺感兴趣，经常翻看，她知道像这种长出六个“巴掌叶”的山参，就是六品叶山参，这可是人参中的极品，价值上万，形状好品级佳的，那就更值钱了。
“发财了发财了！”
叶苏乐得摩拳擦掌，想把山参挖出来，可又没带工具。
思忖片刻，她问系统，“姥爷，我回去拿工具的话，这山参会不会被人挖走？”
【不会。】
想想也是，田里正是忙的时候，没人像她这么闲。叶苏放下心来，赶紧下山，走前还不忘交代，“姥爷，劳烦您记住这个地方，我一会儿还要来的。”
【忘不了。】
下山时叶苏才意识到，刚才她竟在不知不觉间走进了青云山深处，也难怪会发现六品叶山参。
此时心里有奔头，她一点都不觉得累，脚下生风似的，很快便走到山脚下。
叶苏流了许多汗，气喘吁吁，也顾不上休息，进家就拿锄头，紧接着转身往外走。
刚出门，只听“哐啷”一声，肩上的锄头一轻，叶苏回头去瞧，只见锄头顶端的铁“脑头”正躺在地上，而她肩上扛的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棍子。
“………………”这破锄头坏的可真不是时候！
家里一穷二白，根本没有其他工具。叶苏将棍子往地上一拄，胳膊抵在顶端，皱眉想法子。
屋后打铁的“铛铛”声轻一阵重一阵，敲得叶苏一阵烦躁，可烦着烦着，突然有了主意。铁匠家最不缺铁器，不如去他家碰碰运气，兴许能借一件用用。
经过今早的事，叶苏对顾平的印象还不错，她发现这人还挺热心的，能送她去卫生室，还主动提出要送她去考点。所以，借把锄头应该也不难吧？
这么想着，叶苏已经走到顾平家门口。院门半掩，里面传出硬脆的“叮叮当当”声，节奏分明，甚至有点好听。
叶苏敲几下门，可声音被打铁的声响掩住，一点都听不到。驻足须臾，她提步走进去。
顾平家的院子很大，东西堆得也多，三面墙边都码放着铜铁电线之类，满满当当的。正面三间土坯房，墙体自下往上铺着一米左右的青砖，打铁的声音从最西边的屋里传来。
叶苏朝那边走去，到门口，探头朝里一瞧，眼眸登时睁大。
顾平正在打铁，没穿上衣。
他坦露着上身，裤管也高高挽起，臂膀抡得浑圆，每动一次，双臂就拧成坚实有力的弧度，背脊上的肌肉也随之一下一下地动着。叶苏看得仔细，甚至能看到他小臂上因用力而根根跳动的筋络。
从事服装设计的人，不可能没见过裸露的人体，他们无一例外体型都是好的，然而，没有哪个模特在她面前打过铁，也没有哪个模特身上有这种淳朴厚重的力量感。
叶苏觉得这画面实在太美，是那种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超越艺术的美。
恰在这时，打铁声突然停了下来 ，眼前的画面也倏忽发生了变化，凹凸的背脊不知何时调转了方向，变成同样块状分明的腹肌。
叶苏愣愣抬眸，对上一道惊讶的目光，顾平正手握铁锤看着她。
一时间两人都没反应过来，就那么楞呼呼地对望。
直到叶苏的视线无意识往下，再度落在那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块腹肌上……
顾平也随着她的目光，低头看自己一眼，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捞起搭在架子上的衬衣往身上套。
叶苏赶紧移开视线，清着嗓子解释，“……抱歉，我刚才敲门了，你可能没听见。”
顾平脸颊黑红，瞟她一眼，慌忙中连扣子都系得错乱，“……有什么事吗？”
“我家的锄头坏了，我能借用一下你家的吗？”叶苏用余光看到他穿好了上衣，又俯身把裤管放了下来，这才敢转回头。
可刚说完前一句，脑海中就传来姥爷的声音：【光用锄头不行，容易把山参刨坏。】
叶苏皱了皱眉，那用什么？
【一些小巧的工具。】
叶苏赶紧又对顾平说，“除了锄头……”她的目光在打铁房里环视，视线落在墙角，登时一亮，“还有那个。”
她指着一把小铁铲。顾平顺着她的手看一眼，随即走过去，俯身捡起，走过来递给她，“给，拿去用。”
叶苏伸手接过，冲他笑了笑，“谢谢。”
“……锄头在东屋，我去拿。”顾平绕过她，闷头往外走。
“我和你一起。”叶苏跟上去。
两人走到东屋门口，顾平打开门走进去，叶苏紧随其后，待看清满屋各种铁具之后，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这些都是你做的？”
“嗯。”顾平从一堆锄头里挑出一把，放在手里颠了几下，轻巧得像在把玩一个玩具。
叶苏有些好奇，“这么多铁具不拿去卖掉吗？”
顾平垂眸看她，抿了抿唇，“明天有人来运走。”
叶苏听后先是惊讶地张开嘴，随即了然地点头，“原来已经有买主了，还是大宗销售！好厉害！”
她是真的佩服，这年代有生意头脑的人不多。
顾平看向她的眼神几分探究。她是为数不多知道他做买卖后，却没流露出鄙夷之色的人，不仅没有鄙夷，相反地，她还显得很……欣赏，就好像做买卖是一件特别值得称颂的事。
叶苏着急去挖山参，接过锄头便要走，可还没跨出屋门，顾平突然叫住她。
叶苏停下脚步，心想这人不会是反悔，不想借给她了吧？
她忙说，“我用完就还回来，不耽误你卖钱，实在不行我买一把，不过钱得稍等几天再付，成吗？”
说着也不知咋想的，突然把布包里剩下的黄泡果掏出来，往顾平手里塞，“新鲜的，给你吃。”
顾平低头看看手心里鲜亮亮的果子，凉丝丝的触感，再抬头看看她，目光有些发愣，半晌见她眉头皱起，才赶紧解释，“不，不用你付钱……我是想说，你的锄头坏了的话，我可以帮你修。”
叶苏张了张嘴，那把破锄头被她丢门口了……
“先谢谢你，”她灿然一笑，“回头我送过来。”
“……好。”顾平对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低声说。
作者有话说：
嘿嘿，求收藏。
借到工具后，叶苏没耽搁，马不停蹄上山朝挖参地点奔去。
姥爷果然没骗她，山参还稳稳当当长在原处，六柄巴掌叶随风摇晃，好像在欢迎她回来。
在系统的指挥下，叶苏囫囵个地将六品叶山参挖了出来，“好家伙，还挺沉！”
俗话说人参“七两为参，八两为宝”，这极品山参可不止八两。进城找个合适的买主，肯定能卖不少钱。
发财了！真发财了！
她捧着野山参，眼睛都在发光，深嗅一口，土腥味里都是金钱的味道！
叶苏把山参小心翼翼装进包里，一路小跑下山，她太宝贝这个人参了，就连晚上睡觉都把山参贴在枕头边，闻了一晚上土腥味。
第二天，天蒙蒙亮，叶苏早早爬起来，勉强生火，烧开一壶水，烫几棵空心菜对付一顿早餐。随后她背上包，出门往村头走。县城离白沙村不算很远，坐客车差不多四五十分钟，车费五毛钱。
等卖完山参，手上就有钱了，到时候想买啥买啥！
叶苏边走边盘算，没留意村道旁的两个人，还是秦丽莹出声喊住她。
“叶苏，你去哪儿？”
叶苏愣怔着抬头，先看到秦丽莹，余光一错，瞥见不远处的白秀微。
“我进城一趟。”叶苏随手一指，“去那边候车。”
秦丽莹走过来挎住她的胳膊，“时间太早，客车还得好半天才来，不如跟我们一起，秀微她爹去开拖拉机了，一会儿就来。”
叶苏瞥白秀微一眼，迟疑道，“不顺路吧……”
“顺路。”秦丽莹说，“一起去吧，还能做个伴，你一个人进城不安全。”
